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人带了粘合剂回来。
这一桶粘合剂几乎是掏空了附近村庄的存货。
粘合剂是用鱼鳔熬制胶水,配以石灰及黏土混合而成。
小小的一桶,**灰白,用手晃了晃,粘.稠的**几乎没有流动性,成胶状。
重新抬了两担的泥浆回营地。
这回是凌将军亲自带人送来的泥浆,他并没有着急离去,而是就势坐下。
“别有压力,我只是看看能不能帮上你们什么忙。”
凌将军疲惫不堪地揉了揉太阳穴,肩头深深地弯曲着,由心而出的苍老油然而生。
我没客套,直接动手开始捏合起来。
一勺软泥,配上半勺的粘合剂。
这粘合剂的作用极强,流水一样的软泥搓合两下便有了模样。
将软泥搓成块,垒在一起,用大鼓风吹机不断地吹干。
外面阴雨绵绵不绝,不能借助自然风干和晾晒,只得人力推动了。
几名士兵帮忙摇扇,又架了风机在帐篷里,好容易让这些泥块表面不再软糯,而是成型结块了。
“这样就可以了吗?”
凌将军有些激动地起了身,一只手抬起有些小心翼翼地,又不敢用力似的,轻轻抚摸着这片泥块墙。
“我...我可以摸摸?”
“当然可以,凌将军请便。”
我擦了擦头上的汗,示意凌将军可以多用些力气,毕竟这泥墙做出来若是连一个人的手力都禁不住,如何能抵挡风雨攻击。
凌将军得了我的许可,便蓄力,手臂抡圆发出十足的力气,大喝一声:“啊呀!””
掌心带着疾风刮向地面上垒砌的泥墙。
“砰——”
一声闷响后,泥墙纹丝不动。
凌将军带着一丝欣喜的眼,快速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接连地劈下十几掌。
承受了这样霹雳的袭击,泥墙甚至连块泥渣都没有掉落。
军营里的士兵们互相抱在一起,彼此欢呼雀跃着。
“好好好!”
凌将军“哈哈”笑着,大手一挥拍在我的肩头,痛得我双膝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当初严侍郎把你带来,我看你弱不禁风的样子以为是个绣花枕头,没想到倒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的!”
“怪我眼拙以貌取人了,小公子年纪轻轻没想到却是个人才,真乃我金舜之喜!百姓之福啊!”
凌将军的笑容带着江湖人的爽朗劲儿,大大咧咧地丝毫不避讳,一只手将我拉过去,大手一挎,将我揽在肩下。
“小兄弟,这河堤若是你真能建好,那可解了我燃眉之急,我凌某感激不尽!”
“啊...不...不敢当...凌将军...”
我缩在他的臂弯下,犹如一只小鸡崽子一般,凌将军的大氅几乎就将我淹没其中,只得垫着脚挣扎地回话。
严决明从帐篷外端着鸡汤回时,见我在凌将军的臂弯中,几乎跳着脚地冲了过来。
“喂,干什么呢!”
鸡汤也不要了,严决明身形一闪,我刚刚还看他站在帐篷口处,眼一花便将我拉出了凌将军的禁锢。
“哈哈哈...严老弟,怎么还做起了伙夫?”
凌将军看着洒在地上还冒着热气的鸡汤,“呵呵”地嘲笑:“没想到严侍郎还有这手艺呢。”
严决明却无意与他玩笑,气哼哼地挡在我与凌将军中间,面色不善。
“说完了没,说完了赶紧走,耽误我喝汤了!”
凌将军爽朗一笑,丝毫不在意严决明糟糕的态度,背着手准备离去。
“等一下!”
我叫住凌将军,从严决明身后钻出,道:“这一桶粘合剂的成本是多少?”
凌将军一愣,想了想道:“也没花几个钱,老乡们听说是要修筑河堤用,都是自发捐赠的。”
“那如果按照市面价值算呢?”
“...估摸...估摸十几两吧,鱼鳔贵一些,市面上也少。”
我的脸色沉了沉,与严决明彼此交换了复杂的神色,默不作声。
“怎的了,小公子?”
“成本太高了。”我低声道:“不过做试验这半米高的泥墙就用掉了三分之一,若是长长的河堤架起来,千百桶都挡不住。”
“那...也不过万把两的银子罢,朝廷不差这个钱应该。”
凌将军摸不着头脑,向严决明道:“怎么,工部这点钱都批不下来吗?”
“不是钱的问题,”我摇头,指着粘合剂道:“是从何处寻来这成吨的鱼鳔。”
“......”凌将军哑口了,他呆呆愣愣地,才后知后觉问题的所在。
“我...我再派人去收收,说不准还能凑些。”
“亚子,若是不用粘合剂,还有其他法子可以备选吗?”
