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我稀里糊涂地做了许多梦,头上的伤也在疼,早上醒来屋子里静悄悄的,我不由地又想起了叶乔,想起了我们的初次见面,也想起了她昨日脸上偶然流露出来的凄楚之色。不知这个女孩儿昨夜住在何处,今后她该怎么生活呢?唉,我真混,昨天夜里为什么会那么狠心,人家可是看你受伤才来照顾你的,你还清高什么?一个大男人房无一间,地无一垅还自视清高呢,从某种角度来说你还不如人家叶乔呢,至少叶乔没有出卖色相换取暂时的安逸,今天我住在这所房子里,我敢说不是我靠出卖色相的结果吗?如果我没有这般相貌,小夏是否也会为我一个打工仔租房子呢?如果不是靠着小夏,我程亮有什么资格在公司担任部门经理?想到这里,我不由地举起拳头向自己的**狠狠地砸去。

说实在的,除了小红我还从来没有为哪个女孩儿费过这么多的心思,我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叶乔与小红的相像,还是因为叶乔曾经对我有恩?我一时也说不清楚。

这时有人敲门,我以为是叶乔来看我了,立时端好了架子,有意表现出那种被人吵醒的不耐烦,还拿出刚从**爬起来的懒洋洋的样子,拖拉着鞋起身去打开房门。门外站着的却是小春,小春进屋就给了我一拳“好哇你,重色轻友的家伙,见到漂亮女孩儿就把我扔到一边去了,害得我昨夜在地板上睡了一夜。”

小春正在埋怨着,忽然他的目光锁定在我的头上,他愣了一愣,转而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想伸手去摸我头上的伤,被我躲开了,我不悦地说“干吗?”

“哎?你这头上的伤是……噢,我明白了,哈,哈,哈。”

小春脸上的表情是由恼到惊,再由惊到喜,最后笑的滚到沙发里不起来,我翻着白眼球说“有什么好笑的?难道你今天来就是为了笑我不成?”

“我明白了,明白了,你快坦白吧,昨天的英雄救美不容易吧,叫上我呀,也好帮你一把,打架的事怎么可以拉下兄弟我呢?不过也好,受点伤更会打动人的,这叫苦肉计。”小春忍住了笑,有意拿出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

“小春,你小子嘴里积点德好不好?什么英雄救美呀?什么苦肉计呀?我都这模样了你还取笑我?你笑得出来吗?”

“得了,快把那个小妞叫起来让我见识见识,什么国色天姿竟会让我们这个世上的最后一个处男动了凡心。”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见了女孩儿就拉不动腿了?”我没好气地对着小春吼着,可他还是在笑,令我有气也生不起来。

“好好好,我好色还不行吗?我可要色胆包天了,你不叫她出来,那我就要硬闯进去了。”

小春用眼睛横着我,拿出一副要硬往我的寝室闯的样子。那时候他一定还以为叶乔睡在我的**呢,看我无动于衷,他便悄悄推开我寝室的房门,见**空空的,小春似有几分不甘心,就进到屋里**床下乱找了一通,甚至连柜底下也不放过。

小春最终当然什么也没找到,但他似乎还不死心,他站在门口,一边默默打量着我的屋子沉思着,一边倚着门框,皱着眉头在挠头皮呢。

“我说公子,捉奸游戏结束了没有?我可是还饿着肚子呢,走,陪我出去吃点东西吧。没捉够的话回来你再接着捉。”

我们刚要走的时候小夏来了,小夏说在来的路上看见路边小摊卖的馅饼不错,就顺手买了几个馅饼还有几杯热牛奶,正好小春也在这儿,大家一起吃吧。

“那我可不客气啦。”

小春边说边首先拿起一个馅饼咬了一口,接着不忘回过头来向我做个鬼脸,小声对着我的耳朵说“这人要是走桃花运啊,是想躲都躲不开。”

“小春你说什么?”小夏明显是听到了,所以她才会举起手来要打小春。

“哎,小夏,我再不好也算是半个媒人吧?你总不至于过了河就要拆桥吧?就算你不谢我,可我也不至于落个挨打的罪名吧?你要是对我们程亮不中意的话,那我明天再给程亮介绍几个女孩子来你看怎么样?”

小春一边躲闪着小夏的拳头,一边继续跟小夏贫嘴。

听了小春的话,小夏举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却没有落下,待小春说完,小夏伸手在小春的耳朵上轻轻拧了一下说“你敢。”

小春夸张地大叫了起来“啊,救命啊。”

待小夏放开手,他还继续说着“我说程亮,看见没有?都说女人是老虎,我看啊……比老虎还邪虎呢,你以后可有的受了……”

小春吞吞吐吐的话还没有说完,小夏就又凶上了:

“你还敢乱说,是不是怪我刚才手下留情了?”

“哎,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

见小春闭上了嘴,小夏才拿了一张饼塞给我,关切地问“你的头怎么了?”

我知道,其实小夏一进门就看见我受伤了,但碍于小春在这里,所以她没有直接过来问我,见小夏问,我忙搪塞说“没什么,破了一点皮而已。”

小夏忙又转过头逼问小春“你们昨天干什么去了?程亮的头为什么会受伤?”

“天地良心,我们昨天哪里也没有去。”

见小夏又要来揪小春的耳朵,小春忙说“只是去酒吧坐了坐,喝了点酒,也不至于醉成这样吧?把头都撞破了。”

小春故作委屈地说着,并偷偷地向我眨着眼睛,我知道他那样子是有意做出来给我看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昨天回来的时候走廊的灯坏了,不小心撞到墙上了,擦破了点皮而已。”

对于小夏的穷追不舍我有点不耐烦了,这是哪儿跟哪儿呀,弄得好像是我的老妈似的,但不管怎样人家毕竟是一片好心,我也只好笑嘻嘻地应付她一下。

“找人修了没有?应该到小区去投诉他们,这帮人只知道收钱,服务质量跟不上去还谈什么小区服务。”小夏真是富贵人家的小姐,一点小事都容不得人。

“算了算了,这不已经向我道过歉了,而且走廊灯在昨夜就修好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的工作也不容易。”我不能让小夏真的去找小区的人闹哄,一旦说出去还不露底了。

