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追着那个背影追了一段路,那人便莫名地消失在了北海的幽径别院中。
羽漠尘叫住她:“别追了,他已经跑远了。”
他们对于北海人生地不熟地,再追下去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韩子陌气喘吁吁地掐上腰:“是芥子王吧?”
“是他。”羽漠尘肯定道,“盛澜旧府一直有法岛海卫把手,刚刚他们都中了毒,想来也只有他有动机,有能力这样做。”
“中毒?他们现在怎么样?”韩子陌关切道。
“没事,只是昏迷。”
“那就好,可是我们要做什么?总不能一直被动吧?”韩子陌望着人生地不熟的北海一阵叹息。
“今日天色已晚,先回客栈,明日我带你去个地方。”羽漠尘说着,牵起了韩子陌的手。
回了客栈,客栈老板竟然认出了他:“你……你就是刚刚扑灭了邪火的羽先生?”
“不是。”他淡淡道,面无表情。
韩子陌差点笑出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如此的脸不红心不跳的。
看他一副凶相,老板也没再多嘴,赶紧给他开了个房间。
韩子陌来不及多说,刚刚她可没有羽漠尘那么利落,惹了满满一身烟气,实在是难闻得很,所以匆匆回房间去洗澡了,进门还不忘嘱咐羽漠尘一句:“等我收拾完我们一起去吃饭啊。”
羽漠尘无奈的笑着,冲她摆了摆手。
回到房间也没什么可干的,羽漠尘反而觉得有些闷,干脆出来站在二楼的栏杆前,听着楼下的说书先生讲起了故事。
故事恰好讲的是韩子陌,说那韩子陌半年之后平安归来,还带了一名年轻男子,二人可谓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
“没想到羽先生还有这等爱好啊。”风凉苏也从房间出来,与他站到一起。
羽漠尘微微皱了皱眉,笑起来:“虽然都是假的,但听起来还不错。”
“什么不错?说我和韩子陌天生一对,听起来不错吗?”风凉苏故意强调了那四个字,实在想看他的反应。
“天生一对不是靠别人说出来的,是要做出来的。”羽漠尘淡淡道,看不出丝毫情绪。
风凉苏突然哈哈一笑:“羽先生说得对,的确不是靠别人说出来的,我和韩子陌也永远做不出来。”
羽漠尘微微一愣,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再次转过头来:“你……你对她……”
对她没有非分之想吗?如果没有,为何要一直留在东海,一直跟着她?
羽漠尘没有问出来,也没有想过自己明明知晓韩子陌的心意,却还是对他身边的人如此介意。
“羽先生放心,我对她没有兴趣。”风凉苏看到他似乎是放松下来的表情,望着客栈门外的人来人往,漫无目的地看着,笑着:“我身边也曾有过一个姑娘,后来我把她弄丢了,现在后悔得要死,却也没什么用。”
一句话快速地说完,风凉苏拍了拍羽漠尘的肩,朝着楼下小二要了一坛酒,晃晃悠悠地往房间走去。
“风先生。”羽漠尘叫住他,声音放大:“谢谢你,谢谢你救了她。”
“不客气!”风凉苏摆摆手,接上小二送上来的酒,进了房间。
羽漠尘又在栏杆旁站了很久,韩子陌洗完澡之后出来找他,看到他发呆似的看着前方,好笑地戳了戳他:“想什么呢?”
羽漠尘猛地回过神来:“没什么。”
“奇奇怪怪的,”韩子陌撅了撅嘴,挣下手来,在他的眼睛前晃了晃,医者的心气突然上来:“还没有完全恢复,你得注意休息。”
“嗯,”他乖乖答一声,将她的手又抓下来,拇指抚着她的手背,磨了又磨:“你不是说让我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你吗?怎么不作数?”
“我……我这不是有更重要的事嘛!”韩子陌心虚地低下头。
羽漠尘冷笑一声:“更重要的事?”
“嗯,更重要的事。”韩子陌确定一遍。
羽漠尘泄了气:“好,那我已经自己到你跟前了,你还不看看我?”
