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未侍寝者,皆以良家子出府,玉牒为佐。同时家有年老者,每月奉银照例发放。”
此言一出,不少人露出了惊喜的表情,随即又像是不确定般,将明显的喜色收敛了回去。
他们在府上待久了,对公主的性子很是了解。
能放人已经很稀奇了,还敢奢望她给钱?
怕不是有诈。
于是,这群人还像是蝼蚁被置于热锅之上,这会儿又没了动静,几乎是雅雀无声。
“若有人想出府,寻了阿翘登记即可。”
她知道这些人的顾虑,却并不在意。
这种事,只要有了一个开头,其他人便撑不住了。言尽于此,她不用操心。
“今日将大家都传来,还有另一件要紧事。” 连蕴支着下巴,看了一眼旁边的阿玉。他脸上仍然有多处青紫,嘴角的那抹淤青更是不时渗出血来,只能慢慢养着,才能结痂好转。
虽然这人不说,但并不意味着她就坐视不管。
“有侍卫瞧见,两日前的夜里,院里发生了私斗。” 她声音微韫,显然是兴师问罪的态度,“本宫竟不知道,你们如今这么出息。是谁做的,你们心里有数,若是自己招了,惩罚还能轻些。”
她抬眼的时候,下意识的往江绣的方向看。只见他眼神闪躲,一双手虽然没有别的动作,但微微泛白的指骨却出卖了他的慌乱。
这样明显,他是生怕自己看不出来吗?
连蕴心情有些复杂。这个江绣实在不是什么坏人,有时候甚至坦率得可爱。
她想得入神,在旁人看来,便是殿下盯着江绣看了许久。
江绣自己也十分害怕,以为是阿玉向公主告了状,额角冒出了一层细汗,双腿也有些发软。
他几乎正准备开口认错,却看到身前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将他拦在了身后。
“公主,此事是奴所为,奴手上还有那个人反抗时留下的牙印,不信您看。” 章南止解开腕带,将半管袖子撩了上去,果然露出一排紫黑的牙印。
连蕴不着痕迹的瞥了阿玉一眼,他这也太使劲儿了。
阿玉垂着头,遮住了他的大半神色。
江绣瞪大了眼睛,心里大骂他愚钝。他很想出声为章南止辩解,但憋不出一个字来。
他害怕,他胆小,他怂。
连蕴早就觉得江绣是找了帮手,否则以他这幅弱柳似的身板,怎么可能将阿玉打成那样。令她讶异的是,这个人竟然主动揽下责罚。
“既如此,就罚你二十杖,你可服气?” 连蕴只想做个样子让旁人瞧瞧,也不准备动真格。她看这人的身量,应该只会让他受些皮肉之苦。
“谢殿下!” 章南止知晓殿下已经手下留情,倒很从容。
江绣看着章南止被拖下去,心里充满了自责和感动。没想到这人竟然这么讲义气,江绣决定以后多让着他点。
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公主的目光又轻飘飘的扫了过来,虽然没有多言,江绣总觉得心里害怕。
公主莫不是看出来了?江绣立马垂首,想到章南止被拖下去的样子,打了个冷战。
其余人看了这一出,早就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料理完了这些事,连蕴只觉浑身舒爽,连今日要写的玉策都变得格外顺手。
她对正在研磨的阿翘道:“稍迟些的时候,有人想出府,记得让他从偏门走。”
沉吟片刻后,继续嘱咐:“出府前带着人去东亭绕上一圈。去办吧,这里不用你了。”
连蕴写字时喜静,阿翘行礼告退后,房里便只剩下她和阿玉了。
“过来帮我研磨。”
阿玉望过去,那人坐在案前,拿着狼毫笔,似乎沾染上了案上的书卷气,显得静谧雍华。
他走过去,跪坐在旁,拿起墨杵一圈圈的磨。
他的手骨节分明,十指修长,是极好看的。
连蕴在心里忍不住喟叹一番,这样好看的手,若是不会写字,当真是可惜了。
连蕴往另一边挪,腾出来了一个位置,小手拍了拍软垫,道:“坐这儿来,本宫教你写字。”
他眸光稍动,依言坐了过去,低下头看了她几眼,淡漠道:“奴是粗鄙之人,恐怕辜负殿下的好意教诲。”
大概是离得太近,一股甜淡的花香萦上了他的鼻尖,突然让他心烦意乱。
连蕴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只紫金狼毫笔放到他的右手心,替他将手指一根一根掰正。
等看上去像样了,才抬头看他:“天性有愚钝和聪慧之分,你没学过就知道自己是哪类了?本宫看你机灵得很,就是性子讨厌。”
既然讨厌,为何还要对他如此好?