“你还为他们说话,你的伤是不是真的让墙撞的,没有打架?”小夏目光狡黠地问,似乎她已经从中看出点什么,或者刚才是她有意在试探我。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这年头啊人都学文明了,有时手痒想找人打架,可是找不到对手啊。”小春油嘴滑舌地说着,总算是暂时打消了小夏的顾虑。

“那好吧,我就信你们一回,不过如果被我发现你们在骗我,我可是不会轻饶你们的。”

小夏的话里分明有着某种暗示,或者说是有着某种挑衅。我只装作没有听出来,心中却暗暗好笑,把自己当什么了,皇后呀,不就是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吗?拽什么拽呀。

想到这里心中却又有着几分沮丧,几分失落。是呀,不就是因为自己手里没钱吗,才如此狼狈地被老板的千金呼来唤去,钱啊,你真是个好东西。

那一刻我忽然有种想狂吻钱的欲望,如果我是个有钱的公子哥,小夏会这样无所顾忌地对我呼来唤去吗?如果我腰缠万贯衣锦还乡,那个乡长李三刮巴结我还怕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再去陷害我老爸呢?

不知为什么,我一下子又想起了当初在那个陌生城市的遭遇,还有那段时间所过的提心吊胆的日子,心中涌起一阵哀叹。

正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小夏的声音又活跃了起来“哎,今天是周末,你们想到哪儿去玩?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别说我们啊,你俩甜哥哥蜜姐姐的浓情蜜意,我在一边当电灯泡不太合适吧,噢,我可不做你们的电灯泡,我呀,还有正经事情要做呢。程亮,我就不奉陪了,你们玩得开心点。”

小春意味深长地向我扮着鬼脸,拿起桌上小夏刚买来的一杯热牛奶,一口气喝了下去,也不顾我和小夏的挽留,扔下一句“改日见。”就匆匆地出了房门。

那段时间,老爸老妈常常来电话,一再嘱咐我要好好对待小夏,说小夏是有钱人家的女孩儿,又是公司老总的女儿,要我在公司多尊重人家,不要让小夏受到什么委屈,要我处处多让着她点,不要做她不喜欢的事,千万不要和小夏发脾气,要有点男人的风度。

我知道老妈说别做小夏不喜欢的事指的是什么,作为女人她当然知道女人最讨厌的就是男人在外拈花惹草。那时我心里特不舒服,我是你儿子呀,干吗让我在她面前俯首帖耳像个下人似的,如果我的女朋友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小姐,而是农村姑娘小红,老妈会不会也这么慈祥?也这么对待程家未来的儿媳妇呢?

唉,说穿了还不是觉得我好不容易巴结上一个有钱有势人家的女儿,无形之中也给他们添了许多光彩,有了可以到处炫耀的话题,千万不可因为一点小事错过这段姻缘。

说这话的若是别人,我一定会大骂他们是势利小人,可是说这话的是我老妈,我只好含含糊糊地答应着。

虽然我挺看不上父母这么势力,却也不好说什么,本来我是可以对小夏好一点的,但我觉得那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如果其间掺杂上其他什么原因的话,我再对小夏好的时候心里总觉得有点别扭,有点牵强。但我还是努力这么做了,因为毕竟她是我家的恩人啊。

不过,小夏的父亲对我这个准女婿还是比较满意的,我和小夏好上不久,他就把我调到房地产部门,任业务部经理,待遇给的也很高,不仅有高额工资,还为我配备了一台新式手机,外加一台专用轿车,每天请吃饭的都排着队,还要事先预约。

公司里的员工知道我和小夏之间的关系也都另眼相看。那时我才深深感觉到做上层人物的荣耀和自豪,我当然知道,我所拥有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小夏。

我清楚地记得那是半年后的一个晚上,我推掉了所有的应酬,因为小夏一早就向我下达了命令,说今晚要与我共进晚餐,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我。

那天我在车里等了许久,小夏才迈着方步走来“今晚我们去哪儿?”

“心梦圆,我在那里订了位置。”小夏神秘地说着。

我知道心梦圆是个刚开业不久的星级酒楼,来这儿就餐的都是一些达官显贵们,这里环境幽雅,很有浪漫色彩,是情人幽会的好去处。

落座以后,酒菜上齐,服务小姐退到了屋外。

“你想和我说什么?”

不知为什么,尽管小夏的长相也还算标致,但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缺少一些浪漫的情调和暧昧的话语,本应是含情脉脉的语言,一出口也就没有什么色彩了。

“你猜猜?”

小夏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些,或者是她在这迷离的灯光下已经陶醉了。

“世上的语言那么多,我上哪儿去猜啊。”我不屑地说。

“是你的老爸已经和我老爸商量好了,我们的婚礼定在十月一日,我老爸已经把房子都预备好了,是我挑选的,你一定会满意,一会儿我带你去看看。”

和小夏在一起她总是这么武断,结婚本应是两个人的事,现在她一个人就决定了,甚至连住房都买下了也不和我商量,我的心里不免有点反感。

也许小夏以为听了她的话我会惊喜地跳起来,所以说完这番话的时候我发现她瞪着一双亮亮的眼睛在看着我,也许她在等待着什么。

我虽然没有表示什么惊喜,可小夏的话还是让我吓了一跳“商量好了?他们什么时候见的面?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可能是我的惊呼让小夏难以理解,只见她微微皱了皱眉反问道“你不愿意?”

“不是,不是,只是觉得有点意外,我还没有思想准备呢。”我有点心虚地说。

“现在准备也不晚啊。明天我们请人来装修,然后我俩一起去看家具。”

这话我怎么听着就像是上级给下级分派任务似的。心中老大的不悦,沉默了一会儿我试探着问“现在结婚是不是早了点?”

“那你认为什么时候合适?我老爸是想让你少分心,早点把集团的业务掌握起来,你还不明白老爸对你的栽培和期望?”

那天的饭吃得似乎不太愉快,虽然分手之前我还是把小夏拥在怀里,可是我明显看得出来她对我今晚的表现很不满意。

送回了小夏我就约小春一起去泡吧,小春见我就说“怎么今天想起我来了?不用陪老婆吗?”