严决明想了想,道:“凌将军再想法子去搜罗鱼鳔做粘合剂,咱们这边也得有个备选的方案,一旦不成总有条退路。”
一票人重新忙活了起来。
凌将军带人奔向附近州府,挨家挨户地搜罗鱼鳔。
而我和严决明也没闲着。
那天泥浆下包裹的干裂土块,给了我一点思路。
若是在泥浆中混入足够的砂石,增加粘.稠度和颗粒感,在表面形成摩擦,再通过炙烤是否可以达到粘合的效果呢?
严决明网了一兜子砂石来。
粗细不均的沙子混上泥浆,缓慢搅动,不断地增加表面的粘.稠感。
可是,这样还不够。
泥浆已经成了半混干的状态,可是无法捏合成形,即使成形也无法长久保持。
和兑了粘合剂的泥浆有十分明显的差距。
“无法成型。”有些颓丧地看着软趴趴的泥潭,我摇摇头:“也许是我想错了。”
严决明看着我一脸失望的样子,顺手将手上的泥巴在身上蹭了蹭,然后端起在一旁已经凉透的鸡汤,道:“别想了,我先去给你热热汤罢。”
蹲在一滩软泥旁,我努力地思考。
难道,真的是我想错了吗?
“亚子,快来,刚热好的鸡汤。”
严决明小心翼翼地端着碗,热腾腾的鸡汤飘着白雾,冒着香喷喷地味道。
顺手接过来,眼光一瞟,正瞧见严决明干净的衣服下摆上,泥巴粘在上面已经干涸。
“衣服脏了。”我顺口说道。
“哦...”严决明不在意地用手掸了掸,可谁知这泥巴粘的倒牢固,在外力作用下竟然纹丝未动。
严决明双手用上,揪起衣服,用手使劲儿捏合着,才将泥巴从衣服上摘下。
只是这衣摆,却留下凹凸不平的痕迹。
原来,泥巴在严决明大力抽离时,竟粘住了衣物的纤维,一并地摘离了下摆。
这倒引起了我的注意。
“有砖头吗?”
“哈?”严决明摸不准我的意思,道:“红砖?”
“对!”
我斩钉截铁地,拉着严决明去掏了两块红砖来。
用火将表面的水渍烤干,又用扇子扇了半日的风,终于得到两块干爽的红砖头。
将刚刚掺和进沙子的泥巴垒在两块红砖中间,我重新上火炙烤。
眼看着软泥逐渐成型,不再具有流动性,我将红砖从火架子上取下。
“把风机抬来。”
严决明依照我的吩咐,将大鼓风机对准红砖,疯狂地摇动风扇。
大风刮起,吹了不过半日,便干的透透的。
“你使全力试试,看能不能掰开。”
我将红砖交给严决明,眼看着严决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扔踹打砸使了一套流水功夫,两块红砖就像长在一起了似的,无论如何也分不开。
“拿去外面,让雨水浇一浇。”
我为严决明撑着伞,将这两块红砖放到平旷的空地。
搬了小椅子坐在一旁等着。
等啊等,大雨浇了半日,严决明颠儿颠儿地去讲它抱了回来。
“不好,亚子,这软泥被雨浇得有些溶了。”
我伸出手指戳了戳两块红砖中间的软泥,原本被烤的坚硬的泥浆在雨水中还是软了身子,手指不费力气地就可以戳进去。
这一下,严决明再不需用很大力气,就可将两块红砖轻易分开了。
防水,成了新的问题。
这个法子不怕风吹,不怕外力,甚至不怕火烤。
唯一怕的就是被水泡。
“工部建造时,在防水上多会采用卷材、涂膜,平民百姓家一般会用茅草面、瓦屋面、金属面和粘毛面。”严决明在图纸上列举着:“茅草不适用于河堤,遇上大风大雨的天儿,住家的还能搬了梯子去修葺漏雨,户外的河堤总不能日日派人看守罢。”
说着,严决明在茅草面的方案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号。
“瓦屋面倒是可行,只是瓦屋面只能立于平整顶部,若河水暴涨,依旧会泡软河堤,所以...也不行。”
“金属面造价高昂,且不易维护,粘毛面更是不可了,日日在水里泡着,什么毛都起胶了。”
“这样说来,便只剩下涂膜这一种了。”
我淡淡地指着宣纸,道:“卷材难造,定境河支撑不了那么久。”
“是了,”严决明认同道:“只是涂膜,不又回到了我们先前的问题,上哪里去寻这么多的鱼鳔呢?”
“如果只在外墙涂膜防水,是不是就能达到效果?”
严决明愣了愣,点头道:“理论上是这样,但是这是不是真能抗住这样连绵的雨天,我不确定。”
“那就试试。”说着我走回帐篷,将上午剩下的小半桶粘合剂抬出来,招呼道:“来帮我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