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宰相元载,对翰林学士李泌,深受李豫的宠爱和信任,参与朝廷重要决策,越来越嫉妒不安,担心李泌最终,会夺取自己的宰相之位。

元载默默思忖,欲排斥李泌。

于是,元载私下里对着亲近部属和亲朋好友抱怨道:

“诸君:

李泌这个家伙,没有其他本事,就是喜欢卖弄自己嘴皮子,信口雌黄,讲些神仙圣贤、修仙问道的故事,糊弄陛下而已。

李泌虽位居翰林学士之位,享受国家俸禄,参与朝廷决策,却身无韬略,见识鄙陋,对国家没有任何积极的贡献。

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个夸夸其谈的家伙,除了知道耍耍嘴皮子,借着侍奉陛下,与陛下亲近的机会,与陛下谈些修仙悟道,神仙鬼怪、魑魅魍魉的奇异故事,写一些无聊透顶的戏谑文字之外,还能够干些什么呢?

这些个家伙,真是社稷蠹虫,国之奸贼!这些个家伙,对社稷没有尺寸之功,建言之策,却常常仗着皇帝的宠爱,不将本相看在眼里,着实令人生气痛恨。

万一某一天,这个家伙蛊惑了陛下,陛下再次下旨,让他担任宰相,不是会掣肘本相,甚至对本相取而代之吗?

我一定要未雨绸缪,早做打算,不要让这些个夸夸其谈的家伙,继续蛊惑圣人,危害社稷!”

亲朋好友深以为然,亲友元亨警告元载道:

“元相公所言甚是!

李泌这人,心机很深,高深莫测,不是容易对付之辈。请元相公千万不要疏忽大意,掉以轻心,中了奸佞小人的诡计。”

元载听了亲友元亨等人的劝说,越发打定了驱逐李泌的主意,思谋计策道:

“多谢诸君的善言提醒,元某感激不尽!

陛下这人,外宽内忌,待人不诚,尤其喜欢猜忌功臣宿将。我何不利用陛下的猜忌心理,剪除这个劲敌呢?”

元亨等亲朋好友,众皆称善,赞同元载的主意道:

“元相公果然高明,某等自愧不如。”

有了这个打算,元载立即行动了起来。

元载迅即指使党羽弟子们道:

“诸君:

李泌结党营私,秘密交接禁军六军将士,恐将违法乱纪,图谋不轨,危害社稷。请诸君秘密上书皇帝,指控李泌所犯罪行。”

党羽弟子们急忙秉承元载授意,上书李豫,指控李泌秘密与禁军六军将士结交。

不料,李豫闻奏,却置之不理。

看到李豫对待李泌的态度,元载更加忧虑。元载心里越发担心,自忖道:

“看来,亲友所言不虚。李泌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实在太崇高了,一般人动摇不得啊!

元某身为大唐宰相,怎么能够让这样夸夸其谈的奸佞小人,祸乱社稷呢?”

自此以后,元载越发认为李泌觊觎自己的相位,更加不肯善罢甘休,放过李泌了。

2

转眼之间,就到了大历五年(770年)的十一月。

李泌回京任职,已经有将近一年的时间了,而且参与了朝廷里面,铲除鱼朝恩等很多重要的决策。

元载依然没有能够如愿以偿,赶走李泌,元载心中的焦虑与恐惧,也更加强烈,于是对侄子元亨说道:

“元亨啊,陛下一向喜欢猜忌功臣,不喜欢朝中大臣,与藩镇、将领私下交往。

李泌身为翰林学士,却到北军大营宴饮,与北军将领交往,岂不是犯了朝廷大忌吗?

我何不利用陛下的猜忌心理,重翻旧事,指控李泌与北军将士宴饮,居心叵测,结党营私,图谋反叛呢?”

