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栋眼睛一眨不眨的和齐觅琴对视着,后者没有半分的胆怯,依旧带着那张狂的笑意,把自己的心意完完全全的表现在脸上,饶是齐栋再怎么想装作不知情装作看不出来,也是不可能的了。
许久,齐栋似乎是累极了的叹了口气:“说吧,你想做什么?”
见意思表达到了,齐觅琴也就不急了,一点一点的开始说下去:“父亲,陈铭陈大人真的是有谋逆之心吗?”
一开口便是抓住了重点,齐栋身子抖了一下,手指握紧,脸上有些许痛苦之色,似乎是极为艰难的说出了两个字:“不是……”
要说如今这大沥的朝堂,有谁能让他齐栋看得上的,也就只有那么两三个,首要的便是陈铭。
一同为官多年,他自是学得了一身的为官之道,懂得如何才是明哲保身,懂得怎么让自己在逆境里面全身而退,说的现实一点,就是他学会了什么是圆滑。
可陈铭不一样,他性子耿直,看不惯的就是看不惯,只是因为自己多次劝告才很少说话,一心的为国为民,怎么可能会谋逆?
想起来陈铭最后给自己打招呼说的话,以及那封小心的交给自己的书信,齐栋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齐觅琴看他的样子,便是知道中间肯定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缓了缓,继续说道:“既然如此,那么父亲还看不明白如今的形势吗?”
轻舒了一口气,不急不缓,却字字掷地有声:“父亲,且不问那个时候您为什么没有上前阻拦,让大沥白白的失去一个好官,但是龙椅上那个人的所作所为,没有半分的顾忌,这点难道还不足以让父亲心寒吗?”
“或许您觉得这不算什么,不过才死了四个官员而已,可是如果我说,在这之前,所有动辄京城的惨案都同他有关,父亲又当如何呢?这不是四条人命,而是四十条甚至四百条人命!”
“还有一件事,父亲上朝的时候难道就不觉得宫里气氛不同寻常?要知道宫中可是每天都要死好几个侍卫宫女的!父亲还觉得自己能够高枕无忧,只要小心一些,就能全身而退吗?未免太天真了些!”
“您可是支撑着朝中的半片天啊!请想一下,一个大臣如此位高权重,就算是再怎么想收敛光芒,他若是有心,这谋逆的罪名迟早会安插在你的身上!到时候你,齐大人,包括齐家几代的名声,都不复存在啊父亲!”
一字一句,直直的敲在齐栋心上,后者听着,眼睛瞪得大大的,齐觅琴的话,像是一把最为锋利的刀剑,直接的把齐栋自己给自己做的那层自欺欺人布给割开,让他看到如今真实的处境。
再联想到陈铭给自己信中的肺腑之言,齐栋身子有些晃。
到底是年龄摆在那里,虽然脸色难看,但还是抓住了齐觅琴话中隐晦的重点,声音有些沙哑的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其中说的消息,几乎全是机密,有些他真的完全不知道,他可不认为单凭自己这个女儿的本事,就能查出这么多事。
听到齐栋的问话,齐觅琴笑的温婉:“父亲不是一直好奇女儿是站在哪个王爷那边的吗?”
齐栋瞬间明白,看着齐觅琴,心里有七分的确定:“彦郡王?”
齐觅琴俯身:“父亲英明。”
见说开了之后,齐栋神色反而放松了一些,继而感慨道:“我原以为彦郡王是单枪匹马在作战,没想到背后也有自己的势力,想来也不会太弱,只是不知道他会对那个位置感兴趣。”
齐觅琴嗤笑:“父亲这话说的,同样都是生在帝王家,怎么就不能想这件事情?”
齐栋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是什么站在彦郡王那边的?”
“恩……什么时候?我想想……”齐觅琴做出思考的模样,片刻抬眼笑的灿烂:“赈灾之后!”
齐栋吃了一惊,这个时间比他想的要早很多,他本来指望齐觅琴说出是嫁过去之后,或者是在她遇险之后这些他能接受而且说得过去的时间,谁知道居然是这么早之前!
那个时候……程云施应该是初露锋芒吧?
齐觅琴这么直接的挑明,倒让齐栋不知道该怎么接了,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宣王爷方方面面都比彦郡王强,这点你可知道?”
