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箓化作灰烬,仙帝被突然迸发的魔气一股子掀飞,摔下刑台,还连翻了几个滚,狼狈不堪,昔日积累的威严**然无存。
全场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用诡异的眼神看向遆重合,而瘟神和龙润、金龙不知去了哪里。
在印记重现光芒的那一刻,遆重合似乎换了副模样,不再如清风朗月,衣袂飘飞间,反而是无尽的魔气涌动,剑上的蓝火微微晃动,添上了一抹深沉的光色。
露出魔相的白衣男子神情冷漠,眼神里再也没有了一丝温度,转首间,是冰冷的无情。
刑台外大乱,仙官神官们大声道:“不好了,舍利子又入魔了,快逃!”
仙帝眼睁睁看着遆重合提着剑朝他走来,咬咬牙,捂着胸内剧烈的疼痛,而仙后早已挣开仙娥的手,冲上前来,使出毕生的十成功力,攻向遆重合。
众人见了都大惊,仙后这是要治遆重合于死地啊!然而仙后的法力在触及他的一刻,遆重合的身上陡然现出一道金色的佛光,与黑色的魔气相融合,竟然像是不共戴天的宿敌在一时团结一致,遆重合扬起剑,身子一旋,将身一闪,仙后和仙帝双双被震飞在地,好在有法宝护体,受了较重的内伤,不然真要和那些天卫一个下场了。
众人大惊。
然而遆重合尚未罢休,再次冲上来。
“快、快护驾!”仙后反应最快,想起来却又腰疼,急得忙叫来人。
众人没想到遆重合的法力被压制后还能再反抗,一下冲破了众仙降魔符,都有些惧意。
虽然他们都觉得这次是仙帝做的过分了,也对遆重合生出几分同情,可仙魔自古不两立,有些情况下,还是……他们斟酌着,有个莽撞的仗着自己法器有点能耐上前了,其他几个也都凑上去。
见众人都围上来,遆重合也不慌,趁他们还没念咒前,手中变出一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钵,抬手举起,顷刻间,那些仙官们手中的法器通通不受控制,自动脱手,被吸了进去。
遆重合收回了钵,唇角压下一丝嘲讽。
这下仙官们真的慌了,失措之下四散奔逃。
场上大乱,人影交汇中,仙后混在人群里想逃离,临走顺带拉了一把仙帝,有些想保仙帝的仙官全然不是对手,神官更是逃之夭夭。遆重合身子飞跃,稳稳抓住剑柄,一声嗡鸣,杀气如潮水涌现,只一会功夫,就把可怖的诛仙刑地弄得人仰马翻。
仙帝刚迈出刑地,上方一个牌匾就硬生生掉了下来,把他砸得眼冒金星,他被仙后拼命拖出来,却见头顶一道白色的光划过,宛若流星,落下了凡间。
仙帝恼羞成怒,眼中几欲喷火:“来人,快通知西方,舍利子成魔下凡,大劫将至!”
遆重合这么一闹,仙界都不得安宁,有的仙官在地上捡起自己逃跑时掉的帽子,掸了掸尘土,重新戴在头上,心惊胆战道:“遆重合不是佛心舍利吗,怎么突然走火入魔!”
“是啊,堂堂仙君竟然成魔,这,这,这……”
“难道要出两个魔骨舍利吗?”
一个仙官话一落,所有人都停止了手头忙乱的动作,受到提醒似的,开始思考同一件事。陷入沉默的同时,彼此都用诡异的目光看着周围的人。
像方才那个仙官所说,出现两个魔骨舍利是断然不可能的,因为预言明明白白说着魔骨舍利祸世,佛心舍利救世,可是事到如今,遆重合已经成魔了,那……
这些仙官神官一直深信出身在仙界的风光霁月的遆重合必然是佛心舍利的转世,而那个来历 不明的与魔族不清不楚的凡人肯定是魔骨舍利。但有没有可能,遆重合会因一念之差而成魔?
原本他们不敢想,可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
如果遆重合才是真正的魔骨舍利,那另外那个凡人……
想到这,仙官神官们不寒而栗。
“报——仙帝!”一个天卫匆匆来道。
狼狈万分的仙帝正和仙后检查缺少和毁坏的东西,闻言忙道:“怎么样,捉到遆重合了?”
