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接回胡杨后,我和叶乔打点了一下,就一起回到我的乡下家里。

那天是我开的车,我想在众乡邻的眼里,我现在也算是衣锦还乡了吧。一路上我的心情有点激动,当走到我最后与小红相会过的那个山坡前时,胡杨突然要撒尿,我便将车停在路边,山坡上枝繁叶茂的山林树木将整个山坡遮盖了起来,看上去那里静悄悄的,是那么的静谧,只有当风从树梢上扫过的时候,只有当林中深处偶尔传来鸟鸣的时候,才让我感到大自然还是那么有生机的。

也许是触景生情的缘故吧,看到林中那条曾经留有我和小红初恋的脚印和欢笑的小路,心中徒生许多伤感,家乡的山还是那么绿,林还是那么密,小路还是那么幽深,可是我的初恋,我的小红呢?

我正在这里暗自伤感,却忽然传来胡杨那奶声奶气的声音:“爸爸,快来啊。”

原来是胡杨看到了一个漂亮的蝴蝶在路边草丛中飞舞,他想让我去给他捉来,

节气已经是秋天了,但气候却比夏天还要酷热的很,尤其在山里,耳畔虽然能够听到风声,却感觉那风离我们很远,很远。我怕阳光晒坏了小胡杨,便从叶乔的怀抱里将他抱了过来,我一手抱着胡杨,一手搂着叶乔的肩膀,向车子走去,一路上总能看到一些小虫在自由自在的活动着。

叶乔娘儿俩坐好后,我重新发动起车子,汽车在乡间的土路上颠簸着,车后扬起一溜尘烟。小胡杨高兴地拍着小手,乐得直蹦高,叶乔将胡杨哄到怀中坐好,听我将儿时的趣事一一讲给她听,也将儿时淘气的地方一一指给叶乔看,叶乔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只见她兴奋地告诉胡杨:

“胡杨快看,这就是爸爸小时候淘气的地方,哎,快看那条河,河水真清亮啊,那条河肯定是爸爸小时候常来洗澡的地方了?”

“那当然,那时候我还是我们村里的游泳冠军呢。”我也洋洋得意地向叶乔炫耀着。

胡杨仰起脸来,瞪着一双黑亮的眼睛说“妈妈,我也要来这里洗澡,也要当冠军。”

“好,好,我们的小胡杨也要来这条河里洗澡,到时候叫爸爸带你来好不好?”

“我要妈妈一起来。”胡杨奶声奶气地撒着娇。

叶乔的儿子胡杨乖得很,才相处几日便与我很合得来。我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地走在这回乡的路上。

好久没有回家了,家乡的变化真的很大,视线里多了几处新房子,路面似乎也比当年宽了许多。回到乡下,总有一种温情让我感动,山水树木似乎也多了些灵气,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亲切感。我深深地呼吸着,呼吸这空气中那熟悉的气味,呼吸这记忆深处永远也抹不掉的乡情。

我就是喝这里的水长大的,我就是呼吸着这里的空气长大的,我就是看着这山一年一年的由绿变黄长大的。

记忆中这山中的每一块石头都在我的视线里停留过,每一棵树木都是看着我成长起来的,我对它们有种特殊的感情,有种亲切感。

胡杨见我如此,他也学着我的模样,深深地呼吸着,惹得我不由地想去吻他,如果不是开车的话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惹得叶乔也笑出了眼泪,她深深懂得我的心,叶乔在胡杨那圆圆的小脸上响响地吻了一下。谁知胡杨却不领情,只见他伸出小手,在刚才被叶乔亲过的脸蛋上用力地抹了一下。

胡杨的动作逗笑了我和叶乔。

叶乔说:“快看呐,我们的小胡杨长大了,知道干净了,他在嫌弃我呢。”

胡杨却假装没有听到,一双眼睛捕捉着汽车前方的景致。

“胡杨,一会儿我们就见到奶奶了,见到奶奶一定要叫奶奶啊。”

“奶奶,奶奶。”胡杨高兴地叫着,他的大脑里可能还不知道奶奶二字为何物,只是觉得新奇。

拐过一个山头,沟里便是爸爸工作的化工厂。我注意地看了一下,却没有发现那里有任何生产的迹象,烟囱也没有冒烟,更没有化工厂排放出来那白色的气体。我心中一沉,难道工厂停了?那爸爸就没有工作做了?

车子再向前走,就是我的家了。

当我远远地看见我家大门的时候,我摁响了汽车喇叭,昨天我已经给母亲打过电话了,告诉母亲我今天回家,当然我也告诉母亲,我还会给她带个儿媳妇回来。

听见汽车喇叭响,街坊四邻都围了过来,可是母亲呢?我将车子停在我家的大门外时,却没有发现母亲出来。我下车后才发觉有点不对劲,我家的大门紧紧地关闭着,我上前轻轻地扣门,里面却没有一点声响,我又加重了点儿力气敲了敲,还是没有动静,这时我家隔壁的二婶从人群中站了出来说“亮子,你别敲了,他们是不会给你开门的。”

二婶的话令我的脑子“嗡”地一声响,嘴里却不由自主地问:“为什么?难道我不是他们的儿子?难道他们真的就不认我了吗?”

