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在平静而又平淡的日子里不知不觉地过去,转眼间梁思恩参加工作有几年了。他虽然与黄秋容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了,因为他还没有多少积蓄,不好向黄秋容提及结婚的事。在男女关系上,女方显得更要矜持一些,黄秋蓉对梁思恩还是保持着那种若即若离的朦胧关系。

农村长大的孩子,十分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有人说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这话也不全对。梁思恩出生在农村,生长在一个十分贫困的农民家庭,但通过自己多年来的努力,现在当上了大学老师。

为了尽快成为一个称职的高校教师,他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搞好教学上。他常对人说:“一个大学老师不能只开精品店,还要开杂货店。这个杂货店不但品种要多,贮存量也要大。如果在课堂上经常被学生的问题问住了,那是很不好下台的事。作为一名大学老师,给学生一升,自己肚子里就要有一斗。要有这一斗,仅凭在大学里学的那点东西是远远不够的,而是要永无止境地注重自身知识的积累。”

他有空就看书,他看的书不局限于本学科的书,别学科的书也看。他虽然是一个助教,给学生讲课不但追求学术性强,而且还注重讲授方式新颖,语言表述独特,同学们都喜欢听他讲课。

人们常说的一句话是:是金子总会发光。这话倒是不假。他的教学水平在同时进校的年轻教师中已崭露头角,这也进一步增加了黄秋容对他的好感。

黄秋容听说梁思恩的课讲得很好,有一次,她等到梁思恩在阶梯教室上大课、而自己不上课时,悄悄地从阶梯教室后门进来,旁听梁思恩讲课。

阶梯教室听大课的学生虽然很多,但老师站在讲台上,对整个教室的情况可以说是一览无余。他看见黄秋容从阶梯教室的后门悄悄地溜进来了,假装没有看见。但他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今天要尽最大的努力把这堂课讲好,因为这是在黄秋容面前表现自己的最好机会。

文科的授课有充分发挥的空间,不像理工科授课,受概念和定义的限制。

这堂大课讲的是归有光的《项脊轩志》,他给同学们讲完归有光的生平后,对同学们说:“这篇文章之所以被选入了大学的教材,目的是要求同学们要学习作者善于从日常琐事中选取富有特征的生活细节来抒情写意,学习和赏析本文笔墨清淡而情意缠绵的艺术特色。”接着他运用情景类比的教学方法,对同学们讲:“通过赏析这篇古文,我与归有光相比,虽然有着参天古木与无名小草之别,但这篇文章好像是写的我家。同学们请看课文,项脊轩是百年老屋,我老家那土坯房屋也住了好几代人。归有光幼年时,家里很贫穷,我家在遭受几次大的变故以后,可以说是一贫如洗……”他讲到这里,使同学们产生了一种写的是久远,说的是眼前的感觉。

他今天讲课发挥得比以往更好,妙语连珠,语言还很幽默风趣。

他这种创新的讲课方式,便于同学们理解和记忆。一位学生有一次考完试后对同学们说:“有一道论述题我根本不会做,忽然想起梁老师在讲课时,说过的几句幽默风趣的话,我才勉强答了下来。虽然得分不高,起码没有让我在试卷上‘开天窗’。”

梁思恩结合这篇课文,给同学们讲了自己的一些感慨:“同学们,人的一生要把‘诚实’和‘奋斗’作为自己在社会上立身做人的两个支柱,要向社会贤良看齐。你们将来走向社会以后,对那些华而不实的人一定要敬而远之。谈到奋斗,你们现在就是人生奋斗的关键阶段。归有光就给我们树立了个人奋斗的榜样,人这一生只有靠个人的努力和奋斗,自立于社会的基础才是坚实的。如果什么事都想依靠别人,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

今天这一堂大课,除课间休息外,在梁思恩讲课的一个多小时里,听课的学生没有一个在下面交头接耳,也没有一个学生中途退堂。

黄秋容也一直在全神贯注地听,除了被他句句珠玑的语言所吸引外,也不排除观摩他的教学方法。文科与理工科虽然课程的内容不同,但在教学方法上相互是可以借鉴的。作为大学老师,黄秋容很明白这个道理。

下课后,黄秋容在阶梯教室门口等着他。从她那满面春风的表情中,可以看出,她对梁思恩授课水平是持赞扬的态度。

黄秋容从那次听完梁思恩讲课以后,有时在业余时间主动找梁思恩聊天,向他请教一些文学历史上的问题。这就意味着她从心灵深处,又更进一步认可了梁思恩。

有一次两人在校园散步时,黄秋容面带一种滑稽的表情问梁思恩:“我在电影里看到,都是同朝为官,为什么有的人在皇上面前自称为‘臣’,有的是自称为‘奴才’?我一直没有搞懂。”

梁思恩问她:“你真的没有搞懂?”

