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润温柔又体贴,让螭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有一种被宠着的感觉。只是这感觉还没维持太久,龙润就不见了。
龙润没有再来找她了,她还是经常去龙王庙,可是那神像冷冰冰的,怎么呼唤,龙润也不出现。螭黎很失落,只当龙润有事没空来找她。
螭黎一次在去龙王庙的途中,邂逅了一只刚化成人形没多久的雪莲妖。这雪莲妖修得人形,羡慕人间繁华,混迹在市井中。他天生就有抗拒任何疾病的能力,螭黎遇到了除龙润之外可以接近的人,心里有了丝安慰,和雪莲妖成了朋友。
雪莲妖名寂寞。他言是自己长年在千山冰雪中,独自一人十分寂寞,所以便取了这个名字。
寂寞带螭黎御风飞去他修炼的地方,是一座雪山,山顶开了许多拳头大的雪莲,白绿色的花瓣上结着一层雪白的冰霜:“阿黎,你知道吗,我这开的雪莲有独到之处,就是天上的仙后想来摘取,也需要拿许多宝物来换呢。”
螭黎好奇道:“这些雪莲很贵重吗?”
“当然了,凡是神仙总要历劫的,若其中有个什么闪失,哪怕被天雷打散了魂魄,只要元神还在,吃了我这雪莲,准保儿就恢复了。”
“这么神奇?”
寂寞很是热心,和螭黎讲了他在雪山中发生的不少经历,螭黎也没有顾忌,跟寂寞讲了自己曾经的遭遇。
寂寞说:“根据你的描述,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两个仙子在五十年前来过雪山一次,想从我这偷走雪莲,可惜这些雪莲是我亲手栽培,若是没经过我的允许,擅自摘走,这些雪莲只会立刻枯萎成灰,没有一点功效。她们被我发现后,得知这缘故,想拿两三样珠宝与我交换,我还看不上那些东西,拒绝了。后来,听说她们在一次办事途中因疏忽职守而被赶下界,自此没了下落。”寂寞安慰她,仙子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更何况那两个仙子受到惩罚后下界,早忘了前尘往事,更变了容貌,只怕仙后自己来认,在人群堆里,也揪不出来,与其让仇恨蒙蔽了双眼,不如让自己过得开心些,不要白白浪费了生命。
螭黎听了有理,虽有些意难平,可还是点着头。
不久,寂寞为了让螭黎活得长久,找来了一些佛门和道教的经典,让她自己挑选看哪个,并告诉她,若要长生,更好的办法就是修行。不仅如此,寂寞还在螭黎身上设了一个奇特的结界,这结界竟将螭黎身上的病气通通与外界隔绝,螭黎变得如正常人一般,可以如他人接触,也没再遇到什么邪祟了。她欣喜万分,又想把这好消息告诉龙润。
可是龙润依旧没有在龙王庙现身,更没有在她的梦里出现。
螭黎失落地在街上游走,忽然无意中瞧见一个女子在买首饰,而旁边陪着她的就是龙润。龙润那张脸,那个着装打扮,她怎么也不会认错。她想上前问清楚,可龙润已经和那女子有说有笑地走远了,他们亲密无间,仿佛是一对有情人。
螭黎失望地回头走,却遇到了刚才撞见那一幕的寂寞。寂寞脸色很是难看,拉着螭黎不由分说就走。
“你这么那么傻,他是龙,性情风流,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能上得了他的心,他不过是玩弄你,你何必执迷不悟呢?”
“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控制不住喜欢她。”螭黎低低道,仿佛那股自卑感如低低的马尾一样垂到了下面。
“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了,这世上的男人千千万,你才恢复得和常人一样,怎么又好去沾上这浊气呢?”寂寞愤愤打道。在他看来,龙润不负责任地欺骗调拨螭黎,却又把她丢弃,实在是过分。
“也许那个女子只是他的朋友,也许他们……”
寂寞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螭黎:“阿黎,我是雪莲妖,有许多神仙找过我,我也从中听到过一些风声,听我的,龙润不适合你,真的。”
寂寞不胜其烦地明日在螭黎耳边唠叨龙润的种种不好,加上龙润持久没来找自己,螭黎又是伤心又是难过。
一日她在八苦海边坐下,她看到渔夫打了一条金光闪闪的鱼,心中不忍,就花钱买下来放生,谁知那鱼一碰海水,就变成了人形,告诉她他是龙润的贴身侍卫,出去给龙润找药草,结果不幸落到了渔夫手中。
螭黎大惊:“你们龙王出什么事了?”