侄子元亨深为赞赏,赞同道:

“相公此计大妙!陛下父子,猜忌功臣,已经是家学渊源了。相公此计,等会一举成功。”

自此,元载主意已定。

一天晚上,元载独自闯进皇宫,请求秘密觐见李豫,与李豫一道,商讨国家大事。

元载脸色阴沉愤怒,似乎心中有什么心事。

向李豫请安行礼完毕,元载依然脸色不渝,有些恼怒,李豫十分诧异,急忙十分客气地询问元载道:

“爱卿啊:

你忠于王事,恪尽职守,兢兢业业地为国办事,大臣们是有目共睹,朕也是心怀敬意。

如今,早就已经散朝,爱卿你不回家歇息,还有什么要事需要请示办理,要匆匆忙忙地进宫,觐见朕呢?”

李豫心里虽然对元载有些不耐烦,但依然耐住性子,用一副洗耳恭听的神态,看着元载,关切地问元载道。

“陛下啊:

臣打搅陛下休息,实在非常抱歉!臣是有一件十分急迫紧要的大事,必须让陛下及时了解知晓,所以才不顾疲劳,急急忙忙地进宫面君,请求陛下旨意。

这件事,牵涉到陛下身边一个最亲近最信任的人。臣今天要打着胆子,向陛下告发的,就是这个人。

臣一向崇尚大公无私,天下为公的品德,不计较个人的恩怨得失,所以冒死进谏。

臣之所以舍生忘死这样做,完全是为了陛下的安全,为了我们大唐王朝的长治久安,为了社稷的安定。”

元载露出了一副忠心耿耿的气派,对李豫侃侃言道。

“究竟是什么事情,这么神秘,这么严重啊?爱卿准备,要告发谁啊?”

李豫不解地问元载道。

“不瞒陛下,臣今天匆匆忙忙地秘密赶来,就是要告发翰林学士李泌。

希望陛下,立即派遣大臣,着手调查处理这件事!不然的话,大祸可能产生!”

元载终于向李豫说出了自己的来意道。

“什么?宰相大人究竟为什么要告发翰林学士啊!

爱卿啊,先生一向不是都好好的吗?难道李泌先生,也做了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情吗?”

李豫不知道元载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装作一副十分惊异的样子,询问元载道。

“陛下啊,这件事十分严重,所以臣急急忙忙地赶来见君。

臣亲眼所见,李泌时常违背朝廷规矩,跟他自己的亲戚朋友,在禁军的北营里进行欢宴,与北军将士们饮酒作乐。

微臣看来,李泌先生常常在禁军北营里闲逛,一定是想试图拉拢和掌控禁军将领,恐怕其心难测,是想意图谋反啊!

从前,李泌跟奸贼李辅国、程元振、鱼朝恩等人的感情,就十分深厚和睦,亲近异常。

李泌甚至与鱼朝恩惺惺相惜,称兄道弟,一道游山玩水,吃喝玩乐,大家有目共睹。这绝对不是臣信口胡言,试图诬陷李泌。

臣私下里十分担心,恐怕李泌先生,早就知道鱼朝恩谋反的阴谋,可是却没有及时地向陛下反映实情。

李泌心怀两端,欺骗陛下,图谋勾结北军将士,谋反不轨的企图,已经十分明显了,陛下怎么能够不警觉呢?

臣心里为此忧虑不安的是,如果李泌先生,煽动和利用禁军北军将士,步鱼朝恩的后尘,反叛作乱,与陛下作对,那就会直接威胁陛下和大唐的安宁,陛下恐怕就会悔之晚矣!

未雨绸缪,乃为上计。所以今天,臣秘密进宫,冒死上奏实情,希望陛下垂听!”

元载以一副大义凛然、赤胆忠心的神态,向李豫指控李泌勾结北军将士的罪行说道。

3

见元载公开指斥李泌,李豫心里更加不快,瞥视着元载,暗自自忖道:

“元载,你这个目无君王、跋扈无礼的烂贼!你怎么竟敢胡言乱语,指斥先生勾结北军将士,意图谋反呢?

你哪里知道,先生虽然只具有翰林学士的头衔,也并没有在朝中担任要职,但先生多年以来,一直都是朕忠心耿耿的亲密战友,是朕最可靠的同盟军啊!

帝国的很多大事,都是朕与先生君臣两人,一道拿定主意,制定国策的,我们可说是君臣一体啊!

难道朕,还能够不知道,你这个家伙的那点阴险狡诈的小心思吗?