遆重合已经成了魔,想捉到他简直是痴心妄想,天卫心里一阵苦涩,口中道:“不是,是魔君扶幽来下战书,邀仙帝明日未时于大漠单战。”
仙后听了,顾不得手上的宝物,大惊道:“怎么这个时候来!”声音里带了分埋怨。
仙帝却异常沉默,他想起了自己之前趁扶幽被千叶兰所伤,功力不济的时候,派仙僚火速到魔界挑衅下战书,如今扶幽可能是伤养得差不多了才来应战,只是……眼下这个情况,仙界被遆重合搅得乱成一锅粥,忙得他焦头烂额,就是有心想挑战扶幽,也忙不开啊。
仙后见仙帝缄默不言,自己拿定主意,冷淡着眼神:“他要战他自己战去,传我的旨意,让他们滚!”
“且慢,”仙帝忽然发话,右手捻着胡须,目光若有所思地扫了下天卫,“通报下去,就说待我准顿片刻。”
天卫领命去了,仙后则神色怪异地看着仙帝,暴跳如雷:“你疯了不成?这个时候还去应战!”
仙帝眸色暗沉,嘴角露出一丝深沉的笑:“你不知,现在仙界少了遆重合,等同少了一副王牌,若是遆重合还和魔族合作,一同来对付我们仙界,那我们可如何是好?”
仙后梗着脖子道:“那又如何,凭他来一百个,我也不怕!”
仙帝苦笑道:“我的夫人,那可是舍利转世啊!若是预言没有错,那遆重合便是真正的魔骨舍利,而那个凡人……那天让相宜带三千天卫去捉人,到底还是错了,早知我应该亲自出马,将遆重合一并带回来。我们先前已经开罪过她了,更何况她本就和扶幽不清不楚,谁知道她会不会怀恨在心,不肯来帮我们——要我说,真要打起来,那凡人非但不太可能伤害遆重合,甚至可能帮忙掺一脚,那我们到时不是左右夹击?那仙界不是孤立无援了?更何况当年云舒的事,”看看仙后逐渐变色的脸,声音更笃定了几分,“我也是知情的,他知道我故意袖手旁观,甚至包容太子犯错,应该会跟着迁怒,不顾忌二百五十年的情分,到时我们在仙界能否立足尚未可知。所以,我这次务必要去找扶幽探探敌情,若是可以,借机就先下手为强。”
他又不禁叹息:“人心真的是复杂,我对他不够好吗?为什么二百五十年的恩,还不够泯灭五十年的仇?”
仙后听了这许多,原先的硬气**然无存,真的没辙了,垂头丧气道:“那……你真的要和扶幽交战?那可是扶幽啊!”
“放心吧,扶幽虽是魔界君主,却不屑耍小手段,人有时尚且会因麻痹大意而忽略一些细节,导致自己陷入险境,更何况是这样一个魔君?”仙帝淡定地抬起手掌,掌上现出一个锦囊,施法打开,“我早就准备好对付扶幽,不止一张符箓……”
发现锦囊里面空空如也,他瞳仁一缩,脸色陡然铁青:“这个杜若!偷了我多少宝物,死了也不让人省心!”他气呼呼地一掌将锦囊拍成粉末,目中含着恨意,无意中扫向旁边角落一个横着走路想偷偷溜走的仙官,他怀里还紧紧揣着一块漆黑的木头。
那仙官突然被仙帝瞪住,流了一身的冷汗,心虚地干笑挥手,而后意识到不对,赶紧弯腰毕恭毕敬地呈上黑木头。
仙帝手一抬,那块黑木头落到了他的手中,他盯着这木头,咬牙切齿道:“不论如何, 这次我一定会亲手铲除扶幽,扫清一个障碍!”