侍卫说,龙润前不久历劫失败,被打成原形,现在还昏迷不醒,连香水海的龙王和其他海的龙王都急着赶来了。
螭黎担心龙润的伤势,得知需要很多材料。侍卫又愁眉苦脸:“若是能有天山雪莲就好了,可是……唉。”
螭黎清楚雪莲难得,但她想救龙润,就去哀求寂寞。
寂寞听了直叹气:“你这是何苦……”他本想拒绝,可看到螭黎心系龙润时的伤心样子,心中一痛,面色依旧装作无事,送给了她一颗用三朵雪莲炼成的丹药:“这效果可比雪莲强十倍,若不是你,我这辈子也不会拿出来。”
螭黎连忙对寂寞千恩万谢,在侍卫的帮助下见了香水海的老龙王,老龙王说若是龙润能醒来,就给她无数金银珠宝,可螭黎不要这些,只希望龙润醒来后能和她说几句话。
老龙王答应了。
螭黎给龙润喂下了雪莲丹,但龙润还没有醒转的样子。
螭黎等了几天,龙润也还是没有醒来,而外面有人来报,有一些天上的仙女来看望八苦海龙王。侍卫道:“那些人不好相处,若是知道你是凡人还在这儿,恐怕平白增生事端。不如我先送你出去避一避,回头再来看他吧。”
螭黎本想一直守在龙润旁边,可听得外面女子们的嬉笑声,心下一沉,还是跟着侍卫去了陆地,暂时住在附近的小屋里,等待龙润的消息。又一日,螭黎坐在海边发呆,却见到了当初和龙润一块儿买首饰的那个女子,她身边还跟了几个侍女打扮的人。那女子见到螭黎,眉眼露出一丝嫌恶之色:“哟,这怎么还有一个低贱的凡人?”
她认识自己,螭黎暗暗诧异。
那女子却冷笑,话里添了分酸味:“龙润曾跟我提起过你,你不知道我,我却是知道你得很。不过,想来你以后也不会再在他的嘴边出现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螭黎道。
女子对螭黎嘲讽一笑,没有理会,手一挥,海水就自动让开,带着侍女们扬长而去。螭黎想追上去问清楚,可接触到侍女们回头带有警告的眼神,心里蓦然一凉。
次日,侍卫找来了,告诉螭黎龙润醒了。
螭黎大喜,但见侍卫忧心忡忡,心里也有一丝疑惑,问可有什么坏事。
侍卫说,老龙王见儿子醒了,大喜过望,顺便问起螭黎的事,龙润说却称自己不记得有这人。而旁边又有一个虾兵多嘴,告诉老龙王那螭黎是个凡人,老龙王思虑了下,决定让侍卫来宣螭黎来水晶宫,领取重赏,顺便让她参加下个月龙润的婚礼。
“龙润要成亲了?”螭黎大吃一惊,听到他不记得自己,心里透底的凉,“他是要和谁?”
“老龙王看中了仙后的母族的一位仙子,具体哪位也不清楚,反正身份特别尊贵……”
后面侍卫说了什么,螭黎听不进去了,整个人有些恍惚,仿佛做了一场大梦,而这梦恰恰是很荒唐又可笑的。她痴惘地惨笑:“赏赐什么的我不要了,婚礼……我也不去了。”
螭黎心灰意冷,但又不能信侍卫的一面之词,心里还有许多疑惑的她还想去见见龙润,她不相信,那个和他分享许多秘密的男子,会突然不认识他。也许,是有什么苦衷呢?
