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秋给王觉非讲她在边远山区做乡村老师的经历,王觉非听了只觉如饮甘霖,身心俱静。
孟秋接着说:“唉!你说,我还走的了么?他们太无知、太可爱了。我看到教室角落里还有一台旧式钢琴,我把它清扫了下,试了试音,竟还可以,就弹了《世上只有妈妈好》。孩子们都惊叫了出来,我领他们一起唱,他们都把嘴张的瓢一样,跟着我唱。当时我特别感动。
“中午孩子们都兴高采烈的跟他们的父母说:‘新老师会弹琴,会唱歌!’村民们也高兴的不得了,纷纷邀我去他们家里吃饭。我只好答应他们一家一家的吃。就这样我成了个‘吃百家饭’的!我搬到教室旁的小屋住,村民们还经常来看我,给我送各种吃的用的。有一天村长来找我,手里拿着厚厚的一沓钱,有整的有零的,说:‘以前的老师是政府给钱,一个月多少钱,我们乡亲们凑了凑,没够那么多,你先收下。剩下的等凑齐了再给你拿来!’我执意不收,村长硬放下了说:‘你在这总不能白干,我们不能亏待你!过后我再给你些钱,你去给孩子们添置些东西,我们都大字不识一个。你要把我们的娃教好了,就是我们全村的恩人!’”
王觉非怔怔的说:“孟秋,你真了不起,传道授业!”
孟秋说:“唉!我能有什么了不起的?全村能来上课的只有一半的孩子,其他的都太穷了,舍不得出钱。我多次跟村长说:‘让那些没有出钱的人家的孩子也来上课吧,我教几个人都是教!’但他们不肯来说:‘我们一辈子不识字,不也过的好好的,何苦让孩子们费那个劲。’
“孩子们从五、六岁到十三、四岁不等。我们早上是语文和数学,下午是音乐和美术。总共也只有四五个小时的上课时间,其余的时候他们都要帮家里干农活。农忙的时候课更少,甚至会停课很久。这时我也会去帮他们干些活。他们那的地跟你们家那儿不大一样,因为是山区,所以地都是一片一片一圈一圈的,也特别的漂亮。看他们做农活,我都挺佩服的。手脚快,动作麻利,我就不行,总是越帮越忙。他们十五六岁的孩子都是庄稼上的好手了,所以一般孩子上学上到十五岁就不上了,就开始支撑起家里的一片天,很多事都要扛起来了。还有一些孩子学会写几个字,记个账什么的就觉得多学无益了。有一次我跟村长说要开英文课,村长没有同意,说:‘学那个干啥?我们最多往镇子上去一趟,难道还出国不成?’我没有能力把他们教的足够好。”孟秋略顿了顿说,“知识的汲取在他们的生命里只是浮光掠影,而土地才是他们永恒的信仰。”
王觉非听罢,突然感慨连连:“孟秋,你讲的太好了。我想如果说我们这些大山之外的人是比他们高一层次的,那么,你说会不会还有什么人要高我们一个层次呢?”
孟秋听了不解说:“说来听听!”
王觉非边想边说:“他们被圈在大山之内,以丰衣足食为最终目的,而我们则被圈在大千世界之内,以功成名就、加官进爵为目的。但是想想会有一个更超脱的人,他看我们就像你看他们一样,他不醉心于科学创新和财富累积,他注重的是更高层次的东西。他看我们在城市里奔波,就像你看他们在田间劳作一样,他心中有更高的智慧,他有着更高级的人生享受。”
孟秋笑道:“王觉非也会讲大道理了!讲的很有趣,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的呢?还有那个‘他’有什么更高的智慧呢?”
