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苏曼又要帮着洗碗,如雪说了一百句:“不用!不用!”才作罢了。

大人们觉得应该给王觉非和苏曼个单独的空间,便把他俩让到王守诚的书房。苏王二人则在客厅边抽烟边聊些单位的琐事。如雪在厨房前前后后的收拾着,只有奶奶会会儿的过来问他俩要不要喝茶、要不要吃水果。

“奶奶精神可真是好呢!”苏曼说。

王觉非说:“奶奶就跟孩子似的,爱凑热闹!”

苏曼微笑,片刻后说:“实在抱歉,是我爸爸他非要带我来的……”

王觉非淡淡的说:“不用说抱歉,应该说抱歉的是我。”他讲这句话时,如身坠云间,完全感觉不到任何依附,他看向书架上林立的书本,不敢直视苏曼的脸。他不知道苏曼是什么表情,但可以肯定的是,任何表情的苏曼都是美的。

他只听苏曼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不会勉强你,只要你能过的好就行了,觉非。”这是苏曼特有的温柔,像朝霞一样暖甜。

王觉非回头,看到的苏曼竟是微笑的,灿若云霞的笑,她标致的脸加上明艳的笑,让陋室生辉,令金玉无光。

苏曼有瞬间将一个人征服的魔力,他静默几秒钟才开口说:“你明白就好!你比我要聪明的多,我想我会过的好的,你……会比我更好。”他说罢,转身要往外走。

“觉非!”苏曼又喊住他,他回头,苏曼脸上微露愠色,目光是高傲而坚决的。但她还是强挤出个笑容,只说了三个字:“我等你。”

王觉非也勉强还她一个笑容,转身走出门外,把门随手一带。

不想王觉非一出门正撞上自己的母亲,如雪一脸惊恐的问:“觉非,你干嘛?不和小曼说话,自己出来,脸色还这么难看?”

王觉非只好说:“突然想起来点事,忘了给刘阳说,现在给他打电话去。”

“啥事能有那么着急呀?你这孩子咋这么不懂事呢?”

“我一本书,我给他看,他忘记还给我,得跟他拿回来。”

如雪一听赶忙说:“那你打电话去吧!快点哦!”

王觉非一径走开直奔自己房间。

这时苏曼从书房走出来,满脸甜笑的说:“阿姨!咱们歇歇去,您别忙了!”

“好,好……”如雪也含笑道。

王觉非静静的呆在卧室中,听着不远处客厅里的喧哗,顿感时空错乱,屋里的很多东西都是曾经的模样。他甚至感觉只要他一躺在**,顺手拧开收音机——他那架收音机已废弃多年了——他就能回到十七岁。那时的他躺在这张**,有过无数次懵懂的冲动。

“觉非!干嘛呢!打完电话了吗?”如雪一叠声寻上来。

王觉非吓了一跳,把收音机丢下,赶忙从兜里掏出手机来说:“打了,打了!”

“那你在这干嘛呢!不说下来陪陪客人!”如雪看着王觉非,他那神游向外的样子,令她很不满。

“我这就去!”王觉非说着走出房间,如雪在他身后双眉紧锁。

客厅里几个人都在热闹的谈话,苏曼正和奶奶在一角的沙发上聊着,见王觉非进来苏伯伯热情的招呼他坐过来。他看了眼苏曼,苏曼也瞟了一眼他,并没有理他只和奶奶堆着满脸笑说着话。

时至下午四点,苏伯伯和苏曼起身告辞。

王觉非父母苦留不住,一直送至街口,王守诚还往苏伯伯手里塞了一提家藏的干红葡萄酒。

“有空再来玩!”奶奶握着苏曼的手,不肯松开。

“好……有时间奶奶也去我们那边玩呀!”

“唉……好!好!”

两家人依依惜别。苏曼和苏伯伯走在夕阳下。走出去很远犹见苏曼仍在摆手,待他们走远了一家人才转身走进家门。

把门关了,王守诚便开始训斥王觉非:“你看你那样子!爱搭不理的,你苏伯伯跟你说话,你就这么个状态?”

王觉非心里本来就不快,再加上刚从学校回来,有些疲惫,王守诚说什么他只静静听着。

王守诚见他冷淡的样子,心里不觉更加生气:“你那点小心眼,打量我不知道?我和你妈都看了,苏曼这孩子好的很,你这么大了,凡事都该看的更清楚些,小时候把你惯坏了,到现在,为所欲为!下次再要对长辈这么个态度!你仔细着点吧!”

王守诚这么说,只是对王觉非萎靡的样子不满。没想到王觉非却像是受了很大刺激似的喊道:“你们看她好?你们看她好就完事了吗?谁让他们来的?你们问过我没有?我偏就看她不好!以后不要他们再来了!”王觉非说完就往屋里走。

王守诚这下可彻底火了:“站住!你这个兔崽子,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说着便一把拽住王觉非,挥起拳头来就打。

如雪见状赶忙冲向前来,拉住王守诚,喊道:“干嘛!吃火药了?话还没说两句就抡拳头,你还说觉非,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奶奶把王觉非护在身后,口里也唠唠叨叨的责备着王守诚。

王守诚生了一肚子气,一甩手走进屋,“咣当”一声将门关上,丢下一句话:“你们就这么惯着他吧!”

