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小凉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田丁见猛灌一大口啤酒,“喂,老板,再来十串海鲜大烤!”

“等一下啊。”

“快点快点!再给我来一扎啤酒!”是萧零然的声音。

“啊!你还要喝!”田丁见一把夺过萧零然手里的杯子,“你根本没酒量的,当心喝醉啦!”

“喝醉?哈哈,我怎么会喝醉?我酒量好得很哪!”明显是已经喝醉酒的口气。

“那还要不要啤酒呢?”烧烤排挡年轻的老板问。

“要!要!当然要!”坐在田丁见的另一边的,是曾斗城。

显然,他已经双眼迷离,行为涣散,酒精入侵度比萧零然还要高上十个百分点。

这是夏夜里,三个老朋友并不愉悦的聚餐活动,不开心的原因,都是同一个人。

“别喝了,别喝了!至于吗?”田丁见又去抢曾斗城手里的杯子,倒是自己“咕咚咕咚”地牛饮了好几口。

“怎么不至于!”

异口同声的,萧零然和曾斗城。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是我喜欢的女孩。

你这个外人,怎么可能体会得到我们的心情!

以上是他们已经打结的舌头所无法表述的潜台词。

“好好好,至于至于……”就像哄小孩子一样。

“你懂什么!”曾斗城吼他。

“少来这套!”萧零然推他。

“喂!你们别这么过分好不好!”田丁见火了,“你们以为我就不难过吗?原本在一起,我们那么开心,那么那么开心,现在,变得像陌生人一样。我想这样吗?”

平日的田丁见虽然嘻嘻哈哈,也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真的伤心起来,眼眶通红,眼泪差一点就要掉下来。

他接过老板递过来的啤酒,喝到一半呛到了,猛烈地咳嗽起来。

“丁见……”萧零然眼睛也红了。

“好了田丁见,你一个大男人别在这里矫情了。我还没哭,你哭什么?”意料之外的,是曾斗城的冷嘲热讽。

“斗城……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们也很想帮你,可是……上次的尴尬场面你也看到了,小凉她是真的,很坚决地不想再……”萧零然想要安慰他。

“行了,别说了!”被戳到痛处的曾斗城发出低沉的吼叫,仿佛受伤却无药可医的野兽,“这本来就不关你们的事,我也用不着你们帮我。”

“怎么会不管我们的事呢?我们都是朋友啊……”

我们也很难过。

失去朋友的痛苦,不一定比失去恋人会好受吧。

“我知道。行了,我回去了。”

跌跌撞撞地起来,曾斗城一个人提前黯然离开。

原本和谐甜美的四人世界,如今变成摇摇欲坠的三人关系。曾斗城往任何一边步进都会造成天平的不平衡。只好敬而远之地呆在中间地带,扮演一只充满怨念的电灯泡。

看着曾斗城渐行渐远,田丁见和萧零然并未挽留。他们也不知道用什么理由让他继续留下来。

继续喝真的会醉吧。

真的喝醉了,也并不会开心吧。

“真不明白,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萧零然是在乎这段友谊的。

“是啊,大家都变了。原本简单的相处不是很好吗?”田丁见感慨。

“嗯,我想,每个人对于感情都是贪心的吧。其实有些人之间的关系就像跷跷板一样,永远只能一人一边,相隔八米的距离,谁也不能试图走到对方的那一边。一旦那样,跷跷板就会倾斜失衡。那样,人仰马翻,连朋友都做不成。”萧零然继续说,“可惜,总是有太多人不知道这个道理。”

一转身,看见田丁见满脸通红地看着自己,吱吱唔唔地说:“零然,你……你放心,我,我会一直跟你做好朋友的。嗯,这种最简单的友谊,不会去破坏我们现在的关系。你……我……好朋友。”

看着他结结巴巴地急忙撇清楚关系,萧零然知道他是误会他的意思了。她是一个聪颖敏感的女孩,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年默默守护在她身边的,由她欺负摆布,陪她散步走路,哄她吃饭跑步,费尽心机逗她开心的他,如果不是有着悠长深埋的爱情作为积淀,又如何能做到这样呢?