这时大门打开了,父亲披着衣服,阴沉着脸站在了大门的正中,他说“你想要回家吗?来吧,就从我这身上过去。”

两年多不见,父亲的变化确实很大,他不仅苍老了许多,而且背也驼了,精神似乎也萎靡了许多,那满头白发让我明白了他心中的气愤和凄苦,那一道道皱纹似乎都在诉说着他经历过的磨难和沧桑。这都是因为我的不孝所造成的,心中便觉得一阵阵的痛,那时我多想告诉年老的父亲:我没有让他失望,如今我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产业,有了自己的家庭,爸爸,我回来看你了。

我几步迈到了父亲的跟前,拉住父亲的手,看着父亲在秋日阳光下那苍老的面孔。我颤声说“爸爸,你这是怎么啦?我是你的儿子呀。”

父亲从我的手中将他的手抽出,不知是由于气愤,还是由于过于用力,在抽出手的时候,我发现父亲居然在原地踉跄了几步,然后他颤巍巍地指着我的鼻子骂道:

“你给我住嘴,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我也不是你的爸爸,我们程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如今你还有什么脸回来,你给我滚,给我滚。”

这时我听到了人群中有人在指指点点着说“这小子才不孝顺呢,弄的老爷子把工作都丢了。”

“可不是呗,想不到他在城里不学好,竟然靠起小姐来了。”

“这个女人是小姐?真不要脸,还抱着个孩子回来,哎,你说她能知道这孩子究竟是跟哪个男人生的吗?。”

“哪个男人的?大概连她本人也不知道吧。”

“听说程亮这次回来是准备和这个女人结婚的。”

“呸,真给他们程家丢人呀,难怪老爷子那么气愤呢。”

“这样的女人进屋是会败坏门风的。”

“嘻嘻,你没听说‘大棚把季节搞乱了,小姐把辈分搞乱了’吗?这个女人如果进了程家的门……”

“你是说……哈哈哈”

“……”

这些长舌妇们,世间如果没有他们不知要多平静呢。那时我顾不了他们,我必须先说服父亲,进家之后再详细跟他老人家解释。

我狠狠地回头瞪了他们一眼,然后对着父亲真诚地说:

“爸爸,我是你的儿子,这是个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事实,你认我也好,你不认我也好,我永远都是你的儿子。我是没有听你的话,但我并没有做什么给你丢脸的事情,我在城里也没有不学好,这几年来我一直是自食其力,靠着自己的努力拼搏建起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有了自己的公司和汽车,爸爸,我没有给你丢脸。”

那时我相信父亲一定还不知道我这几年的经历,他如果知道了我现在是衣锦还乡他一定会高兴的,所以我赶忙将我这几年的奋斗史向他老人家叙述一番。可是父亲不知是真的老了,还是因为每日里的借酒消愁,已经让那酒精严重的侵害了他的大脑,麻醉了他的神经,只见他根本不听我在说什么,只是固执地向我吼着:

“好,好,好,你还嫌给我丢人不够多吗?居然将个婊子带回来,你是不是成心要气死我?我已经说过了,你没有我这个爸爸,我也没有你这个儿子,你给我滚开,滚开,滚回你的城里去。”

这老爷子是越说越不像话了,我怕父亲的话会伤了叶乔的心,也怕父亲再继续说出什么更难听的话来,所以我忙说:

“爸爸,你说话讲点道理好不好……”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下叶乔,其实我是想暗示她不要害怕,也不要怪罪我的父亲,我了解他,让他凶够了也就没事了。

也可能是叶乔领会错了我的意思,也可能是叶乔想替我向父亲解释什么,只见叶乔将怀中的胡杨放下地,然后快步走上前来,向我的父亲深鞠一躬,柔声说道“爸爸,程亮是专门回来看您的。”

“你是谁?谁是你的爸爸?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父亲吼完了叶乔,转过头来他又对着我吼:

“我不是你的爸爸,我也不想再见到你,我不能让你这不孝的逆子辱没了祖宗的门风,败坏了祖宗的规矩,你马上给我滚,滚,滚得越远越好,不要弄脏了我的地皮。”

“爸爸,你污辱我还不算,为什么还要污辱叶乔,她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从小到大我一向都挺佩服你的,认为你是个真正的男人,不但有男人的那种大气,也有男子汉的那种心胸和骨气,可是现在我瞧不起你。”

我终于忍受不住父亲的态度,也为叶乔感到难过,我拉住了发愣的叶乔,将我心中的那份歉意传输给她,我不能让她感觉到受一点点的委屈。

叶乔对我摇了摇头,那意思是说没关系,或者是说她不会怪我的,她只是轻轻将偎过来的胡扬拉在身边。

这时我的母亲过来了,本来她就一直站在父亲的旁边小声说着什么,现在听我这么说,也可能是看到了我对叶乔的那份关心吧,母亲立时来了精神,只见她从身边抄起一根棍子,从父亲的身边站了出来,她大声骂着:“你这个臭小子,你翅膀硬了,竟敢顶撞起老子来了,如果不是这个臭婊子,小妖精,我的儿子怎么会这么不通情理。”

“妈妈,我的事与叶乔没有关系,和叶乔在一起是我愿意的。”我还在为叶乔申辩着。

“你是我生的,我养的,今天你居然跟我顶撞起来,我要不管管你这个逆子,就对不起祖宗。”

她老人家边骂边向我身边走来,走近我身边的时候,她突然举起了手里的棍子就向我的头顶打来,那时也不知道我哪里来的倔劲,一心想看看我的亲生母亲怎么忍心下手,眼看棍子向我的头顶砸了下来,可我却没有一点要躲的意思。

就在棍子落下的那一瞬间,叶乔突然放开了胡杨用力推开了我,而她却站到了我刚才站过的地方,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母亲的棍子已经重重地落了下来,而且不偏不倚地正砸在叶乔的头上。血立时流了下来,染红了叶乔的衣服,叶乔也在那一刻倒了下去,全场立时静了下来,母亲也呆呆地站住了,那根木棍从她的手中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同时也在地面上挖起了一个小小的泥坑儿来,浅起了几点泥土的沫儿,那沫儿没有飞溅起多高,也没有飞浅到多远,只是落在坑的边缘,无声无息地落在那干燥的土地上。