而人间的一间小屋内,原本还在临窗看书的蒲景年体内的魔气突然再次爆发,强行压制好久,也尚有断断续续的气息缭绕。
蒲景年目光一狠,眼底的清色又一时泯灭了下去,戾气暴涨。
顶着这折磨,他内心又是十分难受,姐姐的佛气固然能帮他抑制住那股躁动,重新获得清明,可要是有一天,姐姐不在了——他不容许这种事发生!但是,如果姐姐有事不在他身边,他该怎么办?
他必须,靠自己的力量把魔气压制下来,不依靠纭香,也不靠姐姐。
“怎么回事?”门外传来一声响,蒲和衣跑了进来,一只柔软的手从旁边伸来,覆盖在他黑气最为浓重的手背上。
戾气消散了一些。
蒲景年惊慌地缩了手,低下头,像做错了事的小孩。
蒲和衣一错愕,不明白蒲景年这是怎么了:“景年,你怎么了……”
蒲景年深吸口气,平复胸腔里那贪婪的欲望,他万不能被那股邪气给吞噬,他一定要做回完整的自己。
蒲和衣见蒲景年长久没回答她的话,额头不断冒汗,抿了抿唇,坐在他背后,口中念咒,伸手按在他的后面,将一部分法力输送到他身上。
蒲景年的眉宇间犹有一股黑气萦绕不去,笼得他模样郁郁,眸光阴暗,隐含杀机。但随着佛光的渐照,那黑气消散了一大半,最后蒲和衣念了几遍《心经》,那黑气才算消失,蒲景年的背似乎也挺直了不少。
蒲和衣垂下眼,说:“你似乎有心魔。嗔剑本身带有魔气,触到心魔便会扩大你心里的黑暗,增强你的负面情绪。凡事不要太有压力,平心静气的就好,抛除杂念,每天念三遍《心经》,万不可被它控制了。”
蒲景年目光闪烁着晶莹,一合眼,再次睁开时,面情恢复了镇静:“我知道了,姐姐。你——猜得到我的心魔是什么吗?”
蒲和衣收回手,神色淡淡的,抬眼看他:“我怎么会知道你的心魔。”
蒲景年攥紧了手,指甲掐到掌心里,一丝丝疼意蔓延,却也刺激得他得到一些短暂的轻松。
他不能被嗔剑控制,做出什么让姐姐失望。
一阵清风吹入窗子,拂动了蒲景年的长袍,翻动得书页哗哗作响。蒲和衣撩了一下有点乱的鬓发,看着转向她的蒲景年,笑道:“你是不是还应该跟我讲讲,你和纭香的故事?”
蒲景年一愣,而后不好意思地垂睫,抬起时眸光晶亮:“那姐姐也能给我讲讲你和冉竹的故事吗?”
一个时辰后,蒲和衣揣着光泽有些黯淡的护身铃,来到了一棵大树下,左右张望,不知等了多久,右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美人儿。”
蒲和衣吓了一跳,惊惧地转身,看见是冉竹:“你怎么在这?”
冉竹歪着脑袋,有些不解:“我跟着美人儿,有什么问题吗?”
蒲和衣还欲开口,见冉竹背后又来了两个人:蒲景年和纭香,不觉一个头变两个大。
蒲景年跑到了蒲和衣跟前,神色复杂:“姐姐,你独自来这干什么?这里有妖怪吗?”
“这里没有妖怪,是我在等……魔君扶幽。”蒲和衣握紧护身铃。
半个时辰前,她还和蒲景年分享者各自的故事,忽然护身铃有了响动,居然是扶幽传消息想来见她,约她在这里见面。
扶幽想见她,随时可以来,但不知为何,要在这里挑地方。难道是不想被景年发现?
“魔君扶幽?”纭香皱眉轻念一声,话音一落,对面一道黑光和一阵紫光闪现,化出两个人形。
银发黑袍,邪气纵横,必然是扶幽。而身旁抱着一把长琴,面容妩媚,水袖清雅,是素琴。
蒲和衣见到扶幽,有些诧异:“父王?”
蒲景年眼角狠狠一抽,之前千叶兰大闹街市的时候,他的确看到了扶幽的身影,也感觉到他和姐姐关系匪浅,但他当时安慰自己或许是错觉,谁成想,姐姐居然叫扶幽为父王……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姐姐为什么没跟他说?