韩子陌听了,微微抬起头,只觉得他的目光又炙热了几分,比刚刚在火场的时候还要炙热,烘得她眼圈开始泛红。
也不知道说什么,韩子陌脑子一热:“羽漠尘……你特别好看。”
羽漠尘笑起来,也是没想到她突然来这么一句,傲娇地抬了抬颌:“我知道,你说过很多遍了。”
“有吗?”韩子陌当然不记得自己如此轻浮。
“有。”羽漠尘调笑起来,牵起她的手往楼下走去。
黄昏时分,街上正值一片热闹。北海的吃食与东海颇为不同,两人走过一条街,羽漠尘便已经提了满满两手的糕点糖果,等她买完糖人,两人才踏上了返回的路。
路上又打包了一家饭馆的饭菜,羽漠尘本是要在外面找个饭馆吃的,韩子陌却执意要带回客栈去吃,说是那样吃起来才无所顾忌,才有家的感觉。
本想给风凉苏送一些过去,结果敲了半天的门也只传来他昏沉的声音:“不要打扰我睡觉。”
韩子陌投降:“你好好睡。”
两人回了韩子陌的房间,韩子陌将茶台移了移,两人相对而坐。
羽漠尘看了她几眼,拍拍他的旁边的位置:“你坐到这边来。”
“太挤了。”韩子陌忙着将吃食拆开,眼里除了吃的没有其他。
羽漠尘不满地“嗯”了一声,干脆自己坐了过去。
还赌气似的挤了挤她:“靠边一点。”
“你!”韩子陌被他挤的来了脾气,不服输的倔劲上来,也使劲去推他的胳膊。
奈何羽漠尘蓦地一松力,她一下子撞到了他的胸膛上。羽漠尘趁机锢住她,就这样让她躺在自己的怀里。
“羽漠尘!”韩子陌叫着,挣扎着,却怎么都逃不出他的双手,着急道:“我饿了!”
“想吃哪个?我拿给你吃。”羽漠尘依然摁着她的双手。
韩子陌也没法指,只是用眼神:“那个。”
羽漠尘拿过来,送到她的嘴里。
“那个。”韩子陌又看看另一个。
羽漠尘又拿过来,送到她的嘴里。
吃的差不多了,韩子陌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然后动了动:“你把手放开。”
“不放。”羽漠尘傲娇道。
“你放开,你不放我怎么抱你啊。”韩子陌脱口而出之后才觉得有些口无择言,赶忙找补:“我是说……”
话没说完,羽漠尘已经迅速地放开手,冲她张开了双臂。
第二天一早韩子陌被噩梦惊醒,羽漠尘一晚上也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听到声音立刻从侧榻上冲到她跟前。
“做噩梦了?”羽漠尘擦擦她额头上的汗,将她拥进怀里:“没事了。”
“羽漠尘,我梦到我不是芥子王的对手,我阻止不了他毒害他人。”韩子陌说着,余悸未了。
“怎么可能,我们韩子陌那么厉害,而且就算你不是他的对手,你还有我,还有身后所有支持你的人,总能打的过他的。”羽漠尘耐心地抚着她的背,过了好一会儿,韩子陌才又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也没再睡多久,韩子陌便醒了过来。她记得他说过今天要带她去个地方,所以早早地就做好了准备。
羽漠尘带她去了一处在青山绿水之间的崖洞里,崖洞里暗黑无光,沿途尽是偷生的蝙蝠鸟雀。
直到了尽头 有一束光打在一座墓碑上,上面简陋地刻着两个字:“冯氏。”
“冯氏?是谁?”韩子陌奇怪。
“是你生母,盛澜之妻。”羽漠尘深深看她一眼,侧了侧身。
“我生母?”韩子陌只觉得震惊与陌生,她未曾见过她,也本无感情可言,只是一听到这个从未拥有过的称呼,她还是忍不住蹲下来仔细端详了一番。
“这是谁立的碑?”韩子陌好奇道,盛府上下应该都是被骂恨着离开的,怎么会有人去给她立一块墓碑?还单单只有她一人。
“是芥子王。”羽漠尘低了低头,似乎有些为难,“他对你母亲……”
见他描述得这样艰难,韩子陌替他补上:“他爱慕我母亲,对吗?”
