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房里的丫鬟同裴二夫人想扶着裴二老爷往外头去,可被裴二老爷用力甩开了手,转身往里头去,几步夸上前儿,到了裴老夫人塌前,就是直直跪下了。
看着这一举动,众人皆是一惊。
俞韶华微微蹙眉,扫了一眼前头,到底是不好过的,往日裴二老爷整日端的儒雅身姿,这几日早已消磨没了,双颊消瘦,头发乱散开,不过脊背挺的直直的跪在地上,单薄宽大的外袍像是挂在身上的。
上首坐着的裴老夫轻蹙眉,微微挺起身子,摆手道:“好了,不必顾着旁的什么,如今你既回来了,便快些回去歇着罢,你走了这么些时候,你媳妇可为你操心不少,还有也哥儿等着的。”
这话就像是戳住了贾氏的心,心头一股有一股的委屈涌了上来,贾氏是抽了手里的帕子,捂着脸也跪坐在裴二老爷身侧,就哭嚎说开了,其实话里多数是痛诉俞韶华接了内院儿权后,她在俞韶华手下过的如何不容易。
大概是憋了许久了,贾氏一边抹泪一边说道,话虽然断断续续的,可说的很是细致,俞韶华听的直挑眉,到了这会儿子她倒有些佩服了,贾氏竟还能记得这些日子发生的所有事儿,不过是除了那册子的事儿,就连哪日去库房领碳火,少了多少几两都记得。
贾氏哭的忘神儿,众人也没去打断。
这么一番大概是有个一盏茶的功夫了,一开始裴老夫人或是念着,裴二老爷才回来,一时没开口,可听着贾氏越说越不得体,也面上有些不悦了,皱着眉头,还没说话,就见默了半晌的裴二老爷冷了脸,转头恨恨对着贾氏低喝道:“闭嘴!人还没死呢,这般哭嚎丧谁的脸!这家的人气不顺,就是你这般托害的,你给我滚回去!”
这话说可是的利害,俞韶华微皱眉头,转头去看贾氏,却见贾氏先是一怔,随后将手里的帕子一扔,哭嚎的更是大声了:“哎呦!我……这是为了谁了?我们娘俩日日夜夜的惦记你,这会儿子把你盼回来了,就是这样不待见我了?!罢了,我该是早些去了,省的惹你的眼。”
屋里默了一瞬,只能听见贾氏的哭声。
裴大夫人出来打圆场,忙安抚贾氏道:“瞧瞧这么作什么呢,说的胡话,快快起来,他二伯这是这么多日耗了些精神头的,心里头免不得有些苦的,说话冲急些,你多担待的,这到底人回来了,应是喜事儿才对。”
俞韶华放了手里的茶盏,冲着春媱使眼色,春媱很快反应过来,忙过去扶着贾氏起身。
方才的话说的不轻,贾氏心有不甘,可从未与裴二老爷顶过半句嘴,不敢再开口,只能忿忿坐于一边。
前头的裴二老爷跪挪几步过去,又是赔笑道:“母亲消消气,她是个说话不经脑子的,母亲宽宏大度不要同她计较。”
闻言,贾氏脸色变了几转,咬了咬嘴唇,手指不住的绞着帕,缓了一口气,面上仍强扯了笑道:“是是是,儿媳失了规矩,该是认罚的!望母亲不同我计较。”
“罢了罢了,你都回去罢。”裴老夫人揉了揉头,朝着众人摆手。
闻言,贾氏犹豫间起身,抬头看去,见裴二老爷却是仍跪着,身形不为所动,目光殷切的看着裴老夫人,想来是有话要说。
俞韶华和裴大夫人相视一眼,知道是不好再多留着了,便都躬身退下了。
众人皆已退下,就是屋里的丫鬟婆子们也被撵到了远处,屋里的门窗合住,只剩裴老夫人和裴二老爷两人。
裴老夫人捧过桌案上的茶碗,轻抿一口,随淡淡的瞥了一眼裴二老爷,她的心中有所猜想,不过是在等着对方开口。
在这低压的气氛里,裴二老爷终于开了口:“母亲,这么一番儿子也知错了,日后定然不会再犯,只求再有一回机会,可如今儿子……被了罢职,现失去的一切,来日再想追回,儿子就指望着这官职了!”裴二老爷的面孔绷紧发白,急急的追说,“如今大哥收回兵权,是为满京都的红人,儿子能倚仗的没有别人了,求大哥看在兄弟的份儿上,再……帮我一把!”
闻言,裴老夫人半点不动,仍静静的看着。
裴二老爷有些急了,忙道:“母亲!儿子求您了,如今这事儿不是儿子冒的头,是……是这回也是着了他们那些混账东西的道儿了!尤经这回,下次儿子一定是……”
“不,你仍是没觉着错了。”裴老夫人打断了裴二老爷的话,看着他直摇头。
“我……”裴二老爷嗓子一梗。
裴老夫人淡然道:“往日你总是觉着这家里的人偏心,可从不看你自个儿是怎么做的,自打你入了朝堂,哪日你哥哥不曾提醒过你,为官之道,需恪守本心,不可被一时利益蒙了眼,丧了自个儿的良心,最后也赔上你的前途。”
裴二老爷看着裴老夫人凌厉的目光,不由得身子一抖,这是裴大老爷说过的话,可当初他是不以为然…
“可你呢?每每说此话,你只当是谁在小瞧了你,开始是装模作样的听了,后头就是连样子都不带的装了,再观你现下行径,你是一个座儿上坐的舒服了,下头他们又该是日日捧着巴结着,让你失了心!你哥哥劝你,可你偏不走正途,去行那歪门左道,如今这便是你的果。”裴老夫人说的气急,手掌还重重的拍在梨花木的桌案上。
听到这里,裴二老爷身子一歪,跌坐在地上,满心无力,又觉着这一辈子颓废无用,背脊僵硬,身子像定住了般,半晌才艰难的抬头。
“入朝堂之人,是扶以天子福天下百姓为己任,要作良臣,当是以忠心守规,替圣上分忧解难,你如今是做到了?”裴老夫人微微阖住眼,长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