一连串的问题困扰着他,体内的戾气蠢蠢欲动,纭香瞅见不对,急忙拉了一把他,暗中渡入了一点法力,蒲景年的神色才渐渐好转。
冉竹早就见怪不怪,环抱手臂。
扶幽原本凝聚戾气的眉眼在此刻柔和,抚摸蒲和衣的头:“一段时日不见,你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可是瘦了一些,本来佛珠都可以在腕上缠个三四圈,现在估计有五圈……”顿了顿,又淡淡地瞥了一眼旁边三人,也没问这些人怎么也在,目光重新凝到蒲和衣身上,仿佛要深深注视到许久。
蒲和衣心里有一丝不安,强笑问道:“父王,你怎么想到这里找我?”
扶幽不由笑道:“怎么,父王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
“怎么会,父王随时都可以来。”蒲和衣干笑着。
扶幽负着手,望着她身后的大树:“你是想问,父王为何不直接找你,而约你到这里吗?”
蒲和衣点头。
扶幽叹了口气,说:“父王与仙帝约战,就在今日下午未时,大漠。那里是邈邈离世的地方。父王想带你一起去,让素琴陪着你,你在旁边观战,到时……你就会明白的。”
“你们要带我姐姐走?”蒲景年在旁边站了半天,没明白这两个魔找蒲和衣有什么意图,听见这话,着急问道。
扶幽侧眸,看到蒲景年时,神色一凝:“嗔剑剑主?居然是你这个毛孩子。”
蒲景年平时被人叫“毛孩子”不怎么高兴。可不知为何,他对扶幽生气不起来,只干巴巴道:“嗔剑就是我拔出来的,有什么问题吗?”
扶幽淡淡一笑:“如果是以前,本座或许……唉,算了,时候不多了。和衣有你这样的弟弟,也是一种特别的缘分。”他转头,和颜悦色道:“和衣,你要跟父王走吗?”
蒲和衣怔怔看着扶幽,他的语气像是在征询她的意见,可是内心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对扶幽有极强的亲切感,好像还带了分不舍:“好。”
“姐姐!”蒲景年皱眉,虽然他不知道蒲和衣怎么和扶幽成了父女,但是还不放心她一人前去。
冉竹眼珠左右晃动:“美……咳咳,既然是观战,能否多加几个人?我也很想观赏一下仙魔两大头交战的情景,届时一定为魔君喝彩,内心大生崇敬之情。”
扶幽面无表情,素琴更是从头到尾没一句话。
蒲和衣扯扯扶幽的袖子,抬头看他:“父王,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景年是我弟弟,能带他们一块儿去吗?”
“好。”面对女儿的请求,扶幽爽快地答应了,他转头素琴。
素琴一点头,抱琴走到了那棵树下,放下长琴,十根青葱玉指放在弦上,勾挑出一曲歌谣。而他们见得周围景物扭曲更移,仿佛置身于幻境,待到音乐声止,四周才恢复平静。
然而,他们现在站着的,是一片荒无人烟的大漠!
长发被头顶的狂风吹得乱晃,纭香最先把斗篷的帽子戴上,生怕被风吹秃了。
而蒲景年则不敢置信地揉揉眼:“我的天,这瞬移之术也太厉害了,这么短工夫,就到了这儿!”又觉脚底下的沙子热乎乎的,伸手摸了下,好像有点舒服,试着一屁股坐下,不过一眨眼工夫就跟袋鼠一样蹦了起来:“啊啊啊,好烫好烫!”
纭香有些无语地看着捂着屁股没头没脑地四下乱跑的蒲景年,倒是蒲和衣先施法给他降了温。
扶幽因对蒲和衣道:“素琴的法术能将我们以最快时间瞬移,而这槐树的阴气最重,施展法术也更方便。父王和仙帝约战的地点就在这,待会儿你守在素琴旁边,不要乱跑。”
蒲和衣安静地点头。
扶幽一声叹息,眸下一片黯然,不知是在思虑什么,他张口,说:“其实我……”
“扶幽魔君,没想到你还挺守时!”半空中一声响,日头的位置落下一片刺眼的亮光,紧跟着一道身影飞到对面十丈外的地方,震起一阵烟尘。
扶幽神色冷凝,语气已不再是先前的温和与小心,反而带了分冷漠和肃寒:仙帝!”
