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花草中,都有接近凝香血砚的香味,可惜没有凝香血砚的暗香样本,我也无法就此判断成分。”安缨将满满一袋子的花草小心绑紧,收入背后的竹箱里。

潭谷此行,虽说找到了凝香血砚的许多暗香提取原料,但是不能和真正的凝香血砚做比对,就不能确定凝香血砚的制成成分,安缨神色中还是难掩失落。

“西域的制香文化真是神乎,这些花草看起来如此娇艳鲜嫩,谁能够想象得到它们藏有毒素?”

七风将暗香和制香混为一谈,安缨听得心里着急。

他可是堂堂制香师一族的王子,怎么能产生了歧义?小时候,兄长比自己更懂香的美好,从小就表现出了调制有益身心的香料的天赋,连刁钻的长老都夸他“小小年纪显天才,日后定是优秀的香师”。

“七风捕快,你这个说法可有不妥。我们制香师一族提取大自然万灵万物中的香料精华,是将它们调制成为有利于人的香,可食用的,可治病的,可疗养的,可美容的。这样的香,从来都不是毒药。”

七风也意识到自己说的模糊,忙纠正道:“我刚才的意思,是指暗香师竟能利用这些美好的花草来提炼制造暗香,夺人性命,令人痴迷失神。”

初见安缨和影男,在城外废置酒栈差点打起来的时候,听闻这两个异族制香师要在长安城落地开沁香馆的时候,第一次亲眼见识他们提取香料、鉴定死者体内暗香,七风对安缨都心存芥蒂和警惕。

安缨屡次协助他们查证暗香之毒,用香疗法帮助了长安城中不少人,七风从未看过安缨的居心不良,更未见她用香害人谋利,渐渐对她改观,甚至开始欣赏这位年纪轻轻却独当一面、巧手制香的异族公主。

“你也帮了我许多。”安缨反手拍拍背后的竹箱子,脸上的焦虑消失,只剩下安心的笑意。

小时候,她常与双胞胎哥哥安纪一起外出寻香,哥哥的嗅觉和敏锐力都在她之上,总是能够比她抢先一步找到香料的提取原料。

“我也说不上来原因,只是对这些香味有一种特别的熟悉感。既然我也是制香师一族的人,应该是小时候接触过采香制香,记忆忘了,身体对香的印象却在。”

七风一边说,一边在花草之间,像是在寻找着什么,突然他惊喜地蹲下去,很快捧起一束绿草,送到安缨面前。

“真正的凝香血砚,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气味。但是,之前南侍郎、沈太尉被杀现场都残留着凶犯的暗香,还有凶犯故意留下的冒牌凝香血砚上面,都有这种草有相似的气味。说不定,这种草会成为追寻这两起大臣被杀事件幕后真相的新线索。”

七风递给安缨,眼神闪闪地诚恳请求:“回去之后,又要麻烦你做一下鉴定?”

“我帮助府衙做的这些事情,不单单是帮洛纤捕快,帮你,也是为了找寻制香师一族被灭杀的理由,十五年前的真相,凝香血砚的下落。”

安缨眼中是坚定的神采,他们如今的立场和身份不同,但是他们要寻找的真相,一定在同行之路的尽头,单凭这点,安缨就心满意足了。至少,这样一来,她和安纪哥哥就能一起为族人们讨回公理。

“我们继续往前,应该差不多接近潭谷深处,希望能够跟洛纤他们分别有所获,尽快会合。”安缨一路走来得了这么多足以提炼暗香的花草,更清楚潭谷是一个多么危险的地方。

“慢!”七风闻到了一阵奇特香味,刚喊住安缨,脚下一沉就往下掉。

安缨不顾一切地抓住七风,奈何力量不足,也被一同拽入了。

正在暗道里摸索的洛纤、萧陵和尹南,被突然从天而降的两人吓得连连后退。

“这般的会合,还真是惊吓。”萧陵看前面摔下来的七风和安缨狼狈模样,故意调侃。

他在最后面,还是被吓了一跳,只是洛纤吓得顺势往他怀里撞过去,这点小插曲倒是让他暗自欢喜了一下。

七风送他一记“就你话多”的眼神,尹南也急忙上前扶起安缨,五人重聚在暗道之中,托了从天而降的两人的福,倒是给暗道带来了一丝光亮。

“前面好像有光,应该是出口!”借着上方透下来的光,洛纤最先洞察到了疑似出口的存在。

洛纤和安缨被保护在中间,尹南在最前面探路,七风和萧陵则在后方保护,一行人越来越接近光明,豁然开朗的视野迎面撞来,是比之前更加芬芳缤纷的花草树木,还有各种彩雀飞蝶。

“潭谷深处,不是地狱,是人间仙界。”

洛纤和安缨都沉浸其中,萧陵当头泼下冷水:“该不会又是幻香、迷魂香、勾魂香制造出来的幻影幻觉?”