她和寂寞商议了此事,寂寞对这个朋友表示无可奈何,但还是给螭黎提了自己的建议,由于龙润的婚礼就在下个月,天上肯定也会有不少仙官送来贺礼,龙润忙着应酬,她在那儿只怕不大方便,不如在婚礼上偷偷见他。
但是还没等到婚礼那天,螭黎又得到了新的消息:龙润晋升成雨神了。
原来龙润服下雪莲丹后,功力大增,再二次历劫中成功飞升,被仙帝封为新一任的雨神。仙后本就有意将拉拢龙润,因着他得了神位,喜上加喜,更是满意,让不少仙僚给世间的凡人托梦,修建雨神庙。
螭黎和龙润初见的龙王庙,也被修葺成了雨神庙,而龙润飞升成雨神的那一天,也成了祈雨节。螭黎听说雨神庙开光一日,龙润可能会显灵,就采了不少未雨花,排着长队想到雨神庙参拜。
她的确见到了雨神,是龙润没错,可是也遇到了沉衣仙子——她万万没料到龙润的未婚妻竟然是沉衣仙子——竟是那日在海边遇见的对她冷嘲热讽抱有敌意的女子!
螭黎没能和龙润说上话,依旧不死心,她还是想找他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雨神婚礼当天,螭黎和寂寞化装成龙鱼夫妇,潜入海中,无意中听见了两个蟹将的对话: “咱们龙王花心了那么多年,如今总算有一个貌美如花的仙女做龙母了。”
“还别说,沉衣仙子是仙后的外甥女,地位尊贵,容貌在仙界又是数一数二的,几乎可以和相宜仙子相媲美,能得这样的美人相伴,咱们龙王也算是……嘿嘿嘿。”
听见他们说的话,螭黎心里不是滋味,寂寞见状,欲言又止,思来想去,决定让螭黎呆在蚌壳里不要动,自己去查看龙润的位置。
螭黎果然在蚌壳里一动也不敢动,可没多久,就听到了两个说笑的女声——这声音让螭黎脊背生寒,心底渗出一股痛恨感——她是过了多少年,也不会忘记这两个声音,它们的主人可不就是当年放火烧了她村子的两个仙子!
螭黎开了蚌壳,见果有两个仙子背对着她,其中一个似乎有什么事要先行一步,让另一个留下等待。观其容貌,果然是当年所见无甚差别!可寂寞不是说她们被贬凡间了吗,怎么还出现在水晶宫里?
杀父之仇,毁家之恨,破村之毒,她不会忘记。
螭黎也会法术,她观测到这仙子的法力与当年的天差地别,灵气几乎只有一星半点,和凡人相差不大,不知道这仙子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变成如今这样子。螭黎见四下无人,想起自己亡家之恨,咬咬牙,握紧寂寞送她的一样法器,从背后偷袭那仙子。
谁知法器离仙子还有一寸距离,仙子的背上忽凝起一层仙障,将法器撞飞,螭黎身上的龙鱼障眼法也散去。
螭黎大吃一惊,捡起了法器,想赶紧逃走。
而仙子感觉到不对,转过身来,怒喝道:“你是何人?”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这样灵气低微的仙子还不是自己的对手,螭黎正打算结果前者,
然而不远处又来一声惊呼:“阿妹,发生了什么,你怎么连护身结界都出现了?”又看向螭黎。
螭黎暗叫不好,想逃恐怕来不及,索性和这两仙子拼了:“二十一年前,你们是不是在未时村放火烧了一村子的人?”
两个仙子相看一眼,提起这事,脸色煞白,声音都颤抖:“你说什么?”
“未时村里的人是不是你杀的?”螭黎寒声道。
“是。”仙子甲道,又飞快说:“可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你是那村子里的幸存者?不可能,不可能,明明当天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我收拾干净了,哪怕知道真相的人,也再也开不了口……哎,不对,我们已经接受过惩罚了!”
