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壁上“笃”地响了一声。

杨阿五张着大嘴,后半个呵欠冻结在喉咙口了。绝对不会搞错,这是隔壁阿惠家那只“不求人”敲在板壁上的声音。不是她老娘往那只破书架上取书放书碰响了板壁,也不是她老爹从钉在板壁上的三角架上往下拿胃舒平和猴菇菌片。是那只缺了一只手指头的“不求人”,不轻不重不偏不倚富有深意地击打在板壁的那方空隙上。

阿五呆呆地望着10.8平方米的板壁,一时决不定该怎么办。板壁新糊了高泡立体图型墙布,宽3.6米,高3米,刚量准了买的。本来那上面有一只洞,一只全世界只有他阿五一个人知道的洞,眯了眼睛可以看见阿惠家大部分地方的,除了阿惠睡觉的那只搁楼和用一块布遮了起来的马桶间之外。有几年里,阿五几乎天天都要把眼睛贴到洞眼上去看一看,不看过就好像三顿饭只吃过两顿一样,一天的事情没完成。这几年来阿惠愈来愈有出息,自己愈来愈没出息,也便渐渐地没这个心思了,所以当爷娘搬到新工房去,自己大修并装扮这间即将成为自己新房的前厢房时,也没太在意要重点保护这只洞眼。现在好,想起这只洞眼了,洞眼却已经被自己糊塞了。

“书到用时方恨少。”

脑子里莫名其妙地跳出了这句话。好像是许多年前,阿惠娘做自己班主任时常常说的。不错,用得着洞眼时洞眼却没了。一个意思。

应该再敲两下。阿五等待着。“啊——往事——就像山一样高,海一样深——”楼下谁家的录音机里播放着齐豫的歌曲,女人的声音男人一样。阿五清清楚楚地记起了当年的密码:“笃”,那意思是“喂!”;“笃笃”,是问他“在吗?”。有了这两下,阿五便当弯起自己又粗又胖的手指头发回电了:“噗!”声音好比大热天里买西瓜时敲响了一只焐熟了的空心沙瓤瓜。难听归难听,内容却是明明白白的:“在!”或者说是“到!”、“有!”那唯命是从、一呼即应、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意蕴,都在这“噗”的一声里了。联络到此,阿五就必须准备着在五分钟内奔到弄堂口过街楼下去等着阿惠了。

隔壁毫无声响。

“毛病!”阿五骂着自己。上海的这种老房子,隔开两家的只是一层三夹板,放个屁两家人人都听见。要是阿惠在,而且还用“不求人”发指令,还能半天肃肃静,只有上文没有了下文?想必是自己这几天贩西瓜太吃力,睏扁了头出了什么幻觉幻听了。他把眼睛从美丽的墙布上移开。

“咚!”地又一声。千真万确,不是敲,简直是砸。

阿五只是飞快地将眼睛了几,就冲出自己家,撞开了阿惠家的房门。他准确无误地判断出,隔壁人家出了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