你指责、弹劾先生,明里是嫉恶如仇,对先生不满,暗地里不是想拆散我与先生君臣之间的联盟,使朕在朝中,形单影只,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吗?

虽然有时,朕的的确确,有些厌倦先生的爽直谏言,但朕还不至于,要一心一意将先生逐出京师啊!

你这个烂贼,你心里究竟打的是什么鬼主意,难道朕真的不知道吗?

你真当朕是一个好糊弄的傻瓜昏君,朕难道真的不知道,你的阴险狡诈的图谋吗?”

李豫默默思量着,打算对元载的指控置之不理,直接驳回元载对李泌的弹劾和指控。

“元载啊,朕与你认识多年,对你的内心所想,及所作所为,难道一点也不了解吗?

你如今仗着你爪牙众多,势力根深叶茂,盘根错节,力量强大,就认为朕,已经奈何不了你吗?

哎,元载如今,毕竟是我大唐朝廷权倾天下的宰相啊!

元载执政理事的时间很长,对大唐帝国又有很大的贡献。他的意见和建议,朕也不能完全充耳不闻,不闻不问,不给这个专横跋扈的宰相一点面子啊!

朕还是善始善终,好好地听听他的意见,先不过分地公开斥责他,给他留个面子吧!”

想到这里,李豫微笑起来,打定了主意。

4

于是,李豫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发言,准备就元载对李泌指责的事情,亲自给元载解释说明一番,希望说服元载,让元载看在自己这个君王的面子上,能够有一些转圜的余地,不与李泌为难道:

“爱卿啊,朕十分感谢宰相大人告诉朕的这个消息。爱卿对朕的忠心耿耿,对朝廷的呵护之心,朕已经铭记于心。

朕与先生交往多年,知道先生的秉性和忠诚。

先生到北军会亲宴饮,没有什么大事,也绝对不会有什么谋逆之类的逆谋发生。

希望爱卿,不要无端怀疑猜忌先生!

不瞒宰相大人,禁军北军中高级将领,很多都曾经是先生的旧部属。这一点,爱卿想必也十分清楚。

当初,鱼朝恩与禁军六军和神策军的渊源很深。

前段时间,为了对付鱼朝恩这个逆贼,谨防鱼朝恩蛊惑禁军六军将士作乱,所以朕特意下旨,秘密命令先生,前往北军大营,去探视和看望先生的亲戚朋友,代表朕去慰劳军中将士,以安定北军将士的军心。

不瞒你说,诛杀鱼朝恩这个专横跋扈的奸贼,先生也秘密参与了这个计划,曾经与朕一道,运筹帷幄,与朕秘密磋商解决鱼朝恩的问题,为朕出谋划策颇多,爱卿不会不知道这一点吧!

先生曾经多次进入禁军大营,说服禁军将领,与鱼朝恩划清界线,效忠于朕,出力颇多。

朕一直相信先生的忠诚和才干,所以,才对先生委以重任,让先生参与除贼决策。

爱卿啊,你对先生对朕的忠诚和为人处世的原则,就不必有太多怀疑和迷惑了吧!”

李豫十分坦诚地对元载说道。

到了此时,元载才听说皇帝曾经与李泌多次秘密磋商,解决鱼朝恩的问题,不禁大吃一惊道:

“陛下深藏不露,一直不肯将李泌、郭子仪等人参与诛灭鱼朝恩的真相告诉我,原来是在防着我啊!

李泌这个诡秘的家伙,貌似忠厚老实,疏阔迂腐,实则老奸巨猾,阴险狡诈,诡计多端,的的确确是我的大敌,不可轻视啊!

李泌不除,我心不自安啊!

我一定要破坏陛下与李泌的联盟,才能够彻底安心啊!不然,我最终被李泌这些奸佞小人算计,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当初,我一直听人说,李泌与陛下一直走得很近,裹得很紧,参与秘密决策,还曾经有些半信半疑。如此看来,果然是真的。

李泌与陛下的关系,的的确确非同一般,不是一般的君臣之交,我不得不防啊!”