仙子乙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在胡说什么!当初放火烧村子的不是我们,明明是六月仙子和飞雪仙子!我们当时好好的在天上,何曾下来过。”
仙子甲反应过来:“哦对对,我糊涂了,我们不曾来过。”
真的是她们!听她们的意思,好像是另拉了人来顶罪,仙界还有多少肮脏的事是欺上瞒下的?螭黎心下一凉。
两个仙子撇清了关系,表情变得事不关己。
螭黎却是勃然大怒:“你们还我爹爹命来!”她想也不想,拿起寂寞送给自己的法器,朝着仙子甲打去,旁边的仙子乙眼疾手快,拿出一柄小刀,划伤了螭黎的右臂,而仙子甲明明躲开了,却不知怎的捂着肚子,跌倒在地上,哎哟一声。
螭黎忍着痛,御起灵气就要刺杀仙子甲,谁知手腕突然被人一把抓住,紧紧得被铁钳扣住一样,回头一看,居然是龙润。
龙润松开她的手,她连连后退。
仙子甲和仙子乙慌慌张张躲到了龙润的背后,龙润面色平淡,负手看着螭黎:“你是何人,为何要伤害本王……本神的朋友?”他的神色近乎陌生,眸光没有一丝波澜,平平淡淡的,形同陌路。
螭黎道:“龙润,你不记得我了吗?”
龙润诧异。
“大胆,竟敢直呼龙王名讳!”仙子甲叫起来,“雨神大人,这人好些古怪,身上明明没有灵气,却会一门子邪术,刚才还伤到了我,呜呜呜,连我都不是她的对手,没准是妖魔的奸细,特意来毁坏龙族和仙门的婚约的!雨神大人一世英名,万不能让她得逞啊!”
龙润皱眉,难解地看向螭黎:“你究竟是何人?”
“龙润,我是螭黎啊!这还是你给我取的名字,”螭黎从怀里掏出一颗滚圆的珠子, “这个避水珠也是你送我的,你都忘了吗?”
仙子甲和仙子乙在看到避水珠的时候脸色一变,而后交头接耳说了什么,最后一致点头。仙子乙祭出一条皮鞭,甩向了螭黎,螭黎光顾着看龙润,不防挨了一击,摔倒在地。龙润瞳孔一缩,几丝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心疼浮现在眼底,对仙子乙道:“你这是做什么?”
“雨神大人,这妖女满嘴胡话,手上有一个古怪的法器,还有不知从哪得来的避水珠,身份实在可疑,你可不要被她迷惑了啊!”仙子乙瞪着螭黎,恶狠狠道。
“住手!”龙润拦下,对螭黎说:“你这避水珠,上面的确有我的气息,可父王说这珠子是在我历劫前丢失的,而且,我真的不记得在哪见过你……你来龙宫,所为何事?”
螭黎伏在地上,捂着血流如注的手臂说:“龙润,不管你是否记得我,我都想来看你。你的命是我救的,我用雪莲丹救你,却听说你即将成亲了,我更要来见你……”
“雪莲丹只有一颗,还是沉衣姐姐冒死从雪莲妖那里夺来的,为此沉衣姐姐还在瑶池疗伤了半个月,这妖女竟然厚颜无耻至此,颠倒黑白,将功劳说成是她自己的!”仙子乙道。
“就是,雨神大人,这妖女在胡说,明明是沉衣姐姐千辛万苦得来雪莲丹,连老龙王都可以作证!”仙子甲道。
螭黎心中一寒。
龙润自然更相信自己的父亲,可是还有怀疑在里头:“雪莲尚且难得,雪莲丹更是不寻常之物,你说是你得的,可有证据?(见螭黎沉默)那你说说,你是怎么得来的?”
“我认识看守雪莲的寂寞,他送我的。”螭黎道。
“真是天大的笑话,你是一个凡人,怎么可能雪莲妖。”仙子甲笑道。
龙润垂眼,说:“你走吧,我放你一马。”
“雨神大人,怎么可以……”两个仙子道。
“不,我不走,我要杀了你,为父报仇!”螭黎心想,既然爱情求不成了,那不如将仇给报 了吧。一句话说完,就抓着法器打去。
龙润瞳仁扩大,心里好像有什么撕裂开,脑海中一个电光闪过,犹豫了下,听见两个仙子惨叫,眉头一蹙,出手止住了螭黎的攻势。
螭黎惨笑:“龙润,没想到最后要阻我的人是你。”
龙润正要说话,附近一批虾兵走来,还带着一个伤痕累累的人:“报告大人,这里有一个可疑的奸细。”
螭黎一看,惊怒交加:“寂寞!你们把他怎么了,快点放开他!”
