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予盛陷入了人生中最难抉择的时候。

前几日齐明芳和陈子赋来找他玩，听见王宋对他讲述阴阳哲理，比听天书还天书，他听的时候没作声，偏偏王宋讲完之后还问他：“你听的懂吗？”

周予盛忍辱负重的摇头。

王宋深深感动，“你对阴阳哲理一无所知，还能听我说这么久，赵龙，你真好。”

她有时候想到什么就会陷进去，突发奇想的时候也想找人倾述，以前她总对着石头，对着水池里的鱼，甚至列队搬家的蚂蚁说……还有爹爹和娘，他们也会听，现在多了一个人愿意听她说话。

等周予盛被齐明芳和陈子赋叫出去，陈子赋一脸同情的表情，而齐明芳直接道：“换我真的忍不了了，殿下，你还是找祭酒大人换班吧，来我们班，要不乙班也行，有鲁闻在。”

“是啊，有时候知难而退也不丢脸……”陈子赋附和道。

周予盛摇头，“我要迎难而上。”

“没必要啊，殿下，你凭什么要忍她——”

“我已经有了对策，只需先忍耐一些时日。”周予盛知道对手实力很强，可他还是不能放弃，现在不止曹达，连齐明芳和陈子赋都看见了，王宋说他‘一无所知’，他必定要在他们面前证明自己，挫败王宋！

然而他失败了，不仅没有挫败王宋，好不容易修复的一颗自尊心又被踩碎了。

最可恶的是王宋还用言语攻破他的心理，当她说出那句‘你是我第一个朋友’时，他狠狠地被触动了，他竟然感到了一丝丝开心，在被她那么恶劣的打败之后……他并不排斥与她做朋友。

周予盛着实困惑了，他搞不懂自己的心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会被‘敌人’打动？

是的，继被王宋会数国夷语打败之后，他把她升级为‘敌人’，这是他最高级别的对待，毕竟，他短短的九年人生里，没有一个敌人。

“父皇，儿臣现在遇到了一个很难很难的问题。”

这还是周新璋第一次听见儿子说自己遇到了解决不了的问题，他一下子丢开手里的折子，从御案前冲到了周予盛面前，父子两现在见面的时间比周予盛搬出宫前要少了很多，他看着儿子像极了赵青檀的眉目，宛若一个慈父般，蹲下、身温和的问道，“任何难题都可以父皇说，父皇帮你解决。”

太高兴了，儿子终于会求老子了！

周新璋虽然是个不太着调的皇帝，对孩子可是很认真地教导的，然而大女儿和两个小的他都能教的了，唯独周予盛，聪明勤奋的像捡来的，一点不随他，认字早，学什么都快，他毫无用武之地，最后没办法，就逮着他练拳习武，才算有了当父亲教儿子的机会！

“父皇，如果你有一个敌人，她很厉害，你实在没有办法打败她，”周予盛沉着冷静的询问，“那怎么办呢？”

周新璋立马晓得的了他口中的敌人是谁，当即劝导：“即便父皇是大周国皇帝，也有很多敌人，可我也不能杀尽他们，也不能全部打败。”

“为什么？”

“不为什么，父皇既不会去做，也做不到，”周新璋抬手按在了周予盛肩头，“龙龙，打败敌人不是我们的人生重要的事，你应该做一个好孩子，长大以后，是一个好的男子汉，然后，才会是一个好皇帝。”

“我知道，”周予盛特别诚实，“我想做一个千古明帝。”上次说不想太子了，他并不是真的放弃。

他的眼神很明澈，神情也透着坚定，周新璋愣是被他唬的心头一跳，喃喃自语，“臭小子志向可真大……”

他第无数次叹息，这一定不是随的他们周家的，难不成是赵家……想想赵家祖上也确实出过不少能人。

带着这样的感叹，晚上他锢着赵青檀的腰，告诉她：“你儿子说要做千古明帝。”

赵青檀推开他的胸膛，嫌弃他身上汗津津的，大夏天的他比火炉子还热，加上折腾过了，就是沐浴过了翻个身也能出汗。

“我听说他这几日话都少了许多，你明天找机会和王漾说一下，他是王宋的父亲，肯定了解自己的女儿，到底两人适不适合交朋友，龙龙还小……”

赵青檀越说声音越低，慢慢的睡着了。

周新璋伸手捋了下她脸颊旁的一缕发丝，然后黏过去，满足的也闭上了眼睛。

翌日早朝后，周新璋让人去请王漾留一下，再把人带到御书房。

王漾以为是今日早朝上户部争吵兵部超支五十万银两的事情，遂在来时已经思虑清楚该如何回话，他主管户部事宜，自然是站在户部这一边的，但是兵部超支的五十万是造军船，在周新璋眼里，军费支出一向是放的宽。

而且君臣相处算算也有十五年了，周新璋对人宽容，也很大方，说好听了就是不拘小节，其实放在普通人身上就是败家，这也不算缺点，可他是一国之君，不能容他败，所以王漾抓国库开支这一块很紧，也因此在朝中没少得罪人。

近两年因为国库充盈，也滋生出一些蛀虫，每每都是王漾揪出来，然后授意御史台揭露，一旦查实，周新璋自然不会手软，两人这方面还是很有默契的，一个抓，一个杀，干脆利落，不多废话。

随着王漾树敌多了，这个时候内阁次辅曹文昭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他会接纳这些人的投诚，看似将他们纳为自己的党羽，实则是监管，若是心存怨怼连带着对皇帝都不满的话，便会不动声色的卸掉对方的权，再找个由头发配的远远的……

王漾和曹文昭一明一暗也配合的很好。

“户部新提拔上来的那个叫张聪的侍郎，嘴皮子可真够损的，早朝朕差点都听乐了。”周新璋把一本奏折合上，看了眼站着的王漾。

“吵的多了就练出来了，皇上应该知道户部的活不好做。”王漾说的很委婉，事实六部之中除了御史台最会吵架扯皮的就是户部了，各个身经百战。

“你也先喝杯茶吧，过来这边坐，今日朕不问你公事。”

不问公事……王漾有些意外，但随即就想到了太子周予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