那一天,你在我假装醉酒微酣的脸颊上覆盖下的轻轻一吻,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只可惜,天底下有那么多人对爱情太过勇敢,太过迫不及待,急吼吼地就向跷跷板的另一端冲锋陷阵;而你,田丁见,实在太过小心翼翼。是你太懦弱,还是太在乎?

只是,难道你不知道吗?如果两个人一起努力,向跷跷板的中心位置用同样的速度力道慢慢移动,他们终于可以在中点处心手相连。

萧零然叹一口气,对田丁见微笑:“我知道了。丁见,我困了,送我回家吧。”

嗯,是的,这么长时间兜兜转转的跑步却始终看不见终点在哪里。

我,不想陪你这样漫无目的地跑下去了。

大排档一边架着的微型电视里,天气预报员正用完全听不出阴晴圆缺的音调说:“据气象部门预测,由于汨罗山的成功爆破,我市雨季的持续时间将明显增强,具体结束时间尚不得而知。专家提醒,近期我市很可能遭受强热带风暴的袭击,并有可能出现海啸、龙卷风等灾难性天气,希望市民能小心防范,注意安全,并请时刻关注气象部门发出的最新红色气象警报……”

生活就好像从一个端点瞬间移动到另一个端点。

拥有应接不暇丰富节目和善朋友的端点。

拥有宁静平淡大把时间独处空间的端点。

快速的,不容分说的,从一个端点瞬间移动到另一个端点。

很难说哪个端点更加熠熠闪亮值得留恋,每种生活状态都有它存在的确凿理由。

至少现在的蔺子凉,很享受,或者说,很习惯,这样心如止水的夏日生活。

如果它可以不用那么快,从这个端点,瞬间移动到又一个端点。

一整个下午,蔺子凉都在房间里呆着。

这已经是她的夏天的,第四十九日。

没有室外灼热的阳光,没有流汗暴晒的爽快,却也有了静谧清凉的一整段不被打扰的时光。

翻半本书,睡半个钟头午觉,感觉实在无聊,起身在自己的房间里走一遍。放很轻盈的钢琴曲子,VOL只调到耳朵刚好能触摸的8。窗帘依旧拉着,就像很多不喜欢热烈光线的人一样。

也很少开灯,皮肤因此渗透出更加清凉白皙的调调。

昏暗透着隐约光线的房间里,蔺子凉早已对墙角床边,橱柜桌椅极其熟悉。就好像盲了眼的人,就可以凭气场感知周围一切有形无形的存在。闭着眼,或者真的再也看不见了,世界也不过就是这样一副黑暗的样子吧。

对任何事情的恐惧,其实都来源于陌生。只要习惯,便也不存在多大的恐惧感了。

蔺子凉走到书柜前,极其准确地拿起第二层的一个相框。

虽然,虽然凭借这样昏暗的光线完全看不清楚。但她知道,相片上是湛蓝无边际的大海,左边是一个不满十岁的甜美女孩,右边是一个迷离微笑如大海般神秘的女子。她轻轻搂着她的肩,用虽然温柔却恒久不会放松的力气,在表达自己有多么爱她。

那是不谙世事的蔺子凉,和她早已离开的妈妈。

那个噩梦,已经有多久不曾来袭了?

赤脚徘徊在沙滩上的白衣女孩无心恋战贝壳和寄居蟹。她在探寻前方天际线是否有快要启明光线,确定右手三千米处的灯塔是否是另一场海市蜃楼。“喂……有人在那里吗?”欣喜听见背后有铿锵声音在呼唤自己的名字。回头,却是白晃晃光线刺痛眼睑。强力电筒或是直射白炽灯?伴随而来的是轰鸣震耳的滔天巨浪,睁不开眼睛,呼吸不到氧气,手足无法动弹,又一次的没顶之灾……

