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睡死了?听不到飞机的声音。告诉你们,南京来电,说是武汉飞行队的飞机飞到这儿迷失方向,让我们查找。我已经派了几拨人都没有找到。据可靠消息,就在附近。管雪凤厉声喊,吴团总。
到。吴绪红立正,抬起头,睁开眼皮看着。
管雪凤停住,看了一眼说,你,立即带人寻找,一有线索,立即发兵。跟你们说实话,委员长亲自打电话给刘将军,要他无论如何寻找到,不能落入匪手;要是落入匪手,堪称奇耻大辱。哦,奇耻大辱是小事,落入匪手,就不是一架飞机的事情那么简单了!飞机就能变成“鸡”,“老母鸡”,能嬎蛋的“老母鸡”,鸡生蛋,蛋生鸡,你们一定知道……
有个团丁,外号“二流子”,实际上他姓刘,叫刘和宝,小名叫大眼,疤眼皮,都知道他有两大爱好,一是女人,二是老母鸡。提起爱女人,刘和宝说,就因为这个才当兵的。说了大家都摇头。小队长二虎不想收,但兵源难找,也就收下了。收下了,这两点都是当兵的痛处,改不了会误大事。当了几年兵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战斗,有两次剿匪,他开小差,跑去偷了一只鸡,二虎踢了他几脚,他不当回事儿,还嘻嘻笑,也就过去了。还有一次是周维炯打商城,他守城门,清吗早上,他见一个坐轿子的姑娘长得俏,就去摸,被周维炯拿住了,把共匪引进城,二虎逃到山里,知道后十分生气,拿棍子给他一棍。回到城里还不改,又去睡寡妇,又舍不得掏钱,寡妇泼辣,找到民团大闹,二虎生气把他吊起来打,问他改不改?刘大眼说,咋改?一个人,又是男人,把这两点都改了,还叫男人吗?二虎想想,自己也好这口,气得抽了一顿又把他放了。
刘和宝有一根虎牙,伸在外,说话时不自觉暴出,十分难看。越是丑越喜欢女人,可女人见到了多半不喜欢。论个头,瘦长条,走路摇头晃脑,好像那颗脑袋在肩膀上不安分似的。
昨夜执勤,就利用小便的时间到城外偷了一只鸡,让厨房炖了。吃鸡的时候,一根鸡骨头很细,嵌入牙缝,怎么也弄不掉,就到一家私人诊所,一位护士叫毛云,长得漂亮,给他整好了,还跟他睡了一觉。实际上是“二流子”喝醉了,做梦呢,在梦里睡了护士毛云,高兴得不得了,在**大呼小叫,还说“吃鸡、吃鸡”。就在这个时候,二虎从外面回来了,踢了他一脚说,吃鸡,吃鸡,吃你妈的逼,老子还没吃鸡呢。说过,哈哈大笑。
管雪凤不是蠢蛋,更不是花瓶。来到商城,把吴绪红的来龙去脉都能搞得一清二楚,更何况吴绪红手下呢。民团的人,大小都有毛病,管雪凤也都知晓。仔细归类,无外乎三种。一是祸害女人;二是祸害百姓;三是兵匪一家。这三点实际上就是“吃喝嫖赌”四个字,大同小异。因为法不责众,所以也无法追究。但是,管雪凤得知这个“二流子”的一些劣迹后,就有点讨厌,刀口磨得雪亮,就差死期问题了。
现在要找飞机,把团丁叫起来,在大院子列队,布置任务,“二流子”站在队列前面,刚才还打着呵欠,看着特派员长得这般好看,就像那护士毛云。特派员也说鸡,真是笑人,于是“二流子”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二流子”遇到煞星,活该倒霉,也可能是死期到了。管雪凤二话没说,大声喝:出列。“二流子”也没弄清,就乖乖出列。也许是昨天晚上那一枪没有放出,管雪凤心里不舒服,这个时候还记着呢。只听枪声清脆,枪口冒出一股烟,管雪凤尖着小嘴吹吹,迅速把枪插到腰间,骂道,猪!这样的人还能打仗吗?谁要是玩忽职守,就是这个下场!说过,走了。
管雪凤走了,站在操场上的团丁还在望着她的身影,吓得大气不敢出。等看不见魅影了,再回头看地上,“二流子”躺着,翻着大眼睛,腿动弹几下,说不出话,好像很痛苦,胸口冒着血,嘴里扑哧扑哧,一口口往外吐。吐了几口,头耷拉地上,死球了。——再也吃不成鸡了,即使在梦里,也吃不成了。
