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的衬衣包在身上,令姜醒看上去很瘦弱。
陈恕托着她手肘稳稳扶住,感觉到她似乎在发抖。
跟过来的同事惊讶道:“陈恕,你认识啊?”
“是我朋友。”陈恕匆忙去看姜醒。
“姜小姐?”急于确认她是否还好,情急中没空思索称呼问题,拣了个最普遍的通用称呼。
他的嗓音落在头顶,姜醒抬起头。陈恕看了一眼,心口骤紧。
她的状况实在糟糕,脸色苍白得可怕,被打的那半边脸肿起了,唇瓣也没血色。
陈恕皱了眉。
姜醒突然伸手揪住他衬衣下摆。
“我不想再待在这里。”姜醒望着他,眼睛里似起了水雾。
陈恕低声问:“能走么?”
“嗯。”
陈恕不再顾忌,一手揽住她,一手握她手腕,带她往外走。
一旁同事急忙跟上,边走边对陈恕说:“哎呀,这得上医院吧?我去取车,送你们去。”说着急忙跑出了门。
姜醒腿疼得厉害,脚步趔趄,大半身体倚在陈恕怀里,几乎全靠他的支撑。
陈恕看出她腿脚打颤,走到一半,顾不得是否唐突,急匆匆将她打横抱起,快步出门。
陈恕要带她去医院,姜醒不愿意:“我自己能处理。”她有经验,这伤虽然疼,但没大问题,药膏、药油她都有,没必要去医院折腾。
陈恕不放心,但姜醒坚持不去,他只好请同事送他们回豫河路。
车一路前行,姜醒倚着窗。
陈恕看到她腿上伤不轻,膝盖破了皮。她的脸色仍是苍白的,两只手紧攥着,似乎未从刚刚的处境里出来。
陈恕看她许久,想开口说些话,却无从说起。
半晌,陈恕侧过身,握住她一只手,温和而认真地安慰:“没事了。”
他的手掌宽厚,覆住她紧攥的拳头,不算用力,却让姜醒微怔了一下。
这安慰十分诚恳。
她抬眸看他,他的眼睛专注认真。
时间过了太久,人事已非,唯有眼前这双眼睛和从前一样,坦**、干净。
陌生的情绪从心底腾起,姜醒喉头微痒,没说出话。
回去后,姜醒要去洗澡,陈恕说:“先处理伤吧。”
“我身上很脏,洗完再处理。”姜醒从他手臂间退出,靠着门站稳,“能不能帮我拿一下衣服和毛巾?”
陈恕只得点头,快步去小阳台取下晾晒的衣物,一件白色家居裙,深蓝色文胸和同色**,还有白色大毛巾。
姜醒同他道谢,接过衣物挪进了卫生间。
陈恕站在外头,有些担忧。她腿伤那样明显,万一不小心再滑一跤,无疑是雪上加霜。
好在除了水声,没有听到其他动静,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姜醒穿好衣服出来了,她的头发湿漉漉披在肩头,腿有些跛,陈恕伸手扶她。姜醒借力站稳,由他搀扶着到床边坐下。
姜醒慢慢擦头发,陈恕却有些着急,“不是说有药油么,在哪里?”
“那边抽屉。”姜醒指给他看。
陈恕找了找,看到一个小瓶子,上面确实标有“活血化瘀”的字样。
他立刻拿过来。
“你放着吧,等下我自己处理。”姜醒仍在擦头发。
陈恕捏着瓶子踟蹰不定。
他朝她的腿望了一眼,唇角微微下压,几秒后,蹲下来,拧开瓶盖。
姜醒一愣,陈恕略不自在地抬头说:“如果你不介意,那么我可以帮你。”
他在询问她的意见。
姜醒垂目看他,片刻后,轻轻说:“好啊。”
得了允许,陈恕低头倒了药酒在掌心,手盖在她腿上伤处,控制着力度慢慢揉按。
他掌心本就温暖,揉了几下更升了温,姜醒感觉腿上烫起来,似乎有些麻痒,这感觉甚至盖过疼痛。
她抿紧了唇,视线落在陈恕挺拔的鼻尖,往下,是两片唇,再下移,便看到他忙碌的手掌。
一股怪异的感觉在全身游走。姜醒怔了怔,这感觉不陌生,却已经很遥远,远到她几乎以为再也不会有。
姜醒默默看了一会,喉头干涩,她别开脸吸进一口气,捏紧毛巾继续擦头发。
陈恕认真抹完伤处,边往外走边说:“我下去弄点冰块,脸上的伤要敷一下。”
说完迅速出了门,走到楼梯口站了站,耳根温度渐渐降下。他吸口气,快步下楼。
姜醒在**躺下来,脑子里杂乱无章。这时手机响了,姜醒过去一看,是孙瑜的短信,发来问相亲情况的。
姜醒瞥了两眼,顿觉疲倦,只回:还好,明天再说。
陈恕很快回来了,他用保鲜袋装着一小块冰,又取了洗脸巾,包好后递到姜醒手里。
姜醒将冰袋按到左脸上,冰凉的触感令皮肤舒服很多。
陈恕在床头柜上坐下,看她敷脸。
屋子里极安静,却并不让人难受。
隔了一会,姜醒突然喊:“陈恕。”
“嗯?”
姜醒问:“今天在酒店你看到了?”
没料到她提这个,陈恕略怔,“没有。”他只看到她被人从地上扶起,衣服破掉大块,脸上腿上都是伤。他听到旁边人在说“小三”什么的,但他并没有弄清楚。
姜醒那个样子站在那里,狼狈又可怜,让他来不及多想。
姜醒望向陈恕,说:“我在那相亲。”
“……相亲?”陈恕惊讶。
“嗯。”姜醒点点头,“第一次相亲被当成小三打,很难相信是吧。”
陈恕不知怎么回答。
姜醒也没等他回答,兀自笑了笑:“我也很难相信,好像演戏一样。”
几秒后,听到陈恕低低的声音。
他说:“没事了。”
姜醒看了看他,应了一声:“嗯。”
姜醒敷好脸,时间已经不早。陈恕把剩余的冰块丢掉,拉过毯子替她盖上。
“不要想了,好好休息。”
他离开床边,刚走一步,手被拉住。
姜醒的手刚握过冰块,凉得吓人,陈恕不自觉地颤了颤。
“别走。”
她的声音在背后,轻到可以忽略。
陈恕怔了一秒,转过身。
“麻烦你再待一会。”姜醒说。
这个“一会”有多久,姜醒不知道。她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屋里没有陈恕。他应是在她睡着后离开的。
天光透过窗帘缝隙钻入,在地上投下一道明亮细线。
已经是新的一天。
昨晚的一切分毫不留,唯有疼痛提醒她那绝不是梦境。
姜醒挪进卫生间洗漱,之后准备爬下楼找点东西吃。她打开门,看到门口放着一个蓝色保温桶,下面压一张纸。
她蹲下身,看清纸上的字——
没要紧事的话,就不要下楼了,等孙小姐过来吧。
十九个字,姜醒看了近一分钟。她拎起保温桶进屋,打开一看,里面是喷香的菜粥和煎蛋。
她吃得干干净净。
孙瑜来得比平时早,一进门就兴奋地上楼找姜醒问情况,谁知却看到姜醒身上的伤。
“这怎么回事?!”孙瑜脸色大变,“你被打劫啦?”
姜醒说:“被打了。”
孙瑜急火火地问:“到底怎么回事?昨天不是去见何律师吗,怎么搞成这样?”
姜醒把事情说了一遍,末了表达自己的意见,“我觉得我运气大概有问题,以后还是不要相亲了吧。”语气淡淡的,似乎已经不在意昨天的事。
孙瑜却气得要死,脸都绿了,二话没说拿出电话把那位牵线的朋友骂了个狗血喷头,接着还感觉不够,冲下楼开车走了,一直到下午才回来,七月书吧因此莫名其妙地关了一天。
大约是对姜醒感到愧疚,孙瑜再也没提这事,只是关心姜醒的伤。
姜醒成了伤患,一整天歇在楼上。稿子赶完了,她无所事事,傍晚时瘸着腿走到后面小露台看落日,一直待到天黑。
陈恕回来见露台灯亮着,过去一看,见她蹲在石板上,不知在发呆还是在干嘛。他走过去问:“伤怎么样了?”
