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后的中国大陆,雪窝解放刚好十年,八路军政府明令取缔一夫多妻,这时正房已过世,含雪的母亲留了下来,大卫也早已离世,其他几个女人纷纷改嫁。大家又平平稳稳地过了一年,政府开始对私营业户进行公私合营改造,已经步入壮年的那些子女也和其他大部分资本家子弟一样开始不安和紧张起来。

这年夏天的一个夜晚,大卫的小儿子张思成刚躺下不久,只觉得外面起了一阵冷风,进来一个牧师模样的人,拉起他的手便走,好像走了很久,天已经发亮,他们来到一座集市,只见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间有很多人在围站着看热闹,思成凑近一看,原来是人口贩子正在那里叫卖几个姑娘,仿佛又回到了很早以前的某个年代,只见那几个姑娘长得婷婷玉立婀娜多姿,真是秀色可餐,思成刚想开价可一摸口袋却一文未带,不禁自叹可惜;牧师上前和人贩子经过讨价还价买下了中间的那个姑娘,牧师又买了一峰骆驼,把姑娘抱上去坐稳又出发了,他们穿过沙漠,来到了一座古堡面前,这时姑娘对牧师说:“主人,我饿了。要是有一壶热酒和几个小菜就好了。”牧师停下来,把姑娘从骆驼上扶下来,并命令姑娘席地而坐,只见牧师从怀里拿出一块金色的方巾铺在地上,然后双掌合拢面朝上天念咕道:“万能的主啊,我的宝贝需要你的恩赐,请赐我们食物吧。”一会儿,方巾上摆上了一只烤鹅,一壶热酒,还有几样小菜;这时忽然起了一阵风,牧师美女美酒古堡在顷刻之间全都不见了,思成连叫可惜可惜,惊出一身冷汗;睁眼一看才知道刚才是南柯一梦。从小深受阿拉伯故事影响的思成这时已经预感到父辈留下的拥这一切偌大的产业也许将会化为乌有,这一夜他辗转反侧,难以成眠,他不敢再想下去。

第二天,思成连忙跑到大海阳村的姑姑张莲花那里,哭诉了夜里的噩梦,李瑞东和张莲花听了,劝他不必惊慌,笑他只是个破梦而已。鼓励他说,年轻人要听新政府的话,做一个奋发有为的好青年,靠在先辈的产业上吃老本可是要不得的啊。

思成听了,点了一下头。

思成出生的时候,恰逢抗战伊始。在这样一个中国北方沿海城市的一个民族资本家的家庭长大的孩子,对于江湖凶险自然十分陌生;张大卫是一个非常开明的资本家,原本父亲是希望他承袭父业继续经营着张家的那些产业,无奈父亲早年因为即已病故。到全国解放及公私合营之前,大卫留下的产业由于受市场大环境的影响,再加上经营不善,缺乏有效的管理,已经面临困境,步履维艰,早已风雨飘摇。思成和二哥汇宁一样也是自幼酷爱绘画,并到美院专科学校进修过,所以后来本厂的很多产品图样都出自他手从小受到哥哥的熏陶,经过勤学苦练,到新中国成立这一年他虽是少年,但在雪窝当地画界已经小有名气。然而,一年后正搞公私合营,思想开明的姑姑张莲花和姑父李瑞东等人非常支持政府的决定,坚决鼓励不谙经商的思成尽快与政府合作。

这天,刚刚签订公司合营的章程,始终不肯放弃自己喜欢的绘画事业的思成便急切地寻找走出国门学习的机会儿,李瑞东就劝他要等机会,将来有了条件再出国深造不迟。

第二年,从香港辗转回家乡的一位老乡来家里做客,席中他向瑞东和思成透露要出国其实有一条秘密通道的,被思成记在心里;熟料国共双方交恶不断,国民党特务捣乱破坏,沿海防线戒备森严,思成便始终没有成行,终日郁郁寡欢,来找姑姑,希望通过姑父的社会关系找找门路找个好工作,结果却被李瑞东断然回绝了,姑姑张莲花就劝他先好好在工厂里工作,新政府是不会亏待了勤勉努力的年轻人的。

