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秋去王觉非家,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午饭。饭后,孟秋抢过碗碟要来洗碗。

如雪便说:“真是不用!你好好歇歇!”

然后如雪洗碗,孟秋便四下里收拾整理一番,把洗好的碗盘摆放整齐,桌子擦了,地擦了,垃圾收拾了。

如雪一边洗碗一边说:“孟秋呀!你现在也回来了,以后打算着要找份什么工作呢?”

孟秋笑道:“我也没什么专长,不过是见什么做什么,能混口饭吃罢了!”

如雪说道:“是呀!像我们这种没有文化的女人,要以家庭为主,要多学点家务活。我们比不了那些读书的女人们。你就说觉非他大姨家女儿吧!人家一读书就读到美国去了,当时供不起,人家说什么也要去,东拼西凑的,总算供出来了。现在可好了,书读出来,还给他们家找了个洋女婿。去年见他们了,小伙子高高的个子,那么大个鼻子,在那叽里呱啦的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大姨不愿意,但是也管不了。女儿家本事大了有好,也有不好……”

孟秋听着连连点头说:“是,是……”

洗完碗,如雪拉着孟秋的手到卧室拿出几件旧衣服来说:“你来的正好,我和他爸爸都眼花了。你替我穿个针,帮我把这几件衣服改改,不然不能穿,放着怪可惜的。”

孟秋也不会做针线,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两人一面做活一面闲话。如雪问孟秋会做针线不会,会织毛线不会?孟秋都说不会。

如雪便皱着眉说:“有空我教教你,这些可不能不会,你不知道这自己织的、做的比那街上买的要强的多呢!也不要求你们像我们那会儿似的,描鸾绣凤的,最起码缝缝补补的总得会……”

孟秋唯唯称“是”。

过了一会儿,活做的差不多了两个人也实在无话好说了,如雪便跟孟秋说:“行了,你别管了,放那儿吧,我有功夫再做。咱们外面歇会儿去!”

一家人在客厅坐了会儿,喝了茶水。王守诚说要午睡,如雪便也顺脚一起进了卧室。

王觉非带孟秋去楼上他的房间,这是孟秋第一次来王觉非的房间,他的房间除了把一些杂乱的东西收拾了,还是以前的老样子,年少时的王觉非曾经无数次的在这里想入非非,而今孟秋真真切切的站在了这里,王觉非会心的笑着——这一切都不是梦。

孟秋四下张望一番然后站在窗口说:“原来从这里可以看到我们以前住的屋子。”

王觉非只冲着她“嘿嘿”的笑。

孟秋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说:“我们不能老在这待着,我们还是出去吧。”

“没有关系的。”王觉非拉住孟秋的手说,“我们现在关系已定,你还怕人说闲话不成?”

孟秋心里蓦地一暖,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听奶奶还在外面说着什么,怕是什么没收拾好吧,我们出去看看。”

王觉非松开她的手说:“好,咱们出去,在客厅坐着说说话。奶奶唠叨是她的习惯,你不用去管。”

于是他们下楼,在客厅坐了会儿,直到下午,也没有在家过夜,便赶火车回了市里。临走时王觉非的父母和奶奶自是十分的挽留,又把家里吃的用的满满的装了两大包让他们带着。

火车上,孟秋默默的看着窗外缓缓驶过的站台,一句话也不说。

王觉非拉住孟秋的手说:“别不开心了。以后我们结婚了,也是像现在一样,只是很偶尔才回去的。我知道你今天不开心,算是为了我,为了我们,委屈你了。”

孟秋笑着说:“这是哪里的话?我哪有不开心?你家人都很好,他们对我也这么好,你也不是看不出来。”

王觉非长舒一口气说:“我不喜欢你在他们面前的样子,那不是你。”

孟秋淡淡反问道:“是吗?”

两人又陷入无言状态。

这时窗外飞速闪过一座挺大的楼盘,名字叫“广厦”。

王觉非推孟秋说:“孟秋你看!你说这‘广厦’二字出自什么地方?”

孟秋说:“杜甫诗‘安得广厦千万间’。”

王觉非鼓掌说:“厉害!不愧是孟秋!”

这时车厢里正播报各地美食,正说到“醉仙鸭”。孟秋眼珠一转反问王觉非:“那我也考考你,你可知道这‘醉仙鸭’出自哪里?”

王觉非笑说:“这不过是现在的人瞎编的名字,还有出处不成?”

孟秋摇摇头,意味深长的说:“王维有诗‘留醉与仙鸭’!难道你不知道么?”

王觉非五体投地的说:“哇!原来是这样!”