姜醒陡然回神。
“回来了?”她抬头。
“嗯。”陈恕打量她的脸,发现已经好了很多。
姜醒试图站起来,无奈脚麻了,她朝陈恕伸手:“拉我一把。”
陈恕微微一顿,目光碰上她的,有奇怪的感觉从心里升起。他抿了抿唇,握住她的手。姜醒借着他的力量站起来,挪到栏杆边靠着,陈恕也走过去。
姜醒突然问:“昨晚什么时候走的?”
“你睡了就走了。”
姜醒看着他,忽然向他走了一步。
距离骤然拉近,陈恕脸庞绷紧,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点。
“你做的早饭我吃完了。”姜醒说,“很好吃。”
陈恕笑了笑,没有接话。
姜醒沉默了一会,轻轻问:“你为什么给我做早饭?”
陈恕说:“你腿伤了,下楼不方便。”
“那关你什么事?”
陈恕一愣,不明所以。
姜醒又说:“我腿伤了,又不关你的事。”
陈恕仍不太明白,“我……”唇瓣嚅了嚅,没说出话。
姜醒一直看着他,目光笔直,毫不避讳,这令他紧张,他已察觉到心跳异于平常。
姜醒许久没说话,两人沉默地对视,谁也没有移开眼。
夜风吹来,远处灯火渐亮。
姜醒突然问:“有女朋友么?”
陈恕脸一滞,摇头,“没有。”
“知道了。”
应完这一声,她靠过去,踮起脚。
陈恕懵了,起先是后背绷紧,当柔软唇瓣贴上脸颊的一刻,他的身体僵住了。
这个吻极淡,仿佛羽毛拂过。
姜醒嘴唇轻贴一下便退开,踮起的双足落回原地,但脸仍离陈恕极近,微热呼息落在他颈侧。
陈恕紧贴栏杆,未从惊愕中回神,连双手也因紧张攥成了拳头。
远处霓虹连成一片,红红绿绿,夜风暖得醉人。
分明仅过了几秒,却漫长得像看了一场大电影。
姜醒平定了过快的心跳,吸入一口气,仰起脸:“如果你不讨厌的话,我想再试试。”
昏黄灯光下,陈恕的脸红掉一片。
他迟迟未反应,空气仿佛凝固了。
姜醒等待片刻,退远了一步。
或许是太唐突了,她想。
可那当下的冲动的确强烈,她想亲吻他,并不想抑制,也想借此验证之前莫名的感觉。
但这似乎令他很不自在。看得出,他很紧张,紧绷的身体迟迟未松弛。
姜醒想了想,说:“那先这样吧,我回去了。”
她转身往回走,腿脚不顺畅,跛得明显。走了近十步,身后的人突然拔足跟来,扶起她手臂。
姜醒转头看他,他低头看地下,像是关注她腿脚,又像刻意避开她目光。
姜醒抿着唇,头转回,不再看他。
两人沉默地走过半截走廊,到姜醒房门口,陈恕收回手。
“谢谢。”姜醒说了一声,慢慢进屋,转身关门。
门快合上的那一瞬,她透过缝隙望向外面,与那漆黑眼眸对上。他的目光深沉安静,直直落进她眼里,直至房门合上。
交汇的视线被截断,姜醒背身靠在门上,双肩松松地垮下来,脑子里却回忆不久前极短暂的亲吻。
她只是想尝试一下而已。
没想到,感觉出奇的好。
陈恕回到房间,随意地放下包,在工作台前坐下。他解开衬衣袖扣,仍觉难受,索性连前襟衣扣也解掉。
静静待了一会,身上热度退了些,他捏捏眉心,从公文包中取出笔电,准备继续未完的工作。然而仅过了五分钟又停下来。
脑子里什么都进不去。
那里已被其他东西涨满。
他靠到椅背上,闭眼,几秒后,不自觉地抬起手摸左边脸颊。
第二天,姜醒睡到九点半,起来后走了走,虽然伤处还很痛,但走起来利索不少。洗漱完打开门,再次看到熟悉的蓝色保温桶。只不过这一次没有纸条。
他还是给她做了早饭,但一个字也没留。
今天的早饭与昨天不同,换成了肉丝面和烙饼。肉丝面已经有点软了,但姜醒觉得比之前的鸡蛋面更好吃,烙饼也很有特色,里面掺了萝卜丝和青菜,很香。
虽然都是简单的食物,但并非每个人都会做。而且他做得这样好吃。
饱餐之后,姜醒把保温桶洗干净就下楼了。
孙瑜刚过来,正在收拾吧台,看到她下来,丢掉抹布过来扶她:“你跑下来干嘛!”
“我快要发霉了。”姜醒说。
“伤还没好呢。”孙瑜扶她到小沙发上,看了看她的脸,松口气,“还好,脸倒是不肿了。”
姜醒说:“腿也差不多了,就是有些青紫,不好看。”
孙瑜在对面坐下,想到了什么,转身去吧台的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放到姜醒面前。
“这是什么?”
“给你要来的医药费。”
“找那个何律师要的?”
“嗯。”
“他这么好?”姜醒摇头笑,“不是个小气鬼吗?”
“他敢不给?我说要告他和他那个未婚妻,他好面子,怕事情弄大丢丑吧。” 孙瑜神情颇沮丧地叹了口气,“这回真是够了,我也是眼瞎,坑了你。”
姜醒没说话。
过了会,孙瑜又振作精神,问姜醒:“吃过早饭了吧?我昨晚托陈先生关照一下,他早上有给你送饭吧?”
姜醒一愣:“你跟他说的?”
“对啊,他早上自己做饭吃的,多做一份给你也不耗功夫,我知道他人好,不会拒绝这点小事。”
“原来是你说的……”
“什么?”孙瑜没听清她嘟囔,皱了皱眉,“你怎么有点不在状态?想什么?”
“没什么。”
孙瑜狐疑地盯着她看了两眼,起身说:“我给你煮点牛奶,等着。”
喝完牛奶,姜醒便在楼下看书,十点后有几位附近老客进来,都是刚退休的老人家,与姜醒也认识,于是打了招呼,坐着闲聊起来,孙瑜忙完也过来了。
这时,其中一位姓王的老阿姨跟孙瑜打听:“孙老板,住你家楼上的那位陈先生可谈朋友了?”
姜醒正喝牛奶,闻言顿了一顿。
孙瑜也挺惊讶,“这我可不大清楚,不过倒是没看过他跟女孩子一块儿。”说完又笑道,“王阿姨怎么问起这个了?”
“是这样哦,我看小陈不错,想着了解一下,合适的话想介绍给我侄女呢,两人年纪挺合适。”王阿姨笑了笑,又继续打听,“那你晓得他什么情况吧,哪里人啊,家里是做什么的?”
姜醒不插话,低头喝牛奶,听孙瑜说道:“不是很清楚,只听说他做建筑的,读了研究生,好像马上就毕业了……”
孙瑜想了想,又道,“哦,去年年底听他讲要回江西,这么说老家应当是在那吧,家里情况就不清楚了。”
“江西啊。”
王阿姨琢磨了一会,“那有点远哪,他在你这租房子住,这么讲家里条件应当不怎么样吧。”
孙瑜笑笑说:“是有点远,不过他在这边工作,也不会再回老家吧,而且他做这行也不错,现在才刚开始,可能条件没多好,您要真有想法,我倒能帮着打听一下他是不是没谈朋友,看他有没有想法。”
王阿姨拍拍她,笑得有些精明,“那你打听一下好了,反正我那侄女条件也一般,找太好的人家还看不上她呢,我看小陈模样不错,讲话也听得,好有礼貌的样子,这种年轻人讨人喜欢,家里不太差的话能考虑。”
孙瑜点头称是。
两人又互相将陈恕评价了一番,王阿姨笑呵呵地说:“那麻烦孙老板问问啊。”
中午吃饭时,孙瑜跟姜醒聊起这个,问道:“你看这个陈先生怎么样?”
