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我会思念、守护你到自己生命结束;如果你爱的人是我,那么,无论天涯阻隔,我都要找到你,谁也阻止不了我与你在一起。
——蒲景年
蒲和衣在遆重合的护送下回到了蒲老庄,她的归来,让蒲家人很是欢喜。蒲景年头一个最高兴:“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蒲和衣含笑,和爹娘见了礼,又在摇纤等丫鬟的簇拥下进了屋,发现家里多了一个披着破麻布做成的斗篷的老妪,活像穿了百衲衣似的,满头白色的扫帚一样的长发,脸容有如松树皮,一双眼窝深深凹陷,好像没什么精神,一只手拄着扭曲的拐杖,一瘸一拐地走着。
见蒲和衣瞧着那老妪,蒲景年解释道:“这人是半个月前投奔到我们家的,说家住徐城,和爹爹好像还沾亲带故,论辈分还是我们的姑奶奶。这人说是儿子长期在外工作,在家时就跟她媳妇好一阵纠纷,婆媳二人常常撕得一地鸡毛,后来他儿子回来,听信了媳妇的枕边风,就搬了出去,把家留给她一人。她年老体衰,做不得活儿,儿子又没许多银子,思来想去只有我们这儿有一门亲,就来投奔了。”
“徐城……”蒲和衣念了一遍这个城市名字,“我们家在徐城真的有亲戚吗?”
“这哪知道,反正爹爹是信了。”蒲景年道。
“和衣啊,你可算是回来了,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日子,可把我们想坏了。”蒲母搂住蒲和衣就哭。
蒲和衣忙劝慰道:“娘,我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就是出去玩玩,遇不上什么麻烦,再说了,我还有菩提子佛珠,能有什么事。”
提起这个,蒲母揩了眼泪,神情忽然严肃起来:“和衣,有件事还要和你说。”
“什么事?”蒲和衣问道。
蒲父正跟老妪说话,而蒲母拉了蒲和衣到旁边走,蒲景年不紧不慢和蒲和衣并肩走着。蒲母压低声道:“那个老妇人,你可看见了?半个月前,她来我们家,说是你爹的姑姑,还扯出一大堆名字,我是不大懂,可你爹好像相信了。只是我心里还是有一丝疑惑,不知怎的,对着老妇人莫名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很不舒服,你以后见着她躲远点就是。”
蒲景年小声说:“娘,你也觉得那老太婆有问题?”
蒲母叹气:“心里膈应是一点。还有一点是,自从她来了以后,村子里每隔两天都会有人去世。”
蒲和衣心一惊,她记得遆重合送她到山脚下时,看见一伙披麻戴孝的人,敲锣打鼓经过,只当是有人过世了,但怎会每两天就……
蒲母肃穆道:“和衣,你从小体质就与他人不一样,特别容易遇到那些东西……你既然回了家,就整天都呆在家里吧,哪儿也不要出去,若是想要买什么,跟下人们说。景年,你也陪着你姐姐,你们姐弟两个在一块儿,也不会闷,这些天就躲在家里,晚上关好门窗,听到什么动静也不要管,别人的事也不要去凑热闹,等风头过了再说。”
蒲和衣说:“可是娘,万一风头不过怎么办?”
“怎么可能不过,凡事总有结束的时候,当初那个喷水的不是被你们解决了吗……娘的意思不是让你们去冒险,娘是觉得……哎呀,这些天我就心惊肉跳的,总觉得有什么事会发生,你们但凡孝顺一点,就听着我的话,哪儿也不要去了好吗?也不要逞强了,景年,你爹让人给你买了一把桃木剑,已经放在书房了,待会儿你过去看看。”蒲母说。
蒲景年说:“娘,不就脏东西吗,有什么好怕的,这些年我们遇到的还少吗,别说这次来的是什么妖邪,就是来一个,我揍一个,来两个,我揍一双。”
“行了行了,你就省省吧,这般莽撞,可别闯祸了。”蒲母说。
蒲和衣兀自思量,无意间扭头,望见正和蒲父说话的老妪目光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这边,眼神里透出的恨意和狠毒竟似藏了血海深仇……蒲和衣暗暗心惊,再一看未有察觉、依旧滔滔不绝的蒲父,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吃晚膳时,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偏生这自称蒲家姐弟姑奶奶的老妪,还当在自己家一样。摇纤给蒲和衣盛了一碗饭,正要端过去,被老妪劈手给夺了。老妪回身,一手摁住拐杖,另一手将米抖掉一些,只剩下一小半饭,举起来振振有词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我看大姑娘生得瘦弱,用不着吃那么多,就这样吧。姑娘家应少吃,又不是男人要出力气活,就这小身板,我看整个一勺子也还嫌多了。”
蒲母皱起眉,不满道:“和衣年纪还小,正在长身体,都已经瘦成这样了,若是还少吃,那可不风一吹就倒了!”