事情的整个过程只有那么几秒钟,只有那么一瞬间,让人都来不及想些什么,也让人们就在那一时刻好像同时被什么东西给钉在了原地,大家屏息静气,静静地观察着事态的发展。只有待小胡杨在拼命地哭喊着的时候,人们似乎才从刚才的惊愕中反应过来,二婶搂过哭泣的胡杨,可是胡杨却拼命向叶乔挣去,他不知道叶乔怎么了,他是被眼前这个场面吓坏了。

那一刻,一场乱哄哄的局面一下子静了下来,人们都站在那里呆了,傻了。二婶让我将叶乔扶到她家里去把伤口处理一下,刚才还在嘲笑我,辱骂我的乡亲们,这会儿却又把矛头指向了我的父亲和母亲。

“这老爷子也够倔的了,儿子好几年不回来,回来一回不容易,有什么事情不能坐下来好好说呢?”

“那老太太也够狠的了,做做样子也就是了,还真下得去手打啊。”

“我看她根本就不是在打儿子,她打的就是这个女人。”

“我看她刚才就是对着这个女人打的,可怜这个女人想躲都没有躲过去,白挨了一棍子。”

“这才叫爱的奉献。”

这些人有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伙伴、有看着我长大的乡邻,此时此刻为什么他们没有一点爱心,没有一点同情心呢?叶乔已经流血了,他们还不放过她,究竟我们哪儿得罪他们了。那时我顾不了许多,疯了似的冲着这些人吼道“滚,你们给我滚。”

我几乎红了眼睛,我弯腰抱起倒在地上的叶乔,嘴里呼唤着她的名字,叶乔微微睁开了眼睛,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她轻轻地向我摇了摇头说“程亮,你别怕,不要紧,我不会有事儿……”

我粗暴地推开了邻居们递过来的布条,从自己的衬衣上撕下一条布来为叶乔包上伤口,然后将叶乔抱上了汽车,回身又从二婶的手中接过胡杨。

“谢谢你,二婶……”

我一手抱着胡杨,一手握着方向盘,开车离开了我的家。

上车的时候,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家,看了一眼生我养我如今又赶我出门的父母亲,那一刻我流泪了,是因为父母的绝情,还是因为叶乔的负伤,我一时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很伤心,很绝望。

那一刻我又一次地想起“这个世上伤你最深的就是你最亲近的人”这句话,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把车子后头的尘土留给了那个小乡村。

一路上,叶乔始终没有说一句话,不知道她是清醒还是昏迷,反正我一路走着,一路喊着叶乔的名字,胡杨就坐在我的腿上,他看着前面的风景,已经忘了倒在后面的妈妈已经受了伤,似乎也忘了刚才那个混乱的场面。

三十一

回到城里,我先送叶乔去医院包扎伤口,好在伤得不重,没有伤到骨头,只是缝了四针,医生说不需要住院,只要回家调理就行了。

我扶叶乔上楼,将她放躺在**,看着她那苍白的面孔,想到她这是替我挨了那一棍子,我的心就像被刀绞了一般,我忍住心痛,伏下身子说“你呀,真是傻,为什么要去平白无故地为我挨那一棍子呢?”

叶乔凄然地笑了,她说“我这是还你的,当初是你替我挨了二水那一砖头,现在我替你挨了你母亲那一棍子,这一下我们算是扯平了,很公平,我再也不会觉得亏欠你什么了。”

“你原来这么小气啊,早知这样,那天在二水的面前我就不躲开了。”

“为什么?”

“你想一想啊,如果那天我不躲开的后果是什么?也许就一命呜呼了,那你不是就亏欠我一辈子也还不清了。”

“这么令人伤心的话你也说得出来?”听我这么一说,叶乔立时就不高兴了,她嘟起了嘴不理我了。

我坐到叶乔的身边,抚摸着她的臂膀说“其实呀,我知道你当时是怎么想的,你不用骗我,我说过,你就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你怎么想的我会不知道吗?”

叶乔不吭声,似乎在听着我的话呢。

“你觉得我的父母亲今天的态度完全是因为你啊,你怕那个棍子打在我的身上会伤了我的心,从此影响我们母子之间的感情,叶乔你太善良了,那个棍子没有打在我的身上,却已经打在了我的心上,心痛往往比伤痛更加难以愈合,我……”

我下面的话没有说出来,是我不知道那话我该怎么说,小春的手足相残是为了那份家业。而我的父子相向是因为我没有娶那个王总的女儿小夏,因为没有娶王总的女儿使父母很没面子,说到底父亲今天大动干戈也同样是为了钱。

见我没有把话说出来,叶乔看出我心中的那份悲哀,她不声不响地坐了起来,双手搂住了我的腰柔声说“其实我觉得如果今天我没有去,后果可能会好一些,你别怪他们,他们的想法总是有一定道理的,只是你现在还没有理解而已。”

那一刻我分明听出了叶乔话中的意思,我像不认识似的看着叶乔,这个女人啊,她的优点是善良,她的缺点也是善良。她难道就不知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的古训吗?如果不是她的善良她又怎么会过的如此凄苦呢,这样的女人我怎么会不好好地爱她呢?我忍住了心中的泪水,默默地拥住她,叶乔,我的爱人。

在叶乔养伤期间,珍妮来看过叶乔,她当时对我冷言冷语,言外之意是我没有保护好自己的爱人,让叶乔为我受到了伤害,说我不是个真正的男人。

叶乔忙拉住珍妮,不让她再说下去,叶乔说程亮已经尽力了,这事不怪他。珍妮听了叶乔的话,用手指着叶乔的脑门说“你呀,是吃一百个豆都不知道腥,你现在护着他,等将来有一天你……”