这是仙帝?
蒲和衣等人在素琴的授意下,躲到了一个土丘后面。不知是不是受漫天风沙的影响,有点听不清扶幽和仙帝的对话,只是光远远看着,两者之间气氛似乎不怎么友好。
没看清是谁先动的手,双方已经各自施展法力对打起来。
眼见得好几个硕大的蘑菇石在他们的法力余波摧残下震得粉碎,
冉竹压了一朵沙漠玫瑰在头上,摇着扇子,道:“原本我以为魔君选择这孤烟大漠,是想在交战的同时,还能顺便体会唐汉之风,欣赏戈壁上难得一见的美景,胡马奚车,驼铃声声,但如今看来,估计是不想太多的草木受到损害,才选择这**都没个遮掩的地方吧。”
素琴凝眉,瞪了一眼冉竹,似乎对他放浪的言论很不满,又转过头去。
沙子在烈日下反射着白光,隐约能看到一些被沙尘埋藏的尸骨。这里,曾经葬送了多少人?
蒲和衣趴在土丘上,时刻关注着扶幽和仙帝的打斗,她到现在还没明白,为什么扶幽要带她来这里。低头再看一眼小心保管的护身铃,铃铛的色泽好像更淡了。
那厢,扶幽单手结印,立身于紫色的火阵中,蓝色火光自一只掌中燃起,随着一道火焰掷向仙人面门,一柄灌满魔气的大刀紧跟着劈来。仙帝不慌不忙应对,还有空搭话:“魔君,你可真会挑时候,趁我仙界此刻忙乱而来应战,也不怕我分身乏术?”
“不是仙帝趁本座疗伤之际来挑战的吗?好容易养好了伤,本座第一时间就回复仙帝,仙帝怎么还嫌太快了?”
仙帝哈哈大笑,可随即眸色又是冷凝:“若是我没猜错,你的时日不多了吧,诛魔毒的滋味可好?”
扶幽眸色阴暗,前段时间魔界出了奸细,被右护法揪出解决,然而扶幽本人却遭了算计,中了诛魔毒,这毒来自于仙界,是千年前神帝和仙帝一起合力研制,但从没对外用过,扶幽也没给他们使用的机会。然而没想到他们居然来阴的,趁他无意之际下毒。
扶幽本身修为高深,利用魔丹化解了毒素,本以为毒性已经得到清除,哪知尚有极少的余毒藏在体内,经过一段时间的潜伏,又重新暴涨,这回却连魔丹都抵抗不住。
扶幽的身子越来越弱,加上遇到千叶兰要为邈邈报仇,费了不少法力,其间又受了不轻的伤,到如今,只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拜你儿子所赐,本座这段时日一直在和病毒做较量。”
“哈哈哈!这诛魔毒是专门针对魔族,无药可解,我就是有心想帮你,也没有办法。”
“仙帝似乎并无丧子之痛?”
说到太子,仙帝脸色一肃,脑海里最先浮现的却是遆重合身披染血的白衣,倒提长剑飞身而起的场景,缓缓道:“若是能用一个儿子换你的命,那也值了。”
“你怎么就不觉得是拿两个人的命来换?”