不久,李瑞东主动安排自己的孙子到公私合营后的李家罐头厂到车间当了一名普通工人。很多人颇为不解,李瑞东说毛主席能把毛岸英送到朝鲜前线,我的孙子到车间算什么,由于李瑞东表现突出,在资本家中起到了表率作用,因此被政府授予“模范民族资本家”的称号。

来年后,政府来了通知,安排李瑞东到省行政学院学习两个月;学业期满之后,李瑞东被选举为雪窝工商总会会长;真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一场更加灿烂辉煌的人生长跑拉开了序幕。

【尾声】雪窝新生

隆冬的一天,君如虽然早已为人妻、为人母,可是少女时代养成的爱干净的习惯却没有由于年龄的增长而改变。

这一天是个周末,已经五岁的小女儿被姥姥接回去了。老母和女儿刚走,君如便迫不及待地忙活起来,一个旧房子叫她收拾了个遍儿,直到窗明几净。

晚上从雪窝市政厅军政府下班回家的国栋,知道女儿不在家,十分欢喜;他们没有想到一夜过后,外面已经变成一个白色的世界了;清晨,醒来的君如拉开窗帘的时候,顿时感到有些刺眼,马路和远山的颜色全变了,外面的雪正下得紧。

接近早晨的时光,雪停了,阳光出来了。

夜里静静地下了一场大雪,一觉醒来,缓缓拉开窗帘,一丝耀眼的光芒地投进窗户、洒在红色的地板上;放眼望去,洁白的雪花洋洋洒洒、铺天盖地,树上、屋顶、街道、庭院、远山,昨天还是红红绿绿的,那天一拉开窗帘,一切都变了颜色;昨晚的寒风刺骨,竟然没有感到一丝凉意;醒来看到的景色,一派鲜明的雪窝本色,好一个世界洁白、洁白世界,令人忽然觉得这雪,真的是一种革命和进步的情调。积雪厚厚地、明显已经蓬出路面的沿儿很多,远处的高山掩映在一片苍茫和朦胧之中,只见早起的人们闯出门外,人们要抢着呼吸新中国的第一缕清新的空气;国栋不忍心打扰熟睡的君如,自己却想起一句辛弃疾的名句: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感叹新世界的种种美好。

匆匆起床,没来得起洗漱,国栋套上棉服便上了大街,就是为了享用这大自然的恩赐,他要以最饱满的热情来迎接这新的一天;只见行人任凭白雪飘落在身上,人面桃花和雪花相映成趣,真的是人间最美的风景,大家漫无目的地走着,没有目的地、没有想法,没有杂念,有的就是一种感觉、一种体悟、一种意境,一种享受;不知不觉到了雪窝郊外,已经没有什么人烟,只见远处白雪覆盖的高山直耸云霄,人们正在踏雪登山。看到这里,国栋的心里升起一股激动和惬意的暖流,那是对新中国发自肺腑的情感,便捷足登山;站在山顶,极目远望忽然觉得这人间真的很美好,这雪花、这美景、这青春,一切是如此自由奔放洒脱和属灵,全是因为新中国给人们带来了新希望。

雪窝真好!雪景无暇、美景无暇;忽然觉得,一个崭新的社会真如人间仙境,此时此刻仿佛赏雪的男男女女已经拥有整个世界;革命战士就是要永远年轻和朝气蓬勃、意气昂扬,这是时代赋予革命者的情操。

冬天来了,春天不会久远。

岁末,国栋终于接到了上级组织通过多方线索查到的调查结果,原来自己和堂妹君如并无血缘关系,自己是刘天柱四十岁那年在老家路边捡到的弃婴,生身父母下落不明,而晚年的刘天柱生怕失去这优秀的儿子,刻意隐瞒了国栋的身世,去世之前也没有道出实情;至此,悬在国栋和君如两人心里的大石头儿总算落了地儿。

君如再次怀孕了,一个新的生命开始孕育。

后人有《七律》为证:

波澜不惊雪窝山,

始皇三顾射鲸鳌;

洪武抗倭古战场,

牧童拾得断剜刀;

烽火再起南山下,

杀声连天震海涛;

壮士不知何处去,

惟留白姑腾云霄。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