王觉非依然保持着上班下班程式化的生活,他甚至有了“上班依赖症”。只有上班的时候他才能专注的去做一件事情,什么事都不用想。他乐于加班,晚上加两小时班会有工作餐,所以他每天都加班,周末的时候也常常待在公司。他这种疯狂的工作态度得到了上级的认可,他被评为了当季的“优秀员工”,奖金、加班费更是拿到手软。但他一点也不在乎,他甚至不在乎工资有没有打在他账户上——只要让他来上班就行。

在这一年里王觉非的事业有了突破性进展。由于他刻苦的工作,他被提升为公司的项目经理,继而又被任命为项目总监,工资更是翻了几番。但这些对于王觉非而言就像是隔了层玻璃,同事们艳羡的目光也隔了层玻璃。

对于这些“成就”,他是欣慰的,但这种欣慰到不了他的心里,浅浅的浮在表面,像脸上的笑容一样。

而对于日常生活他丧失了全部的热情,他不记得自己哪天洗的澡,不记得哪件衣服要洗,更不知道哪盆花应该松土哪株植物要定期喷洒生长素,它们都安安静静的呆在各自的角落里,一点点枯萎死去。

王觉非看不见日升月落,也看不见春秋代序,只能看见眼前密密麻的代码和满满当当的日程安排。他看不见自己日益憔悴的面容和慢慢弯曲的脊背,只听得在他人口中他从“小王”变成了“王总”。

在新员工眼中他是个孤僻冷淡且不修边幅的年轻上司,在老员工眼里,他是不知何故一夜之间由阳光大男孩变成的“偏执工作狂”。

但是日子总是不紧不慢的过着,不管什么样的生活,过的久了都是一样的,心像是被经年的油垢糊上了,渐渐的木了起来。

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

偶然的一天,王觉非在上班的路上遇到了苏曼。

他骑自行车飞奔在路上,看到穿职业装的苏曼正小跑着追公交车。苏曼穿了高跟鞋,摇摇的跑着,公交车却开走了,她失望的俯下身喘着气。

王觉非将自行车往旁边一顺,叫她名字:“苏曼!”

苏曼循声看过来,见是王觉非便展露出一个爽朗的笑脸,她走近他说:“好久不见啊!”

王觉非问:“你在哪上班?”

“时光街。”

“那离我们公司不远呢,我带你过去吧!”王觉非说。

“那太好了!”苏曼一跃身跳上他的自行车。

正是上班点,路上车水马龙,王觉非车骑的稳稳的,苏曼却紧紧的抓着他的衬衫。

“你在那上班多久了?”王觉非问。

“三个多月了!”苏曼大声的回答他。

王觉非一径把她带到了她们公司的楼下,苏曼跳下自行车,说:“谢谢你,不然我可真要迟到了!”

王觉非笑着打量着她,她变成熟了,似乎是瘦了些,以前鹅蛋的脸,成了尖尖的瓜子脸,却是更漂亮了。

苏曼又笑着说:“你们公司也不远吧,你别为了送我,自己却迟到了呀!”

“不会。”王觉非指指不远处一座楼说,“我们公司就在那个楼里。”

“呀!那可真是挺近的!”苏曼很开心的样子。

“嗯,那我先走了!”王觉非说。

“好的,再见!”苏曼甜甜的和他摆摆手。

王觉非粲然一笑。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一笑才发现他好久都没有笑过了。于是他回头说:“苏曼……”

“嗯?”苏曼正准备要走,却被他一叫又回过了头。

“……你变漂亮了!”王觉非说。

苏曼抿嘴一笑,脸颊绯红,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王觉非在随后的日子里总是隔三岔五的遇见苏曼。他们有时只是简单打个招呼,在她赶不上公交车的时候他仍然会载她到她们公司楼下,在他们只字片语的交谈中他了解到,她早在一年之前离开了荣德,后来进了这家广告公司,仍然是在做销售。

星期五下班后,王觉非默默的骑车走在路上,由于最近公司业务较少,王觉非实在找不到理由加班了,只能自己独自去面对漫长的、无可消磨的周末。

他突然想起了苏曼,苏曼的公司并不是特别顺路,但他不由自主的骑车兜了过去。

还没到她们公司楼下就见苏曼正走在路上,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等公交,而是独自一人慢吞吞的走着,夕阳拖长了她的影子,她浑然不觉。

王觉非骑车走近她,她也没有发觉,王觉非只好出声叫她:“苏曼!”