“我还不想这么早就被人拴住。”我心情烦闷地说。

小春看了看我笑了,我觉得他笑的特阴险。

“是不是还想着那个小妞啊?”

我当时一愣,转而我想起来了,小春指的是叶乔,我淡淡地笑了,一副无所为的样子说“你不说我都快把她给忘了,你今天提起她,我这心里还真有点想她呢。”

“她是做什么的?你要是真的想她,那我们去看她好不好?”

“我也不知道她是做什么的,她只说是服务员。”我回想着那天叶乔的话。

“那我们去找她啊,奉阳市虽然大,可是找别的不行,找个大活人?容易。”小春似乎是认了真,我知道,小春若想找个女孩儿那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那天我和小春驾着汽车满世界的去找叶乔,还别说,真的没有找到。我们跑了几个酒店没有见到叶乔的影子。无奈,我和小春又回到酒吧继续喝我们的红酒,继续胡吹乱侃,不觉已喝过两壶红酒,我们都有点面红耳赤,话也比平日里多了许多,声音也高了许多。借着酒劲和被酒劲扩张起来的一股游戏心理,小春说“咱找两个小妞刺激刺激怎样?”

“行,不管咋说咱也是个正儿八经的老爷们,我他妈的长这么大还没有放纵过自己呢,今天老子也要开开荤。”我大着舌头说。

那天不知是心里不顺,还是什么原因,反正那天我喝的是太多了,平日里我是很少喝大酒的,那天竟没有节制地喝了起来。

这时小春一招手,一个服务员走了过来,小春说“给找两个小姐来陪酒,要漂亮的,不漂亮不要。”

服务员走后我说小春:“你在这先坐会儿,我去方便一下就回来。”

小春拉住我坏坏地说“你小子是不是紧张的,嘿嘿,就这么没出息?”

听小春这么说,我不由地又坐了下来,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不是,不是,是今晚这酒喝得太多了,太多了不行。”

小春用手指着我的鼻子说“你老实告诉我,你和小夏好到现在,有没有把她拿下?”

“嗯,拿下?我也想把她拿下,可是一动真格的我对她的那点**就没了。”其实我只说了一半的原因,还有一半原因是小红,每当和小夏在一起的时候,小红的影子就会出现在我的面前,面对着小红那双幽怨的眼睛,就什么兴趣都没有了。

有人说,一个女人如果她的心里有一个可想、可恋的男人,即使这个男人不在她的身边,她也会为他去等,去守,而不再接受任何男人。

而一个男人如果他的心里有一个女人,那他会把心中这个位置为她空着,却不会因为这个位置的空闲而让身边缺少女人。

也许这话有一定的道理。但我猜想,能说出这话的人,一定是感情生活中有过什么不幸而从中总结出来的。

我在小春的讥笑声中踉踉跄跄地向卫生间走去。当我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小春了,最后两腿一软,也不知道靠在哪儿就睡了过去。

那天的事很让小春笑了我一阵子,也让我在小春面前特丢面子。那天的事儿,过后也让小夏盘查了我好久,她不相信那天只有小春和我在一起,为这,小夏和我闹了很长时间……那时候,我真有了离开小夏的想法,现在还没结婚,她就整天疑神疑鬼的,醋味十足,不论是与客户沟通,还是朋友小聚,只要有女人给我打电话,或者吃饭的时候有女人在座,小夏都会跟我发一通脾气。有一回我和几个同学一起小聚,因为有两个女同学在场,小夏当场发火让我很下不来台,也让我很没面子……过后我好话劝她,哄她好几天才能把她哄好。我真怕和她结了婚,天长日久的,自己没了那么多的耐心要天天去哄着她。有时候,看她天天盯贼似的盯着自己,就会莫名涌来那么一股叛逆心理,我就跟别的女人好了,怎么的吧?引用红楼梦里晴雯的话说……我就算是死了,也不枉担了个虚名。

再次见到叶乔的时候,是在一个黄昏,那天,小夏的朋友品儿要去国外去定居了,临走之前小夏和几位朋友陪品儿到南方去游玩,本来小夏是要我和她一起去的,但我说新房正在装修,这里离不开人,我必须时刻监督在这里,不然的话这些工人得糊弄就糊弄,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新房更是马虎不得。

小夏听了我的话,直夸我想的周到,临走还搂住我吻个不停,并且说找了我这样的一个人做丈夫,她会很放心的。

看着小夏那开心的样子,我很想给她一点安慰,努力作出一副难舍难离的样子。我知道我很虚伪,也知道我这样做很对不起小夏,可是我却不能不这样做,因为我需要钱,我需要工作,更需要一个可供我自由发挥的事业。这些都是我没有的,也是我的父母所不能给予我的,可是小夏能,只要我答应和她在一起,只要我对她稍微好那么一点她就会全部给我的。

我虽然可以对她好一点,可以强迫自己娶她,可我却无法使自己真正爱上她,不知为什么,每当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每当我想和她亲热的时候,我的面前就会出现另一个女孩儿那双幽怨的眼睛,那眼神充满了乞求,充满了怜悯,似乎还有着深深的责备。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努力去探索那双眼睛,想用我的心灵去抚摸这双眼睛,只有在那时我的心里才会涌起一股**,一阵渴望,当我按捺不住这种感情的折磨和煎熬的时候,便会产生去找个女孩儿放纵一回的冲动,并且那种感觉竟会是那么强烈,那么难以自制。可是,只要一接触到女孩儿的身体,我的身体立马就会出现异样,那种索然无味的感觉令我产生无尽的懊恼和自责,刚才的冲动,刚才的**,刚才的渴望一瞬间又化为乌有。

那个时候,我常常怀疑自己是不是患有什么顽疾?

