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可以看，可以留念呐！”石秀英解释。
“留啥念，这玩意不过是过过眼瘾。百年后，谁知道谁在干吗呢。都是废纸一张。”
胖婶其实心里比谁都想要一张照片，但是为了让石秀英能免费给她拍照片，就开始胡搅蛮缠了。
“您看，如果支付定金，我就给您拍照片。谁和钱有仇呢？”石秀英已经尽可能地说好话了。
一旁的几个姐妹，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拍合影可以，出钱不行。
谁家手里都紧张，谁不想攒钱添置个家具家电什么的。
把钱花那张纸上，有啥稀罕的。
胖婶看出来，大家都不想这样了，只好悻悻坐下来。
石秀英索性微微一笑，跟两位先进人物说完话，带着照相机出门了。
刚走到大门口，地上就多了两张纸。石秀英没注意到踩了上去，脚下一滑，摔趴在了地上。
宝贝相机直接从她手里飞了出去，掉到刚来的厂长脚前。
胶卷卡口开了，一整个胶圈，都被曝光了。
石秀英看着眼前这个场景，整个人都懵掉了，傻眼了。
她顾不得身上的疼，从地上爬起来，快速将相机捡了回来。
眼看着这么大损失，石秀英欲哭无泪。
就算是照相馆里的旧相机，那也不止她一个月的工资，对于她一个新人来说，她承担不起。
捡起相机，石秀英跪坐在地上，迟迟不肯起身。
胖婶原本还想再数落她几句，但见厂领导来了，也实在是说不得什么了。
“起来！”四十多岁的厂长，伸手将石秀英扶了起来。
当着众人的面，问：“是谁把石秀英同志绊倒的。”
原本叽叽喳喳的众人，忽然变得极其安静。
胖婶低着头，忍不住念叨：“就这平衡力，还拍照呢。路都走不好，还想着拍照片。活该！”
“说什么呢！李素琴，你站起来大声说。”厂长的耳朵灵光得很，一下就把她揪了出来。
李素琴缓缓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手里还不停地把玩着折纸的尺子，委屈巴巴地说：“厂长，我什么也没说啊！干嘛把我叫起来啊！”
“你刚才说的什么话？别以为我没听见，这个地上怎么会有废纸？”
厂长的声音浑厚有力，让石秀英这个外人听起来，都有几分畏惧。
是个人走路都能摔倒，何况是工厂里，自己没看清，怪不得谁。
石秀英连忙开口，“厂长，这不怪别人，是我自己没看清楚。”
她看向田秀玉，抱歉地说：“是我的问题，工作没做好，只能等相机修好了，重新帮田师傅拍照了。”
“你不用跟她们说好话，这个车间里，什么时候地上都是纸了？今天不是你摔跤，明天就会是她们自己摔跤！”厂长试着从石秀英手里接过相机，仔细看了看，遗憾地说：“多可惜，这么好的机器。”
田秀玉看不下去了，走在厂长旁边，说：“厂长，这个相机，我买了，从我工资里扣。”
石秀英惊诧到，原本这件事跟她没有一点关系，她实在没必要出这份钱。
“田师傅，这跟您没关系。”
一直这么你推我让，也不是办法，厂长索性带着胖婶、石秀英、田秀玉几个人去了办公室，了解情况。
李素琴一路上都抱怨道：“这事跟我又没关系，干嘛把我叫过来。”
印刷厂里一个月工资有一百多，平均下来一天也得几块钱呢。够买好几天的菜了。
到了厂长办公室，石秀英不敢进办公室，还是厂长喊进去的。
为了避免几个人串供，厂长是分别把每一个人叫进办公室里问话。
问了一圈后，都表示李素琴平时就喜欢欺负人，便宜没占上，故意把那纸丢到了石秀英的脚底下。
没有监控的年代，一切都依靠第三方肉眼判断。
经过调解，李素琴支付石秀英一半的资料费。
这事就算是了结了。
李素琴心里不高兴，面上也不高兴，但也无可奈何。赔点钱总好过丢工作，这可是铁饭碗！
石秀英回到照相馆，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个一清二楚。
丁梅没说什么，林朝阳却冲她发了好一通脾气。
“信任你，才把这件事交给你。没想到连个相机，你都拿不稳，还学什么摄影？”
石秀英被训得头都抬不起，从来没想到，林朝阳竟然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但是她清楚林朝阳对相机的热爱，他不是为了钱，是心疼那机器。
“田师傅的爱人，似乎能修。师父，我一定找人把相机修好。”
石秀英眼睛湿溜溜的，声音软软的。
这让林朝阳忽然意识到自己说话重了。
“没事，秀英，我不是怪你。明天我去拍田师傅，你在店里看着。回头，我和你师娘再去买一台相机回来。”
“是，师父！这个月您扣我工资吧。”
“知道了。”
店里就剩下一台相机，几个人干在店里坐着也不是个事儿。
林朝阳就开始教石秀英洗相片了。
印刷厂的厂长要求，这些先进代表的照片，尽量洗大一点，这对于幸福照相馆来说，也是一种新的挑战。
那个年代，大多数照片都是黑白色，小花边，手指大小的照片，放在钱包里，已经领先很多人了。
林朝阳特意买了大一些的相纸，用夹子小心翼翼地放进药水池里。
一段时间后，相片纸上渐渐显影了。
石秀英帮着师父，一张一张地夹起来，挂在绳子上。
虽然还没有干透，但是林朝阳已经迫不及待地一张一张地看过去。
这小丫头，有几分灵气，虽然是先进人物形象，但是基本上都是根据个人性格特色，拍出了不同的风格。
“嗯，有进步。”林朝阳夸赞道。
走到王琴照片前，石秀英先一步遮住了相片的内容，不好意思地笑笑：“师父，这张照片，我付。”
“怎么，你的小姐妹王琴也是先进工作者？”
林朝阳见过王琴好几次了，虽然知道这姑娘咋咋呼呼的，但也晓得她虎的有义气，他故意逗石秀英。
石秀英马上两手一背，表态：“总有一天是！”
“王琴是我认识的姑娘里，最勇敢的人，最直率优秀的人。”石秀英默默地在心里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