仙子乙忙说:“雨神大人,你听见了吗,他们果然是一伙的,故意用花言巧语来骗你!堂堂雪莲妖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一定是假冒身份,妄图骗取您的信任,好破坏这一场婚姻的,哎呀,他们真是用心歹毒。”
“你才是胡说,二十一年前,是你们两个放火杀了我爹爹,屠杀了整个村子的百姓!”螭黎怒然道。
“你胡说,乱泼脏水!”仙子乙不认账。
“够了!”龙润心乱如麻,头隐隐作痛。
“你们放了他!”螭黎大叫,眼眶湿漉漉的,寂寞不省人事,他是为了自己才来的,决不能有事。
龙润沉吟片刻,对螭黎道:“要放人可以,但是你得答应我,不再伤害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因为,今天是我成亲的日子,我不喜欢见血光。”
仙子乙忙道:“雨神大人,你也让她发誓以后再也不动我一根毫毛。”
仙子甲喊道:“还有我!”
“你们做梦!”螭黎怒声道。
两个仙子瑟缩到龙润身后:“大人,你看,她好凶。”
龙润无奈道:“你便起誓吧。”
螭黎眼泪夺眶而出。
仙子甲在旁阴阳怪气道:“看样子你好像不想救你的朋友,唉,那也算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会像雨神大人这样重情重义,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的朋友呢。”
螭黎咬牙,为了寂寞,她声泪俱下地发誓,不再伤害这两个仙子。而得到保证的两位仙子洋洋得意。
龙润说:“你走吧。”
仙子乙道:“王爷,就这么放他们走,不是太便宜她了啊?要知道,她刚才还伤到了我妹妹,人间不是常说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吗。”
“那你想怎样。”龙润淡淡道。
仙子乙说:“起码要开膛破肚。”却只字不提她划伤螭黎手臂的事。
龙润皱眉,面上有一丝厌恶:“够了。”
螭黎泪流满面,抱着寂寞离开八苦海,她没见到沉衣仙子,却已经一败涂地。寂寞在养好伤时告诉螭黎:“你不要怪雨神,我在被困前见到他,他似乎与从前有些不一样,像是被人下了什么药……毕竟一个多月了,会发生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你不要担心,他说他不记得你,可是我隐约觉得,他是一直记着你的。”
螭黎又从侍卫口中得到新的消息,原来那日她离开八苦海后,龙润忽然头痛剧烈,路也走不动,婚礼也取消。沉衣仙子灰溜溜地带着几个女伴回了仙界,仙后闻言大怒,而龙润那边却将婚事一推再推,再后来,龙润索性请罪取消婚礼,双方就当啥事也没发生过。沉衣仙子知道后,气得吐血,想找龙润一问究竟,龙润却好似着了魔似的,躲在水晶宫里谁也不见。
可是当时寂寞的境况也不好,身子越来越差,他被老龙王打伤,靠雪莲丹也治不好,怕是活不了多久。但他在临终前,鼓励螭黎为爱活下去:“你不是喜欢龙润吗?就大胆地去找他吧,他这样子,明显是有问题的,你们难得气味相投,可不要被别人算计拆开了。” 还把一颗内丹硬塞给她,自此雪莲妖飞灰湮灭。
螭黎拥有了长生不老之能,却在寂寞魂飞魄散的那一刻,结界破碎,身上的兵器蔓延出来,又恢复了让人一碰就生病的体质。但她不会在意了,扎着低低的马尾,披着红色的斗篷,除了脸和双手,别人几乎看不到其他地方,就连脖子处也是裹着的。她也不怕热,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看似漫无目的地流离,实则在默默追着龙润的踪迹。
再后来,沉衣仙子犯了错,又不知怎的毁了容,为了恢复容貌而入了旁门左道,修炼邪术伤人性命,假冒瘟婆的名义四处作恶,而真正的螭黎却无力为自己证明清白。
“伤心枕头三更雨,点滴霖霪,点滴霖霪。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
抬头时,蒙蒙细雨,如丝扑在脸上。她很早就能区分哪个是天然雨,哪个是龙润下的雨。
只要是哗啦啦降落的大雨,那便是天雨。而空中风驰电掣,来势凶猛突然,可一下又会过去的是龙雨。
画面消失,而螭黎也没有醒来。
不爱仙家登真诀,愿蒙四海福黔黎(1)。
龙润摸着自己的脸,怔怔道:“怎么会……”他像是不敢相信似的,满脸震惊:“我、我哭了!”