他的脸上略过一些冷清的疑惑,不过,他很快敛去这些杂乱的情绪,顺从的由她摆弄。
连蕴又教了他一些基本要领,在书上随便指了一个字:“写写看,写不好也无碍,本宫不笑话你就是。”
连蕴左手托着脸颊,歪着身子看他,摆出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
其实他动作做得十分好,不过随便教教就能正常拿笔,连蕴心里也忍不住好奇他能写成什么样。
但她看了许久,阿玉迟迟不落笔,不知道在犹豫什么。
怀里突然钻进一个软软的身子,阿玉神色惊愕,讷讷开口:“殿下?”
“写字忌手抖,我带着你写。” 连蕴觉得他第一次写字,难免不知从何下笔,练熟了便顺畅了。
她覆上那只微凉的手,手腕轻轻用力。
那一小块肌肤相触生温,热度像是迅速蔓延开来。
他看着少女柔和的侧脸,突然问起与现下完全无关的事:“今早,殿下为何要那样做?”
“静心。” 连蕴牵引着他在宣纸上写出了一个“蕴”字,收笔的时候,她的小拇指无意识的勾到了男人的手心。
字写完了,她便回道:“那些人整日聒噪,府里人少清净。至于那二十杖,就是吓吓他们,让那些人以后不敢胡来。”
听阿玉许久没有动静,她回头抬眼去看,见他双眼微垂,像是不敢直视自己。
连蕴觉得阿玉隐约有些变化,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若想读书写字,不懂的地方,可以来请教本宫。不然大好年华,总是困在府里,也浪费了。”
她抽身离开,在案上铺了一卷,打算写些读书札记,“留在本宫身边,只需要一颗真心,其余的,本宫愿意教你。”
她将阿玉看成一块璞玉,以前的遭遇使他蒙了尘,只要有人愿意勤加拂拭,定有发光夺目的那天。
毕竟,他是那个人啊。哪怕他跌落泥淖,照样能让人不可轻视。
阿玉的情绪愈加复杂,他静静的听她说完,心里竟然有些暖意。
就算是这位公主需要一枚棋子,也是费了心思在他身上打磨。
他退开了一些,拿起另一只笔,在她身旁静默的练字。
连蕴这几天读了不少书籍,大多是褚丹国的史书与市井风貌的内容,算是颇有感触,自己也似乎更深入的代入了这个身份,有时候看到国家兴亡这样的字眼,心里也会有些起伏。
这份札记她写得很认真,等她落了笔,手腕已经酸痛了,这时她才后知后觉的想到阿玉。她歪头一看,目光落在他的笔尖,心里一惊。
那宣纸上的字密密麻麻,虽然写得歪歪扭扭,但已经很不错了。
他跪坐的姿势一丝不苟,腰背挺得很直,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显得他身姿俊逸。
果然非池中物,连蕴极为欣慰。
是夜,因为午后被芳瑾夸赞了一番,连蕴心情极好,带着阿玉去泡浴汤。
公主府构造精巧,最妙的还是设在泠音筑的浴池。
当初匠人在施工的时候,特地引了一股暖泉,由此打造的浴池常年温暖。浴池由汉白玉铺就,养人肌肤是最好的。
太医令也说,泡温泉对于治疗瘀伤大有裨益。
热气氤氲,连蕴的肌肤被蒸出了一片薄红。她懒懒的靠在池壁上,舒服得连话都不想说。
难怪世人都贪图享乐,这样舒适惬意的时刻,她真是半分也不想辜负。
连蕴抬起松软的眼皮,透过那团白气,看到阿玉背对着她,坐在远处。
这人在下水前就百般犹豫,现在又一副拒她千里的模样,分明就是怕她起歹念。
就他那个身子......她哪没看过?
想到那些伤痕和凸出的骨头,连蕴心里又有些心疼。她眨了眨眼,起身走了过去。
在他身旁坐好,连蕴看着他那头半湿的黑发,哄他道:“转过来,本宫瞧瞧你脸上的伤。”
男人放在水里的手稍稍握紧,之后顺从的转了过来,只是眼睛垂着,视线也都放到了一边。
连蕴悠闲的看了他许久,终于憋不住笑,将他的脸不甚温柔的捧住,让他直视她,没好气道:“你在怕些什么?”
他终于看向了眼前的女人,温泉的水汽给他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水雾,目光也柔和了一些。
“奴在想,殿下为何选奴这样的人。” 他声音沉稳,顺势望进连蕴的眼睛。
这或许是头一次,他如此坚定的想要得到答案。
“因为缘分,” 连蕴往后靠去,声音也染上了这泉水的热气,听起来格外舒服,“本宫与阿玉一见如故,况且……”
她捧起一簇水,往身上浇,语气柔了几分:“本宫觉得,你可以更好。”
*
这个故事大概是在三月份的时候构思的,不怎么认真,发展很随意,大家随意看看吧那就……
谢谢评论区送礼的读者,你们真的是宝贝,我珍视的宝贝。
但是遗憾的是,这个世界完结后,我可能做不到日更了,但是我会尽力拿出更精彩的故事。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