“我真的没有搞懂。”黄秋容回答时,是满脸诚意。

梁思恩看她的表情确实是不知道,就告诉她:这个自我称谓,仅在清朝存在。因为只有满族大臣和入了满族籍贯的汉人大臣,才能面对皇帝自称为“奴才”。汉人大臣是不能自称“奴才”的,只能称自己是“臣”。可以这样说,你在看电影时,只要听到自称为“奴才”的,就可以断定他是“旗人”。

黄秋容高兴地说:“这次我才真正搞明白了。”

从梁思恩参加工作后,甄孝贤每次给他来信,就像父母催促孩子的婚事一样,希望他尽快成家。

这天,梁思恩对黄秋容说:“我嫂子在信中说,人到三十天过午,她每次来信都要问我什么时候结婚,并质问我打算拖到什么时候?秋容,我今天正式向你求婚,你同意吗?”

“你是因为你嫂子催你结婚,你才想到要成家的呀?如果不是你嫂子催婚,你是不是还不打算结婚?”黄秋容说的这句话,明显是对他现在才提出求婚有些责怪的意思。

梁思恩连忙解释道:“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因为我嫂子的催促才向你求婚。我家里的情况你很清楚,我的意思是等我有了一些积蓄以后,把我们的婚礼办得体面些。你有什么要求请提出来!”

“我提出的要求你能达到吗?”黄秋容反问梁思恩。她见梁思恩那畏怯的面部表情,接着又说:“我们相处了几年,我才发现你这人虚荣心还很强。我们双方家庭都在农村,结婚就没有必要讲排场了。婚礼简朴些,就请同事们吃吃喜糖,不要收礼,也不要告诉双方家里人。结完婚后,我们回去看看他们就行了。”黄秋容这一番话,无疑是同意了与梁思恩结婚。

梁思恩听到这里,很是感动地说:“我真的感谢你这么通情达理,你想得很周到。如果事先告诉我嫂子,她真的会感到很为难。秋容,我今天只对你说这样一句话,我们结婚以后,如果不真心善待你,那我就是一个上树拔梯之徒。”(5)

新婚后,梁思恩带着新媳妇先是回到了他的老家。黄秋容虽然出生在农村,几年的大学生活,再加上参加工作后的历练,她变得潇洒自然。她人虽然长得不是很漂亮,但她纤细的腰肢、高耸的**和修长的双腿,足以显示出她的超凡脱俗。

甄孝贤见到这个弟媳妇很高兴,黄秋容在言谈举止、待人接物等方面都很得体。甄孝贤听梁思恩给她说,结婚时黄秋容没有对他提出一点分外的要求,这让她打心眼里佩服二叔子的眼力。

几个孩子走到黄秋容跟前,不约而同地喊:“婶婶好!”

黄秋容笑着对他们说:“你让我来猜,你们各自叫什么名字?”她用手指着这三个孩子逐一地说:“你叫梁秋迎,你叫梁四维,你叫梁熙台,对吧?”

梁熙台这时面带幼稚而惊讶的表情问:“您是怎么知道我们名字的?”

“你二叔经常给我说到你们,说你们平时很听话,很乖。”她抚摸着梁熙台的头,随即到提包里拿出一包糖分给他们。

农村的晚饭一般在晚上八九点,这天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甄孝贤就开始做晚饭。吃完晚饭,她让梁思恩两口子到镇上旅馆去住,因为家里的条件实在太差。

梁思恩说:“嫂子,没有那个必要。我们谈对象时,将家里情况都告诉小黄了。她要是嫌弃我们这个穷家,我们就谈不成对象,更别说结婚了。”

甄孝贤面带歉意地对新婚的弟媳说:“我真的感谢你没有嫌弃我弟弟家在农村,也没有嫌弃我这个穷家庭。你们结婚,家里在经济上没有给你任何帮助,心里感到对你有些亏欠。”

“嫂子,咱们现在是一家人了。一家人,就不要说两家话。咱家里的情况,思恩经常给我说。甚至他上中学时,为什么要改名字的原因都给我说了。要说我看上了他的什么,首先是看上了他的实诚和上进,同时也很敬佩嫂子的贤德和良好的家风。”

有文化的人说话就不一样,黄秋容虽然是第一次到家里来,她说话时口口声声是“咱家里”,而不是说“你家里。”虽然只是一字之别,让甄孝贤听得很舒服。

第二天,甄孝贤到镇上买了一些菜肴。这是一家人多年来难得的一次团圆。二叔子的婚姻问题解决了,甄孝贤心里就少了一个忧虑。她打开自己酿的一坛米酒,开席时,梁思恩很恭敬地站起来给嫂子敬酒。

甄孝贤高兴地说:“你也不要行礼敬酒了,你们成家了,我心中就少了一桩要操心的大事。你们回来了,我打心眼里高兴!”

