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淑珍做了一辈子饭，当了女儿，当媳妇，老公常年不在家，家里的里里外外基本都靠她一个人操持，更不要说做饭了。
她一直觉得石秀英也会像她一样生活，却没承想姑爷竟然会做饭。
“那好，那就你来。”
钟表刚响，石平英和石建英一起回来了。
“妈，我回来了！做的什么好吃的，这么香。买了羊肉？”
还是石建英鼻子尖，刚进家门，就嗅到了饭香味。
矿上的食堂师傅，每天都精打细算有多少人来吃饭，用料那都是有数的。
一个月才能见两回腥气，还都是肉沫沫。
石建英成天剐的难受，他把自行车往边上一丢，直接钻进了小厨房。
锅里的土豆羊肉臊子刚炒熟，还没出锅，他就上手拿了一小块羊脖子上的肉吃在嘴里。
土豆的绵软搭配上羊肉的筋道，本就美味得不得了，邓丰收还特意放了新研制的酸菜和粉条，那简直是人间美味。
“哇！姐夫，你这厨艺可以。你要是能去大厨房上班去好了，那一定能把我喂得白白胖胖的。”
石建英边吃边烫得不行，土豆在嘴里打了几个滚，才进了肚儿。
邓丰收笑得不行，一会儿收汁关火，一会儿又开火清汤下面。
“你慢点，别烫坏了嗓子，一会儿饭吃不进去了。”
石平英洗干净手，也过来了，数落了石建英一句没出息，老老实实地问邓丰收：“姐夫，我能帮你什么？”
“不用你帮，我这也马上就好了。”
“哎。好。那我等着最后，吃完饭洗锅。”
“好。”
没几分钟，饭菜上桌。
每个人都端着一碗面。石秀英心里感慨，桌子还是那张桌子，人数也似乎没有变，只是，父亲没了，多了丈夫。
石秀英把碗里的一块羊肉夹到母亲碗里，两人只是淡淡地对视一眼，就算是明了了。
石建英瞅瞅大姐，又瞅瞅妈，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好半天了，他吞咽下嘴里的面条，才说：“妈，我找了个对象。”
这下好了，所有人都是眼前一亮。石秀英放下的筷子又拿了起来。
于淑珍倒像是早就期待着这一天，笑呵呵地问：“真的？哪的人？”
“嗯，具体没问那么多，反正就是我们厂的。”
“女孩子下井？”
“嗯，工友的表妹，人会算数，会计。”石建英眉眼都带着笑，喜欢的心情藏都藏不住，这要是没接触久了，打死石秀英都不会相信。
“会计是个啥？”于淑珍问。
石建英自己也没搞明白这件事，只能挑着捡着说话。
“嗯，就是给厂里算账的。”
“哟，那工资不低吧！”
于淑珍常年种地，但还是免不了要被村上的那个徐贵收账。知道他拿的工分可是比较高。
“可能吧。具体我也没问，啥都还不是呢，问这么隐私，怕把人吓跑了。”
“呦，你还知道隐私呢。”石秀英听笑了。
“姐，你怎么还用老皇历看我呐！”
“也是，改天带到家里看看。”于淑珍脸上笑开了花。
“好。就等您这句话了。”石建英扒饭的速度加快了，又舀了一碗面汤喝。
石平英收拾厨房，石秀英就去查看石慧英的作业。
以前也没有特意查过小妹的作业，知道她是个心里有数的孩子。
可这一次意外的检查，倒是让石秀英有点惊讶。
慧英的作业本，从第一页到写的最新一页，都是整整齐齐的。
在橡皮紧缺的年代，很多孩子作业本都是又黑又卷的，慧英的本子虽是有点旧，但干净平整，一点也不卷。
有的地方会有老师的批阅，大大的“优”字格外耀眼。慧英不怎么偏科，基本上每门都在八十多分。
“姐，你看这首诗，是写塞北的。我很喜欢，是写的我们这里吗？”
慧英指着一首边塞诗，问石秀英。声音温柔的，让人像是触摸到了柔软的棉花上。
“姐识字没你多，是不是写我们这里，我不知道，你想知道就得去查。”
石秀英也遗憾地看着诗文上的小画，有大漠、有树、有山，确实很美。
“大姐，念书不多，但是读得了红楼梦，了不起。”
石慧英跑去把石秀英柜子里的红楼梦搬出来，轻声问：“我们老师说，这是名著。姐，能不能借我看看？”
石秀英翻了翻内页，才想起已经很久没有和王琴一起讨论红楼梦了。
细想起来，石家的女儿看起来也像是一个大观园。
“嗯，你先看这一半，等姐看完了，再借给你，但是不许弄丢，一页都不能少。”石秀英没有闲钱给妹妹再买一本红楼梦，只得忍痛把已经读过的三分之一劈开，给她看。另一半小心翼翼地带回去了。
看着天气渐渐变得阴沉了，石秀英和邓丰收不敢耽搁，提前回家了。
出乎意料的是，两人车子骑到了一半，大风就来了。
矿上的风像从铁扇公主的法器里翻涌出来的，从山的那头一直吹到了这头。
石秀英没有出过省，不知道别的地方的风，是什么样的，可石城的风是黄色的。
漫天的黄沙，被风带着从西北吹到东南。
石秀英的头发被吹开了，一大把墨黑的长发，生硬地抽到了脸上，生疼。
邓丰收骑不动车了，只好停下来，背过身去护住石秀英。
从娘家到小家，只有这一条沥青路可以走。路的两旁，甚至连棵树都不长，真正的荒凉。
风沙一遍一遍地吹来，发出长长的呼啸声，让人生畏。
“秀英，站我前面。”邓丰收解开外套，两只手撑着给石秀英挡风。
两个人从结婚到现在，还是羞涩地相处，有人的时候，甚至连名字都不喊。
此时，让石秀英在大庭广众之下站在邓丰收身前，只会让她更感羞耻。
石秀英一脸为难。
“快点过来呐！我看这风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我们休息一下，就只能顶风回去了。再等下去，怕是天要黑了，万一下雨……”
邓丰收不懂气象，但是在山上下井，观察过很多次，只要远处有一大团乌云，准保会下雨。
乌漆嘛黑的煤城，平日里总是沙尘很多，是有些呛人。下点雨是好事，但也可能给矿上带来危险。
石秀英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像玩老鹰捉小鸡一样躲在邓丰收的“羽翼”下，一下就不冷了。
外面的风沙越大，她越觉得幸福，这辈子应该是有了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