蒲景年冷冷说:“她都为你死了,你要是不哭,太无情,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遆重合说,“正因为流泪,才奇怪。”
龙润还是八苦海龙王的时候,曾遭到一个暗算,眼睛受了伤,从此以后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虽然龙可以利用法术布云施雨,这对自己降雨不会有影响,而龙润又是男子,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等到自己真的流不出眼泪,却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龙润眼角似乎有冰凉的**溢出,滑落下来,被湿热的嘴唇一并带走,慢慢融合。
双手颤抖着抱住了她,让她靠着自己的胸膛,可怜她在世的时候从来都没与他有任何肢体上的亲近,直到此刻,还是他第一次触碰到她。
原来她那么轻,那么瘦,那么冷。
后来,民间说书的,提起雨神流泪的传说,被钻牛角尖的听众质疑故事的真实性时,都会指天发誓,说自己曾在夜间乱葬岗看到和庙中雨神像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抱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少女走在茫茫雨幕中,那少女脸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好像死了一样,躺在他的怀中。而龙润则是满面泪痕。
他们说,是女孩的痴情打动了雨神,逼他从心里流出了眼泪。
龙润喃喃道:“这些年,我一直在等梦中的一个白衣女子,我初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穿的是雪莲一样颜色的裙子,再后来,是红色的斗篷。”
他抱着头,嘶声咆哮:“为什么,为什么她死了才让我知道,她就是我要找的人!”如果说他以前没等到,那么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了,那就是他一直在等的梦中女孩,只是她没有如梦境中那般穿着白上衣。他找错了很多人,错过了她。原来他的内心深处,是一抹红色。
这些年,他都做了什么……让她伤心,让她急急等候,他却去寻欢作乐,寻找那已经走过头的梦中情人。
回忆中,那女孩仿佛艰难地笑了:“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
他涩然道:“明明是我保你啊……”
龙润悲痛欲绝之际,忽然眼前大亮,怀里的人化作流光飞向高空,化作一个虚幻的人影,渐渐展露出衣袂等样子。
光芒散尽,那人头顶冒出一道金光,直通云霄。
龙润和遆重合见了大惊:“瘟神?”
蒲和衣和蒲景年大惑不解:“瘟神是什么?”
金龙钻出遆重合的衣襟,给两人做解释:“瘟神啊,自然是仙界的瘟神了,她身上有百种疾病,想让谁得病就让谁得病,两百年前瘟神动了凡心,就下界投胎,而人间也有百来年没发生大动乱的瘟疫了,谁成想居然是瘟神这转世就是把个年没见,原来跑到凡间做毒瘤来了。”
龙润神色大为触动,震撼无比:“瘟神。”
怪不得螭黎一碰到人,人就会生病;一碰到草,草就会枯萎。她天生,就带有病气。因为,她是是瘟神转世啊。
恢复真身的瘟神面色冷若冰霜,在龙润目光痴迷,急着要靠过来的那一刻,眉头大蹙,往后飘了距离,道:“雨神,还请自重。”
龙润悲痛又痴痴道:“阿黎,不管你是瘟神也还,瘟婆也好,你一直都是我的阿黎。”
瘟神冷漠道:“雨神,本神此次下凡不过是遇了变数,而你阴差阳错成了本神的情劫,如今螭黎为你牺牲性命,情劫已历完,我们可各归各位。螭黎,不过是本神的一个分身,她不是本神,也希望雨神不要将她与本神一概而论。”顿了顿,又说:“爱你的是螭黎,不是本神。”说着,化作一阵风飞去天边。