孟秋忍不住“噗”地笑出来,说:“我瞎编的,哈哈……”

王觉非也笑了,说:“你竟然骗我!”说着就要去拧她的脸。两个人这样一笑一闹,所有的不开心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等一切都安顿了下来,孟秋找了一份幼儿园老师的工作,虽然收入微薄,但也能贴补些家用,他们一起还房贷,一起柴米油盐忙忙碌碌的生活。周末的时候他们会睡个懒觉,做些好吃的。有时会去公园散散步,也回镇子上看望过两次王觉非的父母。日子就这样稀松平常的过去,不消细述。

一转眼便到了年底。王觉非公司有好几个大项目要结,经常开会加班,晚饭就吃公司的工作餐,每天都很晚才能回家。

孟秋自己一个人坐在餐厅吃饭。她只简单煮了份粥,炒了个蒜蓉油麦。她用筷子扒着饭粒一粒一粒的往嘴里送,一边吃饭一边看墙上的表一下下“咔嚓咔嚓”地走。一直吃到饭菜都凉透了,她还懒懒的坐在餐椅里,而时钟已经指到了十点,她摸出手机来想给王觉非打电话,手按到拨号键上又缩了回来。

她困极了,站起来伸伸懒腰,正准备要收拾杯盘,突然手机铃声在寂静的屋子里响了起来,孟秋被吓了一跳,困意也消了一半,拿起手机来看时却不是王觉非。“如雪阿姨”几个字显示在手机屏幕上,孟秋揉了揉眼睛想不会是打错了吧,王觉非的妈妈从来没有给她打过电话,更何况又是这么晚的时候。虽然这么想着,她还是按下了通话键,刚张开嘴“阿姨”两字还没出口,就听那边如雪急切的声音:“觉非呢?他爸爸快不行了!怎么办呀……”

孟秋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说:“阿姨你不要着急,叔叔怎么了?觉非加班还没回家!”

“快让他回来……”

孟秋只听那边声音嘈杂,也听不清如雪的话,只听她是边哭边喊,声音走样的完全不像平时。孟秋问了半天,还是一个陌生男人接过了手机跟孟秋说:“老王没事,中风晕倒了,现在基本控制住了,我们正往市里转,市二院。”

“好好,我马上过去!”

孟秋挂了电话什么都来不及细想一头冲进卫生间,把架子上的毛巾、纸巾、水杯等一扫而光,又拿了两个毛毯,又顺手拽了件王觉非的外套,拿了些现金便匆匆的出门了。

在出租车上,孟秋才想起来要给王觉非打电话,电话许久才接通。

“孟秋?”王觉非说,“我刚刚在开会,现在正要回家,你不要着急啊!”

“不是我,叔叔……你爸爸他住院了……”

孟秋赶到医院的时候如雪一行人正推着王觉非的父亲赶往市二院的急救室。如雪像泪人一般在一边哭喊着王守诚的名字。

“阿姨,别担心,叔叔他肯定没事的。”孟秋上去扶住了她,他们被医生拦在了急救室的门外,孟秋便扶着她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伸手去包里取了水杯说,“喝点水吧。”

如雪看着孟秋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样,她颤抖的手接过水杯,喝了几口水略稳住了心神,才慢慢说出话来:“觉非呢?我给他打了好多电话都没接,你联系上他了吗?”

“联系上了,他刚才开会呢,当时可能没带手机,他一会儿就过来。”

正说着有一位医生走过来说:“您两位是王守诚的家属?去办一下住院手续。”

如雪点头说:“好!”

她刚一站起来却两腿一软,复又跌倒在椅子上。

一旁的孟秋扶了一把说:“阿姨,你在这坐着歇歇,我去办吧。”

“也好……”如雪将随身的一个小包递给孟秋说,“这里面是一些证件,还有钱,不够了给我打电话……”孟秋接过包随着医生去了。

走廊的椅子里只剩了如雪一个人,虽已是半夜医院里还是人来人往,各种声音掺杂在一起,让她像失聪了一样,反而什么也听不到。

半夜十二点,正是她和王守诚安睡的时刻,近些年来她睡眠不是很好,总会在半夜醒来,她会在脑海里把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在脑子里过一遍,天冷了该给王觉非奶奶换一床厚被子;觉非在外面不知道能不能吃的好,得给他做点点心让他拿去;王守诚晚上睡觉呼噜声是越来越大,近几年也发胖了不少,得让他去医院检查下身体……想很久的事,回过身来看着夜色里王守诚宽大的身躯吃力的“特儿呼——特儿呼……”地喘着气,再慢慢的睡去。

每一日都该如此,她不该这样一个人被扔在冰冷陌生的医院的走廊里,一想到今天晚上王守诚起身上厕所时突然晕倒,他宽大的身体轰然倾倒,她整个人都傻了……她发现自己在瑟瑟发抖,于是更加握紧了手里的小水杯,那水杯残存的一点热气也即将消散。

“妈!”

是觉非的声音!

如雪猛的抬头,王觉非正气喘吁吁的跑来。

“觉非!”如雪几乎是扑倒在王觉非的怀里,如雪没有想到儿子的胸膛竟也是如此的宽厚温暖,她停止了瑟缩,抬起脸来看王觉非。

只见王觉非满脸疲倦,眼睛里满是焦急,他问妈妈:“爸爸怎么样了?”

如雪指指急救室,用手捂住了嘴,眼泪又不禁要往外流。王觉非用手揽住母亲的肩头,陪她重新坐下。一时孟秋办完了手续回来,一起安慰如雪。所幸的是不一会儿就有医生从急救室出来通知他们病人已脱离了危险,只需转到普通病房慢慢调养。听到这些,如雪拍着心口不住的念佛,仿佛度过了一场可怕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