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秀英放下相机，露出了温和的笑脸，忍不住给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顾一程认出王琴，微笑着说：“是拍个人照的摄影师吧！”
他低头拽拽自己的胸前口袋，补充道：“我这连衣服都没有换。油乎乎的，让你们见笑了。”
石秀英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用，这是我今天拍得最好看的一张照片了。”
“怎么？我的照片不好看？”王琴故意酸她。
“哪敢呀！”
“下班了，我们走吧！”石秀英、王琴和顾师傅一起往出走。
天已经黑了，印刷厂下班比煤厂早，有的机器虽然不大，但是比较复杂，厂长一贯很注重施工安全，这个点，连路灯都关了。
黑灯瞎火中，三个人却走得格外轻松。
然而，让石秀英没想到的是，在印刷厂的大门口，她竟然看到了邓丰收。
“你怎么来了？”石秀英迟疑了半天，才站到邓丰收面前，开口问。
“林朝阳说你来了这儿，怕你回家太晚……”
邓丰收犹豫着看了看王琴，低头小声补充说：“担心你怕黑。”
顾一程看出来这个人是石秀英的对象，原本跟这些人也都不熟，打了借口就先一步回了。
换作别人，王琴也早就跑了，才懒得当这电灯泡。但谁让她只是听说过邓丰收，第一次见真人呢。
在王琴的眼里，发小石秀英，要个头有个头，要长相有长相，皮肤白，头发又黑又长又粗，谁见了不稀罕。
虽说有媒人介绍，但是眼前的邓丰收，说话温吞吞的，年纪还比秀英大，长得嘛是不错，但是总觉得配不上秀英。
王琴皱了皱鼻子，嘴上有点不高兴，说：“天黑了，才想起来送人回家？”
邓丰收抬起头看了看秀英，又看看王琴。
石秀英被逗乐了：“你别逗他了。我们回家吧！”
王琴哈哈一笑，果然还是发小石秀英最清楚自己的心思，往她肩膀上一搂，三个人并排往回走。
一路上，王琴有意无意地帮着石秀英打探邓丰收的家庭情况。
比起石秀英的父母，王琴更在意她将来的婚姻会不会好，能不能改变命运。
王琴走后，两人走到石秀英家门口。石秀英不好意思地跟邓丰收解释，“你别太在意，王琴她就是直爽的性子。”
邓丰收摇摇头，“不会，很羡慕你能有这样的朋友。”
“你也会有的。快回去吧！天色黑了。”石秀英说完，转身推开了房门。
邓丰收家并不住在矿区，所以，送完石秀英还得回宿舍去。
邓丰收住在六人宿舍里，几个工友都是本省的，但是邓丰收不爱与他们多说话，平常都是习惯性地从厂里回来，洗漱完就上床睡觉了。
今天却总有点失眠，躺在**辗转反侧睡不着。
月光照进宿舍来，他竟然从窗口里看到了石秀英梳着大麻花辫的背影，她突然回眸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甜美可人。
邓丰收担心自己癔症了，连忙用被子蒙上了脸。
石家今日的晚饭吃得很晚，石秀英进门后，也不想吃饭，只管抱着相机进了卧室。
家里没有什么药水，她小心翼翼地将胶卷取下来，密封好，等着第二天去幸福照相馆处理这件事。
石平英从睡梦中醒过来，看到姐姐屋里的灯还亮着，敲开了门。
“姐，怎么还在忙？需要帮忙吗？”
石秀英摇摇头，冲他摆手，让他快去忙吧。
“不用，快去睡吧。”
平日里，石平英性格温吞，说不出来好，也说不出来坏。
石秀英清楚，他心里什么都明白，只是生活在这样一个家庭里，很多要求是不能允许被实现的。
“姐，我希望你幸福。”
石平英说完话，快速跑了。
“干什么呢？还不睡觉？”两人的对话，似乎又吵醒了母亲于淑珍，她侧了个身，大声吆喝道。
石秀英只好拉了电灯，上床睡觉了。
次日，太阳还没有见光亮，石秀英就已经起床，给一家人做好了饭。
石秀英送四妹上学，叮嘱完家里的一切，就快速往照相馆跑。
今天的天气不错，但是店门口的窗户有些脏了，十个先进人物，还缺一个人。
石秀英把胶卷交给林朝阳后，换上新胶卷，又去了印刷厂。
王琴今天的工作任务有点重，没顾得上接石秀英。
反倒是，石秀英遇到了顾师傅。
顾师傅很礼貌地带着石秀英在厂里找最后一位先进人物。
田秀玉是一位女士，平日里以装订为主。
用的工具很普通，但是一个熟能生巧的活儿。
才进装订车间，石秀英就发现很多女职工都冲她和顾师傅招手。
“顾师傅今天怎么过来了，来给田秀玉帮忙啊！”
原本一直安安静静低头工作的田秀玉，听见大家的声音，一抬头，正好碰到顾师傅的目光。
她的脸，唰地红了。
石秀英有一种感觉，田秀玉师傅和顾师傅是互相喜欢的。
“石秀英同志，是幸福照相馆的，专门给你来拍照的。”顾师傅将秀英领到她面前，介绍道。
田秀玉愣了一下，又冲石秀英微微一笑，“您好，昨天听组长说了，那今天就辛苦您了。”
“没事，您看在哪里拍合适？”石秀英扫视一圈。
拍工作状态，当然最好，但是她所在的位置，太靠内侧了，光线太弱，只怕洗出来照片，都是暗色调的。
田秀玉有点紧张，扫视了一圈，还是淡定地坐下来。
“就在这里拍吧！”
“好，熟悉的地方，不容易紧张。”石秀英搭话。
“让您见笑了，我从小到大只拍过两张寸照。”田秀玉盯着黑黑的大圆镜头，有点不好意思。
石秀英端着相机，往后退了几步，有意降低视角，让窗外的光线打在田秀玉的脸上。
纸张上密密麻麻的字母，伴随着她手里的折纸器，形成很美的视角。
咔嚓一声，相片就算是拍完了。
装订车间里，一向都是机器声音小，人声大。但是，因为石秀英今天的拍摄，反倒是安静了不少。
“呀！小姑娘，给我们也拍一张合影呗！”
胖婶吆喝着大家说笑，石秀英则笑嘻嘻地说：“行呐。那你们把合影的钱摊一下。”
说话的间隙，石秀英修长的手指已经开始巴拉巴拉算计着成本。
谁知道，胖婶不愿意了，“这点钱，还算钱吗？厂里的经费拍十个人都拍了，多我们一张也不算什么。”
前几天，胖婶就知道了，厂里要给先进人物拍照片的事，竞争了半天，也没混得上去。
现在看到石秀英给那个闷葫芦拍照片，就心里不舒服。
在车间里能搞好工友关系，那有助于团结，加快工作效率。
“那也不行，厂长只给了我十张照片的经费。”石秀英清楚，幸福照相馆里的业绩也很重要，这些人看得惯、看不惯都不能得罪。
她开始学着王琴的样子说话。
胖婶眉头一皱，“怎么？瞧不起谁呢！就我们这工资，抵得上你那个小破机器了吧。”
“这……”石秀英刚想说话，顾师傅冲她摇了摇头。
胖婶从工位上转起身，对几个工友夸海口，“等我买了机器，全部免费给大家拍！谁稀罕似的。照片那玩意，不能吃不能穿的，有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