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若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往翟府去了。
她无法袖手旁观,在这场翟怀安和陆延之的恩怨里,她早已不是局外人。
翟怀安见是她,面上倒没什么波澜,只叫下人去沏壶好茶。苏若若有些急,眼睁睁看着他不急不缓地端起茶杯,面色无澜地吹着杯面的热气。
“翟公子......” 苏若若见他不说话,咬着唇想问,却被他抢先一步道:“你想问什么,我知道。”
翟怀安深深看她一眼,却说了句莫名的话:“上次见你,那气色跟纸差不多。近来身子当真好些了?”
“多谢问询,确实大好了......我这次来找你是想问陆延之的入狱罪名是什么?” 苏若若一心只想知道陆延之的罪名轻重,却没有留意到翟怀安眼中若有所思的神色。
翟怀安悠悠饮了茶。
“结党营私,陷害忠臣,死罪。” 翟怀安看着苏若若倏地煞白的脸色,心底还是泛起苦涩,继续道,“况且他未来老丈人因为独女横死街头,想来也从中推波助澜,他翻不了身了。”
翟怀安为了搜集证据,确实花了不少力气。但他心里清楚,陆延之多年的屏障并不好破。若非他自己露出马脚,又怎会这么轻易落败。
这番,分明是陆延之自己甘愿就擒。
翟怀安实在不懂。
眼前的男人神色复杂,苏若若的注意力仍停滞在他方才那句话上,觉得怕真是无力回天,心里空了半晌又反应过来:“他现在伤得厉害,怕是有人动刑,多给些好处是否可以打点?”
翟怀安眉头皱了皱,他是不信狱里那些小鱼虾可以动他,毕竟陆延之名声在外,和昭狱里的人多有往来。
“什么伤,你可看清了?” 翟怀安心弦一动,似乎想起了什么。
苏若若顿了顿,有些犹豫道:“好像是在胸口划出的口子,好几道,这是什么骇人的刑罚,定是......”
痛苦极了。
翟怀安的眼瞳动了动,他一言不发地看着苏若若的脸庞,之前苍白如纸的肤色,现在隐约泛着浅红,分明气色大好,陆延之莫不是......
“苏若若。” 他望着她,好像极少这么叫她,“你和那姓陆的,还真是一段孽缘。”
苏若若不解。
“你就当......” 翟怀安突然觉得自己抓着那姓陆的不放,终于等到他伏首,却与自己没有多大干系,倒是挫败得很,“陆延之是在给你偿命吧。”
翟怀安没心思留客,看着苏若若撑伞离去,空余怅然。
苏若若被人打发出来,目光早有些涣散。她觉得陆延之死定了。
偏偏是这个时候,她哭不出来。
想去看看他,
可她方才刚扔了东西,他应是在生气吧。
手被懂得发麻,苏若若走走停停,终是又回到了那处昏暗的所在。
然而门口像是有些异动,苏若若看到两个小卒抬着个卷起来的破草席,边缘散着凌乱无章的枯竹片,中间,很显然是卷着个人的尸首。
心跳有一瞬的停滞。
那截露出的手掌,手指骨节分明,她再熟悉不过。
那两个小卒一时没抬稳,草席里的人滚了下来。
伞面划过雪地,苏若若失魂般地跑过去。她愣愣地看着地上的男人,他胸口的衣衫尽数染红,衣衫之下,是触目惊心的伤口。方才在牢中看得不真切,现在才陡然意识到这些痕迹跟他手臂上的疤痕别无二致。
仿佛某种感应,她的心口疼得厉害。
雪还在继续下,但是这个人不会再醒过来了。
*
司命仍是躺在摇椅上,窗外那株玉兰有了凋零之相。
他掐指一算,便知那小仙草历尽了劫数,不急不缓地起身。该去拜见那久离神位的北泽神君了。这些时日,不但天帝时常问候,就连他宫里守门的仙娥都因为久不见神君的神颜,怠慢了事情。
神君归位,注定是一件大事,据说连南天门都塌了一角。
司命弓着腰,在阶下毕恭毕敬:“贺神君大喜。”
数万年没能突破的瓶颈,如今破了,该是好好贺一贺的。座上的男人俊朗如月,眉宇间更是凡尘沾染不了分毫的仙逸,他似觉得无趣,只懒懒道:“司命,你欠本君一个解释。”
司命大汗:“这......乃是天帝授意,皆是为了君上着想。”
北泽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不再多言。
神君突破了瓶颈,四海八荒皆是一震,看来以后更得夹紧尾巴,千万不能得罪了天界。于是天帝为北泽举办的宴会上,三界均来祝贺,献上大礼以表亲近。
司命却是悬着一颗心,他隐约觉得神君对自己似乎颇有微词,别看他面色上看不出来,但那种冷如一月寒的眼神,他倒是可以分辨得出。
他更没想到,神君会贵步临贱地,专程来寻他,宫门的小仙娥差点昏过去。
司命诚惶诚恐,自然是有问必答,可看着神君的脸色,丝毫没有松动的迹象,待他说到“那神梦草失了仙灵,如今只余下一颗草籽。”时,这位贵人的眼神倒是略动了动。
“神君......可是要去寻那仙草?” 司命实在不敌神君的气场,偷偷拭去额角的细汗,揣度着道:“也无大碍,应在天河边重新来过便是。”
送走北泽后,司命呼出一口气。亏自己自诩掌世间命星,平日里也弄个玄虚,觉得自己也是个举足轻重的仙官,然而到了北泽神君面前,真是狼狈啊!
宴会上四海八荒都来朝贺,斥泅山友送来硕大的夜明珠,狐狸丘拿的是容颜永驻的魅果,据说一千年才结一个果。
北泽却不喜应酬,只略饮几杯,就离开了宴席。
仙界清冷,北泽高居神位,数万年前倒是多方征战,近来闲了许多,这仙界的干净,早就看厌了。原本是漫无目的,结果走到了天河尽头。
有心还是无意?
慕宸宫里,仙君多了个爱物,是一个装着泥土的瓷罐。
可是光秃秃的,有什么好的?
等看到神君每日几次地照看浇水,仙娥们明白了几分。噢!应该是神君常日无聊,所以弄些花花草草来养。
何止浇水,北泽每日都需输些灵力,否则还真养不了这株娇气的神梦草。
慕宸宫是块风水宝地,灵气也最为充沛,养魂是最好的所在。
某日,北泽回宫,窗前矮桌上的瓷罐里,冒出了一个嫩绿的芽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