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历五年(770年)春季佳节过去不久,翰林学士李泌,秘密建议李豫道:
“陛下:
鱼朝恩越来越骄横跋扈,不服从陛下管理,恐怕将会野心膨胀,甚至发动反叛,最终危害社稷。
请陛下特颁圣旨,给朔方镇节度使郭令公(郭子仪),让郭令公再次回京,朝拜陛下,一起过寒食节。
一方面,可以让鱼朝恩投鼠忌器,不敢胡作非为;另一方面,也可以与郭令公一道商讨对付鱼朝恩的密计。”
正巧,宰相元载等嫉恨鱼朝恩专权的大臣,也向皇帝做了类似的建议。
李豫一听大喜,欣然接受了李泌的建议。于是,李豫特别颁布圣旨给朔方镇节度使郭子仪,晓喻郭子仪道:
“令公爱卿:
朔方一军,有拥戴先帝,光复社稷之卓越功勋。郭令公也一向德高望重,身经百战,名震朝野。朕欲彰显忠臣烈士之志,决定厚赏朔方镇有功将士。
特诏命,令公以有功将士数千人,入朝过寒食节。朕因宴赏,得以相识和奖励这些朔方镇有功之士。”
郭子仪得旨,心知肚明,立即接受皇帝的诏命,率领朔方镇数千有功将士,遵旨入京朝拜。
寒食节的前夕,郭子仪统领着数千名能征善战的朔方镇将士,以入京过寒食节,十分顺利地回到了京师长安,名义上是接受皇帝封赏,实际上是与皇帝一道,准备铲除鱼朝恩。
回京以后,郭子仪依然不动声色,不敢妄言国事,生怕走漏风声,让鱼朝恩警觉提防。
郭子仪的举动,巧妙地稳住了宣慰处置使鱼朝恩及其亲信。
鱼朝恩虽然察觉郭子仪率领朔方镇部属数千人回京,似乎有些异常,但鱼朝恩骄横跋扈惯了,自以为没有谁敢针对他,自恃手握京师禁军北军、神策军军权,并没有太大的警觉。
私下里与部属将领们谈论郭子仪回京的祸福之事之时,鱼朝恩自欺欺人,自我安慰,对自己的忠实部属神策军都虞候刘希暹、神策军都知兵马使王驾鹤等中高级将领说道:
“诸君莫慌!
郭令公率军进京,是陛下不忘当年朔方镇将士,拥戴肃宗先帝的旧恩,特地趁此佳节,准备奖励赏赐朔方镇有功将士。
何况,我们神策军将士有数万之众,我们的同志凤翔郡节度使皇甫温,又近在咫尺。
郭子仪区区千人,其奈我何呢?”
加之年初正月初七之时,郭子仪敢于不避嫌疑,与鱼朝恩在章敬寺里见面聊天。
所以,鱼朝恩并不怀疑,李豫此次诏郭子仪寒食节回京朝拜,有特别异常之处。
鱼朝恩的亲信部属神策军都虞候刘希暹、神策军都知兵马使王驾鹤等,虽然为鱼朝恩的疏忽大意担心不已,但知道鱼朝恩刚愎自用、不纳忠言的脾气,不敢提出反对意见,招惹鱼朝恩。
2
三月初十,是一年一度的寒食节。
已经到了计划中准备动手,收拾鱼朝恩的关键时候了,李豫、元载君臣,心里都有些忐忑不安。
大历五年(770年)三月初九日晚,李豫、李泌、元载君臣,以商讨如何祝贺寒食节的名义,待在大明宫里,商讨对策。
面对着究竟应该选择什么样的时间、地点,如何去动手等诸多的实际问题,如今事到临头,君臣心里,都有些迷惑不安,不知所从了。
还是宰相元载精明,一下子就想起了年初春季佳节之时,郭子仪单枪匹马,在章敬寺里与鱼朝恩见面的情形。
元载不禁灵机一动,也想依样画葫芦,照计而行。于是,元载率先开言,建议李豫道:
“陛下:
臣发现,鱼朝恩虽然骄横跋扈,轻视群臣,但一向疑心很重,十分警觉,防范很严,恐怕不会轻而易举地上当。
我们何不利用寒食节这个佳节,郭令公率领朔方镇部属,进京朝拜陛下之时,依样画葫芦,引鱼朝恩上钩呢?