从哪一天开始,到哪一天结束的,萦绕着她整个少年时代的无休无止的噩梦,终于因为一个男子的到来,被划上完结符号。

可是,却因为那个男子的不告而别,她的人生陷入另一场似乎永远无法挣脱醒来的梦魇之中。

梦是梦里的梦境,总好过,梦是现实的束缚。

蔺子凉轻轻抚摸镜框,敏感的手掌感受到境况上细密的灰尘。应该有很久没有很小心地把它擦拭干净了。

她拿衣角轻轻擦拭。

妈妈,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会那么温柔勇敢地护佑着我,永远,永远不会伤害我吧。

却没有眼泪掉下来。

她知道,妈妈在遥远的天国,依然执着安详地注视着她,期待她的成长。

转身的时候,蔺子凉突然看见书柜边的角落里,有一只塑料袋正散发出奇异梦幻的银色光泽。

那是……

蔺子凉弯下腰,扒开地上的塑料袋。

哦,是赤色土。上一次,和萧零然从郊外带回来的赤色土。原本想用来做雕塑作业,可是泥土稳定性实在太差劲,就一直扔在房间里。

等等……

可是,可是这样一捧并不罕见的赤色土,为什么周身散发出如此迷人夺目的光泽?

蔺子凉打开电脑,机器发出许久不曾听到过的拨号声。

她打开IE浏览器,在搜索引擎中输入“赤色土、萤光”这两个关键词。

“赤色土是一种较为平常的泥土材质,在我市的城郊地带较为常见。虽然该泥土质地稀松,土质平常,但如果将它和一种叫做感光四叶草的植物共同存放于能见度极低的环境中保存十天左右的时间,感光四叶草中的感光因子将被赤色土充分吸收。赤色土会焕发出奇特的萤光效果,且持续时间相当长。专家称可能是感光四叶草和赤色土中的某种化学元素进行了充分反应,因此会形成这种独一无二的奇特效果。只是由于感光四叶草生长在较为潮湿危险的树林当中,且周边环境想当险恶,并不易得。因此,专家仍需经过长期实验才能调查清楚这种神奇效果的最终成因究竟是什么……”

呼吸变得急促。

难以置信地发现,原来也许稀松平常的赤色土,再加上也不算珍稀生物的感光四叶草,经过这样的摆放和融合,竟然能生成如此特别的物质。

那么,如此特别的物质,能不能用它来制作出“世间惟一,独一无二”的雕塑呢?

仿佛硕大的电影画卷,连眼角的皱纹鼻翼的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她的眼前又出现他的脸庞,带着戏谑而又满不在乎的神气说:

“我想要你,送我一个独一无二的雕塑作品。记得,一定是从原料到造型,从颜色到意义,都必须是世间惟一,独一无二哦。”

嗯,我要完成你给我留下的这一份暑假作业。

纵然,你是个不负责任,已经提前离职的坏老师;而我,还是要做个听话乖巧,承担诺言的好学生。

为说过的话负责的,好学生。

“爸,我要出去一下。”

拎着一袋子赤色土,蔺子凉想去学校做泥土稳定性试验。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听见背对着她围着围裙煲汤的蔺爸爸,正在讲电话。

“可是……可是我觉得现在还不到时候。不,不是的,是小凉,她的情绪到现在都不怎么稳定。经常整天地在房间里不出来,也不见她以前的那些朋友了。你知道的,以前的那些事,对她打击实在太大了,所以,我现在工作啊出差啊什么的,能推掉就都推掉了,就是想多陪陪她,实在太担心她了。”

蔺爸爸正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解释着什么,越来越着急的他分贝越来越大,音调越来越高,丝毫没有留意到身后站着的蔺子凉。

“不,不是。我,我当然爱你。我,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起。再给我点时间,让我去跟孩子慢慢讲清楚……”

哗啦——

塑料袋掉在地上,蔺子凉急忙捡起来。蔺爸爸听见声响,赶忙回头。

“小凉……你,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爸爸……”强忍住眼眶里的泪水,蔺子凉声音颤抖着说,“爸爸,你是在跟谁讲电话呢?”

“小凉……”

“你已经把妈妈彻底忘记了,是吗?”

“我……”

“我原来以为,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至少存在一种亘古不变的感情,那一定是属于,属于爸爸和妈妈吧……”

“……”

“你很那个女人,对吗?”

