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一过,天气便渐渐炎热起来。
卢太妃遣了宫人给李韫善送来一套昂贵的春带彩翡翠茶具,那茶具摸着莹润光滑,翡翠上一抹紫色雕成了凤凰形状,晶莹剔透。
承影捧进来的时候还觉着奇怪,卢太妃向来对她们宸渊宫的人没甚好脸色。
“小姐,您看!”承影喊出口才方觉自己又叫错了。
“算了,就叫小姐吧,我看你也是不习惯。”李韫善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从她手中接过一只小巧的茶杯。
“春带彩?”李韫善把玩着,眉头却是慢慢皱了起来,“此物昂贵异常,卢太妃又要耍什么花招?”
承影已经泡好了茶,那翠色的茶透过翡翠倒是增添了几分清爽,“小姐尝尝?”
李韫善看着茶壶上那只凤凰,笑出了声,“傻孩子,人家嘲讽我们呢,你还这么高兴。”
承影瞪大了一双杏眼,迷茫地看向李韫善。
“你瞧,这可是凤凰,卢太妃一是说咱们野鸡飞上枝头变凤凰,二是说,她那宝贵儿子是真龙,咱们啊,别肖想其他的了。”李韫善的指尖抚过紫凤,难为卢太妃花尽心思找出这套茶具了,紫色尊贵,这原是给皇后的规制。
她轻抿了一口茶水,已经用冰湃过,不是很烫,茶叶清新,确实都是好东西,可惜落在了别有用心之人手中。
她突然想起那日和周祯一起时立的字据,也不知他有朝一日立后之时,会不会反悔。
李韫善心底窜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卢太妃可真坏,要不是小姐,陛下怎么会是陛下?!”承影大怒,她没读过什么书,不懂这些明里暗里的讽刺,可她知道,小姐才是为着大周,为着百姓。
李韫善轻轻摸了摸她脑袋,甩开袖子出了殿门。
……
正午刚过,烈日当头,整个宫苑内都静谧无比。
李韫善沿着小径往荷花池走去,如今已是六月,荷花池中碧绿一片,虽还未开出满池荷花,但也看着让人舒心。
她还未走到亭中,却见着那里已经站了两人。
女子穿着梅花纹纱裙,男人一身月牙色长袍,两人站在一起倒也赏心悦目。
李韫善缓步上前,亭子周围却并没有宫人通报,她刚想开口,却听见男人的声音传来。
“崔姐姐,你为何不肯走呢?”
“简追?”李韫善不愿窃听私言,立刻开口叫出了男人的名字。
简追回过身时,面上的殷殷恳求还未消散,身量高大的男子露出哀求的表情,也是稀奇。
“将军,我……”简追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韫儿。”崔允书已经走了过来,握住了她的手,“我与简副将是旧识,在这说几句话。”
“无妨,是本王打搅了你们。”李韫善摆摆手,正想离开,又被崔允书拉住。
“简副将,哀家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你请回吧。”崔允书蹙着眉头看向简追,他们之间那些往事,本就不过是一场少年梦,在宫闱中多年,她早已不是那个肆意的崔允书了。
简追欲言又止,还是告辞了。
“崔姨,你不必同我解释。”李韫善坐了下来,亭中备着茶水,她早就渴了,也不知怎么回事,今日总觉得喉咙发痒,也许是昨夜贪凉了。
“是我着急了,怕你误会他。”崔允书唇角微微弯起,眼底却掠过一抹涩意。
李韫善将茶水一饮而尽,“我与简追并肩三年,彼此都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不会因此生了嫌隙,崔姨放心。”
“那便好,那便好。”崔允书呢喃了两句,望向莲花池的眼神飘忽了起来。
“我曾听闻,你与先帝感情甚笃,他因为你最喜莲花,为你修了这座莲池。”
“是吗?宫外竟还有这种故事。”崔允书鼻尖微微发酸,却还维持着笑容,“我确实喜爱莲花,不过这莲池却不是为了我修的。”
“大周承袭多年,也许是某位先祖为了他的爱人休憩,也许是他单纯喜欢莲花。”崔允书垂下眼睫。
“那崔姨可知,昆仑山下简山庄有一座颇为壮观的莲池?”
夏日的风细弱,抚过李韫善粉黛未施的脸,她比那初开的莲花更娇艳夺目,崔允书愣愣地盯着她。
李韫善回过头看向崔允书,“有朝一日,崔姨若是出宫,别忘了去看看。”
崔允书身影微晃,她眼眶泛红,说着身体不适,和李韫善告了辞。
……
李韫善看着崔允书离开的背影,只觉得心中百般滋味。
她自然知道简追不可能是因为进了宫,秽乱宫闱,那能让他如此失态的女子还能有谁呢?
那年路过昆仑山下,简追邀请他们进了山庄,山庄宏伟壮丽,但却还是透着寒意,唯有那一池莲花在暖泉温养下,开得无忧无虑。
简荨笑话他为了一人,硬要在寒冷之处,开一片莲花。
萧乾彼时还装着深情,说她最爱牡丹,待来日进了宫,也会为她修一座牡丹园。
后来呢?入宫后,李景善立刻说要来陪她,在她宫中种满了月季。
李韫善心口一阵痛,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摄政王好雅致,如此炎热的时候,还有闲情来赏莲?”男子的声音温柔,她回过神,看着周祯从不远处走来。
那身紫檀绸缎长袍随着他的走动显出玄色暗纹,刺目的阳光里,唯他一人清晰。
“陛下何尝不是?”李韫善压着心口痛意,扯出笑来。
周祯越走越近,他简单束着发,清爽无比,可偏偏那张勾人面容,又让人说不出干净二字。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周祯走近才看见她面色惨白,偏脖颈下又晕出一大片的红,仿若整个人都笼在一层薄雾中。
李韫善摇头:“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周祯有些慌乱,上前扶住了她摇摆的身影。
李韫善呼吸急促了起来,她紧紧抓着周祯的衣领,猛烈地深呼吸着,艰难地说着话。
“茶具……不对劲,找承影……写信,简……”她全身颤抖着,指节握得发白,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愤怒,咳嗽间殷红的血顺着唇角落了出来。
“韫儿!”周祯大惊,紧抱着李韫善,喊着她的名字。
李韫善却已经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