看见李豫不仅不打算处置李泌,而且还千方百计地为李泌解说开脱,元载对李泌的嫉恨之心,更加地强烈,思忖道:

“看样子,李泌呆在朝中一天,我一天就不得安宁!李泌最终,一定会破坏我的计划的。

说不定某一天,陛下还会把宰相之位,交给这个奸佞小人呢?这个心腹大患,还是早点赶走为宜啊!”

元载心里,对李泌除之而后快的心思更加强烈。思忖半晌,元载终于以退为进对李豫说道:

“陛下:

臣这是为社稷安危,为帝国长治久安着想,才冒着得罪先生的危险,来向陛下进谏啊!

陛下英明睿智,臣的指控是否属实,究竟何去何从,还请英明陛下圣裁抉择。

臣此次前来,打扰了陛下的休息,十分抱歉,请陛下原谅!微臣得罪了,微臣告辞!”

元载不愠地向李豫行礼告别,悻悻地离开了皇宫。

5

回到自己的府邸,元载依然难以安寝,还在思考如何赶走李泌的问题道:

“弹劾李泌这件事,没有成功,都怪我计谋短浅,太过心急啊!

李泌的根基实在太深,李泌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实在太难以撼动啊!

难怪陛下,会给予李泌那么多,那么大的恩宠啊!”

越想,元载心里愈加不安,“我要想独揽朝廷大权,一切由自己当家做主,必须挤走李泌这些奸佞小人才行啊!我究竟应该怎么做才好呢?”

想着想着,元载心里越发焦虑起来。

“如今,宫中有内侍监董大人(董秀)、中书主书卓大人(卓英倩)等人支持我,外面的文武大臣都害怕我,连郭令公也敬我三分。

只要我驱走了李泌这个夸夸其谈的奸佞小人,那就万事大吉,一切顺利了啊!

可是,我用什么计策,才能够驱走李泌,实现我的宏图大志呢?”元载有些愁眉不展起来。

忽然,元载哈哈大笑了起来,连身边侍候的小厮元昊等,都大吃了一惊,听着元载自言自语道:

“哈!哈!哈!哈!

我元载常常自诩诸葛孔明,怎么没有想到这个简单的方法呢?

我不是早就知道,陛下有一个根深蒂固的猜忌藩镇、将领,猜忌功臣宿将的秉性吗?

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两军交战,奇正并用。我何不利用陛下对功臣宿将的疑惧心理,为我所用呢?”

元载笑逐颜开,愁眉舒展了开来,立即笑着招呼小厮元昊,走近身边来道:

“昊儿,到本相身边来,本相有事吩咐。”

6

小厮元昊遵令,快步走到元载身边问道:

“相公大人:

有何重要事情,需要元昊办理?元昊虽然不才,但一定按时完成相公大人任务。”

元载立即吩咐元昊道:

“昊儿啊,也没有什么大事。你速去魏府等地,去请魏少游等诸位大人,到我的府中来,本相有要事相商。”

元载下令,去召集他的同党魏少游等人,再次前来府中,商议大事,准备再暗施诡计,撵走李泌。

小厮元昊遵令而行。

7

三人成虎。元载挑拨离间,恶语中伤的诡计,很快就收到了十分显著的效果。

元载的党羽、爪牙们散布的小报告和谣言,迅速传到了李豫耳朵里。

弹劾李泌违法乱纪、私下交接禁军六军将士阴谋作乱的奏章,也慢慢堆满了李豫的案头。

李豫本就生性多疑,不明是非,很快被元载及其党徒离间的小报告,搞混了头脑。

李豫也越来越觉得这些指控,不是空穴来风,有些怀疑李泌的忠诚了,猜疑道:

“当初,元相公指责先生,朕还以为元载嫉妒先生,一点也不相信。

为什么如今,弹劾先生的奏章这样多,大臣们异口同声,都在指责先生呢?”

8

一天上朝,李豫与诸位宰相,刚刚商讨完国事,李豫终于忍不住了,急切地询问元载道:

“爱卿啊:

为什么现在朝中纷纷扰扰,都在言说朕对先生的宠信有些过分呢?

先生一向淡泊名利,与世无争,低调谦逊,与人为善。为什么如今,大臣们对先生的议论和反感,却是越来越多了呢?