不知道是叶乔拉住了珍妮阻止了她的说教,还是珍妮觉得自己这话有点多余,反正她打住了话头,没有再说下去。

我宽容地对珍妮笑了笑,珍妮却白了我一眼,有意将头转向一边去,叶乔怕我生气,她亲昵地拉住了我的手。这个场面我觉得我该走了,应该让珍妮与叶乔这两个女人说点知心话,我礼貌地对叶乔说“叶乔,你和珍妮聊吧,我去买点新鲜的水果来。”

叶乔理解地向我点了点头,我回她一个宽容的笑容,然后走了出去。

我端着洗好的水果来到了门前,当我正要推门进屋的时候,却听见屋内的珍妮似乎在说我,我不由地停住了脚步,我知道,此时进屋是最不合适宜的,也是最尴尬的,我本打算退回去,爱说就让她说个够吧。然而珍妮此时的话却对我形成了很大的吸引力,只听见珍妮说“……好好好,我说不过你,可我还是想劝你一句,男人要是靠得住母猪都能爬上树,人是不可貌相的,希望你将来不要后悔。”

叶乔说“怎么会呢?程亮是我今生所爱的唯一的男人,如果没有他,不知道我的生命还有什么价值?有时想:就算是将来他嫌弃我,不要我了,我也不会恨他的,毕竟是他给我的生命注入了色彩,是他让我体会到爱的滋味,是他让我有了被疼与被爱的感动,这种感觉、这种幸福就算不能伴我一生一世,只要生命中有过我就满足了,就算有一天他不要我了,我的人生也不会再有遗憾。”

“我真弄不明白,程亮什么地方让你这么入迷?”

“其实程亮他是个很优秀的男人,他善良,他勤奋,他很聪明,也懂得尊重人,反正他身上的优点很多,在他面前我常常觉得自己很差,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他,所以我告诉过程亮,如果有一天他心中爱上了别的女孩儿,请不要伤害我,我会悄悄离开他,无论我生活在哪里,都会默默地为他祝福。”

“什么?什么?叶乔,你是不是真的疯了,你哪辈子没捞着男人,竟这样委屈你自己。”

“珍妮你不懂,爱情不是占有。我爱程亮,这是我最真实的感觉,这种感觉是我从来没有感受到的,有了这种感觉才会发现世界是这么的美好,人世间有那么多的温暖。有了这种感觉才会心甘情愿的,无怨无悔地为他做任何事,真诚的希望他过得幸福,只要我知道我所爱的人生活在幸福中,就算是他不在我的身边,我也会感到满足和快乐的。”

叶乔的话让我感动,让我震憾,同时也让我惭愧。我没有叶乔说的那么好,没有她说的那么完美。那时我真想冲进屋子,我想告诉叶乔:从今往后,我就将自己的生命交给叶乔,我会用生命来爱叶乔,来呵护叶乔的一生,生活中如果没有了叶乔,我的生命就会枯竭,人生变得毫无意义。

忽然,我听到楼梯的一端有响动,好像有人来了,我不想让人误会我在偷听室内人的谈话,便悄悄地溜走了。

不一会儿,珍妮要走了,我送珍妮出来的时候,珍妮恶狠狠地瞪着我,好像是我用了什么法术将叶乔迷住了一样,她就那么瞪了我一会儿,最后才压着火气问我“告诉我,你对叶乔是真心的吗?你爱她吗?”

“我对叶乔的感情苍天可表。”

“你不用跟我油腔滑调的,我是问你爱叶乔吗?”

“当然。”这句话说出,珍妮更不高兴了。

“你是知道叶乔从前做过了什么,对吗?”

我点点头“知道。”

“知道就好,这说明我们的叶乔没有撒谎骗你。”珍妮忽然抬起头来,那一刻珍妮的眼睛就像刀子一样犀利,直直地刺向我。

“你真的不在乎?”

“不,我在乎。但那是她的过去,那是她的苦难。我爱叶乔,我要让叶乔与她的过去告别,脱离过去的苦难,所以我会尽我的一切能力来保护好叶乔的。”

“是呀,你的保护我已经看到了。”

珍妮挖苦着我,令我一时无言以对。

对于叶乔的负伤,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一点让我在珍妮面前很抬不起头来,但我是不会再让这种事情重来的。

见我没有躲开她的目光,最后珍妮才恨恨地警告我“我告诉你,叶乔对你是动了真情,我希望你好好待她。如果你辜负了她,你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你别看叶乔软弱就可以欺侮她,要是叶乔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珍妮小姐请放心,我和叶乔之间的感情……”

“你给我闭嘴,别在老娘面前开口感情,闭口感情,这一套把戏我看的多了,什么感情?那不过是你们这种人玩弄女人的一种手段,一个借口罢了,听起来冠冕堂皇的……哼。”珍妮无理地打断了我的话,但她自己也没有把话全部说出来,也可能她还不想把话说得那么直白吧。

那天,我送珍妮走了以后叶乔问我“刚才你送珍妮的时候,珍妮和你在外面说了半天的话,她都说什么了?”