有一个夜晚那双眼睛又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努力使自己去看清那双眼睛的所在,朦胧中竟出现了小红的面容,不,准确地说是叶乔,我心里大大地诧异,怎么会呢?我和叶乔只见过那么一面,我们之间并没有亲密的交往,难道?难道这是……

我睡不下去了,在黑暗中坐了起来,摸摸索索点燃一支烟,当我大大吸了一口又缓慢吐出以后,心中的惊悸才平息了那么一点,然后在心里搜索与叶乔接触的点点滴滴。说来也怪,那点点滴滴的接触,此时此刻拼凑到我的脑海中竟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完整,好像我们已经相识了几个世纪。

那个时候我在心里暗暗发狠,我一定要设法找到叶乔,哪怕跑遍整个城市也要找到她。

好不容易新房装修接近尾声,下一步只等小夏回来我们一同去买家具。由于这段时间为房屋装修忙碌着,好久没有出去轻松一下了,星期天的时候,我打电话给小春,想约他一起出去走走,可是小春又换号了,我没有找到小春,便独自一人信步向郊外踱去,希望能再遇上叶乔。

中午的时候我在街边的小摊上吃了两碗农村的大碴子,就着油煎咸鱼。来城里这么久了,我还是爱吃这一口,当我挺着圆鼓鼓的肚子离开小吃摊的时候,心里真的是好惬意。

我慢慢地在马路上走着,路过十字路口那个水果摊的时候,卖水果的女人直着嗓子喊我买点水果吧,这水果新鲜着呢。

看那个卖水果的女人挺面善的,身边还跟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小男孩瘦瘦的,浑身脏兮兮的,一看就知道是随同母亲出来没人照顾的孩子。我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便在那个女人的水果摊上买了二斤新鲜的桃子。

买好了桃子,我蹲下身子问小男孩“小弟弟,吃饭了没有?”小男孩躲在他妈妈的身后,瞪着两只大眼睛怯怯地看着我不说话。

这时那女人说话了“我们吃饭从不按时吃,什么时候有时间什么时候吃,哪像你们这些有钱人,讲究的是营养,我们啊,只要不饿着就行啊。”

我心里苦笑着,有钱人?是啊,我现在别人眼里已经是有钱人了,原来我也是有钱人了。

我正百无聊赖地走着,忽听有人喊了一嗓子“这不是程亮吗?听说你现在有钱了?当经理了?”

我回过头来,发现说话的人是小红的表哥,一个从国营企业下岗的工人,名叫张顺发,从前我去找小红的时候,在她的家里看见过这个人。

“原来是张哥。”我伸出手去和张哥握了握手,以示亲热。

“你还认得我?真是难得,难得。”

“看你说的,你不是小红的表哥吗?我怎么会忘?”

我有意把小红二字叫的重些,意思是让张哥主动向我谈些有关小红的事情。

张哥笑了,他拉着我去他的家里坐一会儿,因为我想了解小红现在的情况,所以就跟张哥来到了他的家里,进门一看,这哪儿还像个家啊,炕上堆着一堆烂衣物,地上也乱七八糟地堆放着纸箱,酒瓶子什么的。大概张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不好意思得向我解释着原因。

原来张哥自从下岗后就出去打工,那年在一个基建队当小工,结果楼房是盖起来了,但是那个老板却找不到了。眼看春节就要来到了,有一天那个老板终于让张哥堵到了,那还是张哥花了伍拾元钱找人打听到的呢,张哥找到了老板,老板却没二话,只有两个字“没钱。”

张哥也不是好惹的,他知道他的全家就等着他的钱回去过年呢,那天张哥是豁出去了,他就坐在那个老板的家里,反正是不给钱他就不走了。到了夜里十二点的时候,老板的老婆报了警,结果张哥被警察强行从老板的家里抓走了,为此张哥百思不得其解,老板欠我的钱我去讨债,为什么警察还要抓我呢?

公安人员说你这样要债不合法,你要去法院起诉,由法律部门来为你讨要。

张哥便去了法院,可是法院却不给他立案,因为张哥当初打工的时候并没有与老板签订合同,现在张哥手里没有证据,所以立不了案。

张哥打了半年工却一分钱也没有算回来,本来心中就窝火,回家还要忍受老婆的奚落,张哥受不了了。那天夜里,张哥看准了,等那个老板在外面吃饱了饭,潇洒够了回来的时候,张哥突然从黑暗中冲了出来,张哥抡起手中事先准备好的棒子,对着那个老板的腿狠狠地打了下去,结果老板的腿被张哥给打成骨折,为此,张哥被公安局拘留了半年。

工钱没要回来,张哥还被公安局拘留,老婆受不了他的这副窝囊样,在张哥拘留期间就跟他离婚了。现在张哥是孤身一人,却也乐得自在。平日里张哥能找到活儿干,挣点钱就买肉吃,买酒喝了,醉上那么一回。找不到活儿干的时候,也就那么蹲在大街上看着来往的车辆,有时三天两天找不到活儿干,张哥也就三天两天的难以吃上一顿饱饭,那过的真正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

我不想听张哥在这里痛说革命家史,忙打断他问“张哥,小红现在哪里?她过得还好吗?”

张哥笑了笑,嘴里喷出一股浓重的酒气说“你还想着她?那年初中毕业后,她跟同村的一个女人进城了,说是出去打工赚钱,一走就好几年。这不,小红进城的第二年,她妈妈说小红在那边发了,要她把房子卖了跟她去那边享福。”

“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吗?是作什么的?”

“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只听说嫁了个有钱人,作阔太太了。”

张哥的这句话实在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小红嫁人了?