老妪噗的一笑,紧抓着拐杖:“我的侄媳,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大姑娘这都几岁了,还长身体啊?听我一句劝,现在少吃点,以后生娃,也不至于身体走了形。”
蒲母眉头狠狠皱起,转头见蒲父自顾自吃饭,恨铁不成钢地碰了碰夫君的手肘。
“啊?”蒲父茫然地抬起头,见自家婆娘正狠狠瞪着他,再看看笑吟吟的老妪。老妪说:“侄儿,粮食是宝中宝,来之不易,我刚才说的对吗?”
“对啊对啊,很有道理。”蒲父道,又往嘴里扒了大量饭。
蒲母气得弃了筷子,站起身。摇纤道:“夫人,您是要去洗手吗?”
蒲母道:“我到屋里吃!和衣,你要跟我一起来吗?”
不等蒲和衣答话,蒲景年已经端起了饭碗,并让小厮拿了几样蒲和衣爱吃的菜,对蒲和衣道:“姐姐,我们跟娘一起去吃吧。”
蒲和衣看了看蒲父,站起身,说:“好。”临走之时,她故意不小心碰到蒲父,在他身上贴了一小张从遆重合那儿借来的符纸。
三人在屋子里吃饭,蒲景年给蒲和衣夹了一个鸡腿,低声说:“这老不死的,真是多管闲事,吃个饭还这么抠门,这又不是她家的粮食,她计较个什么劲儿。姐姐,你可别跟一个老太婆置气,这人就是老糊涂了,一看就是常年待在深山老林没见过什么世面,为人才这么刻薄。”
蒲母皱眉:“平日也不见她这样,倒是对和衣似乎有点敌意。”
蒲和衣说:“先不管那人怎么样,我们横竖慢慢观察,狐狸总有露出尾巴的一天。”又看向蒲景年:“对了,景年,待会儿我和你一起去书房拿桃木剑,看看是什么样子。”
“好啊。”蒲景年爽快地答应了。
夜风习习,凉意如水,蒲老庄的家家户户都将门窗紧闭,只有少数几户人家还亮着灯火。蒲父有夜间读书的习惯,因此披了一件稍厚的外衣,拿着一盏灯,进了书房。他才一关上门,转过身,就吓了一跳。
只见他的案几上居然斜躺着一个穿着暴露的年轻女子,这女子生得容色绝艳无双,挽着高椎髻,上身只有一个大红色的肚兜,罩着薄如蝉翼的碧绿色披帛,可清晰见得里面玲珑的曲线与轮廓,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如一枝含露琼枝。
蒲父乍一看就知是撞邪了,吓得魂飞魄散:“你、你是谁?”见她不要脸地贴过来,他慌忙扭开头,急急退步:“姑娘,请自重。”
那女子口启朱唇,气若幽兰:“有什么好自重的,我不就是来陪你的人吗。”
“你……为什么出现在这?怎么进来的?”蒲父连连后退,手去握门把手,却发现门打不开了。他急得要叫人,女子却咯咯笑了:“我在等你,等你半天了,现在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她下了案几,朝着他婀娜多姿地走近,一只手还暧昧地伸过来:“春宵苦短,不如我们趁早做……”
这女子力气竟然比一个成年男子还大,蒲父抗拒不得,居然被其推倒,女子要强吻,手没规矩地摸到他的腰上……
“啊!”那女子的手刚一触到蒲父的后背,就好像被电到了一样,吓得急忙缩回手。
她又惊又怒,只见蒲父身上飘出一张符纸,自动燃起了火苗,朝着她飞扑而来。她大惊,身子一翻,钻进案几下,连打了好几个滚,那符纸紧追不舍,而后黏在了她的一只右手上,火焰蔓延,痛得她连连大叫,空气里充斥着焦臭味。
“这一定是蒲和衣干的!”
蒲父正慌里慌张找东西砸门,听见那女子喊出了他女儿的名字,一愣神,却见那女子已从案几下爬了出来,一只手臂漆黑无比,身形略有些狼狈,她张开大口:“我要杀了你!”
这时,窗口被人从外狠厉拉开,一桶黑色的**泼到了女子身上,女子浑身都是血污,在灯火下更令人毛骨悚然。
窗口传来蒲母的声音:“你这个不要脸的妖孽,居然跑到我们家偷汉子!”紧跟着,房 门外一声炸响,书房的门被破开了好大的一个洞,只余下门框边缘的渣渣,空气中还飘散着焦烂了的气味。门外,蒲景年举着手掌,对蒲父大喊道:“爹,快跑,那里面是妖精!”