“自然知道。”齐觅琴回答的有些不屑。
齐栋坐直了身子,问道:“你怎么知道最后赢得不是宣王爷?”
齐觅琴眸子闪烁几下,回道:“我相信程云施,他会是一个好皇帝。”
一眼就看出齐觅琴的犹豫不决,齐栋皱眉:“看来你也不确定,你觉得我会拼上齐家几代的贤名陪你去赌一场吗?”
齐觅琴起身,模样张狂:“有何不可?你认为我没有胜算?认为彦郡王没有胜算?父亲,你错了。”
手在前面一挥,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脸上尽显张狂之色:“父亲,我手中的筹码加起来,足以和如今的皇上抗衡,甚至是还要更胜一筹,至于宣王爷……自然也是有五分的把握,若是父亲相助,便是会增加到七分,甚至八分!”
“父亲,我想您不至于看不出来,程璆鸣的性子,根本不适合成为大沥的君主。”
最后一句话确实是带了些私人的感情,不过齐觅琴把气势做足,齐栋倒也没有听出来。
相比较程云施,程璆鸣无异于是个把握不住的角色,齐觅琴绝对不会允许这么一个人扰乱自己全部的计划。
齐栋靠在椅子上,甚是随意的问道:“我为什么要帮你?”
齐觅琴突然就笑了,坐回去,一副慵懒至极的模样,脸上笑意有些嘲讽:“父亲,我不是在求你,而是在给你指一条明路,你认为,除此之外,有更好的选择吗?”
伸手把玩着褪下来的佛珠,手指不急不缓的拨动着:“还是父亲觉得,按兵不动比主动出击……活着的机率更大?”
完全是无法反驳的话语,齐栋头一次被压制的这么厉害,不甘心这种一边倒的情况,皱眉问道:“要是我选择帮助宣王爷呢?”
齐觅琴一脸的苦恼,轻声道:“啊,这样啊,那也可以,不过就是市井中开始流传因为站位不同造成骨肉相残的事件,无妨的,只是可惜了女儿要背着不孝的罪名了,父亲放心,以后每逢清明,女儿会去看你的。”
大不敬的语气,却是直接的点明了齐栋日后的处境,后者气的皱眉,许久,才是叹了口气:“你有五分的把握?”
齐觅琴脸上笑意更深,摇头道:“现在是七分了……”
书房之外,绿萝寸步不离的在那守着,海棠早已是先一步去潇湘院收拾,以方便齐觅琴晚上住下。
眼看天色渐晩,书房还是半点动静都没有,海棠远远的过来看了一下,便是自觉的去准备厨房准备晚膳。
书房内,齐觅琴站在书桌前,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把笔放下,齐栋像是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个女儿一样看着她,许久才是继续把目光转向桌子上的那一堆乱七八糟的纸上。
“父亲可还有什么疑问?”齐觅琴笑着开口。
齐栋将手背在身后,来回踱了几步,感慨道:“筹码确实是足够。”
他还真的不知道有这么多的秘闻,包括……程云旗的病。
齐觅琴淡笑,她可是清楚自己这个父亲无利不起早的性子,要想让他出全部的力,就得让他看见希望,了解情况,她还压下了一个七绝门,等到沈秋那边定下来之后,局势怕是更加有利。
不过从齐栋的神色看来,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齐栋把目光从纸上移开,思量了许久,开口道:“不过你还是忽略了一点,宣王爷的身份可是比彦郡王要高上许多,他母妃是先帝最为宠爱的皇贵妃,当初若不是先太后阻止,早就被立为太子,相比较之下,彦郡王的身世就弱了许多。”
“如果皇上一旦出什么意外,朝中大臣一半以上都会拥护宣王爷,这点,就算是我要反驳,也是没有用的,皇室中最看重的就是身份。”
齐觅琴蹙眉,这点她还真的是没有仔细想过。
良久,看着齐栋笑的灿烂:“这就要劳烦父亲多多费心了,想来,以父亲的能力,应该是能找到对策才是。”
听到齐觅琴的话,齐栋坐在那皱眉思索了许久,目光放在面前的纸上,努力想着对策。
齐觅琴无意间说了一句:“这身份确实是个问题,若是名不正言不顺倒还好,可偏偏是个尊贵到家的……”
本来只是感慨这么一句,谁知道齐栋听完之后眼睛猛地一亮,对于该做什么这点,心里有了个大概的雏形。
谁说这是绝佳的助力,或许还可以反过来成为利刃也说不定呢。
坐的时间确实是有点久了,齐觅琴不舒服的动了一下,齐栋看了她一眼,瞥见外面的天色,沉声道:“你的意思我也已经知道了,现在天色已晚,留在府上休息吧。”
齐觅琴笑的乖巧:“我正是这个打算。”
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对着齐栋恭敬的行了一礼:“过段时间京中会有一场变动,请父亲务必按照今日之约,全力支持彦郡王。”
齐栋点头:“放心吧,我从不打没有准备的仗,何况这也是挚友的意见……”
最后一句话低不可闻,齐觅琴没有听清,但看齐栋的神色,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反是转身出了屋子。
身后,齐栋站在那里,目光直直的看向某个柜子,那里面可是有陈铭的绝笔书信。
齐栋目光有些锐利,低声自语道:“你既然相信我,那就放心吧,我不会让你白死的!”
