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来,蜀山上连续发生了六起惨案。

死者皆是被剖心致死,死状大致相同。

那个红色的妖艳身影总是在子夜飘**而来,仿佛厉鬼幽魂,谁也看不清楚她的真正面貌。

第六起惨案发生的第二天,陈立渊终于按捺不住,拍案而起。

“你确定,你看见那个凶手的脸了?”陈立渊的声音能结出冰来。

堂下那个弟子面容悲戚,低声道:“弟子不敢诬赖,何况那是掌门夫人,”他抬头看了陈立渊一眼又低下头去,“掌门夫人与弟子无怨无仇,弟子怎敢胡说。”

全场变色,一片哗然。

陈立渊直接跳了起来,怒道:“她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

那弟子低着头,不,他敢本不敢抬头去看陈立渊的脸色:“掌门师兄,掌门夫人她平日为人如何大家心里清楚,若非有数位弟子在场看得真切,弟子也绝不敢诬蔑掌门夫人的名誉。”

说着似乎掩不住沉痛,道:“事到如今已有六个兄弟遇害,我等做同门的怎好坐视不理?还请掌门师兄定夺!”

元神长老终于看不下去,双目灼灼注视着陈立渊:“立渊,你总要给大家一个交代。”

可这件事情实在是匪夷所思。

陈立渊仰天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动机呢?她这样做有什么必要?”

已经享有如此地位,夫妻情深,他实在不敢相信那个令人恨之入骨的恶魔竟是她。

陈立渊等了半晌,堂下众弟子无人敢答话,一片死寂的沉默。

没有人说得出原因。

“既然如此,你们凭什么认定她是凶手?就凭用眼睛看到一件红衣一张脸?”

陈立渊彻底被激怒了,心下却莫名有种隐隐的惶恐,那感觉像是预示着什么。

依旧是一片死寂,没人敢说话。

证据的确不够确凿,堂下站着的这些弟子也只不过是在凶案发生时看到凶手一身红衣,那张令人恐惧的脸却是死寂的清丽。

而那眉眼恰恰是林凝素的。

那双眸子里闪烁着的仇恨、怨毒是这些人一辈子也难以忘记的。

“也许,她已经不是我们的林师姐了。”

就在所有人都茫然失措时,一个娇俏玲珑的声音响起,如一记闷雷,敲在陈立渊刚刚安稳一些的心上。

金盈未迈着莲步缓缓道:“掌门师兄,难道你没有发现这个林师姐很一反常态吗?”

“那不过是因为她不记得以往的事情了。性情自然有所改变。”

陈立渊目光如刀,声音却一如往常平静。

他怎么会看不出面前的女子对自己的感情?然而他对林凝素忠贞不渝,这份感情也只能当做不知晓。

金盈未凄然一笑,贝齿咬了咬下唇:“掌门师兄,你一向为人精明,不要被感情蒙蔽了双眼。”

陈立渊眼神一动,淡淡道:“你可以回去了。”

金盈未淡淡一笑,道:“掌门师兄若听不进去,何不叫她上无极殿当面对质?岂不是比让大家在这里苦等来的痛快?”

一瞬间大家都觉得,这个金师姐今天有点不同寻常。

金盈未嘴角勾勒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转身离去。

那一抹鹅黄留下满堂的死寂。

陈立渊轻轻挥了挥手:“都出去吧。这件事我自会查清楚,大家安心修炼。事情很快会水落石出。”

连陈立渊自己都觉得这句话很苍白。

可是他没有别的办法。

他能明白这些弟子内心在担忧什么,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

即便她真的是凶手,难道竟要他去手刃发妻?

一连十天,什么都没有发生。

陈立渊的心头却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轻松,那场巨大的灾难仿佛进入了酝酿期,正向着最后的目标推进。

朝颜依旧每天规律的生活着,尽管山上的日子比不得自己做小妖的时候,好在还能找点乐子。

关于山上的事,她并不是没有听说,只不过,她坚信陈立渊不会怀疑她的。

而其他人看陈立渊的面子并不曾上门找他的麻烦。

琮玉极少出现在她的视野,偶尔带来一些山下的消息,无非是些无聊的八卦,从沧海桑田到家长里短,朝颜的日子倒还算得上惬意。

这一天却来了不速之客。

“林师妹,这段时间山上发生的事你可曾听说?”

金盈未来的时候,朝颜正低着头靠在床沿刺绣,乍一听到金盈未的声音竟将绣花针刺进了手指。

朝颜抬头淡笑,放下手中的刺绣:“金师姐今天怎么有空上小妹这里来了?也好让小妹我招待一番。”

金盈未脸色发白,犹豫了半晌,欲说还休,似是在掂量着这话的妥当。

朝颜淡淡道:“师姐有话直说,妹妹绝不敢怪罪的。”

“林师妹既然如此说,那我也就开门见山吧,”她脸色忽然变得很凝重,轻声道,“林师妹,你若有什么苦衷,尽管言明。掌门师兄让我来问你,那些人,究竟是不是你杀的?”