蒲父早就吓得不得了,一溜烟儿就跑了出来:“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个女的是从哪来的?”
书房里的女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好像声源来自于她的喉咙,她的身形渐渐发生了变化,皮肤逐渐变得粗糙,眼珠浑浊不堪,脊背也佝偻,头发不再乌黑靓丽,取之而代的竟然是扫帚一样的白色蓬头。
三人见状,浑身一震。蒲父张口结舌,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屋子里的老妪:“姑……你是妖精?”
蒲景年恨铁不成钢,倒是蒲母大步走来,对着蒲父说:“你还叫姑,她是你哪门子的姑姑,分明是个来蹭吃蹭喝的妖精,我看这些天庄子里的人的死都和她脱不了干系,幸好和衣谨慎,发生不对劲,让我们今晚来看看。”
老妪眼里闪过几分哀怨和不服,恶狠狠道:“蒲和衣,我就知道是她坏了我的好事!要不是她突然回来,我也不至于乱了方寸,在今晚对你这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下手!你以为我饥不择食到要挑你这个老男人吗?我不过是怕自己身份暴露,趁早杀个人走之,没成想她发现得这么快,竟让我猝不及防!”
蒲景年只觉这老妪方才的女子形象似乎有些面熟,只是此刻沙哑的声音实在让人无法辨别:“你认识我姐姐?”
老妪冷笑道:“我不光认识她,还知道是她害得我成了现在这样子!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这里是我灾难与痛苦开始的地方,今晚我一定要毁了这里!”
“你休想!”蒲景年手掌对准老妪,忽然意识到这样可能连书房也会被劈了,有点犹豫不决。
蒲父急切问道:“那和衣呢,和衣到哪里去了?”
蒲母不忍道:“你还是先找地方躲躲,和衣很快就回来。”
蒲父还在讶异,蒲景年已经放弃了使用雷电符,转而取出一把桃木剑。桃木剑对付邪祟有一定作用,老妪见了那把剑,眉头一皱,忽的笑道:“不过一个毛头小子,也想对付我?”
蒲景年冷哼一声,足尖一点,拔地而起,挥着木剑。老妪也不甘示弱,伸手化爪,手上的十个指头如枯枝生芽般渐渐变长,指尖喷洒出无数黑气。
“景年,小心!”蒲母一面拉着蒲父后退,一面失声大喊。
蒲景年不慌不忙,嘴里念着姐姐教他的咒诀,桃木剑微微散发出金色的光芒,他一喜,对准那些黑气狠狠一砍。
老妪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
黑气被剑气劈开,可又重新聚在一起,朝着蒲景年席卷。
“景年——”蒲父大喊。
一道金光自东南方向飞来,冲散了黑雾,蒲景年正将手中木剑舞得呼呼作响,见一柄金光闪闪的锡杖在侧,面上喜道:“姐姐,你回来了!”
蒲和衣裹紧藏青色的斗篷,棕色的流苏被风吹飞,别有飘逸之感,闪身到了蒲景年的身前,一手握着锡杖。
蒲景年在背后笑着说:“姐姐,我发现这剑用起来居然还挺顺手的。”
“哦。”蒲和衣回答了一声。
老妪见到蒲和衣,一怔,转而眼神里是更加怨毒的仇恨:“又是你,每次遇到你,我都是没好事。我要杀了你!”她嘴里叽里咕噜念叨着什么,可手舞足蹈了半天,也没见有什么花头。
老妪眉头蹙起。
蒲和衣说:“你是不是在找你的拐杖?”
老妪闻言,神色一变:“你把我的拐杖怎么样了?”
“我自回到家,就感觉到屋子里气息不大对,仔细查看了下,发现是你的拐杖有问题。因此,我趁你去书房时,在你房间里拿走了拐杖。”
“这不可能,我房间明明是上了锁的!”老妪大叫。
蒲景年噗嗤一笑:“什么你的房间,这是我蒲家,每个房间的钥匙都在我们这儿。”
老妪脸色一变。
蒲和衣继续说道:“我敲开了拐杖,发现里面不是木头,居然是一种骨头做的长长的锥子,这种锥子我曾在书里见到过,既可以用来杀人,又可以储藏血液。我为了将其销毁,念了十遍佛经,这才将其毁坏,来得迟了。你便是打扮成老妇人的样子,放松他人对你的警惕,可是你选在了我们家。黄杏杏,半年没见,你变成了这样。”
“什么?她是黄杏杏?她不是被狼叼走了吗?”蒲景年讶异道。
老妪面上一沉,转而在月光下,露出一个近乎扭曲的可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