管雪凤既为昨天晚上的事后悔,又为“二流子”龌龊痛下杀心。石生财知道这是管雪凤借“二流子”的头立威,但是他不知道管雪凤心中纠结。管雪风是南京的人,特派员,又是第一次来,没有摸着脾性,石生财也只是记着,当即没有说什么。
管雪凤走了,看着背影,吴绪红心里也产生了埋怨,心想,简直不把人当人,杀“二流子”就像踩死一只蚂蚁,越想越感到寒冷。
管雪凤走了,吴绪红不敢停留,让二虎派人安葬“二流子”,亲自带着八名团丁,骑上一匹白马,跑到驼峰山边。这么一折腾,耽误了时间不说,带的人也少了。等看到机翼的时候已近中午,虽说还有点雾,但雾气已稀薄。老远看,河沙影影绰绰有一堆白色的东西,是飞机,因为飞机的尾部是“青天白日”四个字,侧身图案像齿轮,更像山边的一种叫“白头翁“的草。另一侧看不到。有这一点足够了。
吴绪红开始激动,基本锁定是飞机。确定后就认为自己找到了,应该说是大功一件。早上的晦气连同雾霾一起飞吧。骑在马上,跑得快,跑了几步,有点怀疑。——为啥没有动静呢?吴绪红拽了一下缰绳,马跑得慢了,下了山坎,不敢再往前走,凭经验,觉得有埋伏。于是,一边看四周,一边叫后面的团丁喊。团丁不敢怠慢,立即吆喝:喂,有人没有,死到哪里去了?大声吆喝好几遍,没人答应。
赵志刚和范大麻子押着飞行员窝在飞机的一侧,被飞机挡住视线,无法看清。朱文光倒是听到了喊声,想答应,麻子一把按倒,瞪着眼睛,腮帮肌肉乱跳。朱文光有点讨厌,还很生气,心想,这帮人真是笨蛋,飞机在沙河湾里,还问有人没有,就好比偷瓜,对瓜棚说,没人吧?那不是菜鸟吗?一气之下,也就不吱声了。
吴绪红说,奇怪,咋没吊人呢?难道飞机失事了?也不会呀。吴绪红毕竟上过讲武学堂,懂得这方面的知识,知道飞机失事会起火,现在安然无恙,说明还是好的。不是失事,那就是另一种解释:飞机降落时冲撞力太大,飞行员把持不住,撞晕过去了,或者撞死球了。想到这儿,吴绪红说,快,赶快,救人要紧。说罢,一马当先,往山下冲去。
吴绪红也应该想到红军了,因为他与红军打交道也不止一次两次,知道红军的厉害。但是他知道,距离最近的红三十二师也有四十多里。师长周维炯很厉害,用兵如神,但是他也不是神仙,咋知道这儿有飞机呢?应该不知道。地方赤匪,算个球,虽在三十二师两度攻打县城时引路,也发挥了作用,但都是些乌合之众。大刀长矛怎么能与快抢比呢?那是不可能的。想到这儿,他也就胆大了,没有过细察看,更没有设防,骑着白马下山,指挥团丁下河湾查看。
他们下去的地方是驼峰沟,沟往东就是南北走向的大河,驼峰山上隐藏着朱来福的赤卫队员,河沙湾还有赵志刚、范老五在侧。吴绪红下山,往河湾里冲,等于两边夹击,包了饺子。等吴绪红下到河湾,距离飞机一百米左右,只听朱来福一声喊:打!
乒乒乓乓,乱七八招。有的“嗵”的一声,有的“咕咚”两下,还有的像放屁“哧溜”就出去了。不管啥声音,但是都有用处。说时迟那时快,七八个团丁都中枪了。有的耳朵打掉了,有的脑袋开花了,还有的抱着屁股在地上打滚,喊爹叫妈的嚎。因为多数都是土铳,猎枪改装的,里面装的不是子弹,而是犁铧洋铁片石子儿洋钉,打到了,“啾”的一声像打在墙上,钻个眼,虽没多大杀伤力,但是十分痛,能让人立即失去战斗力。
吴绪红听到枪响,赶紧跳下马,伏在地上观察动静,等到都在地上打滚,枪声也就停了。
此时,不知道谁对马就是一枪,马受伤了,可能是打在屁股上,咴咴叫,使劲儿想跑。吴绪红一只手攥着缰绳,一只手握着手枪,拽着马在那转圈。听到枪声停下来,山上的人就往这边冲,好像河里也有人,也在大声吆喝:缴枪不杀!趁这个当口,一抖缰绳,那马十分灵性,主人指示了,屁股还在流血,只一弯后腿,迎着冲下来的人冲了过去。
朱来福没有算着这一招,本来都提着枪,赶紧端起来,晚了。因为那土铳还要灌药,朱来福的手枪也来不及抬。吴绪红的白马已经从身边冲了过去。在白马冲过去时,吴绪红像蒙古骑手,歪着,贴着马腹,斜端着枪,正对朱来福的后脑勺。你要知道,这个吴绪红可是神枪手,百发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