“是啊,不过现在她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

也许是我的表情让张哥很意外,我发现张哥瞪大了眼睛,仔细地将我从头顶到脚底地打量了一番,好像要辨别我是不是从外星球来的怪物似的。见我还在发愣,张哥才眯缝着眼睛,慢条斯理地从他那件退了色的工作服衣兜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力士牌香烟盒来,香烟盒里似乎还有那么三、两支香烟,只见他从中抽出一支让了我一下,我摇了摇头。张哥见我没什么反应,他才将烟卷叼在嘴上,然后又摸索了半天,不知从哪个衣兜里翻出个脏兮兮的橘红色打火机来,将嘴上的烟卷点燃了,他眯缝着眼睛,很陶醉地大吸一口,等着他过足了烟瘾,将那口烟从嘴里慢悠悠地吐出后,他才给我讲述了小红的经历:

小红嫁了一个有钱人,那个人有五十多岁了,不但给小红在城里买了房,还买了车。后来小红才知道,她只是那人在外包养的而已,那人家中有老婆。为此小红跟那人吵过,闹过,可是那人的老婆说死也不离婚,宁愿就这样守着。有一天小红和那人大吵一通之后独自开车走了,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第二天才知道,小红开的车出了交通事故,就这样小红死了。

在我听到小红的事情时我的心里很乱,有一种失落感,同时也有一种孤独感,当年那一幕幕的情景不断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这就是我的初恋,那么脆弱,那么不堪一击,可怜我还在为她苦苦的守候着,期待着。

那天也不知道我是怎么离开张哥的,也不知道张哥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就连我手中的桃子最后落到了哪里也不记得了。

往回走的路上,我一路都在胡思乱想着,毕竟小红是我的初恋,毕竟小红是我第一个爱过的女孩儿,如今听到她已经死去的消息我怎能不悲伤?怎能无动于衷呢?不知不觉间已经走进了繁华的市中心。就在这时,从道边的酒店里走出一帮人,从我的面前经过,由于我还沉浸在小红死亡的悲痛中,所以面前走过的是些什么人我并没有在意,或者说我还没有感觉到在我的面前有人走过,突然远处有人喊了一嗓子“叶乔,你还磨蹭什么呢?快点啊。”

这一嗓子似乎把我从梦中喊醒了,我猛抬头发现了从我身边走过的那群人,同时也看到了马路边停着的几辆轿车,有的车子已经坐上了人,中间那辆轿车门开着,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从人们都已上车的顺序看,叶乔是走在最后边的。大概叶乔认出了我,所以她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停顿了那么一刻,也可能是在犹豫着什么吧,见有人喊她才匆匆赶了过去,我发现叶乔在上车的时候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我至今还能记得。当我看见她时她已经上车了,我只望见那辆承载着叶乔的轿车从我的眼前渐渐消失在城市那喧闹的黄昏中……

当我迈着疲惫的步子回到住处的时候,脑子里仍然一片混乱,我懒洋洋地一屁股坐进沙发里,眼看着面前的茶几上乱丢着一些杯盘狼藉的东西也无心收拾,便想躺倒在沙发里将那纷乱的思绪理一理。刚躺下,忽然发现距离我脸不远的沙发上有一根头发在晃动,我轻轻地捏起两根手指,小心地从沙发上将那根头发捏起,谁知那根头发竟然在我的手指下一点一点地拉长,很显然,这是一根女人的头发,那时我一下子想到的便是叶乔的头发,是的,这根头发一定是叶乔留下的,因为在我认识的女孩儿中只有叶乔是留着长头发的。

我将这根长头发捏起来,让它在我的眼前停留那么一会儿,好像要辨认它究竟是不是叶乔的一样,我注视了那么几秒钟,然后两个手指松开,眼看着那根头发悬在空中,就在我的眼前**来**去,最后轻轻地飘落地上,蜷缩在那淡色的地板上。

见到叶乔的头发,不由地又使我想起了叶乔,想起了她眉心那颗淡淡的红痣,还有那天叶乔临出门时的那个眼神,有忧伤,有绝望,似乎还有一丝愤怒。那天是我太绝情吗?也许,因为将她误认成是小红而让我失望,也许心中还有一种什么东西令我一时难以说得清楚而使我烦躁。

为什么要想她?一个与我不相干的女孩儿,难道就因为她落到我家里的一根头发吗?真是无聊。我努力将思绪拉回来,却很不容易,思绪这东西总是自觉不自觉地满世界乱飘,有时真的是控制不住它。

天色越来越晚了,室内的景物在我的视线里已经模糊,暗淡的夜色总是带给人们一丝忧伤,一丝惆怅。我没有胃口吃饭,也没有开灯,就在这模糊的视线中摸索着上床合衣躺了下来,床软软的,躺在**,身体有种瘫软的感觉。脑子里也满满的,是那种纠缠在一起分不清种类的思绪塞满脑子。

我悲哀地想着,失恋的那一丝凄楚还没有从我的心中淡去,我恍恍惚惚似睡非睡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了叶乔那似忧似怨的眼神,她似乎在说“你真的就那么绝情吗?”

我忙定睛细看,出现在眼前的却分明是小红,小红的眼睛充满了凄楚之色,她似乎在乞求着什么,或者是她想诉说着什么,不然的话为什么自我认识小红以来,我总感觉她的眼中似乎流露着一丝令人怜悯的神情呢?

就这样,我的眼前一会儿是小红,一会儿又是叶乔。小红,叶乔,叶乔,小红,这两双眼睛交替着出现在我的眼前,而且频率越来越快。突然镜头定住了,我清晰地看见了小红,小红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被一个什么人给抓走了,小红走的时候是一步一回头,她是在向我求救。我跟在后面大喊“小红,等等我。”可是,小红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我流着眼泪在一片荒漠上寻找着小红,突然我看见倒在地上的小红,我跑了过去,将倒在地上的小红抱在怀里,嘴里呜咽着“小红,小红。”可是我却突然发现,我抱在怀里的不是小红而是叶乔,因为她眉心的那颗红志还有她脖颈上的那颗暗红色的玉坠都让我知道她是叶乔无疑。

我怀抱着叶乔,只见叶乔满脸血污,眼里充满了幽怨的神情,看她的神态似有千言万语要向我说。我将耳朵贴近她的嘴,可是她却什么也没说,她吃力地晃了晃头,我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见我一直望着她,她便缓缓地、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伸出一只手,用一根手指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鼻,还有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感觉到叶乔的手在慢慢地凉去,似乎冷到了我的骨头。

“叶乔,叶乔,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你想说什么?你想告诉我什么?”我急切地喊着,叫着,用我的身体去暖着叶乔快要凉去的身体。

叶乔那张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那笑容有满足,有爱怜。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我怀中的叶乔就像是仙子一样要飞走了,身体也在一点一点得变轻,在一点一点得飞离我的怀抱“叶乔,叶乔,叶乔。”