苏曼惊叫一声,回头看是王觉非,才笑着拍着心口说:“哎哟,你吓我一跳!”

“想什么呢?这么专注。”

“没有……我是在想最近联系的客户都不太合作,主管让我检讨下,哪里有问题,我这不正在想这事儿呢……”

“哈哈,居然还是想工作呢!下班了就让自己放松一下嘛!”王觉非说。

“是呀,我也想让自己放松下,但是除了工作外,我似乎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所以只好想想工作喽!”

王觉非听着这话心里被重重一击,他又细细的看看眼前的苏曼,她完全不是在学校时的样子了,脸上的骄傲和跋扈已**然无存,剩下的是久经职场后的淡然从容和一丝丝无法掩饰的疲倦。于是他说:“你想去哪呢?我请你吃东西!”

苏曼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一样,高兴的差一点跳起来,说道:“好呀好呀!好久没有痛痛快快的吃东西了!城角街那边的夜市上好多小吃,我们这就过去吧!”

苏曼说着一径坐到王觉非自行车的后座上去了,王觉非也顿然觉得腹中饥饿难忍,只说一声:“好嘞!”便使劲把自行车踩的飞快,直奔到了夜市上。

此时春寒刚刚退去,夜市却早已红火了起来,而这天天气乍暖,又逢周五,夜市上的人就出奇的多。

王觉非刚刚放好自行车,只见苏曼已经满握着炸串走了过来,她递给王觉非一串说:“喏,炸蘑菇,我最喜欢吃的!放了多多的孜然粉!”

王觉非接来咬了一口,外酥里嫩,果然是异常好吃,不由的三口两口就吃掉一串,口里还啧啧称赞。苏曼又递过一串豆腐皮包裹的金针菇来,王觉非又不由分说的吃掉了。这一吃不要紧,他突然觉得自己有好几年不吃东西一样,而这满是油烟味的炸串却是人间难觅的珍馐佳品。

看着他馋啦啦吃个没够的样子,苏曼不禁一笑,揶揄道:“傻子,别吃太多,你看这一整条街呢,你肚子能装的下?”

王觉非把嘴一抹说:“是呀,都怪它太好吃了……哈哈,我们再吃点别的去!”

他们一路走一路吃,一路闲聊着。

这一面有陕西凉皮、河南烩面、广东肠粉、武汉热干面;那一边又摆着武大郎烧饼、过桥米线、冰糖葫芦、黄金玉米汁……真是林林总总看都看不过来,更不要说吃了,小商贩们都扯开了嗓子吆喝着,这市井间的喧腾和繁华把忧郁和悲伤挤兑的无立锥之地。

王觉非敞开肚皮吃着,到最后终于把自己填的饱饱的了。王觉非和苏曼看着彼此穿着职业装在小地摊上吃的狼狈的样子,不由的“哈哈”大笑起来。他俩都笑疼了肚子,笑出了眼泪,笑了好久才停下来。

一直到天黑尽了,万家灯火时,王觉非才载着苏曼回到苏曼的住处。王觉非在苏曼的指示下七弯八拐的才走到了她住的那幢楼下,王觉非在夜色里略一张望,苏曼住的是格外破旧的居民楼,零星的窗格里亮着蛋黄色的灯光。

苏曼从他车上下来说:“好啦,到了!”

此时夜风欲加凉了,王觉非说:“天凉了,赶紧回去吧!”

苏曼呆呆的站了会儿,似乎想说什么。

王觉非又问:“你自己住?”

“是啊。”苏曼说,“刚开始一起合租的几个女生都交男朋友的交男朋友,结婚的结婚,只剩了我自己……其实挺无聊的……”

“你一直没有……”

“嗯。”苏曼淡淡的点头,又抬头笑道:“不过也习惯啦!”

王觉非无言以对,苏曼却突然变了极其温柔的语气说:“觉非,抱我一下,好吗?”

苏曼如水般清澈的眼眸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王觉非突然笑了说:“苏曼,你真是一点也没有变。”

苏曼正委屈着,却只觉一股暖意袭来,她被王觉非轻轻的搂在了怀中。

苏曼闭上了眼睛,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这和煦而清爽的年轻男子的气息!他的胸膛厚实坚硬,他的心跳铿锵有力,他的胡渣磨着她的脸颊,麻酥酥的。但是只有那么一瞬间王觉非便松开了她,苏曼眼里还含着泪花,她却十分开心的说:“谢谢你,觉非!”

王觉非看着她眼睛里**漾着的细密的灯火,心里一时间感慨万千,说不出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