姜醒说:“挺好的。”
孙瑜点点头说:“我也觉得,那王阿姨眼睛挺厉害的啊。”
姜醒没接话,孙瑜兴致勃勃地问:“你住这些天,有没有碰见过陈先生带女孩子过来?”
姜醒说没有。
孙瑜又说:“他经常回来很晚,我有时碰不上他,你跟他也熟悉了吧,找机会帮忙套个话?”
姜醒顿了顿,说:“孙老板,这活你接的。”
“帮个忙都不行?”孙瑜嗔怪,“王阿姨是常客了,帮个小忙怎么了?”
姜醒低头吃菜,瓮瓮回一句:“你帮。”
孙瑜拗不过,认输:“好好好,我来问,不麻烦姜大小姐。”
就为这个任务,孙瑜破天荒地等到晚上八点半。
陈恕加完班回来,见楼下书吧灯亮着,正惊讶,孙瑜迅速迎至门口:“陈先生回来啦?”
“孙小姐。”陈恕走进来,略疑惑,“还没回家么?”
话出口的同时,目光瞥到坐在书吧一角的姜醒。她在看书。
陈恕脚步一顿,双手微握了握。
孙瑜没注意他脸上微小的变化,笑着回答:“哦,马上就回了。”说完状似随意地打趣道,“那个……这么晚了,陈先生约会回来吧?”
陈恕一愣,立刻摇头否认:“不是。”
孙瑜眉目微挑,装听不懂,“啊?陈先生都不用陪女朋友吗?”
“我没有女朋友。”
陈恕低声解释,目光似有似无地朝姜醒望了一眼。
孙瑜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仍旧是开玩笑的语气:“现在小姑娘眼光这么高了?陈先生你条件这样好,居然还没女朋友,也真是奇怪啊,对了,陈先生今年有25岁了吧?”
陈恕只当她是闲聊,因此老实应道:“嗯,快25。”
“那么有想过找女朋友吧?”
“我……”陈恕不知如何回答,下意识地想往姜醒那儿看,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
他以前没想过,但现在……说不清。
说想了,不对,说不想,也不对。
他抿了抿唇,视线微移。
在那个角落,姜醒仍安静坐着,不曾抬头,好像根本没注意到他回来。
陈恕微握的双手慢慢攥紧。
孙瑜却误会了他此刻的犹豫,趁势问道:“我这边倒有一个女孩,陈先生如果有意向,说不定可以见一下。”说完见他没反应,喊了一声,“陈先生?”
“什么?”陈恕回过神。
孙瑜笑笑:“我是说,陈先生你对相亲不排斥吧?我认识一个女孩,跟你差不多大,长得也蛮好看,性格也好,要不要帮你介绍?”
陈恕一愣,忙摇头:“不用。”
他拒绝得太干脆,孙瑜很诧异,却听他又沉稳地说了一遍:“不用的,谢谢孙小姐。”
“那个,陈先生啊,你……”孙瑜还想再说什么,角落里突然传出一道声音——
“他说不用了。”
孙瑜和陈恕同时一怔,目光转过去。
姜醒不知何时站起来了,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刚刚那句语气严厉的话不是出自她口中。
孙瑜满目诧异,“姜姜?”
姜醒将手中书本放下,走过去对孙瑜说:“你根本连那女孩样貌都没见过,又怎么会知道她好不好看,性格怎样。”
孙瑜说:“王阿姨不是说了,长得蛮漂亮,待人也好,挺懂事。”
“人家自己侄女,当然会夸。”
“我……”
孙瑜还要再说,被姜醒一口打断,“做媒这事不是你强项,别勉强。”
孙瑜不满,“我是好意……”
姜醒再次打断她,“你看我这腿。”
孙瑜立时噎住,往姜醒白皙小腿一瞥,看见那一块青一块紫,愧疚感卷土重来。她泄了气,反驳不了姜醒的话。
这时后头小书房跑出个人影,委屈兮兮地抱住孙瑜的腿:“妈妈,什么时候回家?”
孙瑜没辙,跟陈恕笑了笑,带小西离开。
店里剩下两个人。陈恕站在吧台边,与姜醒仅三步之隔。
姜醒慢慢走到门边拉好遮光帘,回身往楼梯走。
陈恕一愣,见她已走上一级台阶,张了张口:“姜……”
姜醒眼睫微动,扶着墙又上一阶。
“姜小姐。”他喊道。
姜醒驻足,回过身。她站在台阶上,目光往下,落在陈恕身上。
陈恕快步过去,说:“我扶你上去。”
他手掌有力,仍和先前一样托住她手肘,姜醒看着他,四目相对,彼此都沉默,唯有眼神交汇。陈恕耳根红了,但这次没有再避开。
片刻后,姜醒移开视线,任他搀扶。
楼道灯已换过,冷白光线照亮脚下台阶,两人安静走完短短路程。
姜醒打开门,摁亮屋里顶灯,对陈恕说:“你等等。”她从屋里拿来保温桶递给他,“早餐很好吃,谢谢你。”
“不客气。”他问,“你什么时候吃的?”
姜醒说:“九点多。”
那么起码过了两个多小时,面肯定糊掉了。
陈恕想了想,说:“明天你想吃什么?”
姜醒眸光一动,深深看了他一眼。
陈恕说:“明天不煮面。”
姜醒低头像在思考,但好一会没动静,陈恕问:“还吃粥么?”