“你怎么知道?”羽漠尘诧异。
“半年前和他交手的时候偶尔提到过一次,那时候就猜出来了。”韩子陌轻笑,却紧紧握住他的手。
“芥子王自十五年前就野心勃勃,不仅觊觎盛澜的海主之位,也觊觎他的发妻,其实十五年前盛澜修炼离毒走火入魔,也是与他从中作梗有关……”
羽漠尘正说着,韩子陌已经扑通一声跪下去,深吸了口气:“或许我该称呼你一声母亲?石逢,或者叫盛商?他已经去找你们了。我不知道十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或许这就是命吧,兜兜转转,我卷入了十五年后的纷争,但是我绝对不会让当年的情景再现,也希望你能安息。”
三叩头之后,韩子陌起身拉上羽漠尘的手:“走吧。”
不管她的身世如何,她都要秉持上医仁心,纵使毒术加身,她也知如何取舍,或许这就是这十七年来最大的坚守。
幸运的是,她的周围都是这样的人。
“羽漠尘,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见她?”韩子陌将头搭在他的臂膀上,边走边问。
“她没做错什么,你更是,你们都是受害者。所以韩子陌,你不需要给自己太大的心理负担。”羽漠尘停下来与她紧紧相拥。想起她在梦里哭喊着“对不起”的情形,心还是像被揪着一样疼,她啊,看起来什么都看的开,其实什么都放不下。
“羽漠尘,谢谢你啊。”韩子陌一字一顿道,如果没有他,她真的不知道这一趟从雪域回来会经历什么,又如何撑的下去。
“真谢我?”羽漠尘低声道,松开手去看她。
“难不成还有假的?”韩子陌莫名其妙,他最近说话总是这样弯弯绕绕,说不定又有个什么坑在等着她去跳。
“既然是真的,就好好跟在我身边,不要往前冲,也不要跑开,行不行?”羽漠尘和她商量着,眉间温柔,却也拧着深深的担忧。
韩子陌伸手抚了抚他微皱着的眉头,点点头:“那你要照顾好你的眼睛,不然我溜走了你也发现不了。”
“好。”羽漠尘轻声道。
出了崖洞,根据海卫的消息,两个人准备去寻芥子王的踪迹。
到了附近的人烟处,忽然有一位母亲背着一个男童跑在路上。
韩子陌看那男童唇色发青,指甲也渗出了白色**,病态极为罕见,忙上前叫住他们,给那男童查看了一番。
高热,心跳加速,韩子陌却把不出任何病因。拿出盛衣针往他的指尖处扎了一针,检验过后,韩子陌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是毒疫,此毒疫的传染性极强,普通百姓只要呼吸同一片空气,便极有可能被传染。所以韩子陌第一时间往那位母亲的气脉处扎了一针,银针只能起到短暂的控制毒素入体的作用,也不能知道她之前是不是已经被传染。
“羽漠尘,我……我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救他,但是她得远离他,不然很快就会被传染的。”韩子陌忙乱地对羽漠尘道。
羽漠尘明了她的意思,与那位母亲商量了几句,那母亲断然拒绝,死活要带她的儿子去找医师。
羽漠尘见制止不住,便轻力往她的后脑拍了一掌,那位母亲很快倒了下去。
男童已经很明显地气息微弱,韩子陌拿出医石,拼命将灵力输送他身上,还是没有丝毫起色,她又拉过羽漠尘:“快,你和我一起。”
羽漠尘明白她这是无望挣扎,上前叫了她一声:“韩子陌!”
“你快和我一起啊!”韩子陌喊着,男童也随即咽了气。
韩子陌探了探他的脉搏,绝望地跌坐了下去。
羽漠尘也蹲下来,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安慰的话还没出口,韩子陌已经抬起头来,心惊又忙乱地:“羽漠尘,我们送他们回家吧,我担心和他接触过的人会被传染。”
羽漠尘点了点头:“好。”
男童的母亲接着醒来,看到方才还有奄奄一息的儿子已经断了气,哭着喊着说是他们二人害死了她的儿子。
也是被骂的习惯了,韩子陌内心毫无波澜,她懂至亲离去的滋味,所以并不想解释什么,只是低着头,好像没有听见一般。
羽漠尘挡在韩子陌面前,语气和表情一样慑人:“你现在需要带我们去你们住的地方,如果再晚一点,会有更多的人死于此疫。”
被他的气场震慑住,那位母亲也停止了抽泣,但还是要求自己背着男童的尸体,一路趔趄着回了她所在的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