臣私下以为,如果当断不断,犹豫不决,迁延下去,恐怕会另起波折,坏了陛下除贼的大计!”
李豫十分赞同,赞扬道:
“爱卿言之有理!请问爱卿,究竟如何安排,最为妥当呢?”李豫故意不解地问元载道。
“陛下,臣以为,只需如此如此行事就行了!”元载靠近李豫,低声说道。
李豫听了,大喜道:
“此计大妙!请爱卿下去,详细布置!朕立即下旨,安排寒食节大宴的事宜。”
君臣协商妥当。
3
第二天,正是三月初十,一年一度的寒食节。
这一天,按照皇帝旨意,大唐朝廷在皇宫中摆设大宴,宴请朝中尊贵的皇亲国戚、以及文武大臣、功臣勋旧等,一道过寒食节。
李豫下旨,留下宰相元载等,坐镇、留守中书省,负责三公府里的所有事宜。
李泌也接受皇命,进入禁军北军的军营,代表皇帝,庆贺寒食节节日,为北军将士举行犒赏宴会,慰劳禁军将士。
当初,李泌到了灵武之后,一直随从在肃宗皇帝(李亨)身边,参赞军务,运筹帷幄。
自灵武至凤翔,李泌一直担任元帅府行军长史,辅佐天下兵马元帅,作为禁军六军实际上的统领,参与军谋大事,掌控以禁军六军为主的北军。
而禁军北军,则一直相随在李亨、李泌君臣的左右,侍卫、保护着皇帝和文武大臣。
因此,禁军北军的许多将校统领,尤其是中高级将领,实际上很多都曾是李泌的下属。
故而,李泌能够以原禁军上司的身份和协助先帝肃宗皇帝平叛的赫赫声威,顺利地进入鱼朝恩牢牢控制的神策军北军,以慰劳北军(禁军六军)将领士卒的名义,举行饮宴欢聚等活动。
李豫、李泌君臣深谋远虑,知道鱼朝恩在神策军经营多年,对神策军的控制很深,可谓根深蒂固,爪牙众多。
所以李豫秘密下旨,命令李泌亲自出面,前往北军,与北军的中高级将领,联络感情,以稳住鱼朝恩统御的禁军部众,以应突然之变,防止禁军六军,听从统领鱼朝恩的命令,参与反叛行动。
李豫虽对宰相元载委以铲除鱼朝恩的重任,但早就猜忌元载,对元载并不完全放心。
因而,李豫兵分几路,并没有把李泌、郭子仪等几路人马的秘密部署情况,全部告诉宰相元载知道。
一者、李豫疑心很重,担心人多嘴杂,泄露机密,走漏风声,打草惊蛇,不利除掉鱼朝恩;
二者、李豫早就知道元载与李辅国、程元振、鱼朝恩等宦臣有旧,感情一向密切亲近,不太信任元载,害怕元载临时变卦倒戈,反戈一击,内心有所防备。
4
寒食节,亦称“禁烟节”、“冷节”、“百五节”,是夏历冬至以后的一百零五日,清明节前的一二日。
这一天初为节日之时,家家户户禁止烟火,只能够吃冷食,因此称为“寒食节”。
在后世的发展中,寒食节逐渐增加了祭扫、踏青、秋千、蹴鞠、牵勾、斗卵等风俗。
寒食节的节日,前前后后绵延了两千余年的时间,曾被称为民间的第一大祭祀日。
寒食节的具体日期,古俗十分讲究。时间大致是在冬至节之后的一百零五天那一天,但全国各地,可能会有所不同。
比如现在山西的大部分地区,是在清明节的前一天,过寒食节。
而在榆社县等少数地方,却是在清明节前的两天,过寒食节。垣曲县一带,还要更加讲究一些,把清明节前一天,称为寒食节,前二天,则称为小寒食节。
“子推言避世,山火遂焚身。四海同寒食,千秋为一人。”
唐代诗人卢象的这首《寒食》诗中所言的故事,即是寒食节的来历“子推绵山焚身”的故事。