仙帝“嗤”的一声,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阴鸷的笑容里多了分六分鄙夷:“那可真是六界大新闻了,不过这新闻估计不会有传出的一天。”
二人你来我往,已经过了不下六百招,仙帝本就受了伤,此刻对战扶幽也是仗着手里有底牌,而扶幽虽然伤势痊愈,可施法时受毒素影响,出手时行动较慢,攻势不强。
在场外老远的冉竹打了个哈欠,走到蒲和衣旁边道:“美人儿,你都看半天了,要不歇会儿?”又讨好地给蒲和衣扇扇子:“美人儿要是口渴跟我说一声,我好弄点……”
“你好弄点毒液给我姐姐吗?”蒲景年插进话道。
冉竹摇扇子的手一滞,回头瞪着蒲景年道:“我怎么舍得给美人儿喝毒液,美人儿貌美如花,只有蜜桃汁、醴泉水这样的菜配得上她。”
蒲景年环抱着手臂,不屑地冷笑一声:“你也只会拍我姐姐的马屁。”
这回冉竹不知是懒得回答,还是干脆不想理蒲景年,竟是闭上嘴不说话了。其实他在这儿,除了找蒲和衣说话,和蒲景年拌拌嘴,也没其他的了。像素琴,比蒲和衣更是关注那边对战形势,而纭香两只眼睛黏在蒲景年身上从没离开,生怕对方被沙尘暴刮走似的。他要是找这两个女子聊聊话,那估计是讪得慌。
冉竹正想着,忽听那边一声爆破,心头一惊,急忙看去,吓了一跳:“那边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一转眼工夫,画风就变了?
扶幽不知怎么回事,脸色苍白如纸,捂着的胸口上插了一块黑色的木头,流淌出鲜红的血,而仙帝一手撑着剑,半跪在地上,嘴角溢出丝丝血迹。
冉竹道:“这仙帝是疯魔了吗?打不过魔君,就用煤块砸?不对,这煤块也不至于戳进心窝吧?”
他说话的工夫,素琴的脸上表情已经瞬息万变,抱琴纵身飞跃,披在肩上的纱带随风飘舞,她低头,在仙帝站起身走向扶幽时,眼帘微垂,拨弄着琴弦,汨汨琴音带着千军万马的势力与排山倒海的肃杀澎湃翻滚而来。
仙帝眸光一瞥,举剑相迎,口中还道:“扶幽,想不到你还叫了帮手。”
扶幽似乎伤得很重,身上的法力被这黑木头所禁制,竟是使用不出分毫,不光如此,这木头比邪物还邪门,不断汲取着他的寿元。他惨笑道:“仙帝,竟是本座低估了你!”
“魔君没有低估我,只是没看清自己的弱点!”仙帝道。
心口明明剧痛无比,宛若蚀骨剜肉,可扶幽仍露出一丝冷笑。
而下一刻,一个淡黄色的身影飞扑到他面前,一个眼神没错见,居然是蒲和衣红着眼圈,看着他。
扶幽一愣,随后紧紧揽住她,低头时眸中满是宠溺和温柔:“不是让你待在那儿,不要出来吗?”
刚才扶幽和仙帝的对话,蒲和衣已经听到一些了,她的声音近乎哽咽,眼眶酸涩:“父王,你早就知道你这次是凶多吉少,所以才把我也带来吗?”
“是啊,”扶幽抚上她的脸颊,手指轻触在她的肌肤上,目光缱绻,却是含着亲情的意味,“诛魔毒已经侵蚀到了我的整个魔丹,父王撑不了多久了。与其白白便宜仙帝日后少个对手,父王不如趁最后的时间拖垮他。”低眸时,嘴角又泛起一抹自嘲的笑。
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担心自己去世后,身怀几样降魔至宝的仙帝会趁机对付魔界,便打算在自己最后时刻逼出那几样至宝,这块黑木头,就是最大的威胁。
“父王本以为凭着多年的修为,对付这几样法器应该不难,没想到,还是……”他苦苦一笑,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胸口又流出许多血色的花,
“父王,你不会有事的,瘟神曾告诉我她有几颗自制的雪莲丹,雪莲丹能解百毒,我这就去找她问问,你一定不会有事的!”蒲和衣眼中迸出泪,嘴唇颤抖。
“傻孩子,都说了诛魔毒无药可救,就算是雪莲妖再世,也是没有办法的啊……”扶幽唇边流出缕缕血丝,都被蒲和衣用袖子擦干净了,他的笑容愈发妖冶,笑意更深。