甄孝贤将梁思恩敬的酒喝完后,梁德文也站起来给嫂子敬酒:“嫂子,父母亲去世得早,是您一手把我们兄弟这几个未成年、没爹没娘的孩子拉扯成人,您对我们是恩重如山。您是我们梁家的大功臣,我敬您一杯。”说完他弯着腰双手将酒杯举过头顶。

梁德文在说话中对嫂子连用了几个“您”,黄秋容感到这是很有教养的一家人,也看到了这个小叔子对大嫂很尊敬。

甄孝贤让他赶快坐下,意思她受当不起这样的大礼。

“我们怎么尊敬您都是应该的。”梁德文很虔诚地回答。

梁思恩对梁德武说:“德武,该轮到你给嫂子敬酒了。”梁德武这时站起来,他用手挠了挠后脑勺,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想了一会才说:“嫂子,我要敬您两杯酒。在我兄弟几个当中,我年龄最小,您为我操的心最多,这第一杯是感谢酒。”他喝完第一杯,给自己倒上了第二杯酒后接着说:“我那时不懂事,经常惹您生气,这第二杯是向您道歉的酒。”

梁思恩兄弟几个虽然也给大哥敬了酒,但他在这种场合话不是太多,并且显得有些拘谨和木讷。

甄孝贤是一个思想很活络的人,这时她提议,让两个弟弟给新婚的哥嫂,每人敬上一杯新婚的祝贺酒。

当黄秋容看到嫂子满脸的皱纹和粗糙的双手,就证实了梁思恩给她谈到嫂子的有关情况。让她敬佩的是,眼前这个女人形象不俗,她是把自己最美丽的青春年华都无私地奉献给了这个家庭!此时此刻,她对眼前这个不平凡的女性,从内心更是肃然起敬。

黄秋容与甄孝贤显得很投缘,虽说是初次见面,吃完饭后聊得很融洽。

黄秋容对甄孝贤说:“嫂子,我听梁思恩跟我说过,他当年能上大学多亏了您,要不是您的坚持,他可能上不了大学。父母亲去世得早,三弟和四弟、特别是四弟基本是您把他们抚养大的。他认为您虽然是大嫂,但您在这个家里承担的是母亲的责任。”

甄孝贤听到梁思恩背后对她的赞美,心里确实很高兴。她心里很明白:背后对一个人的肯定,胜过当面千百句赞美的言辞。

黄秋容看到这一家人其乐融融,打心眼里羡慕。当她看到堂屋的墙壁上贴了很多小孩子的奖状,“家和万事兴”这句话,在这个家庭得到了事实的验证。她认为这个家庭目前虽然还比较贫穷,但她预感到了未来蓬勃向上的希望!

梁思恩对嫂子的崇敬,是发自内心的。这次回到家,不是跟着嫂子到自留地里种菜,就是帮着做饭,有时还帮着嫂子洗衣服,没有一点大学老师的架子。

甄孝贤想到弟媳是第一次回来,她要尽力招待好。第二天,她又去镇上买回了几斤排骨。

黄秋容看到嫂子准备做红烧排骨,她就过来向嫂子学习这种菜肴的做法。

甄孝贤告诉她:“做红烧排骨时,要等到水烧开后再把排骨下锅。水烧开后下锅,好将煮出来的肉末打干净。这样做的排骨,鲜味浓,肉有嚼劲。特别是年轻人牙好,吃起来更筋道。你们读书人没有做过饭,日子长了,慢慢就学会了。”

黄秋容这次回来,虽然与嫂子接触的时间不长,但她看到了嫂子高尚的品德与精明。

黄秋容私下对梁思恩说:“别看嫂子是一个农村妇女,我发现她处事得体,说话也很有水平。有的话表面看起来比较肤浅,但蕴含着深刻的道理。”

“平心而论,我嫂子嫁到我们家有点亏。凭她自身的条件,要嫁一个比我们家家境好的家庭,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我大哥你也见到了,无论从哪个方面都没法与她相比。她在我们这个家里就像一棵树的主干,我们都是散枝。当初如果没有她对我无私的支持,我还谈什么读书上大学呀?”说起他嫂子,他好像打开了话匣子。

在家里住了三天以后,甄孝贤就催促他们到黄秋容家去看望他们家的老人。梁思恩到了黄秋容家后,看到她的家境与自己家的情况确实差不多。此时,他也意识到,他们要承担起照顾好两个家庭的责任。

天遂人愿,黄秋容母亲这时候的精神还比较正常,见到女儿、女婿回来后很高兴。黄秋容只喊了她一声妈,母女之间没有过多的交流。

湖北有个风俗,姑娘结婚回到娘家后,姑爷晚上是不能与姑娘住在一起的。

梁思恩这天晚上是与小舅子在一起睡。

梁思恩晚上躺在**,思忖着:这样一个贫寒的家庭,黄秋容的父亲当年能勒紧裤腰带供女儿上学,这是一般农村家长不容易做到的。此时,他是发自内心地敬佩这位老人。

由于他们是刚结婚,没有什么积蓄,第二天离开时,梁思恩给了老岳父五十元钱。钱虽然不是很多,但那是他一个多月的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