王觉非说:“还不都是因为你。”
孟秋说:“这我可更不解了。”
王觉非接着说:“当我工作的时候,我也是投入了很大的热情,工作带给我收入,带给我荣耀,还让我在这个社会上站稳脚跟,并一步步前进。也许有一天我会事业有成,赢得世人的赞许,并拥有许多财富。但是这些和你相比就是浮光掠影。和你在一起,和你讲话,还有和你在一起的这种感觉,就是我永恒的信仰。我也说不明白了,想必你也听糊涂了吧……”
而孟秋的眼中竟然泛起泪光说:“这不是我认识的觉非,你不要想这些奇怪的东西。想的太多会不幸福的。”
王觉非一把握住孟秋的手说:“只要你不离开我,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会瞎想。”
孟秋含着泪微笑点头,又嘱咐他要好好工作,踏踏实实的生活。王觉非点头应着,又要求她再讲些乡村孩子们的事。她说:“都这么晚了,明天再讲不迟。”
王觉非听罢,捧过她的脸,吻了她的额头。
这夜王觉非依旧睡在沙发上,没有做梦,也没有惊醒。
第二天一起身,王觉非的脖子就落枕了。幸而是周日,不用上班。孟秋给他揉捏了大半天。王觉非一直疼的“哎哟哟”的。
“看来是睡沙发睡的。沙发虽软,但睡起来容易累。”孟秋边揉边说,“要么你今天晚上睡卧室吧!我睡沙发。”
王觉非答道:“好!好!”因又听到后半句赶紧转过身来说,“这怎么可以?”这一转又忍不住捂脖子。
孟秋笑着把他扳过去,继续揉着说:“依你说,怎么着?”
两个人一时都无话了,虽然他们有过几次亲密的接触,但由于时间的久远,和长期的思念,这种肉欲倒像是退避三舍了。对于彼此,他们都不敢奢望太多。孟秋只管慢慢给他揉着肩膀,王觉非一动不动,仿佛这是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稍一妄动就会打破了平衡。
许久,王觉非才缓缓的说:“孟秋,你说,我们两个算是……爱人吧!”
孟秋点头:“算是吧!”
又过了许久,王觉非说:“那爱人之间,我们是不是可以更进一层……像以前那样?”
孟秋说:“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当然愿意!”
孟秋微笑说道:“爱不是这一时一刻的。而不管生老病死,我们都能爱着对方。哪怕有一天我变了样子……我病了、老了、丑了……或者成了其他样子,你都还爱我。那么我们才算的上爱人。”
王觉非不住的点头,他扶住孟秋的双肩,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说:“孟秋,你说的这些很对,却很多余。我爱你,自然会爱你的所有。从现在开始我们在一起,就是上帝也无法让我们分开。如果你死了,我也会继续爱你,除非我死了。当我死了,我的灵魂也会接着爱你。如果轮回会让我忘了你,那我将永不轮回……”
孟秋一把揪住他的嘴说:“傻!”
王觉非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孟秋使劲挣,他也不松手。她的手像一握春笋,柔嫩清香。他顺着她的胳膊一路吻来,她身上的清香在他脑中瞬间浓郁如霾。他的神经麻痹了,意识也开始混乱。他把她抱住,吻她的唇,悄无声息、蘼蘼盛放的吻。
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白色的窗,白色的窗帘,白色的阳光。城市里的楼房大都安静而封闭。每个屋子都坚守着它独有的隐密,无人干涉、无人问津。王觉非把孟秋轻轻的按倒在沙发里,她的身体亦如往昔,他轻轻拥有着她,极其珍重。
王觉非和孟秋,他们就这样在多年苦心孤诣的躲避、追逐、等待、重逢后,于这样一个安静的、日光明媚的无名之日,爱了。
他们安安静静的看着对方,这是这世间唯一可以做的事。
孟秋喃喃自语道:“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说完眯着眼笑了。
“你说什么?”王觉非问。
“没什么,我觉得我像是在做梦。”
王觉非狠狠的捏住她的脸说:“痛不痛?”
“痛!你快放开!”
王觉非松开手笑道:“傻丫头,别做梦了,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