相传寒食节此俗,源于纪念春秋时晋国的明贤介之推。介之推,姓介名推,又称介子推,之为虚词,子为敬称。
当时,介之推追随主人晋文公重耳,一道流亡列国。一次,饥寒交迫,无路可走之时,介之推居然割股(即大腿)肉,供重耳充饥。
晋文公重耳在晋国复国之后,介之推不求利禄,与自己的母亲一道,归隐绵山。
重耳焚山,以求介之推。介之推坚持自己志向,坚决不出山,最终抱树而死。
晋文公闻介之推被烧死,感伤愧悔不已,葬介之推尸体于绵山,修祠立庙,并下令于介之推焚死之日,禁火寒食,以寄哀思,后世遂相沿成俗。
中国过往的春祭,都在寒食节那一天。直到后来,才逐渐改为了清明节祭祀祖先。
韩国方面,至今仍然保留着在寒食节这一天进行春祭的传统。由此可见,在古代,寒食节是一个十分重要的节日。
李豫选择这样的一个节日寒食节,去宴赏大臣和有功将士,就是表示自己仰慕先贤,不忘旧功的意思。
观天下军容使鱼朝恩,万万没有想到,仰慕先贤,不忘旧功的寒食节,会是李豫君臣阴谋的一部分。
5
大历五年(770年)三月初十,盛大的寒食节到了。
这一天,长安大唐皇宫禁中的勤政楼上,有司已经按照皇帝旨意,摆上了极丰盛的酒宴,以供皇帝举行隆重仪式,宴请文武大臣,厚赏有功将士。
按照既定部署,李豫下旨,让宰相元载,不必参加寒食节大宴,而是留守在中书省里,总览大局。
见诸事布置妥当,一帆风顺,没有什么遗漏之处,李豫大为放心,心里十分满意。
于是,李豫下旨,派遣心腹大臣,去邀请鱼朝恩,前来参加寒食节宴会,并一道查看鱼朝恩的动静。
鱼朝恩接旨以后,不敢怠慢,就率领亲信的部将神策军射生将周皓等,命令精锐的北军健卒扈从左右,前往禁中勤政楼赴宴。
大宴觥筹交错,君臣其乐融融,一片祥和安谧的情景。鱼朝恩几杯老酒下肚,有了一些酒意,醉意阑珊,渐渐放松了警惕。
然而,鱼朝恩一向十分警觉。
宴席临近尾声之时,鱼朝恩似乎已经酒醒,突然醒悟道:
“哎呀,大事不好!
宰相元相公,翰林学士李泌等,是陛下亲信,居然都没有参加此次犒赏功臣盛宴,恐怕有些不同寻常,情况有些不妙。
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还是小心谨慎为妙。”
想到这里,鱼朝恩的酒意完全失去,头脑变得清醒,急急忙忙地向李豫辞行道:
“陛下:
臣朝恩十分感谢陛下恩赏。臣军中还有要事需要处理,不敢耽误国家大事,有负陛下重托。”
鱼朝恩急急忙忙地说完,就准备向皇帝告辞,立即离开皇宫,回到自己的禁军统领大营。
见鱼朝恩率领自己的部下就要离开,李豫心知不妙,急忙含着笑,大声地招呼鱼朝恩,挽留鱼朝恩道:
“朝恩啊:
你暂且稍等一会。
朕刚才只顾寒食节宴乐,厚赏功臣之事,差点忘了还有有关犬戎入侵西部州郡、朝廷人事安排等诸多的军国大事,需要与朝恩、元相公交流商讨,以便做出决策部署。
不想此时此刻,正好轮到元相国在中书省留守值班,不能够在朕的身边侍候。朕无法与元相公交流,与元相公一道做出决策。
朕深知,朝恩晓畅军事,一向十分敬仰。
今天,朝恩有空来到禁中,实属不易。朕就先将这几件机密的朝廷大事,先与爱卿商议一下,征求一下朝恩意见,再与宰相商议以后,做出最终决策,爱卿以为如何呢?