难道先生,真的如爱卿和大臣们所指控的那样,背着朕,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吗?”

听到李豫的询问,元载暗暗大喜。

但元载毕竟不是等闲之辈。吃一堑长一智,经历上次的挫折以后,元载已经知道,皇帝与李泌的关系非同一般,不敢直接出言,中伤李泌,以免落下诬陷罪名。

元载以退为进,反而别有用心地,竭力地向李豫称赞起李泌的才干、人品来道:

“陛下:

臣私下以为,大臣们议论先生,其实也是为国家大计着想,就像上次臣对先生的弹劾一样,也是为了社稷安危着想,为了大唐朝廷的长治久安。

臣私下以为,大臣们对先生的议论,不过是一些闲言碎语罢了,不值得放在英明的陛下心上。

先生足智多谋,才高八斗,对大唐赤胆忠心,非常忠于陛下,这都是人尽皆知。

朝中的那些闲言碎语,不过是一些嫉妒先生的人,造谣生事罢了!陛下就不要放在心里去了吧!”

“爱卿这样说,朕就放心了。

朕就说嘛,朕与先生,已经有几十年的老交情了。先生怎么会暗地里悖逆君王,做对不起朕的事情呢?”

元载听见李豫的回答,对自己没有落井下石,说出陷害李泌的话语,感到有些庆幸道:

“哎呀,幸好本相机智。如果我也跟着中伤李泌,说不定就会落进陷阱,引来陛下的不满呢!”

“不过,陛下啊,微臣发现,先生度量恢弘,善于运筹帷幄,是宰相一类的英才。

臣私下以为,陛下将先生留在朝中,担任翰林学士,做些文书奏章之类的小事情,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实在有些可惜先生的卓越才干了。

微臣听魏少游大人说道,江南西道,还差一个判官职务。

陛下何不任用先生,以检校秘书少监的身份,去充任江南西道判官,进行一番历练呢?

微臣以为,先生经过江南西道判官这些地方职务的锻炼以后,再回朝担任帝国宰相等要职,符合朝廷晋升大臣的常例。

大臣们心服口服,有谁敢说三道四,指责陛下任人唯亲呢?

陛下也不会被连续不断的小报告,弹劾先生的奏章,诬陷先生的谣言,弄得头脑昏昏了。”

元载似乎不经意地建议李豫道。

李豫本就有些犹豫不决,听了元载的话以后,觉得元载所说,很有道理,就一口赞同道:

“爱卿所言,十分有理!这的确是一个两全其美,保全先生的好方法,就这样办吧!”

李豫没有想到,究竟用什么方法,去化解群臣咄咄逼人的弹劾攻势,寻找到保住李泌的措施。

为了缓和李泌与元载的矛盾,同时也能够让自己稍稍喘口气,以便今后从容地解决元载,李豫迅速下旨,改变了将李泌留在朝中任职的立场。

李豫接受宰相元载的建议,决定让李泌出京,去地方担任职务,以暂避元载咄咄逼人的锋锐。

8

那时,江南西道观察使魏少游,正在京师长安朝见皇帝,例行述职。

当初,魏少游担任朔方镇水陆转运副使,与朔方镇留守杜鸿渐等众臣一道,拥戴李亨于灵武称帝,累积功劳为卫尉卿,后因故,被贬为渠州长史,后回京担任京兆尹,刑部侍郎。

大历二年(767年)四月,出为洪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充江南西道都团练观察使等职。

在京任职之时,魏少游一直郁郁不得志,于是转而依附宰相元载,对元载唯命是从。

到了此时,元载欲驱逐李泌出京,魏少游遂顺从宰相元载的意愿,上疏李豫,请求朝廷,派一位得力的官员,去协助辅佐他,处理江南西道的地方政务。

此时,李豫已经认同了宰相元载的意见和建议,决定同意魏少游的请求,让李泌出京任职。

于是,李豫下旨,把李泌单独招进皇宫,与李泌秘密地进行交流,商量李泌的去留安排。

等李泌坐好,李豫面露忧郁和惋惜,态度十分坦诚,直截了当地对李泌说道:

“先生啊,你听到了朝中大臣,对你的议论和弹劾了吗?你是怎么看的呢?”