姜醒抬头:“不用了,我已经能下楼,我自己做吧。”她表情极淡,却像已经打定主意。
陈恕手握紧,又松开,垂眸应一声:“哦。”
简短的对话围绕早餐,讲完没再继续,陈恕低声说:“那你早点休息。”
姜醒进了屋,把门关上了。
陈恕脚步停下,回头看了一眼,走廊里空****的。他打开门,进了自己的屋子。
第二天早上,保温桶没有在门口出现了。
姜醒下了楼,准备煮汤圆吃,却发现小锅里温着皮蛋瘦肉粥,电饭煲也插着电,显示在保温状态,打开一看,里头装了水,还有一小碗炒熟的开花肠和蔬菜杂烩。
这种保温方式,真是……
姜醒摇摇头,轻轻笑了,把手里的半袋汤圆放回冰箱。
陈恕很忙,又加班到晚上八点。
书吧早就打烊了,但他到门口的时候,发现厅里的灯和昨天一样,还是亮着的。
他推开门,没看到吧台边有人,视线一转,在角落的沙发里看到了姜醒。
她也在这一刻抬起了头。
陈恕怔了怔,心跳突然有些失序。
他意识到自己的紧张。但他不太明白这紧张是因为什么。
陈恕站着没动,姜醒还坐在沙发上,手里的书从腿上滑下来。她没再看他,弯着身子捡起书,起身放到书架上。放好了书,她仍然站在那,眼睛扫过一整排,似乎在认真挑选想看的,没有要和他说话的意思。
陈恕看着她的背影,过了几秒,垂了眼眸,把大门锁好,往楼上去了。
快走过姜醒的房门时,听见背后的脚步声,转身一看,她也上来了。
陈恕停步,姜醒走过去,说:“今天的早饭,还要谢谢你。不过以后你真的不用给我留了。”
陈恕一顿,低声说:“我刚好也要做饭,只是顺便多做一点。”
姜醒轻轻皱眉:“可是,总吃别人的,我会不好意思,而且还要想办法保温,也挺麻烦你的。算了吧,我自己做也没问题,就是不那么好吃而已。”
陈恕没有说话,只低头应了声:“嗯。”
陈恕往自己房间走。
姜醒倚着门看他。
几秒后,她轻轻喊:“陈恕。”
陈恕转过身,见门边人站直身体,乌黑长发随她动作在瘦削肩头**了一**。
她似认真思考过,面色略微严肃,但她脸庞白皙,五官也柔和,再严肃也不至于吓人,然而陈恕心口却一紧。
姜醒清清喉咙,说:“如果我之前的言行令你困扰,甚至讨厌,那么很抱歉。”
话至此,似乎没完,理应再说点什么,譬如叫他不必放在心上、趁早忘了等等。但姜醒没再继续,抿紧唇退进屋,伸手要关门。
然而陈恕毫不预兆地开口,喊的仍是那个礼貌却生分的称呼——
“姜小姐。”
他紧走几步,返回门口。
“我并不讨厌。”
他语气微急,讲完再强调一遍:“你做的事,我、我没有讨厌。”这一句已紧张许多。
胸口闷响,那里有东西已然失了节奏,不顾理智地乱跳。
他耳廓泛红,但仍竭力保持平静,两片薄唇抿了又抿。
姜醒站在门内,手仍捏在门把上,唯有一双明亮眼睛笔直专注地凝视他。
片刻后,她嘴角一弯,眼里笑意涤**。
仿佛死寂的海起了浪。
陈恕眼眸一动,几乎看怔。
“那么你记得后半句吧。”姜醒似笑非笑地看他,忽然舔了下唇,随意而自然。
……如果你不讨厌的话,我想再试试……
陈恕脸颊陡热,脊背绷了起来。
姜醒却未给他缓和的时间,几步走来,伸手勾住他脖颈,同时踮脚,与昨夜一样,唇瓣碰他左脸颊。
但这次不再是浅尝辄止。
她亲了又亲,不顾男人脸颊烫人的温度,也不顾他微重的呼吸和僵硬的身体,反复品尝,之后移到嘴唇。
距离如此之近,以至鼻前萦绕的尽是男人气息,这感觉不赖,甚至好过昨晚。
彼此呼吸相闻,暧昧至极,陈恕呼吸愈重,心跳更是急促剧烈。他紧紧抿着唇,而她在亲他唇角,香软身体几乎与他相贴。
从未与谁有过亲密,更不曾经历此刻的处境,昨晚蜻蜓点水的一吻令他失眠至深夜,更不用提这样的旖旎。
血液好像迷了路,在浑身乱撞,他从来不晓得夏天有这样热。
不知何时,捏着公文包的手松开了,包落在地上,一声轻响,但谁都没有听到。
姜醒忽然被揽住了,年轻男人的手臂紧实有力,稳稳扣着她的背。
他薄唇张开,微微一动,落在她下唇。
意识到他给了回应,姜醒一怔,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了成就感,莫名想笑,但唇还贴着他,只能将这情绪化作力量,更加专注地与他亲吻。
或许是男人天生具有攻伐性,又或许是陈恕学习能力强,几下之后,姜醒陷入被动,单纯享受成果。
她认识到陈恕是多么认真的人。
便是亲吻这件事,他也做得比别人虔诚专注,而这甚至不是深吻,只是唇与唇的接触。他没有攻进她唇里,没有伸舌头。
这是个太干净的男人。
姜醒迷失在这纯粹的亲吻中,意识沉浮不定。
许久之后,陈恕退开。
他没有松开手,姜醒仍被圈在怀里。
她低头喘息,而他垂目看她,浊重的呼吸落在她头顶。
姜醒慢慢平定气息,抬头对上他灼热眼眸。
他脸庞仍是红的,气息也未稳下,但此刻极认真地看着她。
这一瞬,谁也未开口,头顶廊灯光线温和,薄纱一样笼在身上。
姜醒忽然笑了一声,伸手摸他脸。
“可以煮虾了。”她说。
陈恕怔了怔,随后也是一笑,漆黑的眉眼弯起,好看得不像话。
姜醒竟是第一次看他这样笑,莫名一愣。
“……怎么了?” 见她笑意顿住,他立刻问。
“没事。”姜醒回过神,目光敛了敛,瞥见地上的公文包,“你的包。”
陈恕低头一看,想起刚才,略微局促。
姜醒笑笑说:“还不捡起来么。”
陈恕松开她,俯身拿起公文包,听到姜醒说:“进来坐一会吧。”
进屋后,姜醒倒了一杯水放到茶几上,说:“过来啊。”
陈恕过去坐下。
姜醒开了空调,抽了纸巾递过去:“擦一下汗。”
陈恕抬手摸了下,果然一头的汗。
室内渐渐凉下来,陈恕坐了一会,觉得没有那么热了,看见姜醒站在那,他说:“你怎么不坐?”
姜醒在旁边坐下。
“每天都加班吗?”她突然问。
“不是,只是最近这段时间比较忙。”
姜醒哦一声,又想到什么,问:“你现在做建筑?”
陈恕愣了一下,随后点头。
“没记错的话,你以前学的好像是法律。”
“对。”陈恕说,“后来转了专业。”
姜醒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并没有再问他为什么转专业。
她对他的了解很浅。
她只知道他快25岁,可能是江西人,曾经在T大学法律,是沈泊安的学生,现在做建筑类工作。除此之外,没有更多的了。
但有一样,她十分了解,且确定——
此时此刻,她的确对他动心。
陈恕不知姜醒在想什么,但见她沉默,他莫名紧张:“你怎么不说话了?”
“啊?”姜醒抬头一笑,目光微深,“我说完了,不如你来说说?”
“……说什么?”
“什么都可以。”她问,“你没有什么想说的么?”
陈恕认真看了看她,默了两秒,说:“那明天我可以给你做早饭么?”
“……”
姜醒忍不住失笑,凑近,盯着他的眼睛:“想给我做饭?”
她靠得过近,乌密的睫毛都看得清楚,陈恕脸上温度回升,喉咙动了动,最终点点头。
姜醒心里一热,凝视一会,忍不住凑上去,唇在他下巴上印了一下。
陈恕微微瞠目,隔了两秒反应过来,仿佛礼尚往来一般,立刻垂首亲了下她脸颊。
姜醒愈发想笑。
从来不知道男人逗起来这么有意思。
她牵起他的手,轻轻捏了捏。
陈恕有些紧张地看着她,手掌的温度也上升了,姜醒感觉到了,更觉得好玩。
陈恕想了想,手掌收起,反握住她的手。但他握得很轻,带了点试探的意思,见姜醒没有反感,才放心地攥进手心。
这一晚,隔着一堵墙的一对男女都没怎么睡好。姜醒心情很好,不知是不是过于高兴了,她精神抖擞,无事可干,便看电视到很晚,而陈恕则感觉自己的心跳一直到后半夜才正常,他不知不觉想了很多,想起了以前的事,在火车上,在学校里,在修手机的小铺子里……
然后时间轴忽然就跳到了现在,这几天的事在眼前晃了很多遍,最后全都定格在今晚。
他在黑暗里摸了摸嘴唇,闭着眼笑了。
第二天早上,姜醒居然醒得很早,下了楼,果然在厨房见到陈恕,他已经煮好粥,正在炒蔬菜。
姜醒开口喊他。陈恕转过身,对她笑了:“再等一会。”
仍旧是简单的早饭,但也许是心境变了,吃起来比往常更有滋味。
饭后姜醒问陈恕今天要做什么,陈恕原本没有其他打算,他接的活一向最多,最近在跟一个社区公共服务中心的项目,甲方要求颇多,效果图一改再改,至今没完成,他本想留在家里加加班,但现在姜醒问他,他却没有这样说,反过来问:“你想做什么?”
姜醒想了想,说:“你平时喜欢玩什么?”