我在喊叫叶乔名字的时候醒来,浑身已是冷汗淋漓,脸上还有泪水滞留。我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被,心房仍在激烈地跳动着,刚才的那份惊悸,那份凄楚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份虚脱,一份失落。

我打量着屋子,想找到那天叶乔在这屋子里的身影,想用那活显显的身影赶走刚才梦中那可怕的场面。我首先看到的是窗户,窗户没关,窗帘也没有拉上,有月光从窗口探进屋里,月光下,屋子里白森森的,这份森白一下子又把我带到儿时去过的乱坟岗。我赶忙转移目光,将目光移向屋子里的其它角落,我今天所看到的屋子依然是空旷旷的,再看看我自己,就像一具僵尸躺在**,我不敢再看下去了,忙拉过刚才被我掀到一边去的那床薄被,连头带脚地蒙了起来。可是汗立马就出来了,浑身难受得很,不得已我又把被子掀到一边去,打开了室内的电灯,借此驱赶着探进屋里的月光。

柔和的灯光立刻把那份森白的月光赶得无影无踪,我麻利地爬起床来,拉上窗帘。这时忽然感觉口渴的难受,便去拿暖水瓶倒水喝,暖水瓶里连一滴水都没有,我又打开冰箱,拿出一听饮料,背靠着沙发坐在地上慢慢地喝了起来,一阵凉爽从五脏中慢慢扩散到全身,汗也慢慢地消退了,我边喝饮料思绪边又回到刚才的梦境,心里还有一份恐惧在其中。

生在乡村的我从小就爱月色的皎洁,有了月光,我们小伙伴便可以无所顾忌地满世界疯跑、捉迷藏。万万没想到,如今我住进了城里,却会莫名其妙地怕起月光来,我今夜为什么会这样惧怕月光呢?

我无精打采地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脸望着天棚,也不知道脑子里都想了些什么,似乎什么都想了,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想,就那么坐着。

那天我就在地板上那么坐着等到了天明。上班后我强打起精神去公司上班,刚坐下不久,秘书打电话告诉我说王总让我到他办公室去。

我不知道什么事情,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就来到总经理办公室。老板看我进来没说什么,只是用怀疑的目光看了我一眼,并示意我坐下。

看我坐下后老板说:

“小程啊,新房装修得怎么样了?”

“基本上已经快结束了。”

“噢,这段时间装修新房你受累了。”

“谢谢王总,我还好,还应付得过来……”不知是我的思绪还沉浸在昨夜的梦中,心没有归位,还是我当时由于紧张,有点所答非所问,语无伦次,老板用怀疑的目光看了我一会儿,最后说:

“我希望你结婚以后多在业务上用点功,我已经老了,也有点累了,将来这一大摊子就靠你了。”

“是,谢谢老板栽培。”

“小夏最近给你打电话了吗?”

“噢,有哇,她说她现在海南。”

“小夏这孩子就是太任性了,回来后你帮我多劝劝她,该收收心啦,别整天像个孩子似的。”

“是,老板。”

“家具都选好了吗?”

“还没有,等小夏回来我们一起去选,不然的话我怕她不满意。”

“小夏可是我的掌上明珠,你千万不要委屈了她。”

“你放心吧,我不会的。”

“这就好,这就好,今天市房地产开发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要我去参加,我看你先放下手中的事情,和我一同去吧,也好认识一些上层人物。”

“是,老板。”

那天的会议开到中午,午饭后大家才各自散去。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路过那天遇到叶乔的地方,心中不知为何一动,叶乔那天的身影立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将车子停在路边,扭头看了看那个酒楼的招牌“天缘酒楼”。叶乔到这里干什么呢?难道她又到这里做起服务员了?我要不要进去看看?见到她我怎么说?我坐在车子里踌躇了一会儿,见酒店里进出的人不多,心想现在还不是上客的时候,便下定了决心,打开车门走下车来,下车后我又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一眼那气派的“天缘酒楼”四个大字,这时早有穿着红色服装的酒楼服务生为我打开酒楼的大门,并且弯腰向我致意,礼貌地招呼着我“先生您好。”

我向他们点了点头,顺便问道“你们酒楼有一位叫叶乔的服务员吗?”

酒楼里的服务生对这类的问题总是避而不答,他说“我不太清楚,先生如果要找人请到总台去打听一下。”

这个回答不但得体,而且很有素质,即文雅大方,又不失礼貌,令客人无可挑剔,可见这个服务生是训练有素的。

“谢谢。”我谢过服务生,来到服务总台,站吧台的小姐笑眯眯地上前招呼着“先生,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我说“麻烦小姐给我查一下,是否有位叫叶乔的小姐在这里工作?”

“先生是说在我们酒楼里做小姐的吗?”

这句话让我暗自在心中一愣,脑袋“嗡”地响了一下。小姐,这个古时对年少女子的尊称,如今却是妓女们的代名词,这是多么可悲可叹的事啊。现在又把这个称呼与叶乔联系起来,这怎么可能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叶乔那么美丽,又那么端庄,她怎么可能是做小姐的呢?可是,那叶乔她究竟是做什么的?我在心里猜测着,一个一个职业从我的脑子里闪过,似乎都不像,又似乎都像,最后思维又锁定到原来的位置,难道叶乔她真的会是做小姐的吗?

我正在疑惑,吧台小姐大概从我的眼神中看出了什么,她依然笑眯眯地说“我们这儿的小姐一般都不登记姓名,服务员一般都是男性,再就是后厨有几位杂工,先生您看要不要我去帮您问问?”

