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解围,并且射死了刘育的人,正是秋月,同她一起的,还有理的部落,部落里所有的壮年男子全都来了。
这是在刘瑞与那耶将启程之前便商定好了的,让秋月带着部落的人作为突击的人马,一定要等到九王的人马开始逼宫了才能动手。
就在刘瑞和那耶将兜兜转转绕道长安时,也是理和杏作为单于和阏氏南下的时候,秋月便带着理的部落人手偷偷溜进了大汉境内,在赵邦的帮助下,一路直进长安,居然赶在刘瑞和那耶将进城之前就已经到了。
他们一直蛰伏在行宫外围,等待着出击的时机,这样的成效也是出乎意料地,居然如此轻易地便取了祸首的性命,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处理多了。
内有突然杀出的一队人马,外有李副将和太子势力的夹击,洛阳之外有克州的兵马阻拦,凉州的大部队要南下却被朔方堵住。
这场仗,就让它打起来吧。
长景帝,刘瑞,那耶将和吴大监,被秋月和理的部落护送回了皇宫,被软禁已久的后妃们纷纷求见,却都被拦在了外面。
因为刘瑞和那耶将的脸,继续治疗。
卸下假面之后,那耶将的脸也十分糟糕,而刘瑞因为在皮肉还没恢复之前就经历了逼宫混战,如今已经……
“经过换药之后,这位……这位夫人的面部会恢复的。”
御医恭敬地行礼退下,长景帝这才放心下来,看着整个脑袋都裹着细麻布的刘瑞。
“端平,这次你和那耶将单于功劳甚重。”
“父皇……”刘瑞知道他想说什么,她转过身,面对着长景帝,“我们真的只是想让大汉和匈奴都能安泰和睦,至于别的,我们不管。”
长景帝点点头,如今端平公主和那耶将单于是被藏在未央宫的,就连御医都不知道自己刚刚诊治的人是谁,因为他们现在还不能现身,还不是时候。
对此,那耶将没有任何表示,他只关心阏氏的脸如何才能好。
如今,未央宫里的气氛十分难言。
一边是大汉的年迈皇帝,另一边是匈奴的单于,两个大国的君主挤在了同一个屋檐下,怕是前所未有的。
刘瑞也知道这样这样很荒唐,但事已至此,还不如好好相处呢。
“父皇,那耶将单于对我很好,我们在一起二十年的感情,坚不可破。”
刘瑞与那耶将并肩坐着,正面长景帝,作为女儿,她希望父皇能够打心底里,接受那耶将。
而那耶将却颇为尴尬,他只比长景帝小了几岁,却是他的女婿,正如比刘瑞小不了多少的安冉是她的女婿一样。
对于自己这位女婿,长景帝是不想面对的,毕竟他是匈奴的单于,之前跟大汉打仗打了十二年,甚至以他的亲生女儿作为议和的条件,才让他的端平辛苦远嫁。
但他又的的确确是位颇有才能的君主,开金矿,开互市,大大改善了匈奴之间的关系,对和亲的端平阏氏也是无可挑剔。
正可谓仇人相见,却又今时不同往日。
他负着手,用余光看着那耶将和自己的端平如胶似漆的模样,不由软下了心,有些局促地清了下嗓,“那耶将单于。”
那耶将正在仔细看着刘瑞脸上的麻布,听到长景帝的声音抬起了头,“何事?”
“嗯……端平没事的,你,不用紧张。”
刘瑞也握着那耶将的手轻笑道“刚刚御医也看过了,不会有事的,一张脸而已嘛。”
“你的脸这么重要,肯定要细心些啊。”
那耶将的话语让刘瑞心里甜丝丝的,却让做岳父的长景帝有些尴尬。
“这段时间,你们就在这里别出去,待到端平的脸痊愈之后,我派人……送你们回去。”
毕竟他们是匈奴的君主,待在大汉就是不合情理的,如今刘育虽死,但他的那些势力党羽困兽犹斗,加上长景帝的密诏,又一支兵马莫名出现,帮着太子刘昌打压乱贼,整个大汉都笼罩在纷战之中。
若让那些臣民知道匈奴的单于正是在未央宫里,怕是连他这个皇帝都要免不了扑天的谏言了。
“父皇,吴大监呢?”