“阿黎!”龙润撕心裂肺地大喊,撇下一切,追了上去。
斗篷,雨水,两个神官,都消失在了半空中,惟独留下的栀子花和满地的积水似在互相倾诉那些年错过的遗憾……
遆重合凝眉道:“瘟婆螭黎竟然是瘟神转世,那仙帝为何还让我解决三大毒瘤……”妖僧檀玖是王久仙君这已经给了他不小的打击,而瘟婆螭黎居然是瘟神的转世,这所谓的毒瘤隐患其实本就来自于仙界?若非遆重合知道嗔剑本身就是邪物,恐怕也容易以为这也出自仙界呢。
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丢下一个烂摊子给他们收拾。
遆重合和蒲和衣、蒲景年看了下乱糟糟的现场,都沉默了。
“重合,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蒲和衣突然问道,“之前你说的什么三大毒瘤啊,妖僧瘟婆,好像和你来人间有很大的关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遆重合看了看两人,自觉他们是自己的好朋友,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便坦然道:“确实是这样,其实我来人间,是奉仙帝之命,解决在人间作乱的三大毒瘤——妖僧檀玖、瘟婆螭黎和嗔剑。而杜若是仙帝派来一同帮助我的,只是我没想到,檀玖和螭黎,居然都出自于仙界。”
蒲景年插话道:“那嗔剑是什么?不会也是谪仙吧?”
“这倒不会,”遆重合道,“嗔剑是一把剑,确切的说,是一把邪剑,约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就降临人间,仙帝留了个锦囊给我,只要有三大毒瘤出现,这锦囊就会给出提示。如今妖僧檀玖和瘟婆螭黎都……得到了结果,我只剩等嗔剑问世,将它带回仙界给仙帝复命。”
“真是好复杂,那你完成任务后,还会来人间吗?”蒲景年问道。
遆重合定睛看了看蒲和衣,有些迟疑:“我原是想来的,可是也得看仙帝何时再派任务。说实在的,我很喜欢人间,如果能多留片刻,也好。”
“那嗔剑在哪里,你可有下落?”蒲和衣问。
遆重合摇头道:“目前还没有,不过我让各地的土地留神一下,哪边有动静,哪边就及早通知我。”
“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啊,”蒲景年眼睛突然放亮,“明天就是出榜的时候了,也不知道我会排行第几!”
蒲和衣抿嘴笑道:“你啊,要是真的考上了,爹娘该高兴地不得了。”
遆重合淡淡一笑。
可惜第二天,蒲景年挤到了人群里,看了半天,也没找到自己的名字。蒲和衣买了本登科录,翻了半天,一阵沉默。卞梅音问道:“景年,怎么样,你排第几名?”
蒲景年闷声道:“我没看到我的名字。”
卞梅音瞪大眼:“怎么会?你是不是漏看了,我帮你去看看。”说着,往前走几步。
“不用了,我已经来来回回看过三遍了,差不多连所有人名顺序都能重新排排队,那里真没我的名字。”
“怎么会这样……”卞梅音喃喃道,“你这么用功,怎么会没有名字。”
蒲和衣见蒲景年失落,安抚道:“算了,胜固欣然,败亦可喜。这次没有,不代表下次没有,大不了明年再来,咱们又不是考不起。”
“可是,我准备了很久,满以为会通过的!”蒲景年委屈道,“你不科考,我不科考,谁来养活礼部?谁来拿俸禄养家?”
“景年,有时候好事多磨,也许没考上不是坏事,你想开一点。”蒲和衣道。
蒲景年与举人失之交臂,纵是多有失落,也不得不认命。当下,他和蒲和衣收拾了行李,打算动身原路返回,卞梅音还想挽留蒲景年,可被卞渭泾告诫了几句,只得作罢。
蒲景年垂头丧气地走着路,亏得蒲和衣在旁开导,神色渐渐缓和。才出了京城,他们就在郊外遇见了遆重合,衣袂飘飘,纤尘不染。蒲和衣不由想起她和遆重合在坟墓遇到螭黎的场景,螭黎已变回瘟神回归仙界,如今竟有一种物是人非之感,不由升起些许怅惘。
遆重合一见蒲景年颓然的神色,就猜到了几分:“没中?”