言罢,站直了身子,转身往外面走去,背影,如青竹般挺拔……
邵府,邵九堰在听完白玉的话之后,也没有其他的心思,自己一个人回了屋子。
让齐觅琴回齐府也好,近日再怎么说也是下葬的日子,不太吉利,在这府中他一时间也顾不上齐觅琴。
不过心中对齐觅琴却是多了点内疚,这些日子原本应该一直陪着她的,谁知道自己又是忙得不可开交。
再想想那会儿邵明和自己说过的话,一阵头疼,如今朝中局势动**不安,他已经是从邵明每日的神色之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只是若真的按照邵明的提议,这个时候入朝为官,反而会达到相反的效果吧?
“姑爷,您要现在用膳吗?”白玉进门,恭敬的问了一句。
她一开口,便是打断了邵九堰的思考,后者回神,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沉声道:“不用,我出门一趟,你不用管我。”
“是。”白玉安静的退开。
邵九堰简单的整理了一下,抬步便是往宣王府的方向赶去,说起来,他许久没有和程璆鸣一块喝酒了,今夜就顺便过去商议一下吧。
宣王府的管家正准备关门的时候,看见了缓步走过来的邵九堰,顿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笑着招呼道:“邵公子,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邵九堰打了个招呼,无心寒暄,直接的问道:“璆鸣在府上吗?”
管家点头:“在的,王爷正好在用膳,邵公子快进来吧。”
“恩,多谢了,我自己去找他就好,管家你忙吧。”邵九堰冲着管家点头,随后轻车熟路的往里面走去。
程璆鸣正饶有兴致的坐在那一边用膳,一边看着两个美人跳舞,眼尖瞥见从外面走进的邵九堰,笑的魅惑:“哎哟,稀客啊!怎么这个时候来我这王府?莫不是家中管的太严,知道我寻来了两个美人,想过来消遣一番?”
惯有的不正经,邵九堰也不接话,自己走过去坐下,对着一旁侍候的丫环吩咐道:“去给我准备一副碗筷。”
丫环早就见怪不怪,转身就去准备。
程璆鸣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这么突然过来,把月落她们吓到了。”
那两个弹琴跳舞的,可不就是万花楼里面的月落和连翘。
听到程璆鸣的话,那二人也不惊慌,依旧是该弹弹,该唱唱。
邵九堰有些烦闷的喝了一口酒,看了那两个人一眼,转头对着程璆鸣说道:“让她们回去吧,太吵了,我找你来是想商议一些事情。”
“让她们回去,你来供我消遣吗?”程璆鸣玩味的说了这么一句,瞥见邵九堰脸上的神色,果断住口,挥挥手,说道:“你们回去吧,去告诉管家一声,他会找人送你们回万花楼,改日再听两位姑娘弹曲儿。”
月落二人也是识大体,没有过多的纠缠,安静的行礼退下。
待她们走后,邵九堰就着丫环拿过来的碗筷,草草的吃了些东西,这才是开始和程璆鸣说话:“我有件事想不通,本来问你不太合适,可是我还是想问一下。”
程璆鸣半躺在那,伸手把玩着自己垂至腰间的发丝,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