“没有,只是一点客套话。你好好休息吧,别想的那么多。”

“没说就好,珍妮这个人恨世上所有的男人,如果她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其实她这个人还是蛮好的。”

“你放心吧,珍妮是你的朋友,不管她在我的面前说了什么我都不会怪她的,因为她是为了你好,她是不放心你嘛,你有这样的朋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她呢?是不是呀,我的媳妇儿。”

说这话的时候,我动情地伸手在叶乔那苍白的脸上捏了那么一下子,叶乔的脸上立时便涌上一片红云,她不好意思地笑了。

本来我是想告诉叶乔,我会好好地爱她,用我的行动来证明叶乔的选择没有错,我永远不会让她失望。可是我这话若说出来,叶乔会不会怀疑我刚才在偷听她与珍妮的谈话?所以我咽下了已经涌到嘴边的话。

叶乔却不知道我的心事,她依偎在我的怀抱里,默默地享受着我的爱抚。借此机会我与她商量,是不是将叶乔租住牛嫂家的房子给辞了,搬到我这里来住。

叶乔不同意,她说那边的房子先放在那儿吧,没准将来会有用的。

我当时不明白叶乔的意思,却又不好细问,只是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她。

叶乔没有向我说出原因,但我猜想,叶乔一定是听了珍妮的话,对我没有信心,就像她说的那样,等我将来心中有了别的女孩儿,她也不会没有了立足之地。

那一刻,我不想向叶乔表示什么空洞的海誓山盟,我要用行动来向她表明我的心迹。那天我请来了装修公司,我要把我的家重新装修一下,我要给叶乔一个体面的婚礼,我要让婚礼的场面既排场又隆重,因为那样既可以宣告我们过去苦难的结束,也可以展示我们未来幸福的开始。我还和叶乔商量好了,待婚礼一结束,我便和叶乔带着胡杨一起去上海,那样既可以当成我们的蜜月旅行,又可以为小胡杨把病治了,待我们一家三口从上海回来后,便可以全力以赴地投入到新的生活中去。

装修工作在紧张地进行着,这时我准备独自回一趟家乡,去把结婚证明开出来,这样既可以表示我的诚意,也阻止了叶乔的胡思乱想,还得到了法律保护。

叶乔知道我要回家,她没有任何表示,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在一天夜里,叶乔很认真,很坦然地和我进行了一次长谈,话题是叶乔提起的。

叶乔说“程亮,你应该考虑到你父母说的话,你应该考虑他们的感受,你毕竟是他们的儿子,你放心,我不在乎什么名分,无论你作何选择我都将感激你一生的。”

我说“我不要你的感激,我只要你做我的老婆,如果你不愿意做我的老婆,那我情愿遁入空门,去面对泥胎神像早晚念阿弥陀佛去。”

“程亮,我知道你对我好,我很感激你给予我的这份爱,但你应该知道,我已经没有了与你结婚的资格,没有了爱的权利。能和你这样生活一段日子,我已经很满足了,真的,就是现在让我死了我也不会再有什么遗憾了,但是你就不同了,你人那么好,心那么善良,你应该找个好姑娘和你共度一生。”

“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配不上你,你是个优秀的男人,是个好男人,而我现在是一无所有,在你面前我感觉自己没有一点优点。”

“你是不是觉得只有我上拘留所去待一段时间,那样我们才合适啊?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好不好?忘了你的过去,忘了你的苦难,和我一起来面对今后的日日月月不好吗?”

“程亮,你别犯糊涂好不好,我的经历你是知道的,这段历史是抹不掉的,就算我可以忘记,可社会不会忘记,人们也不会忘记。再说我又怎么能自己欺骗自己,我又怎么能欺骗你呢?我不配做你的老婆,真的不配。我是从山里出来的姑娘,我知道山里的规矩,你父母说的没错,如果你娶了我,你会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你若是真的为我好就不要和我结婚,就这样过段日子,等你有了……”

“叶乔,你为什么一定要在乎别人怎么说,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如果没有你我会怎么生活?你什么时候能为你自己考虑考虑?你难道打算带着胡杨就一辈子这么过下去吗?胡杨将来长大了你怎么办?难道你就不怕……”下面的话我说不下去了,我也说不出口,所以说到这儿我就打住了,我不想伤害叶乔。

大概叶乔已经知道了我没有说出口的话,她一时愣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幽幽地说“程亮,我不愿意你为了我担个不孝的罪名,也不愿意看见你和你的父母之间因为我而闹矛盾,你对我好,我又何尝不知道呢?世上有谁不愿意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度过人生呢?可是我不能太自私,我不能毁了你,因为我爱你。”

叶乔最后这句话说的铿锵有力,落地有声,令我感动不已。

也是叶乔的这几句肺腑之言,一语道明了那天她为我挨那一棍子的真实意图。那一刻,我好感激上苍,感谢上苍将人世间最美丽的真情赐给了我。感谢上苍将世上最善良的女人的爱赐给了我。

面对着叶乔那深思熟虑过的话语,我能做的就是轻轻地握住叶乔的手,我说:

“叶乔,你只知道你爱我,可是你知道我有多么的爱你吗?我不能忍受我心爱的女人不在我身边,更不能忍受我所爱的女人再去过那种颠沛流离的生活。”

“程亮,你知道什么叫爱吗?爱不是占有,而是无私的奉献。”叶乔缩回了她的手。

“难道你认为我的爱是占有吗?你这样认为的话就未免太狭隘了吧,不要以为自己吃了点苦头,受了点磨难,就好像世界从此没有了真爱似的。”

见叶乔抽回了手,我不觉心中动了气,明知道叶乔的话不是这个意思,但还是扭曲了她话的意思,也不知这话是不是说的太重了,反正叶乔听了这话居然半晌没有言语。

沉默,一时我们都沉默了,我不敢看叶乔,也不敢说话,我知道我刚才的那句话伤着了叶乔的自尊心。

那个夜晚我们就这样的不欢而散,从此叶乔不再提起这事,好像她的生活中压根就没有这回事一样。

在叶乔伤好后,我回了一趟老家,我去当地开了结婚证明后就回来了。回去的时候我没有进我的家门,我也不想再进那个家门了。

那个时候叶乔也开始帮我照料着这个家,我曾劝她多躺些日子,她说心里高兴,怎么能躺得住呢。想想也是,只好随她去了。

那几天我陪叶乔去商场买衣服,为小胡杨买玩具,为我的新家添置家具,忙得我是晕头转向,好不容易把新房装扮好了,叶乔非常高兴,她说进到这个房间里便会感到一阵温馨,有种幸福感。

叶乔的话很自然地让我想起我第一次去牛嫂家找叶乔时,看到叶乔那个房间后的那种心情,看来每个人的心中都怀着一份美好的向往。

听了叶乔的话我很开心,也很满足。为了办理结婚证,叶乔决定回幽情谷去开证明,那天看叶乔收拾东西准备第二天回幽情谷,我心里总是觉得不太得劲,想了一会儿,也没有想出什么地方不得劲,于是我试探地问叶乔“你是不是应该到法院先去把婚离了?”