蒲和衣点头,蒲景年嘟囔着说:“这群考官没眼,放着我这么优秀的人才不重用,选的都是什么人!”
“算了,纵有千年铁门限,终须一个土馒头。”蒲和衣道。
遆重合淡淡一笑,状似不经意道:“你们这是要回青裳山了吗?”
“是啊,叶落归根,总是要回去的,”蒲和衣含笑道,“仙君呢?”
“我……我过会儿要回仙界复命。”
“那祝仙君一路顺风,官阶步步高升。”
遆重合扯了扯嘴角,就见到蒲家姐弟对他行了个礼,告别而去。
遆重合忽然心生不舍,可是他不好意思直接道出自己的想法,他看一眼旁边正憨憨往嘴里塞糕饼的金龙,顿时有了主意。
金龙被他一手抓住,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懵懵然:“仙君,你……”
遆重合并指,对着金龙额头一点,随后甩到了地上。金龙晕乎乎的,发觉自己的嘴巴不听使唤,道:“蒲姑娘。”
蒲和衣和蒲景年正要走,闻言两人都回过头来。
遆重合背过身,藏住了右手莹莹发光的手,心中默默控制着金龙该说的话。金龙的嘴完全不听自己使唤,只道:“你来仙界吗?仙界可好玩了,我能带你去许多地方。”
蒲和衣眨了下眼,道:“景年去的话,我也去。”
蒲景年立刻道:“我不去,我一个赶考的士子,落了第,急急地要回去看书,备战下一次呢。”
金龙道:“若是蒲姑娘来仙界的话,我一定会带姑娘来我的仙宫,那里有许多奇珍异宝和古玩珍品,姑娘一定会喜欢的。”
蒲和衣讶异道:“你的仙宫?”
遆重合咳嗽一声,金龙干巴巴道:“是仙君的仙宫。”蒲和衣看一眼遆重合,又听金龙道:“蒲姑娘,我是真心希望你能够来仙界,我和仙君都十分欢迎你。”
而遆重合也投出隐隐殷切的眼神,这在从前还是不曾有过的。
蒲和衣犹豫了下,蒲景年道:“姐姐,要不你跟仙君去仙宫做耍子吧,我先回家了。”
“这怎么行,你一人回家我如何放心。”蒲和衣道。
遆重合突然说:“这倒不是难事。”他取出一张符纸,说:“你用这个可以施展缩地术,就是能让你在瞬间一步跨百里路的那种,不过只能使用一次,随便走多少步,直到你到达目的地为止。”
蒲景年见状,捏着符大喜:“这么说,我走几步路就到家了?这么划算!”
“是啊,”遆重合微笑,又对蒲和衣解释道,“这张符我只有一张,若是担心舍弟路上安全,不如直接用这法子,一步到家。”
还能有这种好事,蒲景年自然乐不可支,当下就捏着符念了咒,脚底生风,走了几步,只觉世界在离自己越来越近,眨眼间,就发现自己来到了青裳山的隔壁山峦,“哈哈哈,真,一下这么远……”蒲景年笑容忽然一僵,“哎,不对,一步百里,可是我走过头了,要往回走多少次,再朝前走几次才准确到青裳山山脚啊!”
“姐姐,我们……” 蒲景年做不出数学题,想问问蒲和衣的意见,谁知一转头,看到旁边空空的,面色更是一言难尽。
遆重合拿出一面镜子,遮住一部分,说:“看,他已经到家了。”又忽然道:“哎呀,这符纸我只带了一张,没有多的了。”一脸歉意地看着蒲和衣。
蒲和衣:“……”你把我弟弟送回去了,那让我一个人在这也不像样子啊。
遆重合挠挠头:“要不我让土地给蒲景年传个信,你跟我去仙界住会儿,待我时辰到了,再下凡送你回去如何?”
“可……”可是不是还有其他方法回去吗?蒲和衣还没来得及问,就见遆重合又恢复了隐隐发亮的眼神,一手按住金龙的头,问“你想上天吗?”
(1)“不爱仙家登真诀”一句:出自唐代李昂的《上元日二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