朝颜猛地站起身,冷冷注视着金盈未:“师姐,你也不相信我吗?你知道我不会做那样的事。”

“可是现在所有的疑点都指向你,连掌门师兄他恐怕都对你起了疑心……”

“立渊他不会的!”朝颜怒视她,“他若是怀疑我,怎么不自己来问我?”

金盈未似是极不忍,起身拉住朝颜的手:“好妹妹,并不是掌门师兄他无情,只是指控你的同门太多,他们又都是亲眼所见……”

“不会的不会的!你一定在胡说!”朝颜声音哽咽起来,拼命站得离金盈未远远的。

他怎么可以不相信她!她是那么的爱他。

朝颜毕竟修炼时日短,又是刚刚入世,论心计又怎么斗得过金盈未?

金盈未果然笑了,口中却道:“看来确实是我们多心了,林师妹,好生歇着吧,姐姐就先不打扰你了。”

朝颜闭上眼睛,努力遏制着自己不主动出手把面前这个女子赶出去。

后背无力的靠在床沿,身躯慢慢下滑,朝颜第一次感觉到,原来不属于自己的感情是这样的不堪一击。

朝颜呆呆的望着地板,化形以来,她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流过眼泪。

只是眼睛酸涩涩的疼。

黑暗无声无息的涌上,渐渐包裹住了她,太阳落山了,她依旧这样无助的望着地

板。

“吱呀——”一声,她听到谁打开了门,一点微弱的烛光透进来,她抬头惊喜的呼唤:“立渊……”声音戛然而止,那双明眸中刚刚亮起的一绿缕芒瞬间消散。

推门进来那人叹息一声,道:“你怎么讲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朝颜哽咽道:“琮玉,立渊他居然怀疑我,他居然怀疑我……”

琮玉将烛台放在桌上,缓步走到她跟前,抬手揉了揉她额前碎发,柔声道:“你没有做就好,他迟早会弄明白的。”

朝颜咬牙:“你说到底是谁干的?”

琮玉摇了摇头,叹道:“只怕是妖界或是魔界的人。”

朝颜牙咬得格格直响:“不要让姑奶奶我抓到他。”

琮玉讶然,愣愣看着朝颜,忽笑道:“我看你这些日子到学了不少东西,竟连脏话也一并学了。看来这蜀山也不见得是什么好地方。”

朝颜哼了一声,小声道:“这才不是在蜀山学的。”

“你可不要说是跟我学的。”琮玉赶忙推脱责任。

朝颜鄙夷的看了他一眼,继续观赏图案繁杂的地板。

“不行,不把这个杀千刀的抓住我就誓不为人!”朝颜义愤填膺。

琮玉心说你本来就不是人,却知趣地并未岔开话题:“那么你打算怎么办?”

朝颜沉吟了一会儿,犹豫着道:“这件事若是找那个人帮忙定然迎刃而解,可是……”

“你真要找他?”琮玉脸色并不大好看,眉头轻锁,隐隐在担心什么。

朝颜辛苦树立起来的节操顿时软了下来,哀声道:“不然还能怎样,重莲宫是我唯一的靠山啊。”

琮玉凝视着她:“万一凶手是他指派的或干脆他就是凶手呢?”

烛火轻微的跳动着,映着少女眼底的光:“我别无选择,”她咬了咬嘴唇,又回到那个坚毅的模样:“我只有赌一把了。”

琮玉深吸一口气,忽然偏了头凝视她,正色道:“朝颜,我也算是看着你一点点长大,如今却连你在想什么都搞不懂了。”

“这很正常。”朝颜手一摊。

“不。我想说的是……”琮玉顿了顿。

朝颜蹙眉:“你今天中什么邪了?往日不是挺爽快的嘛?”

“你真的喜欢陈立渊吗?”琮玉问完如释重负的舒了口气,却依旧目不转睛盯着朝颜。

“这很重要吗?”

她觉得,她应该是喜欢他的吧。

情窦初开的她竟不晓得感情的真谛。

“这是很关键的。唔,看来你是真的喜欢他了,可惜了。”琮玉一脸沧桑的感叹。

“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你喜欢的,是陆子昂还是陈立渊呢?朝颜,你有没有想过?”

“还不都一样,你胡扯什么。”朝颜没好气的回答。

琮玉神色中却有些忧虑,像是在深思什么问题,这副形容面对着朝颜沉默良久,幽幽叹息一声,

“莫非这是命中注定?”

朝颜眨眨眼睛,微笑道:“命中注定又怎样?这次我也要斗一斗。”

一阵带着凉意的晚风拂过,吹散了往事前尘。

这一夜,注定无法平静度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