叶乔“噗嗤”一声笑了,她说“你呀,就是太多虑了,我根本就没有跟二水登记结婚,我去离的什么婚呀?我听说离婚还需要出示结婚证呢,我没有,怎么跟他离婚呀?”

我虽然没有办过、也没有听过这类事情,可对于叶乔要回乡开证明的事还是心存疑虑,所以我用怀疑的眼神望着叶乔,想说什么来反驳她,却又怕伤害了她,只好咽下心中的疑虑。

大概叶乔从我的眼神中看出了什么,她笑着对我说“不管怎样我都要回去看看,一是我要跟你结婚了,回去跟父亲打声招呼,再就是看看当地能否为我出张证明,如果不能给我出证明那我马上回来,咱们再另想办法好吗?”

“要不我们先把结婚仪式举行了,等我们从上海回来再回那个幽情谷办理手续你看行不行?”不知为什么,对于那个幽情谷我心里总是有点不踏实,似乎有种不祥的预感,所以我极力阻止叶乔回去。

叶乔拥住了我说“这个婚礼是我一生所盼的,婚礼中的新娘我已经在梦中梦到过好多回了,本来以为我今生与这个梦想无缘了,可是苍天还是善待我的,让我遇到了你,苍天的恩赐我怎能马虎,所以我们的新房里怎么可以没有我和你的结婚证呢?”

我不能再反驳叶乔,但考虑到叶乔和二水的关系,我说要和叶乔一起回去。可是叶乔很固执,她不想让我到那个山谷去,她说她们那个山谷很封闭,人也很封建,她怕我去了会引起山民们的误会。

我说“你已经是我老婆了,我怎么能连老丈人住在哪儿都不知道呢,再说我这个新姑爷也应该去和老丈人见见面嘛?我陪你一块去,路上还会有个照应。”

大概是叶乔看我那么固执地要去,一时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只好默许了。

其实我是怕叶乔一个人回去会有什么不测,我毕竟是个男人,我有保护她的义务和责任,所以我一再坚持要跟叶乔一起回到幽情谷去。

那天,天刚蒙蒙亮我就驾驶着小春的越野吉普车,向着幽情谷的方向开去。走的时候叶乔想带上胡杨一起去,但是我没同意,我说去开张证明也就是一天两天的事,胡杨体质弱,还是把他放在牛嫂那里好一点,等婚礼举行完毕后再带着胡杨回去多住几日,其实我是怕二水看到胡杨后找叶乔的麻烦。

三十二

叶乔听从了我的劝告,这样我俩一早就上路了。出了城,前面的雾气越来越大,远处的山几乎被雾气包围得严严实实,路上我的车开得很慢,走不多远就发现路边有两辆车相撞在一起,公路监理正在勘察现场。叶乔瞪圆了眼睛,注视着前方不再和我说话,车子很快便进入郊外的公路,走不多久,车子已经爬上了盘山道,直到这时候才感觉公路上的车辆已经逐渐少了起来。由于是盘山道,所以就显得这条路比较僻静,路面虽然没有市区的马路宽,但车辆却比市区要少得多,所以还是比较好走的。

半晌午的时候,雾气已慢慢散尽,目极之处天地间一片苍绿。我开着小春那辆绿色的越野吉普,就在这绿色包围之中缓慢地爬行着。太阳已经快到头顶了,看看我们还没有走上一半的路程,叶乔有点着急,她说怕天黑了赶不到家。

我说“不忙,反正我们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这次就当是我们旅游来了,今天到不了家,我们就在半路露营,明天再走也行。”

叶乔吓唬我说“在这里住?你也不怕野兽来把我们给吃了?”

我说“你不要吓唬我好不好,我很胆小的。”

看见叶乔得意地笑了,我才说“你以为我真的胆小,告诉你,我才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差呢,不信啊?那你把野兽叫来,看看是我厉害还是它厉害,看看是我怕它还是它怕我?”

“我去把野兽给叫来?你什么意思啊?我怎么听着你的话那么别扭。”叶乔听出我话里的不怀好意,她转过头来,盯着我的眼睛问。

我忙掩饰说“我没什么意思啊,只是想告诉你,我很厉害的。”

叶乔说“坏小子,你以为我没听出来啊。不过你也不要以为这山里真的就没有野兽,而是它们现在很怕人,听到哪里有声音它们首先就吓跑了,可是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没准它们就偷偷地跑了出来,不然的话我们山里为什么常有丢鸡、丢羊的事情发生呢?”