李豫开门见山,态度和蔼地询问李泌道。

“不瞒陛下,微臣已经略有所闻。

微臣一生,潜心修道,讲究与人为善,不喜欢与人结怨。恐怕真的是臣的言辞举动放肆,不够低调谦逊,有些地方的表现不够恰当,才招致了大家的非议。

微臣行事不当,虑事不周,让陛下左右为难,臣心里非常过意不去,请陛下见谅。”

李泌面露惭色,十分抱歉地对李豫说道。

“先生,如今群情汹汹,宰相元大人建议,让先生出京,去避避风头,先生以为如何呢?”

李豫试探地询问李泌道。

“臣听从陛下的旨意!”

李泌知道李豫的窘迫处境,毫不犹豫地答应道。

“既然如此,先生,你就出京去避一避吧!

先生啊,说实话,朕一向了解先生,知道那些奸佞小人的话,都是恶意中伤,不过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情。

朕将你派出京城,真是有些对不起先生了!朕也非常舍不得先生离开!

然而,宰相元大人与掌权的大臣们,都对朕对先生太过亲近信任有些看法。

朕也知道元大人的心思,不好拂了大臣们的心意。”

李豫再次非常抱歉地对李泌说道。

“陛下,这没有什么。

微臣十分清楚,如今朝中的险恶形势,知道元载的隐秘心思,也了解陛下的难处。

陛下这样做,也是为了保护我啊!”

李泌强忍自己心中的愤怒说道。

“先生能够理解朕的心意,朕十分欣慰。

元载那狗贼,与朕宫中那些背主忘恩的狗奴才,如今勾结得十分紧密。先生一定非常清楚,朝中、宫中如今的这些情形。

元载那狗贼,如今大权在握,专横跋扈,一手遮天,对朕也是咄咄逼人。

朕也对他有所忌惮,投鼠忌器,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对元载有些无能为力,不敢冒犯啊!

从前,有专横霸道、趾高气扬的鱼朝恩制约他,元载还稍稍收敛一些。

如今,鱼朝恩倒下了,元载更加肆无忌惮了。不瞒先生,朕有时,也只好委曲求全,一味地抹稀泥了。

元载那狗贼倔强的个性,先生必定尽知。

跟先生说句老实话,元载那狗贼,一定要将你逐出京师,就是嫌你与朕关系亲密,朕对你太过信任,在朝中有些碍他的事,所以容不下你啊!

对元载那狗贼的奸诈想法,朕实在也是不敢拒绝,不能扭转这种不利的局势啊!

既然元载那狗贼,如今已经恨上了你,那么按那狗贼的个性,他是绝不会轻易就放过先生的。

朕也不能因为一力一意地维护先生,保护先生,而违背那狗贼的心意,慢了文武大臣的心啊!

先生啊,你能够理解吗?

当今之计,朕打算暂时委屈一下先生,让先生你暂时出去一趟,避避他的风头。

朕打算,先把你寄存到魏少游那里去一段时间。等机会合适,朕就召先生回京。

先生啊,你说这样做如何呢?

等某一天,朕的羽翼丰满,准备充分,打算铲除元载这个奸贼的时候,朕再通知先生,回京协助朕除贼。

想来到了那时,朕可能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已经选择好最佳的除贼时机了。

到了那个时候,朕当有信,去告诉先生。先生得令以后,就可束装还京,等待元载伏诛的那一天了。”

李豫信心满满地计划道。

“陛下深谋远虑,令人钦佩,微臣也十分理解,陛下当前的艰难处境。”

李泌微微一笑,对李豫说道:

“陛下,微臣如今正当盛年,还体格健硕,精神奕奕,一定能够等得到那一天的。

请问陛下,您日后秘密相召微臣,未知以何为信呢?

万一奸佞使诈,伪造圣旨,假传君命,我们不是会掉进了他们的陷阱了吗?”

见李泌居然毫无意见,就十分爽快地答应离开京师,到地方任职,李豫脸上的忧色,渐渐消失,愁眉也舒展了起来。

李豫沉吟了片刻,狡黠地一笑,与李泌约定道:

“先生,朕与爱卿,到时候将以银为信。望卿将朕今天所说的这句话,切记在心,千万不要忘记!