吧台小姐的话是那么自然,那么柔和,她脸上那淡淡的笑容,就像有意要打消我心中的疑虑,就像告诉我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小姐”也是一个职业而已。

我茫然地向吧台小姐摆了摆手说“不用了,谢谢,可能是我看错了。”

我在服务生的“先生请走好。”的声音里走出了酒楼大厅。

不知是那天午后的太阳太足,还是因为前一天夜里我根本就没有睡好的缘故,更有可能是突然之间才发现我对叶乔这个女孩儿一无所知,心中莫名地产生一种茫然,我无精打采地坐回到车里,呆呆地看着前方发愣,不知呆坐了多久,才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强打起精神发动车子回公司。

当车子路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突然从路边窜出一个骑着三轮车卖菜的老头儿,老头儿的耳朵似乎有点背,尽管我摁响了喇叭,他不但不让路,而且还照直向马路中央走去。要走你快点走也好,他似乎是有意与我做对,偏又慢慢腾腾的半天没挪多远,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到了老头儿的身后,眼看就要撞上了,不得已我忙打方向盘,将车子向路边拐去。前面一根电线杆子挡在了我的车前,再打轮已经晚了,车子是在我踩刹车的同时撞向了那根电线杆子,撞车的结果是我的右腿腿骨裂纹,需要住院观察治疗一段日子。

躺在医院的病**,我的心里乱糟糟的,想起撞车前天晚上的梦境,越发相信世上的事都是有预兆的。

那天下午,我百无聊赖地躺在**,随手拿起也不知是谁丢在病房里的报纸、杂志看,看着看着我有点累了,就将杂志盖在脸上,眯起眼睛准备睡上一觉。这人啊也真是怪,等我真正想睡的时候却又睡不着了,只是觉得身上懒懒的,不爱动,便躺在**养神。

这时我听到病房里响起了一个轻盈的脚步声,我以为又是护士来做什么测体温之类的事情,我懒得理她们,便有意眯起眼睛假装睡着了。这时我感觉到盖在身上的被单被人轻轻地向上拽了拽,又听见那人轻手轻脚地,似乎在收拾着我乱扔在床头柜上的果皮、废纸之类的东西,我再也装不下去了,忍不住转过头去,立时我瞪大了眼睛,叶乔?对,是叶乔。

叶乔见我醒了,她忙放下已经拿在手里的垃圾袋,一边向我的床边走来,一边歉意地笑着说“对不起,是我把你吵醒了。”

“不是,不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那时我觉得这个叶乔就像是个谜,总是让我捉摸不透,又总是在我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

“那天从你家出来后我去了亲戚家,后来在亲戚的介绍下,来到这所医院做了杂工。”叶乔淡淡地说着,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那天我忽然冲动地握住了叶乔的手说“太好了,太好了。”究竟是什么太好了我没有表达出来,只觉得心里一下子敞亮了许多,多日来的疑虑一下子散尽了。

叶乔不易察觉地挣脱了我的手,很坦然,也很随和地坐在我对面的**,她解释说那天无意中知道我在这儿住院,本该早点过来看看我,只是手里有事,一时没有处理完。今天正好有空,就想来看看我,顺便给我带个西瓜来,刚才看我睡了就想等我睡醒了自己起来吃吧,现在既然我不睡了那就起来吃点西瓜吧。

叶乔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把水果刀来,只见她将西瓜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将西瓜切成两半,一半用方便袋罩了起来,另一半被她拿在手里,又从一个方便盒里拿出一个汤匙,她用汤匙一块一块地挖出西瓜的红瓤来喂到我的嘴里。

我斜靠在**观察着叶乔,发现她既没有什么想要亲近我的意思,也没有什么跟我套近乎的表示,只见她沉静似水,事情做的不温不火,有条不紊。

叶乔一边喂我吃着西瓜,一边温柔地说“你行动不方便,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让我暂时来照顾你的生活起居吧。”

我知道叶乔还在为那天晚上的事耿耿于怀,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呢?但那天说出的话今天再作解释想来也没有什么意思,叶乔也未必肯听,再说当日我也确实没有留她的意思。现在叶乔主动要来照顾我,我心里有一百二十个愿意,嘴上却说“那怎么好意思,你也挺忙的。”

“其实你不用跟我客气,那天是你救了我,后来我又去看过你,只是几次都锁着门,我想可能你也没什么事了,就再也没有去过。后来我们的同事请吃饭,一起去的酒楼,从酒楼出来的时候我看见你了,我本来想上前和你打声招呼,可是看你根本就没有看我,我想可能你早已把我给忘了,正在我犹豫的时候,同事们喊我,所以也就没有跟你打招呼。”

“那天,那天我正在为小红的事伤心呢,根本就没有看见你,后来听到有人喊你的名字,我才好像从梦中醒来一样,当我从梦中醒来的时候你……你已经从我的眼前离去,我只看到了你的背影。”

也许是我说话的语气有点低沉,也许是小红死去时的阴影还没有完全从我的心中淡去,今天的话听起来令人感到伤感,也掺杂着一丝悲凉,我在心里重重地为小红叹息着,为我那个脆弱的初恋悲伤着。

那时我不敢看叶乔,便将眼神飘向了窗外,窗外的天空蓝得令人心里发空,躲在树上的蝉拼命地鸣叫着,将那一声声的鸣叫传进屋里,扰的人心烦。

“别说得那么伤感,什么背影啊。哎,你刚才说到小红,对了,你一直念念不忘的小红究竟是谁啊?她怎么了让你那么伤心?”

叶乔的话里含有淡淡的责备,却让人听了心里暖暖的,难道这是一个多事的下午吗?我心里暗问,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我又看向叶乔,叶乔正一手拿着一瓣西瓜,一手拿着汤匙喂我吃西瓜呢,这个动作极温柔,很能打动人心,也很能令人想入非非。

那时候我觉得眼前的叶乔对我越来越有一种吸引力,她的笑容,她的声音,还有她的一言一行,对我都是一种极大的**,我如痴如醉地望着她,望着她那白皙的面孔,望着她的脖颈,还有挂在她脖颈上的那个玉坠。

叶乔发现我在看她,不觉红了脸。

叶乔异样的神情,使我发觉自己的失态,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我忙将身子用力向床里挪了挪,给叶乔让出个位子来,让叶乔坐到我的**。然后她一边用汤匙挖着西瓜喂我吃,一边听我给她讲小红的故事,但我没说小红是我的初恋,只说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同学。讲着讲着我发现叶乔哭了,这时我感觉到我自己也是满心泪痕。

我轻轻地从纸巾袋里摸出一张纸巾,伸出手去为叶乔擦拭着挂在她脸上的泪痕,叶乔不好意思地笑了,她将汤匙放到挖空的西瓜里,接过我手中的纸巾,边擦眼泪边轻轻地叹息着“你看我,听不得什么生离死别的事情……”