“那是因为山里住着人家呀。”我自作聪明地说。

“你是说那羊被人偷去了,我们山里人有那么坏吗?其实也没准啊。”叶乔听我说的话虽然不赞同,但她并不反驳,只是作出一副沉思状。

我有意不去看她。叶乔现在越来越温顺,就像一只可爱的小猫,我知道那是她对我越来越信任的缘故,这一点很能满足我男子汉的那点虚荣心。

走着走着,我们拐下公路,走上了通往山谷的土路。说是土路,其实根本就没有路,而是山谷里的农民赶车出山走过的地方,时间久了被人踩、车压的地方长不出草来,也就形成了这条凸凹不平的路,这一点很符合那位伟人说的一段话:“世上本来就没有路,因为走的人多了慢慢也就形成了路。”

汽车就在这山路上颠簸着,七拐八弯的,最后连这样的山路也没有了,只能弃车步行。我和叶乔不得不下车,我将车子开到一棵树下锁好,然后和叶乔一路向山谷的深处走去。

幽情谷,听起来这名字挺幽雅的,远远望去却没有任何险峻可言,只是一般的普通山谷,既没有什么传奇的故事,也没有什么险峰奇岭。也许只有当你身临其境,方可领略到那些悬崖峭壁的险峻和幽深,也许只有当你身临其境,才能体会到那峡谷的深不可测。

山里很静,山中的空气清爽的令人怀疑没有半点杂质,偶尔飘过的微风,总会令人禁不住要驻足站在原地滞留那么一会儿,然后贪婪地呼吸着,仿佛要将空中那一缕空气通通地呼到自己的肺腑之内,然后再顺着身体里的每一条血脉在一点一点地通遍全身,将身体内通通地清洁一遍似的。

叶乔选了一条平坦一点的小路向山里走去,脚下每一段坎坷的路面,似乎都不足以令叶乔为它皱一皱眉头,还有山中那陈年落叶,在叶乔走动的时候总会露出一缕沧桑之感,似乎在传递着山中一种不为人知的恐怖和神秘。

还有那山谷中的古树,多少年来始终保持着一种沉默和孤傲,一副不入世俗,傲视红尘的样子。直到这时我才发觉,在山谷里走了大半天也没有遇到一个人影。实在是让人怀疑在山谷的深处是否还会住有人家?

我好像听叶乔说过,说是在远古时代,一个村子里的人为了躲避战争,就集体迁到这山里来定居,并繁衍后代。等到战争结束后,他们已经在山谷里住习惯了,再也没有人愿意搬出深山了。

虽然这段经历无处考究,但人们舍弃都市的繁华,却情愿躲在这深山里一定有他们的理由。我一边走一边默默地想着。

秋日的午后,阳光毒辣辣的晒着大地,似乎要把大地给熔化了一般,我和叶乔在树荫中像蜗牛一样缓慢地向山里挪动着,走不多远汗水已经湿透了我的衣衫,叶乔将水送给我,我喝了一口,这水也热乎乎的,喝了也不解渴。

“如果哪儿有一股山泉嘛,我们也好喝点泉水,歇歇脚。”我自言自语地将心中的渴望说了出来。

叶乔听了“噗哧”一声笑了,她扬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说“快了,前边不远的地方就有一股山泉,那泉水清亮甘甜,比城里的那什么饮料要好喝的多,又没有任何添加剂,小的时候每次路过那里,我都会在那儿歇脚。”

“真的?”叶乔的话确实让我惊喜,我不由回头看了看叶乔,叶乔的脸儿红红的,就像是熟透了的柿子。

叶乔见我看她,抿着嘴笑了一下,那甜甜的笑容写满了幸福和狡黠,这时一个大大的蚂蚱从路旁的草丛中飞来,一下子落在叶乔的衣服上。

“程亮快看,连山里的蚂蚱都认识我,几年不见还没把我给忘了,见了我还是这么亲热,你说它们是不是想让我抱着它们回家呀?”叶乔快乐地说。

我忙帮她把蚂蚱拿了下来,我看着手中的蚂蚱取笑着叶乔说“你看,就连山里的小虫都知道我们的叶乔该结婚了,它们居然成双成对地爬到你的衣服上来,你知道它们在干什么吗?”

“去,我不听你乱说,反正它们是在欢迎我。”

叶乔不许我把话说出来,我知道叶乔已经明白我想说的话,心里不由得一阵快乐,我大步流星地走到叶乔的前面,心里甜滋滋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心里一乐,便不由地高声唱了起来: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哇

往前走,莫回呀头

通天的大道

九千九百

九千九百九哇

红红的高粱酒哇

我唱到这儿唱不下去了,因为嗓子干的厉害,就使劲地运动起口中的舌头,想尽可能地润一下嗓子,叶乔忙将水送到我的手上,我刚想接过来,却发现叶乔的眼睛似乎在说“怎么样,唱不下去了吧,快喝点水吧。”

“哼。”我偏不接叶乔手中的水,我缩回了已经伸出的手,快走两步,又将叶乔甩到了我的身后,一边走一边说“你不是说前边不远的地方就有泉水了吗?我等到那儿再喝。”

“你先润润嗓子好接着唱啊,我还挺爱听的呢。”叶乔这分明是在取笑我,走在这山路上,已经是气喘吁吁了,唱出的歌儿更是高一声低一声的,我只是心里高兴才情不自禁地唱起来。

我用力咽了一下口水说“正因为你爱听,所以我才不唱了呢,因为我想等将来你烦我的时候再唱。”

“我会吗?”叶乔有意地卖着乖子说。

“难说。”

这路啊,有人说着话走起来也快,还不累人。不一会儿就已经拐过一个山角,我四处望了望,这里除了山石古林,却没有看见有什么山泉,对着那幽静的山谷,我不由地想发出点什么声响来,我回头看了看跟在后面的叶乔,便对着山谷中的幽深,张开嘴巴喊“喂,我回来了。”

深山里便有了回音“来,来,来。”

这是我小时候常玩的把戏,喊完后我又回头看着叶乔,叶乔站在一棵树木的阴影里凉爽着,我便又对着峡谷喊“我爱叶乔。”

“乔乔乔。”四周似乎都在回应着,

“叶乔是我老婆。”

“婆婆婆。”这山谷真是有趣,不管你喊什么他都会回应你的。

“好了,被人听见了多不好意思。”叶乔娇嗔地说着。

“你看,我们走了这半天也没有看到一个人影,忽然想起小的时候也不知在哪本书里看见‘让青山作证,让绿水为媒’这句话,我就临时效法一下。”

叶乔没有吱声,她越过我,在前面带头向山谷的深处走去。

我看叶乔没有吱声,猜想她一定是走累了,便想找个话题让她轻松起来。

“哎,叶乔,你说咱们这次回来,开完证明顺便也把你爸爸接出去和我们住在一起好不好?”