陈恕:“不玩什么。”他的确很少出去玩,除非遇到推不掉的应酬,比如明天就有个聚会,事务所同事过生日,喊大家一起庆祝,这种是不好推辞的。
除掉这些集体活动,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工作,即使放假,也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而已。
他的生活一向忙碌而单调。
至少,在遇见姜醒之前是这样。
他们两人对彼此都了解得太少。姜醒不再问他,提议道:“那我们去看电影吧。”
陈恕看了看她,说:“腿方便吗?不疼了?”
“不碰就不疼了,这个没那么快好,但不妨碍走路。”
陈恕答应了。
出发时没到十点,孙瑜没来,姜醒发短信同她说了一声。
出了门,陈恕要去拦出租,姜醒说:“时间还早,坐公交好了。”她指指不远处的公交站,“就在那里。”
姜醒朝那走。
她今天把头发扎起来了,简单的马尾十分清爽,朝阳落在她头顶,乌黑发丝蒙上光芒。
陈恕走在后头,莫名觉得这情形有一丝不真实。
姜醒走到了站台,转身冲他招手:“快点。”
陈恕跟上去。
姜醒问:“有零钱吗?”
陈恕一愣,正要从口袋摸出公交卡,姜醒笑着塞了两个硬币到他手中,“我存了很多。”
这时车来了,姜醒率先上去,发现空座,很快走过去坐下,把手袋放到旁边位子上替陈恕占位。
陈恕投币后走过来。
虽是周末,不受早高峰影响,但公交车还是坐满了,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很有生活气息。
姜醒望着窗外,身后两个年轻女孩的谈话不时钻进耳里。
一个说:“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啊。”
另一道声音气呼呼地说:“你说怎么回事啊,他劈腿!”
“你们不是异地么,他在长春啊,你是怎么发现的?”
女孩哼了一声,语气忿忿:“很多迹象啊,从微信运动就能看得出来,他平常的步数就那么点,从家到车库也就80步左右,到了公司下车也不用走多少,中午、晚上随便吃吃饭也就600步的样子,要是和同事有活动最晚就到九点了,如果晚上十点之后步数还蹭蹭蹭地从1000步往上走,那绝对不是跟同事吃饭,一定是陪女生散步逛街压马路啊,一星期持续三四天都这样绝对是勾搭了别人!果然,分手不到五天他就换了微信头像!你能五天撩到一个汉子吗?肯定是分手前就在暧昧了好吗,当我是白痴!”
这番分析让同伴目瞪口呆:“这都可以啊?你、你福尔摩斯啊。”
当事人却不以为然,口气凄凉道:“……这很正常,你要是有男朋友也会变成这样,劈腿、出轨、玩暧昧的那么多,谁知道自己遇到的是不是个渣。”
她们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坐在前面一排还是听得很清楚。
陈恕侧过头看了看姜醒,她脸朝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她突然转过头:“对了,你有微信吧。”
陈恕点头:“嗯。”
于是理所当然地存了对方的电话号码并互加了微信。
陈恕的微信名就是本名,头像也很省事,是一棵树,绿色的,看不大清楚,姜醒看了半天没认出来,问他:“这是什么树?”
陈恕说:“刺槐树。”
“哦。”刺槐树姜醒知道,很大很高,厚重苍老,开白花的那种,她在很多地方见过。
但姜醒觉得,陈恕不像刺槐树,他像水杉,年轻,笔直,挺拔得令人惊叹。
姜醒闲着没事,翻了翻他的朋友圈,只有几条,都是分享的专业类的文章和公共号,没有一条是关于他自己的生活。
半个小时后,公交车到了拾宜路。下了车,对面就是商场,四层有电影院。
陈恕问姜醒想看什么,姜醒挑了个喜剧片,陈恕买好票,看看四周,过来问姜醒:“你想喝什么?”
“都可以。”
陈恕买了两杯果汁,看到旁边人在买爆米花,他也要了一桶。
他们的座位在中间,上午看电影的不多,里面只坐了一半人,这样一来,他们实际上就坐在最后面。
电影没什么意思,披着喜剧片的皮,实际是个中年励志片,笑点少得可怜。
姜醒吃着爆米花,听那些干巴巴的对白,身边的男人安静地坐着,有时转头看一下她。虽然电影没看头,但这感觉还不错。
她已经很久没有跟男人看电影。
散场时,身后一个声音喊陈恕。
是他事务所的同事,两男两女,其中一个男人姜醒也见过,相亲被打那天是那人送他们回去的。
几人看到陈恕和女人来看电影都挺惊讶,一个女同事笑道:“陈恕,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怎么瞒着大家呢。”
陈恕不知怎么回答,只笑了笑,对姜醒介绍:“是我同事。”
同事也了解他性格,没多问,夸了一句:“女朋友很漂亮啊。”
姜醒说:“你们好。”
寒暄了几句,另一个女同事说:“那刚好,明天可以带你女朋友来玩了。”
同事走后,陈恕说:“明天我同事过生日,有个聚会,大家一起去做东西吃,你想去么?”
“都是你们同事,我去不会很尴尬吗?”
“没关系,大家都会带家……”
后面一个字陡然停在舌尖。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略窘迫地别开脸,调整了一下,才说,“你可以去的,不只是同事在,也有同事带去的朋友。”
姜醒忍着笑说:“好啊。”
他们在外面吃了中饭,又坐了一会才回去。孙瑜看到他们一起进来,惊讶地“咦”了一声,“……路上碰到的?”
姜醒没解释,含糊地应了一声。她热得一头汗,走到空调边吹风,陈恕在吧台旁等着。
孙瑜打量了一下,说:“陈先生,要不你也坐下凉快一会?”
“谢谢,不用了。”陈恕往角落挪了挪,尽量不影响别人。
姜醒吹着风,见陈恕还站在那,愣了一下。
他是在等她吗?
她立刻冲陈恕招手:“过来坐啊。”
陈恕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这一幕看在孙瑜眼里就有点不对了。
她请他坐,他不坐,姜醒一招手,他就过去了。
咋这么听话呢。
孙瑜再朝姜醒看,白净小脸马尾辫,细腰长腿小翘臀,哪里像快29岁的样子。
看着看着,孙瑜眼皮一跳,一个完全没有想过的顾虑蹦进脑中。
糟糕!这下坏了。
孙瑜惊了惊,愣愣地看了他们一会。
她虽然不动声色,但多了个心眼,越观察越觉得像那么回事。等到第二天看到姜醒和陈恕一起出门,她的脸都黑了。
当初租房子时,打死也没想到会有这事。那时陈恕刚从学校搬出来,孙瑜知道他是刚毕业的学生,姜醒又不在,她便想先短租试试,后来发现陈恕很不错,是个特别让人省心的房客,这才签了长约。
哪里想到姜醒才回来没多久,这两人居然牵扯上了。
简直光速啊。
孙瑜无法理解姜醒的脑回路,明明跟沈泊安分开后单了这么久,一副心如死水的样子,怎么突然跟陈恕这种年轻男孩子扯在一起,这明显不是她的菜呀。
该不是在沈泊安那受的伤害太深,对年龄大的有阴影了吧?
那也不应该找陈恕吧。
孙瑜越想越觉得这事糟透了,姜醒怎么老做这种事呢,当年是沈泊安,现在是陈恕,一个能喊叔叔了,一个还是刚出社会的小弟弟,没一个靠谱的。
这如果是真的,别说姜醒父母不可能同意,就是她也觉得姜醒疯了,用那么多年青春在沈泊安身上买一次教训还不够,现在还想再来第二次吗?已经是奔三的人了,还有几个十年够这样挥霍?
孙瑜在这边忧心忡忡,另一头姜醒和陈恕已经到了地方,在择菜了。
陈恕这个同事在近郊有一套空房子,以前家里自建的,是栋两层小楼,后来翻新了一下,很宽敞,去年就曾邀请他们来吃过烧烤,今年过生日还是定在这里。
来的都是这两年新进的年轻同事,有几个单身,剩下的都带了伴。
大家第一次见陈恕带女孩子来参加聚会,惊奇地问东问西,八卦了很久,姜醒也没觉得不好意思,与他们一一打招呼。她平时工作也是在外面跑,跟各种人打交道,有时要蹭顺风车,有时要与当地人沟通,只要她愿意,就能很快融到人群中。
大家一起择菜、洗菜,切水果,忙了一会,也就熟悉了。
有人问:“姜醒,你做什么工作的?”