此地人多嘴杂,喧闹不已,不是商讨国事之处。请爱卿多留一会,跟朕一道,前往大明宫里,商议这些重要的军国大事,以便做出应对犬戎、任命大臣的决策。”
鱼朝恩信以为真,没有丝毫防备,立即答应,同意留下来道:
“好的!谨遵陛下旨意。
周皓兄弟,你带领神策军兄弟,就在我与陛下身边侍候,在旁边稍歇一会,稍稍等我一下。
我到大明宫与陛下商量好这些国家大事以后,再与你们几位兄弟,一同回神策军大营去。”
其实起先,鱼朝恩已经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一些对自己不利的风声,有所警惕。
但鱼朝恩专横跋扈已经成为了习惯,有些肆无忌惮,认为自己手中禁军兵权在握,就连皇宫中,也都安插有大批忠实于他鱼朝恩的亲信部下,不足为惧。
所以,鱼朝恩有恃无恐,根本就没有把皇帝与元载君臣的阴谋,看在自己的眼里,根本就没有想到,李豫君臣,会设计处置他。
6
见鱼朝恩中计,落入自己的掌控之中,独自一人,紧紧跟随着自己,向大明宫里走去,李豫默然大喜。
李豫、鱼朝恩君臣俩,刚一踏进大明宫宫们,李豫就原形毕露,翻脸不认人了。
李豫与侍从卫士快走几步,跟鱼朝恩稍稍拉开一段距离,然后急忙对身边护卫的侍卫们吩咐道:
“左右将士,听朕旨意。
鱼朝恩大逆不道,悖逆君王,图谋不轨,阴谋反叛,祸乱朝廷,给朕立即拿下,依法处置!”
李豫身边的侍卫们早有准备,一听皇帝旨意,哪敢怠慢,立即转身,一拥而上,围住了鱼朝恩。
鱼朝恩虽然专横跋扈,一向傲视群豪,侍卫们也常常对他畏惧几分。
但到了此时,鱼朝恩势单力孤,威风不在,侍卫们的胆量也大了许多。
鱼朝恩措手不及,双拳难敌四手,一下子就被侍从的武士们按倒在了地上。
很快,骄横跋扈的鱼朝恩,就被侍卫的武士们牢牢抓住,很快被五花大绑,牢牢捆缚了起来,再也无力反抗。
李豫见骄横跋扈的鱼朝恩终于落网,束手就擒,被绑得像粽子似的,不由得大喜过望,放下心来。
李豫立即转身上前,声色俱厉地大声斥责鱼朝恩道:
“好你个鱼朝恩!竟敢逆谋造反,祸乱帝国!
你忘恩负义,妄自尊大,目无君上,悖逆君王,妄图造反,实在是罪大恶极!
回想当初,朕对你是恩宠万分,对你委以重任。
可是你,却仗恃君王赐予的权力,作威作福,违法乱纪,不将君王的旨意,放在心里。
你这个恶贼,专横跋扈成性,朕给予你的旨意,你竟然推三阻四,不肯接受。
甚至自作主张,祸乱社稷,荼毒生灵,真是罪该万死!”