而素琴那边状况不怎么乐观,琴身上的裂缝如蛛丝网越来越大,仿佛要勾勒出和琴尾上一模一样的赤团华。纭香深知此事非同小可,她原活在仙界,可自打某某神君被处死后,她就与仙界再无瓜葛,现今更是向着魔族的。因此,她抬起手,红光闪烁,为素琴挡住了几道杀招。蒲景年也对仙帝有莫名的敌意,揭开破布,露出嗔剑的剑柄,一把,邪气陡现。
仙帝瞳仁一缩,望着蒲景年一冷笑:“嗔剑?原来是你拿走了嗔剑。看来今日我收获不小,不光杀死了扶幽,还发现了嗔剑。”
“住口!魔君只是受了伤,还没性命之忧,魔界之事,岂容你胡来!”素琴爆喝一声,十指勾爪一划,琴声刺耳,却射出极大的破坏力。
仙帝将身一闪,琴声的余波震碎了后方的一大块蘑菇石。他神色端凝,道:“我不过是为民除害,仙魔不两立,正如八卦黑白分明。”手中剑光一闪,化作千万剑影,形成天罗剑阵,刺向蒲景年等人。
蒲景年大吃一惊,而纭香已抬手,举起一颗避尘珠,形成一道天然似的结界,将那些剑影隔绝在外。
“青裳山的事,果然与你们有关……”仙帝嘀咕了一声,身影一闪。
“不好!”素琴脸色大变。
仙帝趁他们被困在剑阵中,身影移向扶幽和蒲和衣。蒲和衣回身,顾不上许多,祭出锡杖,结印凝出金色结界,将二人笼罩其中。
仙帝的剑落在那结界上,划出一阵金粉。他“咦”了一声,像是赞叹道:“想不到魔类也有修佛之人!只是,可惜了……”
他阴鸷的地一笑,喃喃念了几句咒,手中剑光大盛,一剑劈落。
金光爆破,挥出十方霞光,而蒲和衣伤痕累累拄着锡杖,险些倒下,大口喘息,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仙帝。
仙帝道:“扶幽,你还想躲在女儿的背后吗?”
一声低笑,扶幽抬起灰尘扑面的脸,带着讥讽之色的赤瞳里染了不少不羁和张狂,他一手按在黑木头上,一转眼,那木头就化作碎粉随风消散。
仙帝神色微变了变。
扶幽起身,身上重新萦绕起了浑浊的魔气,封住了血流不断的伤口:“佛光破黑木,竟是如此管用。”尽管此刻他身上魔力不多,但还能多撑一会儿。素琴已经发出信号,不久魔族大军就会赶来了,想来仙帝法力折损不少,就算有再多的降魔法器,也没精力用了。
“看来我大意了一回。”仙帝自嘲地一笑,眸色一凝,“但你真觉得凭你现在的功力,能活着离开吗?”
扶幽道:“我肯来这里,就从未想着活着离开,唯有心中放不下的,是她。”他深情地凝望着蒲和衣,神色留恋不舍。
仙帝嘲讽一笑:“原来魔族魔君也有多情的一面,我一直理解错了,以为你一直都是冷血无情的。”
蒲和衣越看情况越感到不对,想开口询问,扶幽已经到她身旁,在她瞪大的目光下一把抱住她,她的脸不经意贴到了冰凉,没有血污的胸膛一处,莫名有一种稳如泰山般的安全感。这个拥抱,仿佛用尽了扶幽所有力气,而蒲和衣感觉到怀里的护身铃也在此时滚烫。他抽开手的那一刻,她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失去了。
前一阵还在拥抱,下一刻抽手,将她向上一抛,广袖翻动,蒲和衣被置在了半空中,脚踏虚空,双手极力拍打着结界,可无济于事。
扶幽右手一展,魔刀重新回到了手上,雪亮的刀身映着他苍白的脸,银色的长发:“仙帝,你我之间的战争,尚未结束。”
“好!”仙帝轻蔑一笑,爽朗道,“你我之间的较量,今日就做最后一次分晓!”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父王!你快放我出去!父王,父王!”蒲和衣施法使用锡杖, “呯呯”声不断,结界仍是固若金汤。蒲景年等人还在剑阵的光影交织中来回闪躲过招,救援不及,偏偏自己还被困在这里。这结界是否会损耗父王的法力?如果是这样,那父王还能撑多久?怎么办,怎么办……
她惶惶不安地看了看揣在手里的护身铃,力道更紧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