“旅行记者。”姜醒洗完了最后一个番茄。
旁边人都很惊讶。
“就是能免费旅游的那种?
“那一定很有意思吧。”
“不过也很累哦,一直东奔西跑……”
“有假期吗?”
姜醒一一回答——
“也不是都免费”、“有时候也没意思”、“确实挺累”、“没接活的时候就可以放假”。
讨论声没停,女孩子们清脆的嗓音一句接一句地说着。
不远处,正在择青菜的陈恕顿了一下。
他现在才知道原来她是做这个工作的,难怪没有看到她上班。
陈恕朝那边看了一眼,姜醒正跟别人说话,脸上笑容淡而温和。
快要开饭时,陈恕接到一个电话,是秦淼打来的,刚一接通,那头就是秦淼风风火火的声音:“陈恕,你们不会已经在吃了吧?”
“还没有。”陈恕说。
“哦,那你们等等我啊,我总算逃脱母上大人的魔掌了,正在赶来,你叫宋姐他们再等我半个小时!”
“好。”
半个小时后,秦淼准时赶到。
陈恕正在门口收拾菜叶垃圾,刚好看到秦淼的车在小河边停下了。
“陈恕!”秦淼关好车门,心情大好地喊了一声。
“你来了。”陈恕话说完,秦淼已经跑过来坐到小木凳上大吐苦水,“你不知道我妈多变态,她亲自押着我跟那个什么经理相亲,还好我借机上厕所成功跑掉了,否则我现在还在听那个讨厌鬼吹牛逼呢,你说我妈是不是有病,她是不是脑子缺——”
“陈恕?”
一道声音打断秦淼的吐槽。秦淼一抬头,看到门口出来两个人,一个是同事小余,另一个人让她愣了一下。
姜醒也看到了秦淼。
秦淼惊讶:“咦,你、你不是……陈恕的邻居吗。”
姜醒还没说话,一旁的同事小余已经开口:“什么邻居啊,她是陈恕女朋友哦。”
“女、女朋友?”
秦淼瞪大眼睛,愣住了。
小余笑道:“你没想到吧,我们大家都没想到呢,陈恕这保密工作做得可真好。”
话说完,屋里有人喊:“秦淼来了没,要吃饭啦。”
小余说:“哦,我差点忘了,陈恕,我们来喊你吃饭呢。”又对秦淼说,“快点啊,就等你了。”
“进去吧。”陈恕对姜醒说。
“好。”
三个人都进去了。
秦淼脸色有些白,怔怔坐了一会,也起身进了厅里。
大家已经摆好了盘子,碗筷也分好了,一个大圆桌刚好能坐下所有人。
有人看到后头的秦淼,打趣道:“小秦,相亲怎么样了,那男的帅吗?”
秦淼神色恹恹,闷声答道:“丑,丑死了,我就没见过那么丑的男人。”
周围人都笑起来,有个男同事笑道:“那当然了,你天天在咱们事务所熏陶着,来来回回都是帅哥不说,坐在你对面的又是陈恕,这天天看着,审美能不提升吗,人家男的跟你相亲也是吃亏了,多帅都成了普通人,那普通的就是丑男了!”
大家又笑起来。
秦淼偷偷瞥一眼陈恕,心底一片凉。
她捏着手指,为了掩饰情绪,假装生气地与那个男同事斗嘴。
气氛乍一看还挺欢乐。
吃饭时,姜醒坐在陈恕身边,陈恕不时帮她夹菜,旁人又开起玩笑:“陈恕,你家姜醒干脆都不要动手了,你喂人家好了。”
陈恕颇尴尬,看一眼姜醒,见她也在笑,顿时更窘,耳根红了红,转回脸闷头吃饭,然而眼睛里却有难以掩饰的笑意。
他因为这个玩笑困窘,却也因此愉悦。
那几个字眼在脑袋里**了几**,始终不退。
你家姜醒……
他心热乎乎跳着,这些感觉以前从未有过。
这一幕几乎看呆了秦淼。她跟陈恕认识六七年,从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她喊他“闷葫芦”、“大木头”,怎会想到他在另一个姑娘面前这样?
秦淼心头发酸,莫名想到一个词:情窦初开。
对,就是这个。原来像陈恕这样的男人情窦初开时是这个样子的。
旁边人还在说笑,可秦淼一句话也说不上来,碗里的菜也是无滋无味。
她抬头又望向陈恕的方向,正巧看见姜醒夹了一块皮蛋给陈恕。她不知怎的,心里一把火烧着,脑子一热,张口说:“陈恕不喜欢吃凉菜,你不知道吗?”
一桌人都一愣,气氛陡然变得有点尴尬。大家都看向秦淼,而秦淼却看着姜醒,又说道:“他以前胃不好,吃凉的会疼,所以他不吃凉菜。”
话音一落,姜醒还未接话,陈恕便说:“没关系,我胃已经好多了,吃凉的不要紧。”
秦淼脸色不佳地说:“胃本来就是要好好养的,你又忘记以前的教训了?”
陈恕刚要再说,姜醒已经把皮蛋夹回自己碗里,对秦淼说:“对不起,我不知道,谢谢你提醒。”
这时旁边有同事打着哈哈帮忙缓解气氛:“毕竟是老同学啊,小秦记性真好!”
“是啊是啊,说到这个养胃啊,其实……”另一个同事及时转移了话题。
一顿饭总算吃完了。
饭后玩了会牌,聊聊天,到傍晚就各自散了。
陈恕和姜醒搭一位同事的顺风车回去了。到书吧,六点不到。
孙瑜坐在吧台前,看到他们同时出现,脸色变了变。
互相打过招呼,孙瑜说:“姜姜啊,小西有几道题不会,你过去教教他。”
“哦,好。”姜醒对陈恕说,“你先上去吧。”
“嗯。”
姜醒刚进了房门,还没跟小西说上话,孙瑜就进来了,面色严肃地看着她。
姜醒一顿:“你干嘛?”
小西也吓一跳:“妈妈你样子好凶啊,我有好好做作业啊,我也很乖啊。”
“恩,你确实乖,明天妈妈带你吃好吃的。”孙瑜摸了摸小西的头,等看向姜醒时又恢复了凶神恶煞的脸。
姜醒想了想,说:“这么看来小西没做错事,是我做错事了?”
“你跟我来。”孙瑜将她拽出房间,到书吧一角坐下,“你老实交代。”
“什么?”
孙瑜说:“别装傻,我眼又没瞎,你跟那个陈恕怎么回事?”
姜醒眉微挑,“你看像怎么回事?”
孙瑜敲敲桌子:“你还跟我卖什么关子?你们怎么扯上的?”
“就这么扯上了,你不是都看到了。”
孙瑜无语:“我看到什么了?”
“近水楼台,日久生情。”
“……”
孙瑜想吐槽都不知道从哪吐起,匀了口气,说:“近水楼台我是看到了,可怎么日久生情的,你俩认识了才多久,你逗谁呢。”
姜醒也不想绕来绕去了,直接说:“好吧,是我空虚寂寞冷,忍不住勾引他的。”
“……”
孙瑜简直想吐血。
姜醒:“你这是什么表情?”
孙瑜咬咬牙,“别扯了,你都空虚寂寞这么多年了,怎么就没找别人啊,偏偏勾引人家一个小弟弟?”
“你没觉得吗?他长得挺好看的。”
孙瑜简直无法跟她交流,一忍再忍,脸都黑了:“姜醒,拜托你给我你正经点。”
“哦。”
“你老实说,你是怎么想的?”