鱼朝恩怒气冲冲地用眼盯着李豫,心里很不服气。但苦于口中被塞满了布条,无法言语,只有青筋暴绽地怒视着李豫。
这时,听见大明宫宫门内发出的巨大响动,射生将周皓等神策军将领,率领精锐的神策军健卒,也跟在李豫及其侍卫的后面,紧跟着闯进了大明宫宫门。
一眼看见自己亲信的部将射生将周皓,率领大批精锐的北军健卒闯进大明宫来,鱼朝恩希望出现,立即胆气横生。
鱼朝恩用力挣扎,终于挣脱了一只手,使劲扯出了口中的布条,长出了一口恶气。
鱼朝恩手脚被绑,又受到皇帝责骂,侍从打骂侮辱,愤怒难忍。如今见援军到来,鱼朝恩希望再生,胆气更壮。
鱼朝恩心里不服,不知道自己亲信的部将射生将周皓,早已背叛了他,如今是死到临头。
鱼朝恩愤怒嘴硬,禁不住口出恶言,顶撞皇帝,为自己辩解,言辞颇为傲慢无礼。
鱼朝恩怒气冲冲地大声斥责李豫道:
“陛下:
要说忘恩负义,作威作福,陛下难以将此话放在朝恩身上。朝恩一向对陛下忠心耿耿,对大唐竭尽忠诚,禁卫军诸将是有目共睹。
早在灵武之时,朝恩就鞍前马后,恪尽职守,尽心尽力地侍奉先帝,帮助先帝出谋划策,功勋卓著。
陛下如今,却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不念朝恩旧日的功劳。陛下百般寻找朝恩的过失,朝恩怎么能够心服口服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陛下污蔑朝恩图谋不轨,阴谋反叛作乱,更是欺天罔神。
请问陛下,朝恩谋反的证据,究竟在哪里呢?
所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果然如此。人说李家天子,刻薄寡恩,无情无义,果真如此!
周皓兄弟,快来解开本军使的绳子。
周皓兄弟啊,你们诸位北军将士,一直忠心耿耿地侍奉陛下父子,最有发言权了。
你们给我说说,朝恩所说的是不是实情啊?”
鱼朝恩一边招呼亲信部将周皓上前,解救自己,一边有恃无恐地大声回敬李豫道。
射生将周皓以及部属神策军将士不敢言语。听了鱼朝恩的无礼顶撞以后,李豫越发愤怒。他怒不可遏地大声呵斥鱼朝恩道:
“大胆逆贼,竟敢狡辩,污蔑君王,罪加一等!如此狂悖无礼的言辞,欺天罔上,这不是目无君上,图谋叛逆吗?罪不可赦!
射生将周皓,率领北军将士和左右侍从武士,给朕牢牢擒住这个逆贼,不要让他挣脱,给朕好好地痛打此等奸贼一顿!”
射生将周皓,听从李豫的旨意,立即率领诸位北军将士,上前来抓住鱼朝恩挣脱的手臂,再次牢牢地绑缚起来,不让鱼朝恩再有机会,去挣脱手臂。
鱼朝恩见自己最为亲信的部将射生将周皓,居然临阵反戈,背叛自己,听从皇帝的旨意,率领诸位神策军将士,上前来抓他,顿时感觉大势已去。
鱼朝恩很快萎顿在地,怨气冲天地责备周皓道:
“周皓兄弟啊,本军使待你们,一向不薄啊!想不到如今,你们也会背信弃义,投靠这个无情无义的无道昏君。
昏君父子,一向忘恩负义,刻薄寡恩,喜怒无常,翻脸无情,你们可要小心保命啊!
到时候,你们死无葬身之地,可莫怪本军使,今天没有事先警告你们啊!”
射生将周皓及诸位北军将士,皇帝的侍从武士等,哪容鱼朝恩挣扎反抗,胡言乱语,很快就将垂死挣扎的鱼朝恩彻底制服,再次牢牢地堵住了鱼朝恩的嘴。
此时,鱼朝恩已经悲愤、绝望到了极点。他怒眼横视,死死地盯着李豫和射生将周皓等神策军将士。
射生将周皓等北军将士,心中有愧,急忙低下了头,不敢看着鱼朝恩绝望恐怖的眼神。
李豫的心里,一阵恐惧,不寒而栗。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李豫急忙下旨道:
“来人啊!传旨下去,鱼朝恩忘恩背主,密谋反叛作乱,祸乱社稷,罪恶昭彰,罄竹难书!