话还没说完,叶乔刚刚擦过的泪水就又涌了出来。

那个下午阳光透过窗前的树叶,斑斑驳驳地洒满病床,我悄悄地从纸巾袋里抽出纸巾递给叶乔,叶乔默默地接了过去,在眼睛上轻轻地擦拭着,那一刻我看着叶乔擦拭着的眼泪,看着叶乔脸上那惨淡的笑容,忽然觉得冥冥之中有一种异样的东西将我和叶乔的心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可能就是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似乎有点爱上了眼前这个女孩儿,爱上了她的泪,爱上了她的笑,尽管叶乔的笑有点凄婉,有点忧郁,但也许那正是她的可人之处,也正是她的动人之处。

古时候的杨贵妃美就美在她醉酒之后;西施的美却美在她的病态之中;而我心中的叶乔之所以可爱,就是因为她那纯情的脸上总有一丝淡淡的忧伤,那时我看着叶乔的脸常常这样想。

有时想,如果有一天叶乔换上一副欢快的笑容,让忧伤永远远离她,那个时候她会不会比现在更可爱呢?我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她发愣,心中想着一些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的问题。

甚至我还想到了她的长发,那天她竟然把头发掉落在我家的沙发上,她居然还不知道,这难道也是苍天的安排?

每天每天的胡思乱想都在叶乔到来的时候才能结束,所以我每天都盼着叶乔来,似乎叶乔来了我的情绪就高涨起来,叶乔来了我的生命才会有意义。

后来叶乔扶着我来到楼外的草地上散步。那还是我住院以来第一次做户外活动,我感觉整个空气之中都弥漫着绿色的气味,那是生命的气息。我贪婪地呼吸着,有种新生命开始的感觉,叶乔一步不离地扶着我,生怕有一点闪失,其实我当时拄着拐杖,就是不用叶乔的搀扶也不会摔倒的,但我那时却不愿意她离开我一步,有她在身边我就觉得踏实,有她在身边我的生命就充满了生机。

从此后每天叶乔都按时来陪我去户外散步,我们一起聊天,谈人生,谈理想,谈山谷里的趣事,也谈今后的打算,反正想起什么就谈什么,彼此之间不受任何拘束。

那天,叶乔伴着我在一棵树下听蝉鸣,叶乔忽然问我“你说你是在农村长大的,那课本上说蝉鸣叫的声音是从腹部传出来的,你知道它的腹部是怎样发音的吗?”

我虽然是在农村长大的孩子,却从没有仔细研究过虫子是用什么来发音的。听了叶乔的话,心中也有一丝好奇,便有意瞪着眼睛看她,脑袋却在她的眼前摇来摇去,表示我不知道。

不知是我的样子鼓舞了叶乔,还是叶乔童心未泯,也想探索其中的奥秘,只见叶乔像个淘气的孩子一样,蹑手蹑脚地向发出蝉鸣的那棵树靠了过去,她围着树身仔细地寻找着那个正在鸣叫着的蝉,忽然她向我招了招手,我猜她一定是发现了那个小小的生灵。

我慢慢将身体移了过去,站在叶乔的侧后面,顺着叶乔的手指,我发现一个和树皮颜色相近的蝉伏在树干上,叶乔伏着身子在仔细地观察着。

叶乔今天穿了一件低领口的短袖纱衫,由于她弯着腰,而我又靠得那么近,便不自觉地看见了叶乔从领口处隐隐约约露出的那处迷人的乳沟。那一刻我的身子立时就像被什么东西给钉住了一样,我极力想把目光从那里挪开,可是越是想挪,似乎越挪不开,就像叶乔的身体有着极大的磁场,那吸引力是不可抗拒的。我不由自主地伸手从后腰将叶乔的身体抱住了,叶乔当时似乎是愣了一下,随后她却没有什么反应,没有动作,也没有回头,她只是默默地站在我的怀抱里。

我闭上了眼睛,将我的脸颊默默地贴在她的后背上,贪婪地嗅着自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缕淡淡的体香,努力将这幸福的时刻在我的生命中延长,并铭记在我的记忆中。

那时,我感觉叶乔好像本来就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只是因为什么原因分出去的太久了,现在重新回到我的生命里一样。

“好哇,程亮,我说怎么到处找不到你呢?原来是有佳人相伴,跑到这儿赏花观景,谈情说爱来了。”

小春的声音从我的背后响了起来。我急忙放开了抱住叶乔的手,一时尴尬地不知说点什么好。

叶乔也红了脸,她只是含笑却不说话,我忙把小春介绍给叶乔“这就是我最好的朋友周小春,这位是叶乔。”

“你好。”叶乔主动伸出了手。

周小春忙握了一下叶乔的手,嘴里连说“你好,你好,想不到我们程亮真有艳福啊。”

“你小子别胡说,叶乔只是来照顾我的。”

“是啊,是啊,如果有这样的美女也这样来照顾我一回,那我就是伤他一百回也心甘情愿啊,是吧叶乔?”

“你们谈吧,我先走了,小春你多待一会儿。”

“哎,哎,你怎么走了呢?是不是我来得不是时候?”小春目送叶乔离去,又回过头来问我。

我笑着拍了拍小春的肩膀问“你怎么知道我住院了?”

“怎么?还向我保密?你认为这世上还有我周小春不知道的事吗?”

“是,我服你了。”

“哎,你可老实向我坦白,这个叶乔是不是那天夜晚你救的那个女孩儿啊?”

见我点了点头,小春又说“关系进展的不慢啊。”

从小春的话里我知道,小春这小子已经把刚才的那一幕都看在眼里了,我一时不好意思起来。

“其实你想歪了,叶乔是在这里工作的,看我没人照顾才来照顾我的。”我向小春解释着。

小春像不认识似的歪着头看我,在他那逼视的目光下,我终于笑了,说良心话,那笑并不代表什么,只是被小春那么怪模怪样地看着便控制不住想笑,这一下似乎被小春抓住了什么把柄,他似乎从我的笑里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他终于满足地放过了我,好像他什么都知道了,我也只好没办法地晃了晃头,是啊,对于小春这个人我也真是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