姜醒没说话。
孙瑜叹口气:“你多大了你知道吧,他多大你也清楚吧,那天我问了,你也在场,人家不到25岁啊,姜姜,你已经不小了,现在是找结婚对象的时候,不是当年十八岁可以瞎玩的时候,难道沈泊安没给够你教训吗,你不要任性。”
姜醒抬起头:“我没有任性,你不也说他人挺好的吗,你不是还想帮他介绍对象吗?肥水不流外人田,既然他好,我为什么不能跟他谈恋爱?”
“是,他人是挺好的,我也愿意帮他介绍,但绝对不是跟你,你俩根本不合适。他这么年轻,刚出社会,一无所有,未来有无限可能,而你呢,你还耗得起吗?你有没有想过,他对你可能只是一时新鲜,青涩小男生一个,没有谈过姐弟恋,所以感觉很刺激,并不是你想的那种爱情。就算你们真在一起了,你能保证他始终一心对你?”
“我不能保证任何人对我始终如一。”姜醒说,“这一点不足以作为考量标准。”
孙瑜左右说不通,只好搬出杀手锏,“姜姜,这么说吧,你觉得你爸妈能同意吗?你们俩能结婚吗?你已经快30了,能等多久,他拿什么跟你结婚?”
姜醒皱眉,“你为什么想这么多?我又没说跟他结婚?”
“那你什么意思?玩玩?”
“不,我的确喜欢他,至少现在是。”姜醒说,“既然谁也没有办法保证以后的事,那么我不想去想,也许什么时候我就不喜欢他了,也许什么时候他喜欢上了别人,没法控制就不要控制好了,这事情可以很简单。”
孙瑜总算听明白了,“所以姜姜,你这是得过且过了?”她不敢相信地看着姜醒,“你消极成这样?因为跟沈泊安的感情失败了,现在就不抱希望了?喜欢谁就谈,也不管适不适合,走不下去就分?难道你要这样耗掉一辈子?”
姜醒说:“我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但我很难遇到一个动心的人,我不想后悔。”
“如果他将来跟沈泊安一样,那样重地伤害你,你还能再承受一次?”
姜醒沉默了一会,诚实地说:“我不知道。”
姜醒不发一语,孙瑜担忧地看着她,“姜姜,你已经迷糊了,你一点也不用理智考虑问题。”
“也许吧。”
孙瑜无话可说,只低声讲了句:“你这样很自私,你爸妈不会同意的,他们希望你找个适合的人来依靠,不可能接受你胡来第二遍。”
“他们不是还不知道吗,以后再说吧。”
孙瑜无奈,放弃了沟通。
姜醒上了楼,看到陈恕靠在门口等她。
她走过去,陈恕上前两步:“好了?”
“嗯。”姜醒问,“在等我?”
陈恕笑了笑,没回答。
姜醒靠过去,他立即伸手揽住她,“累了么?”
“还好。”她脑袋搭在他肩上,闭上眼睛。
陈恕仍会紧张,手轻轻放在她腰上,不敢抱太紧。
静了片刻,听见姜醒喊他。
她嘴巴贴在他肩头,声音闷闷的。
陈恕应了一声,问:“要回屋里休息吗?”
“嗯,去你那儿,好吗?”
“好。”
陈恕的房间很简单,比她那间少了很多东西,没有沙发,也没有电视,最显眼的家具除了床就是他的工作台,其实那张工作台也很简单,一张半旧的长木桌,像从旧货市场淘来了,漆掉得很厉害,斑斑驳驳,书桌上面放了很多书,一台笔电,一摞图纸。
陈恕指着工作椅说:“没有沙发,你想坐这儿还是在**坐?”
姜醒在椅子上坐下,看了看桌上的书,全是专业书籍。
她突然问:“陈恕,你为什么转专业?”
陈恕正在倒水,闻声一愣,抬头看了她一眼。
姜醒说:“你为什么不学法律了?”
陈恕低下头,将水倒满,端到她面前,说:“我最想读的本来就是建筑。”
“没录上?”
“嗯,那年分数突然高了很多,第一志愿没挂上。”
“所以一直想转专业?”
“不是。”
“那是为什么?”
陈恕看着她,目光有些复杂。
“不想说么?”
陈恕摇头,“不是。”顿了顿,低声说,“跟沈老师有关。”
“……什么?”
“我最想读建筑,但对法律也有兴趣,我最初有转专业的打算,但后来上了沈老师的课,我很钦佩他,也更喜欢法律,所以决定不换专业,想努力去考沈老师的研究生,但后来……”
他说到这里就停了,目光沉沉地望着姜醒。
他没说完的话,姜醒也能猜到了。
说来说去,居然跟她也有关系。如果当年陈恕没扯进那件事,说不定他学的是法律,现在可能在沈泊安的律所做事,而她和陈恕大概再也不会相见。
不知这算缘分还是命运。
姜醒没再问下去,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看了看工作台上的图纸,看不太懂,陈恕见她有兴趣,给她讲了讲:“这个是浮山岛的项目,我们要在那建一个宣教展示中心,这是初步的效果图。”他指给她看,“这里有三层,这里更高一点。”
他弯着身子,一只手撑在桌子上,将她环在狭小的空间内,他说话时声音微低,气息就在姜醒侧脸边,热乎乎的,让她的脸有点痒。
他像个老师一样,讲得十分认真,“这里会有一个很大的展厅,差不多有三个电影放映厅那么大,这里有个观景台,还有这里……唔。”
声音断掉,因姜醒突然扭头,吻住了他的唇。
陈恕愣了一下,接着就开始回应她。那天他们亲过,他还记得那感觉,也记得怎么去亲,立刻就进入了状态。
他的牙齿仍然是闭紧的,和上次一样。但他吻得十分投入。
姜醒却已经不满足于此了。
她起了坏心,突然退开,喘着气说:“你张嘴。”
陈恕不明所以,姜醒笑了笑,她的笑容似乎能蛊惑人心。陈恕想问她,哪料唇一张开,她倏地凑近。
嘴唇相贴时,陈恕浑身一震。她的舌头竟然……
这反应与姜醒预料得分毫不差。她在心里笑了。
原本只是心血**逗一下他,但亲上去才发现开了这个头没法立刻结束,尤其是陈恕此刻这么老实的样子实在叫人很想欺负。
于是姜醒就多欺负了一会。
陈恕在起初的震惊之后很快反应过来了,这个吻与之前不同。大四时孙程和其他室友在宿舍热烈讨论过“舌吻”技巧,那时陈恕在写论文,并没有注意去听,但还是有一些字眼进了耳朵。
而此刻,他正在做这件事情。
陈恕脸上滚烫。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好像也听到她的。
他们说的一点没错,很甜,很软,很……舒服。
他忍不住追逐、纠缠。
这一点生涩的回应取悦了姜醒。他像一杯冰凉的水,清澈、平静,无端地令人生出冲动,想将他煮沸,看他沸腾的热乎乎的样子。
陈恕一贯是好学生,领悟力过人,虽然当年没有跟随室友修炼技巧,但他在小心翼翼的试探中摸索出门路,除了迎接,也学会了进攻。
唇齿游戏很有意思,但也费力。
交缠许久,不只身体发热,连呼息都是烫的。
气息抢先告罄的自然是姜醒。男人在这方面有天生的优势,即便陈恕毫无经验,也比她能坚持,即使到最后他已经很温柔,仅是轻轻吮着她舌尖。
但她熬不住了,终于退开。
姜醒气喘吁吁,陈恕呼吸也有些不稳,红着脸问:“还好么?”
话一出口,才发觉嗓音有些哑了。
姜醒喘口气,微抬着眼看他:“你看我好么?”