先生啊,你在外地,作为朕的耳目,实际上对朝廷大事的处置,非常有利。

你在地方,既可保证先生你自身的安全,朕也多了一个强有力的外援,令元载多了一分顾忌啊!

不瞒先生,朕虽然心里,对元载的确有些不满怨恨,但实际上朕一直都希望,元载能够尊重皇帝的尊严,有所收敛,有所忌惮,不要恣意妄为,以修复我们之间紧张的君臣关系。

如今看来,朕实在是有些一厢情愿啊!

元载如今,依然咄咄逼人,刚愎自用,专横霸道,已经听不进任何话语了,群臣对他深恶痛绝,朕也是耿耿于怀啊!

朕与元载君臣,如今已经势同水火,势不两立了啊!

先生啊,你放心地到地方上去任职吧!朕已经下旨,任命先生,为江南西道观察判官。

江南西道观察判官的职位,虽然品级不高,但比较悠闲,非常适合先生的个性。

朕会叮嘱江南西道都观察使魏少游,好好地接待你,对待你。

想来魏少游这个趋炎附势的家伙,不会不给朕这个皇帝,一点面子吧!”

李豫十分诚恳地对李泌说道。

“多谢陛下的妥善安排,臣感激不尽。

如今,朝廷局势诡谲多变,扑朔迷离,宫廷险象环生,请陛下也一定多多小心,多多保重!

请陛下放心,微臣会耐心等待,盼到与陛下重逢的机会,看到元载覆灭的那一天的。

陛下,臣告辞了。到了江南以后,臣再给陛下上书,汇报臣在地方上的表现。”

李泌说完,向李豫叩头谢恩,神色有些黯然地走了出去。

9

大历五年(770年)冬季,李豫下旨,发布了将翰林学士李泌调离中央的诏令。

李泌正式离京,前往江南,出任江南西道观察判官。

临行之时,李豫知道魏少游已经投靠了元载,对李泌的处境,十分忧虑,很不放心,十分担心李泌的安危。

为此,李豫亲自下诏,把江南西道观察使魏少游,叫进皇宫之中,召见魏少游,一再叮嘱魏少游道:

“少游爱卿:

当初在灵武之时,爱卿与朔方镇众臣、长源先生一道,拥立先帝,先帝一直铭记于心。

先帝非常重视爱卿的才干,欣赏爱卿的品德休养,对爱卿委以重任,出任卫尉卿之职,名列九卿之位。

爱卿也竭尽忠诚,为大唐帝国复兴,立下卓越的功勋。只可惜当时,朕还在皇储之位,无缘与爱卿过多结交,深以为憾。

爱卿一定清楚,先生重情重义,是朕的救命恩人。而且先生协助先帝,一道运筹帷幄,诛灭安史叛贼,收复两京,对大唐帝国有兴复之功。

这些往事,爱卿必定十分清楚。

爱卿也肯定非常了解,朕与先生的这种特殊关系。请爱卿对先生善待之,不要把先生看成一般的部属对待。”

魏少游连连笑着,不住地点头答应,对李豫承诺说道:

“多谢陛下的圣恩!

先生运筹帷幄,为社稷立下赫赫功勋,臣怎么会忘记呢?当年在灵武时,臣就对先生的足智多谋,敬慕不已。

陛下一直宠幸和信任先生,微臣怎么会不清楚陛下与先生的真挚感情呢?

陛下千万放心,臣对天发誓,一定会善待先生,一定不会亏待先生,会尽力保护先生的安全,不会让先生有毫发之伤!”

魏少游向李豫承诺道。李豫听了,大为放心,对魏少游说道:

“好!爱卿这样说,朕就非常放心了。朕相信少游爱卿,不会怠慢先生的!

爱卿听旨,朕任命李泌先生,担任检校郎中、充江南西道判官一职,辅佐爱卿,一道处理好江南西道事务。”

向江南西道观察使魏少游托付完毕,李豫终于安下了心,放心让李泌南下,到江南去任职,担任江南西道判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