“无礼之人,擅闯我潭谷禁地,还出口污蔑这人间美景?暗香师在你们心中,就是如此不堪之人?”一位白发飘落,衣着同样温雅飘逸的中年男人,慢慢揭开垂落如帘幕的花叶,走向安缨、洛纤他们。

“上官,上官仪?”安缨只见过他一次,却记得深刻,因为他就是造出人间魔物凝香血砚的天才香师上官仪!

“上官医师?”小厮见上官泽夜收拾东西,忙要跟上,却被他一手挡住。

“你留在这,今夜我独自外出的事情,你想去与韩国师禀告就只管去。我若是怕,早就随便给你调一剂香,要你聋哑眼瞎也可以,要你性命也简单。”

上官泽夜嘴角带着邪魅的冷笑,小厮吓得连忙跪下求饶:“小的不敢,小的以后定当做牛做马,忠心不二!”

“小的谢上官医师不杀之恩。”

小厮浑身颤抖地匍匐在地,痛哭的声音还幽幽能听到几许。

上官泽夜穿上黑色斗篷,戴好帽子,谨慎地钻入深夜的小巷里,他要去见的人,是那个真正推荐他入宫,让他有机会接近顺慧太后的人。

韩国师要安排小厮来盯着自己,正因为他根本不相信任何人,包括推荐自己的钟临远。

“钟大人,沈太尉已死,之后的计划,你还对我这个重要合伙人瞒着藏着,是否不太应该?”

“上官香师多心了,钟某请你来,正是为了商讨下一步的计划。沈太尉的事情,辛苦了。”

钟临远警惕地跟上官泽夜保持安全的距离,这个来自西域的暗香师有何能耐,钟临远最清楚不过。

他是制作出凝香血砚的上官仪的唯一后人,千辛万苦找到他的时候,钟临远就知道,这是一颗非常重要的棋子,却不一定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御敌,很可能是一颗会在棋盘之上自行游走的棋子。

上官泽夜看钟临远一副受惊兔子的样子,倒是觉得有趣,故意坦然坐下,喝着茶,无辜地说道:“除掉沈太尉,本来就是顺慧太后的意思,我只是锦上添花,顺手而已,何来辛苦?”

钟临远尴尬一笑,为了确认上官泽夜的心思,也只好坐下陪茶,强装镇定地试探他。

“只不过,这件事发生的时机太巧,顺慧太后正和韩国师商议沈太尉的事情,转头沈太尉就死于非命,现场还出现了疑似凝香血砚的东西。”

“钟大人这话,是在怀疑上官?认为上官画蛇添足,将毒藏于血砚之中送去,是为了让顺慧太后起疑心,怀疑到我们头上来?”

这个男人也太狡猾了!钟临远自问从小就比同龄人更加足智多谋,心细如尘,却不料上官泽夜的心思比自己更加繁杂难猜。

“上官医师,不,应当称你为‘香师’更为合适。你是天才,天才总会令人感到忌讳,因为凡人根本无力掌控天才,因此钟某这样的凡人跟你合作,心有不安,你总能理解?”

上官泽夜忍不住嘲笑道:“人人都说先皇特别喜欢钟大人,我看,除了钟大人的才识智略,先皇还是个爱听美言蜜语之人。”

也是这样的人,才会中了顺慧的套,才会被牵着鼻子走,才会反被凝香血砚夺命。

钟临远口不对心的奉承,换来上官泽夜直接的嘲讽,脸上挂不住,茶也喝着苦涩,干脆直截了当:“据我所知,这世上只有一块凝香血砚,出自于上官医师家父之手,不知现在何处?”

钟临远目光灼灼,与那摇曳的烛光重叠,似要逼近燃烧上官泽夜,他这一问何处,问的是凝香血砚,问的也是父亲上官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