她眼眸微眯,脸颊有淡淡红晕。
陈恕不说话了,想了想,伸手轻轻抚她背心,似乎想帮她顺气。
“以前没跟别人吻过吗?”姜醒语气很随意地问。等了一会,才听到一声“嗯”。
姜醒冲他一笑:“很荣幸。”
陈恕的耳朵慢慢红了。
陈恕上班的日子里,姜醒就待在书吧,有时帮孙瑜的忙,有时无所事事,坐着看书,或闷在屋里睡觉。她的生活似乎没有规律,又似乎很有规律,每天都是老样子,陈恕还是每天给她做早饭,他们从来没有明着说什么,“喜欢”或是“爱”都没有提过,也没有说“在一起”之类的话,但好像已经形成了稳定的关系。
他出门时,他回来时,她如果在,就会抱他,或者亲他,这不像女朋友,倒更像新婚妻子。
但不管像什么,陈恕都很享受。
繁忙的工作,黑白电视一样单调的生活,突然多了一抹彩色,这只会令他珍惜。
一周仿佛过得比从前快。六点一刻,陈恕拔掉电脑充电器的插头,收拾了资料,把这些都放进公文包里,离开了事务所。
他的脚步很快,到了楼下,他站在路边拦了出租车。坐上车时,摸出手机给姜醒发了短信,但没收到回复。
晚高峰路上堵得厉害,到书吧已经七点多。
书吧门没锁,陈恕进去后听到厨房的动静,他没放下包就去了厨房。
排骨的香味飘过来,陈恕有些惊讶,站在门口喊了一声:“姜醒?”
灶台前的人在热腾腾的油烟中转过身,脸上露出了笑:“你回来啦?”
“嗯。”陈恕点点头,快步走过去,“你做饭?”
姜醒捏着锅铲笑了一声,“不然呢?cosplay吗?”
陈恕也笑了,望着她被热气熏红的脸庞,“我没想到。”
“不好意思一直吃你做的饭。”姜醒凑近,把左半边脸对着他。
陈恕脸微红,抿着笑低头亲了一下。
一股焦糊味儿突然弥漫,姜醒惊呼:“糟糕!”赶紧转身关掉火,然而锅里的四季豆还是焦了。
姜醒拿锅铲翻炒了几下,贴锅底的那些焦得最严重。
“这还能吃么?”姜醒皱着眉。
陈恕走近看了一眼,说:“没事,焦的不要吃,其他的还行。”
“那我盛起来了。”
“嗯。”陈恕说,“还有菜吗,你等一下,我来炒。”
“只有两个素菜了,你去歇着,我来。”
陈恕没有听她的,他出去把公文包放到吧台上,又回来了。
他卷起了衬衫的袖子,对姜醒说:“去凉快一下,你的脸都热红了。”
“做饭肯定会热的。”姜醒把一篮豆芽从水池里拿出来,陈恕顺手接了过去。
“你休息一下。”他揽了揽她的肩,没有让她靠近灶台。
姜醒看他打着了煤气灶,火焰跳起来,他倒了油进去,热烟升起。
“出去吧。”陈恕转过头对她说。
姜醒只好点点头,去了外面。
陈恕做菜很快,没过多久,豆芽炒好了,番茄蛋汤也好了。恰好姜醒炖的老黄瓜排骨汤也能喝了。
他们把菜端到厅里,一张小圆桌摆满了,陈恕数了数,有六个菜,这已经很丰盛了。
姜醒虽然手艺生疏,但并不是不会,除了四季豆焦了,其他都还马马虎虎,陈恕吃了两碗饭。
饭后收拾了一下厨房,时间就不早了,姜醒上楼洗澡,陈恕也回了房间。
洗完澡,姜醒端了一盘葡萄去隔壁,陈恕也洗完了澡,他正在洗衣服。
“你坐一会。”他对姜醒说。
姜醒看着他走进了洗手间,里面传来搓衣服的声音。她走过去,看到衣服泡在盆里,他坐在小凳子上搓洗。
洗手间没有窗户,也没有冷气,很闷热,外面的空调对这方空间影响不大。姜醒再一看,发现没有洗衣机。
她原本以为这间屋子和她那间差不多,卫生间里都会配备洗衣机的,然而并不是。她想起上一次,他洗床单,她对他说脱水会干得快,那时他说没关系。
姜醒站了一会,意识到他没有开卫生间的灯,而她站在门口刚好挡住光了。
她走进去,站在他身边。
陈恕抬起头说:“出去坐着吧,这里热。”
姜醒没有走,她的目光落下去,停在他手上,他刚刚从肥皂水里拿起了一件衣服,灰色,短短的。
是他的**。
陈恕注意到她的视线,低头一看,顿了顿。他重新把这件泡进水里,换了条毛巾。然后他就听到姜醒低低地笑了一声。
他不自在地抬起头,姜醒揶揄地看着他,“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的。”
姜醒看到他的脸红了。
她想,还是别逗他了,让他好好洗完衣服吧。
“那我出去了。”她说。
“嗯。”
姜醒出去后,陈恕莫名地松了一口气,他静下心把衣服搓好,用水清洗了几遍。
姜醒坐在床角翻一本建筑画册,走马观花,很快翻到末页,见他端着一盆洗好的衣服出来,她朝他笑了一下。
陈恕说:“我晾衣服。”
“晾吧。”
陈恕去阳台把衣服都晾起来了,姜醒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视线收回。
陈恕把盆放到角落,走过来说:“还有一本画册,你要看吗?”
“不看了。”姜醒伸手牵他。
陈恕正准备坐下来,有人打来电话。
“我接个电话。”他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接通后说:“秦淼?”
秦淼说:“陈恕,你干嘛呢,我敲你半天都没反应,你快去群里看一下,修好的毕业照发上去了,每人可以选三张大合照免费冲印,多选就要自己补缴费用了,你快去看看你要哪三张,选好敲我一下。”
“好,我等一下跟你说。”
陈恕挂了电话,姜醒问:“怎么了?”
陈恕说:“要选照片。”
“照片?”
“嗯。”陈恕走过来,点开手机上的QQ软件,一堆群消息跳出来,他找到消息记录里的照片,给姜醒看,“就是毕业照片,要选三张冲印。”
姜醒从前往后看了看,全是合照,有穿硕士服的,也有没穿的,有正经的,也有搞怪的。
姜醒在人群中找到了陈恕,他站在最后一排,表情大多是严肃的,只有搞怪的那一张有点不同,他的脸上露出了笑,眉眼是弯弯的。
姜醒看了一会,说:“笑起来的样子,很帅。”
陈恕不知道怎么回应这夸奖,便说:“你帮我选吧。”
“好。”
姜醒选了两张穿硕士服的,一张正经,一张搞怪,又选了一张别的,陈恕记下编号,给秦淼发过去了。
姜醒在一旁看着,说:“原来你跟秦淼是同班同学啊。”
“嗯。”
他发完了,把手机放下,听到姜醒问:“陈恕,上次好像听你说,你快25了?还没到吧。”
陈恕愣了下,回答:“嗯,我24岁。”
“哦。”姜醒说,“好年轻。”
陈恕没接话,静静看着她。
“怎么了?”姜醒问。
陈恕摇摇头。
姜醒忽然凑近,笑了笑,“怕我嫌你小吗?”
问完,感觉到他顿了一下,她收起了玩笑的心思,低声说,“你想什么呢。”
她仰着脸,靠得很近,似乎能感觉到他心跳的频率。
陈恕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姜醒忽然贴过去,嘴唇碰到他的下巴,接着亲他的嘴。
陈恕抱住了她。
姜醒心里烧了股热火,她的唇舌都是烫的。
她舔他的唇,舌头一点不偷懒,钻进去闹事,在他唇齿间疯跑,最后勾着他的舌,不让他安生。
姜醒觉得,她并不想听他的答案了,她想,他24岁还是25岁有什么关系?她对这个年轻的干净的男人有渴望。她想抱他,想亲他,想跟他好好纠缠一顿。
她又想起孙瑜说的话,她觉得孙瑜讲得很对,她的确是迷糊了,一直像在梦里,从没彻底醒来。
那么就趁着梦还没醒,先抓住一些,否则以后没了,她会遗憾,会后悔,会切齿拊心。
她一向是这样的人,不计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