“小凉,人总要往前看……”

蔺爸爸知道自己的解释是多么软弱苍白,可是他迟疑了半天,仍然不忍心说出太过真实的伤害字眼。

“你只要回答我,你是不是很爱电话里的那个女人?”蔺子凉冷冷的,用她上一次伤害曾斗城的决绝勇气,再一次化为利剑,刺向她最亲密的人,“已经爱到可以放弃,并遗忘,所有过去的美好!”

“小凉……爸爸曾经很爱你妈妈,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你说呀!”

可是你终于忍受不了一个人生活的寂寞,可是你终于放弃不了世界上太多美好的**,可是你终于还是要亲手,亲手打破我对爱情残存不多的美好想象。

“没什么……”

“爸爸,我祝你幸福。”

拎着赤色土,蔺子凉头也不回地冲出家门。

“小凉……”

蔺爸爸一阵晕眩,伸手扶住旁边的橱柜。然而,他仍然没有什么力气。他的身体靠着正冒着热气炖汤的灶台,慢慢地,慢慢地往下滑落,坐在了地上。

而眼泪,也从蔺爸爸逐渐苍老的眼睛里,一滴滴滑落。

怎么会哭了呢。

好像,好像在那个女人无情地离开自己之后,就很少流过眼泪吧。

小凉……

要记得,眼泪很珍贵。

不要为不值得的那个人,流眼泪。

一定要记得。

如果说。

眼泪是软弱的代言词。

奔跑是想要摆脱的代言词。

面无表情是冷漠的代言词。

一言不发是“我已经不爱你”的代言词。

那么。

伤痛是成长的代言词。

残忍是真相的代言词。

原谅是妥协的代言词。

离开是别无选择的代言词。

那么。

我变得如此难过如此失望如此残忍如此坚强,都是拜你们所赐。

拜远在天国的你。

拜不告而别的你。

拜心机沉重的你。

拜纠缠不清的你。

拜中途返航的你。

你们。

所赐。

从阳光明媚到暮色四合,蔺子凉拎着一袋赤色土漫无目的地走。她早已忘了要去学校的实验室进行赤色土稳定性试验的事,只是失魂落魄地,完全没有看方向地,一直走。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到哪里,又能去向哪里。

没有了喜欢的人,没有了朋友,现在连自己的父亲和家都显得那样面目狰狞,最终的避风港湾,究竟在哪里?

也许,就只能一直这么走。

直到,直到走到这个世界的尽头。

面前是一片汪洋大海。

就这么突然看见,仿佛蓝色缎面一般妥帖安睡在自己面前的,一整片汪洋大海。

仿佛熟悉,但又陌生的汪洋大海。

还是一直往前走。

夏日微温的海水浸没脚踝。

还是一直往前走。

海水蔓延到光洁细腻的小腿。

深蓝海水在刚刚暗淡的天空下,仿佛具有无穷吸引力的温暖港湾,吸引着蔺子凉忘记危险,忘记前世今生地往前走。

人和人的交集,回忆,是最宝贵的财富。

如果我,离开这里。

离开这个世界。

既然你们,如此不在乎。

一片空白。

什么都想不起来。

直到,有人喊。

“蔺子凉!”

并不是很熟悉的声音。

清脆年轻,竭尽全力的,女孩的声音。

蔺子凉回头,岸边是并不熟悉的身影,正向自己飞奔而来。她这才猛然发现,混杂着危险气息的海水,已经浸没到她的腰部。

多年前的恐惧感再次袭击蔺子凉,她的大脑一阵缺氧,双眼发黑,双腿发软。

就快要晕倒。

“小凉!”

飞奔而来的夏锦茗及时抱住她,扶着她,一步一步走回到岸边。

坐在沙滩上,两个人的衣服已经湿透。因为害怕,蔺子凉一直都在深呼吸,胸口剧烈起伏。

“没事了,没事了。”比她年纪小的夏锦茗,倒像姐姐一般抚慰着她。

“嗯……”

衣服湿了,头发湿了,回过头来的蔺子凉,终于眼睛也湿了。她伏在夏锦茗的肩膀上,仿佛依赖着一个如此亲密的老朋友,呜呜地哭起来。

“喂,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任田丁见在后面叫破喉咙,萧零然还是自顾自大步地向前走。

又走了十几步,萧零然回过头,对着一脸沮丧的田丁见喊:“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说,以后,我们不要再做朋友了!”