这次能够手刃刘育,平安回到未央宫,吴大监功不可没,可刘瑞却并没有见到吴大监侍候在父皇身边,这不大寻常。
长景帝朝大殿的门口望了眼,才沉声说道“他有他的事,哼,如今朕身边的人不多了,许多事,只能交给他。”
这样的心境,那耶将倒是很清楚,“清洗几遍,你身边的人自然就好用了,都是必经之路。”
他的口气,是以一个君王面对另一个君王才会有的,长景帝有些警惕,眼里的威严骤填了几分。
那耶将根本不惧他,也不认为作为女婿就一定要比他矮半截。倒是刘瑞很为难,扯了下他的衣袖,“大汉可不是匈奴,你少说两句。”
那耶将本也只是随口说说,并没有与长景帝为难的意思,既然他的阏氏都发话了,他自然闭嘴。
见父皇和自己的夫君是没法平和相处了,刘瑞干脆也不费劲了,只想着秋月要是在身边就好,只可惜宫里人多眼杂,旁人看不出她是谁,但绝对会认出秋月。
所以她只能带着理的部落在宫外候着,到时候,与那耶将他们一同回匈奴。
如此,在启程回去之前,他们都突然地闲了下来。
战事如何,刘瑞不关心,她也不打算询问父皇接下来的打算,对于被安排照顾她的宫女,她也信不过,终日和那耶将待在一个偏殿里。
“吃不惯吧,要是被人看到送来这的膳食有异常,会怀疑的。”
因为养伤,他们二人的饮食格外清淡,这让那耶将烦闷不已,恨不得吞下一整头羊。
刘瑞终于有了与他笑闹的时间和兴致,坐在他的身上调侃道“忍忍吧,你不想早点好啊,万一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这脸长丑了,回去可没人认得你。”
“有你认得就行,耑——阿金,之前我们天天说忍忍吧忍忍吧,待到见到皇帝就好了,但是现在咱们见到了皇帝,杀了九王,保住了大汉和匈奴,但是……”他搂着刘瑞,眨着眼,咋着舌,“是不是觉得,和当初想的不一样?”
刘瑞靠在他的肩头,把玩着他的胡子,情绪有些低落,“不知道怎么说,除了在父皇面前,我觉得我就是个外人,不容于这里,现在我只想回去,回到我的大帐里,只有那里才让我觉得踏实。”
这也是那耶将此刻的心情。
大汉的宫殿再美,也不如匈奴的帐子温暖,点心再精致,也不如匈奴的肉酪填肚子,这山川再壮阔,也不如匈奴的草原,让人心驰神往。
十日后,那耶将的脸已经彻底痊愈了,刘瑞脸上的麻布也拆下来了,新长的皮肉虽然还脆弱地很,但好歹没有留下疤痕。
对此,长景帝反而不是很高兴,严令宫人不准接近这个偏殿,直到刘昌突然造访。
“父皇已经下诏退位了,两日之后,便是我的登基大典。”
太子刘昌,在九王的打压之后,居然一个翻身成了最大的赢家,两日之后,便是彻底属于他的胜利。
“帝号已经定好了,惠和帝。”
刘瑞对他行了个大礼,“恭喜皇兄,皇兄一定会担得起这个帝号的。”
刘昌对她的话很满意,连背脊都挺得更直了些,“这次,也还多亏了端平你和那耶将单于,谭言,卫简,赵邦……嗯,都是忠义之臣,登基之后,定不会让他们失望。”
对于这些,刘瑞特地没有回话,这不是她该插手的事。
待到刘昌离开后,那耶将才从内室中走出来,他特地回避了这个马上要当皇帝的人。
“等他登基,我们就能回去了吧。”
刘瑞没有看他,打理着自己的衣袖,“应该吧,等他登基了,我们自然没有立场留在这,反正我的脸也已经差不多了。”
是啊,没有立场留在这了。
刘昌,也是这样认为的。
在太子刘昌即将成为汉惠和帝的前一天,两碗精致的甜羹被端上了刘瑞和那耶将的案上,然后,那位端甜羹的宫女,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无耻之徒!”
抱着倒地不起的那耶将,刘瑞的一双眼通红,在全无旁人的大殿里疯狂地咆哮。
“来人啊!御医!御医呢!”
她活了四十年,也不是没有过嘶吼,却总未有过这样的疯狂和绝望,比当年在西方部落时更为绝望。
“那耶将你睁眼啊睁眼啊!”
刚刚有宫女端来甜羹,她没急着吃,肚子有些饿的那耶将倒是先吃了。
可谁知正在抹药的刘瑞却突然听到身后一阵怪声,回头时便见那耶将倒在地上,捂着喉咙反弓着背脊,嘴边还残留着没吞进去的甜羹。
牵机毒,汉室常用的毒药。
刘瑞救不了他,提着裙袍便冲出殿外,可里里外外一个宫人都没有,明摆的是被人遣走了。
“刘昌!你个混蛋!”
她四处找着出路,想找到御医所,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御医所在哪里,就算找到了……恐怕也是人去楼空。
他们过河拆桥,想除之后快,根本不打算放他们回匈奴!
“刘昌!你出来!”
她的咆哮声响彻回廊,却被四四方方的瓦檐困在,无论如何也得不到回应。
找父皇,刘瑞没有逗留,刚想回殿内安顿中毒已深的那耶将,就被身后的一道刀光缠住。
他们是真想斩尽杀绝,连她都不放过!
两个少监打扮的男人挥着刀,朝她这个手无寸铁的女子冲来,凛冽的杀意却让刘瑞有些想笑。
这里,是哪里?
是大汉么?是她出生长大的皇宫么?
她在自己的故国,自己的娘家,被自己的亲人……往死里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