如雪认为王觉非虽然从小听话,但脾气倔强,若想让他改变想法得费一番心思,软硬兼施方可。于是便拉着王觉非走进客厅,坐下,半晌说:“觉非,你也都看见了,不光是我和你爸,还有你苏伯伯、小曼,他们对你怎么样?不管是小曼的人还是他们家,都这么合适,你想想这不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吗?不知道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妈!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些,我还在读书,等我毕业以后再说吧!”王觉非站起来就走,一肚子的火气。

“觉非!”如雪也站起来语重心长的说,那是种不容抗拒的关切,“妈知道你不高兴,还为先前那件事怨着我们呢。我们也不强迫你,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这苏家上竿子的找咱,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嘛,这事我和你爸打算先替你定下来!”

王觉非顿觉晴天霹雳,他站在那里深深吸一口气,背对着他的母亲说:“你们真让我失望!你们出尔反尔、言而无信,还如此不尊重我!妈,这是我自己的事,请你不要再干涉我!”

如雪看着他,似乎不认识他一样,她的儿子二十年来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这样的话,她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略有迟疑的问:“儿子,实话告诉妈妈,那丫头不会和你……”

王觉非回头看着自己的母亲,他在她的怀抱中长大,对她百依百顺,但是,今天的事情让他变成不一样的他,他坦然的说:“对。我只爱孟秋,这辈子非她不娶。”

如雪愣住了,定定的呆了半晌,突然像失控一样奔过来抓住儿子的双肩拼命摇着他问道:“我的儿啊!那个小狐狸精她怎么媚惑你了?把你弄成这个样子……”说着,一行行眼泪滚落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王守诚和王觉非的奶奶一叠声问着跑出来,本来他娘俩在客厅说着话,却突然听如雪大哭起来。

如雪看着王守诚,说不出一句话来。

且说苏曼和苏伯伯,他们步行走在乡间小路上,两个村只相距三五里,苏伯伯和苏曼边散步边闲聊。

“小曼眼力不错嘛,这个王觉非果然是不凡,哈哈!”苏伯伯很兴奋的样子。

苏曼淡淡地说道:“就是不大爱说话。”

“唉——这不打紧,我看他虽然言语不多,但句句有情有理,不是那种漫无边际的人!”

苏曼也配合她父亲一笑。

“人是不错,接下来,就是看你们的了!”苏伯伯笑吟吟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苏曼在夕阳中,把脸绯红的如晚霞一般。

寒假总是过的格外的快,年前日日筹备,只为了那灯火齐鸣的一天。接下来就是迎宾送客,走亲访友,多少年来都是一样的流程。

王觉非在家待着,每天都无所事事,回家第一天的那场冲突使的一家人僵持了好几天。从此关于苏曼、关于王觉非婚姻的话都绝口不提。

亲友相逢大家坐在一起,都会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上一句:“觉非有女朋友了吗?”一家人都很搪塞。由于王觉非从小就是有名的听话的好孩子,长到这么大也算一表人才,说给他介绍女朋友的也不绝于耳。王觉非总是淡淡应付:“再说,再说。”过完年,会完这帮亲友,像是完成了项大任务。王觉非开始收拾行李,准备返校,一想到回学校,他就兴奋不己。

临开学那天,王守诚走到王觉非屋里来,他正在打包他的衣物。

“觉非,”王守诚低沉的声音,说着坐在他旁边的一张椅子上。

王觉非回头看他父亲似有无限的言语,王守诚略沉思道:“你长大了,爸爸老了,很多事,我们都是想尽最大的努力来让你过的好,没有别的目的。但是你年轻,我说再多也没有用,有很多事,过后才会懂的。你的事,我和你妈也不再多加干涉了,但是希望你能想想清楚。你该冷静的想一些问题,理智的对待自己的人生。”说完站起来点燃了一支烟,抽上一口说道,“你是个男人,男人最重要的就是要时时记着‘责任’二字。”

说完慢慢踱步往外走,到门口时又加了一句:“明天去学校路上,注意安全。”

“嗯。”王觉非轻轻应道。

王守诚没再说什么,回转身“腾腾”走下楼去。

这次回学校依然是父母送他到车站,如雪把吃的、穿的、用的塞了满满一大包。又往他兜里塞了好多零花钱。快检票时如雪抱着王觉非又嘱咐了一大堆话,无非是吃好喝好等话,没有任何新意,却说的满含泪水,王觉非心里也突然酸楚起来。

最后还是王守诚把她拉开了说:“觉非该检票了,这么多人,你别哭了!”如雪这才止住。

王守诚只用力拍了拍王觉非的肩膀,没有说什么。王觉非拎着行李再三回头看他的父母,最后才举步走进上车的茫茫人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