“为什么啊?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啊?”

“没什么原因,就是不想了啊。”

转过身,萧零然继续走。

就好像偶像剧里总是很要面子的女主角,会在转身后不争气地流眼泪,在心底焦灼不安地呼唤男主角“这个笨蛋,怎么还不追上来啊!”

而男主角呢,有的人会在最后一刻勇气大爆棚,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追上女主角,紧紧拉住她的手说“不要离开我”。而有的故事中,男主角在最后关头,仍然会装得很拽地“切”一声,然后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在一端拥抱,或是从两端分开,是这样的爱情故事,通常会有的结局。

而结局的关键,似乎都掌握在总是不开窍发现不了女主角有多么用心良苦的那个男主角身上。

实在太危险。

而在我的身上,究竟是会跷跷板火花四射,失衡侧翻;还是会游乐园散场,两端人去楼空呢?

给予他的最后的机会。

萧零然实在忐忑。

“我,我喜欢你呀!萧零然!”

是男孩子在后面的带着哭腔的勇敢告白。

“你!你上次偷偷亲我,就想这么算了吗?”

是女孩子转过身红着脸的大声提醒。

是他们彼此,谁也不愿意错过谁的,最炽热的情绪火山的终极喷发。

认识这些年,就算再笨拙再迟钝再没心没肺,又如何会不知道,一直被我虐陪我笑的你,是一直一直那么羞涩地喜欢着我呢。

并不是偶像剧通常见到的那个结尾。

萧零然和田丁见,就从相隔几十步的微笑却绵长的距离,一点一点,向中点靠近。

离他二十三点五米。

离她二十三的五米。

中点。

他们终于红着脸庞,面对着彼此的真心。

“喂,你刚才说的不想跟我做朋友,是想要做我女朋友的意思吗?”

“啊!你还拽起来了!讨厌!”

“你喜欢我就跟我说嘛,你喜欢我又不跟我说我,怎么知道!”

“田丁见,你有种别跑,我揍死你……”

“来呢,来呢……”

夏日入夜的天空,却并没有因为两个年轻人的浓情蜜意而灿烂清明。迅速聚集起来的厚重混沌的云层,挟带着危险阴谋的云层,预示着一场惊天动地的暴风雨,即将席卷而来。

“起风了,冷吗?”夏锦茗温柔怜惜地问蔺子凉,好像多年的老朋友一样。

“不……”

哭了足足有半个钟头的蔺子凉嗓音嘶哑,终于将心底郁积的不快乐倾泻干净,换来的是精神和身体的双重疲惫。

她自己也觉得奇怪。

为什么可以在只见过几次的还很陌生的夏锦茗面前,那么肆无忌惮地发泄自己的情绪。

自己,明明曾经很讨厌她。当作苍蝇当作海水当作情敌一样去讨厌。

现在,却那么安心地信任她。

是自己的世界里,可以信任的人已经不存在了;还是,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对了,那个……你怎么会来?”

情绪平静了许多,蔺子凉坐起身来。两个湿淋淋的女孩各自抱着双腿,在夜晚空无一人的海边,肩靠肩地坐着。

“是他让我来找你的。”夏锦茗的语气沉静而缓慢,“他有些话让我带给你。”

“他?”蔺子凉的眼里燃烧起复杂的颜色,那是混杂着期待、担心、不解、好奇、恐惧的复杂颜色,“阿树,他让你对我说什么?”

夏锦茗却笑着摇摇头:“可我刚刚见到你的那一瞬间,就不打算告诉你了。”

“为什么?”蔺子凉盯住夏锦茗的眼睛,“是不是阿树出了什么事?告诉我,跟我说实话。”

“不,阿树没事,你放心吧。”夏锦茗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是我变卦了。”

她抬头看看这个夜晚诡谲幻变的天空,然后对蔺子凉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在这场暴风雨来临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