果然这话有效果,叶乔回头看了我一眼气喘吁吁地说“好是好,只是他老人家不会跟我们走的。”

“为什么?”

叶乔站住了脚步,等我赶上来了,她与我并肩一起走着,她说“他不愿意自己成为儿女的负担,再说我妈妈的坟还在山谷里,他还想守着它,等将来和我妈在一起呢。”

“要不你劝劝他,女儿在城里,他老人家一个人住在这山谷中孤苦伶仃的,多没意思,和我们一起住也热闹些。”

叶乔感激地看着我,嘴里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我猜想那时叶乔一定在心里捉摸着该用什么方式去说动她的老爸,也就不再打扰她,让她自己去想吧。

好久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了,现在感觉到有点累了,我想象不出来叶乔当初是怎么从这里逃出去的,也真是难为她了。

我闷着头走了好一会儿,我终于忍不住了,我问“叶乔,你说的那个泉眼在哪儿?我的嗓子都冒烟了。”

叶乔说“就在前面不远的山脚处,我这儿还有水,你要是渴了就先喝一口吧。”叶乔为我打开装水的瓶盖,我摇了摇手说:

“不喝,这水已经被太阳晒得热乎乎的,一点都不好喝,我还是坚持一会儿到了山泉那儿再喝吧。”我固执地说着,又转身向前走去。

太阳已经快落入西山的时候,叶乔望着前方突然欢快地说“到了,前面就是我的家了。”

我顺着叶乔的视线望去,几户茅舍隐藏在山间树木之中,隐隐的暮色又给这里增添了一丝神秘,那神秘的山中偶尔传来几声狗叫。

原来,刚才在路上叶乔使用了一个小小的诡计,她用泉水来吸引我的注意力,这个叶乔,真是个鬼灵精。

我和叶乔进村子里的时候,遇到了几个人,叶乔一一向他们打着招呼,我发现那些人一直目送我和叶乔拐进她的家门。

当我和叶乔出现在叶乔父亲面前的时候,老人家几乎惊呆了,他佝偻着身子,手中拿着烧火用的柴火看着我们不说话,却也忘记了放下手中的柴火。

“爸爸,你怎么不认识我了?”

叶乔上前拉住了老人家的手,并从他的手中接过柴火,扔到了地上。

老人家这才干笑着把我往屋里让。

屋子里很黑,尽管老人家打开了电灯,屋子里还是很暗,棚顶上的灯泡就像萤火虫一样,所以尽管屋子里的一切都能看得见,却像是蒙着一层雾,或者说好像眼睛上有一层眼屎,看什么都有点朦朦胧胧的,有了一种虚幻的感觉。

屋子里一铺土炕,土炕上胡乱地堆放着老人家的被和褥,老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搓着两只手,后来忙将行李向炕里推了一推。将我让到炕上坐了下来。

叶乔放下手中的包,就到厨房去准备晚饭了。

昏暗中叶乔的父亲蹲在屋子里的一角,他抖动着手从一个口袋里掏出一把烟末,他卷起一支汉烟卷,示意让我吸烟,我忙掏出衣兜里的香烟,双手送到老人家的面前殷勤地说“老人家,您吸这个吧。”

老人家看也没看我手中的烟,便忙摆手说“我们山里人抽惯了这个老汉烟,那个还是你自己来吧。”

我本来就没什么烟瘾,平日里兜里装着一盒烟只是为了临时有个应酬什么的,现在见老人家不喜欢这个香烟,我也只好尴尬地将烟盒重新装进衣兜里。

屋子里弥漫着一缕一缕的烟雾,夹杂着浓重的烟熏火燎味,那是炕不好烧,烟从土炕的缝隙中慢慢地渗进了屋子的缘故,与叶乔父亲口中吐出的烟雾汇合在一起,使叶乔父亲的脸被刻画得越发朦胧起来。

我忍住咳嗽,努力将面部表情平整的像没事一样,生怕叶乔的父亲心中会有一丝丝的不愉快。

坐在屋里我也能感受到叶乔在屋外烧火,刷锅,炒菜等一系列的操作,因为我听见了锅碗瓢盆的响声,也闻到了锅里放油后的香味。

不一会儿,晚饭端了上来,是玉米糊糊,还有几个玉米面饼子,大葱蘸大酱,老人家格外让叶乔为我准备了一盘炒鸡蛋。我是从农村长大的孩子,这样的饭菜对我来说还是很合口味的,所以晚饭我吃得挺香。吃饭的时候,叶乔向她父亲说起我们是回来开结婚证明的,老人听了一时没有说什么。

那一夜由于步行了那么远的山路,所以我睡得很沉,在叶乔还和他父亲说话的时候我就已经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突然我被一阵争吵声惊醒,我忙起身,昏暗中我看见几个人涌进了屋子,他们手里拿着棍棒堵在叶乔家的门口,其中一个男人指着叶乔大骂“你这个臭婊子,今天还有脸回来,居然还敢把野男人带到家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