鱼朝恩造反叛逆,证据确凿。惩恶扬善,除恶务尽,乃治理要诀,着即将鱼朝恩依法审判,立即处死,以儆效尤!”
众叛亲离、孤立无援的鱼朝恩,很快被侍从武士、禁军将士们绑缚押送着,带到了皇宫内的一间密室之中。
侍从武士、禁军将士一起动手,悄悄勒死了鱼朝恩,然后向皇帝回报。
眼见鱼朝恩魂归九天,再也无法作恶,大局已定,李豫这才稍稍放心,终于长舒了一口大气。
到了此时,大明宫外面,都还没有人知道,专横跋扈的观天下军容使鱼朝恩,已经被皇帝秘密缢杀,魂归九泉。
7
但鱼朝恩被勒杀,李豫并没有完全安心,担心鱼朝恩的部属党羽趁机作乱,独自在大明宫里思忖道:
“朕没有经过依法审判,就将鱼朝恩秘密处死,这样做岂不是有些不够正大光明吗?
要是鱼朝恩的亲信部属党羽弟子,借此发难,朕将如何应对呢?朕一定要妥善处理此事,不给奸佞小人以任何把柄。”
第二天上朝完毕,大臣们就将离去回衙。
为了掩人耳目,掩饰自己谋杀鱼朝恩的阴谋,李豫装出了一副不知道观天下军容使鱼朝恩,已经被缢杀的样子。
当着满朝文武大臣,李豫一本正经地颁下诏书,允许鱼朝恩的退休请求道:
“诸位爱卿:
请稍等片刻,听朕发布,允许鱼朝恩大人退休的旨意。
近些年来,朕亲眼看见观天下军容使鱼大人,虽然渐渐年老,精神开始萎靡,精力不济,但一直不顾自己的年老体衰,疾病缠身,依然侍卫宫廷,为国尽忠,兢兢业业地为朝廷办事,但求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实属忠臣烈士所为,朕十分欣赏赞叹。
朕赞赏感叹之余,不能不深怀敬意,感到怜惜。
为了照顾功臣勋旧,让功臣勋旧能够好好地回家修养,颐养天年,享受天伦之乐,着即下旨,免去鱼朝恩大人的军容宣慰处置使、左监门卫大将军、神策军使等事务繁杂的职务,以便让观天下军容使大人,能够安心地回家疗病静养,将养自己的身体。
朝恩兼任的内侍监之职,仍然保留。朕特别允许朝恩,继续以内侍监之职,在内宫行走,为朕尽忠效力。”
列会的文武大臣,大多知道了鱼朝恩伏诛的消息,都不点破,看着皇帝表演,对李豫说道:
“陛下宽厚仁慈,厚待功臣烈士,实属明君所为,臣等领旨。”
群臣怕招惹是非,引来滔天大祸,散朝以后,纷纷快步离开,各自散去,不敢谈论鱼朝恩之事。
两天过去,鱼朝恩的党羽亲信终于被彻底清除,京师长安内外稳定,神策军也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李豫这才完全安心,终于公布鱼朝恩的死讯。
第三天早上上朝之时,见满朝文武已经到齐,李豫这才满脸哀伤,忧郁不安地对文武大臣谎称说道:
“诸位爱卿:
今天上朝研讨国事之前,朕要告诉大家一个,关于内侍监鱼朝恩大人的不幸消息。
想来诸君,都一定十分了解朝恩爱卿的为人处世。朝恩这人,虽然一向不善言辞,寡言少语,但却耿直坦诚,忠心耿耿,尽心尽力。
前些天,朕念及朝恩年老多病,精力不济,所以出于照顾功臣勋旧的好意,免去了朝恩的一些职务,希望能够因此,而减轻朝恩的一些繁杂的事务负担,好让功臣勋旧能够安享晚年,安度余生。
不想啊,朕体恤朝恩的善举,如今却铸成了大错。
朝恩爱卿,接到朕免职的旨意以后,却误会了朕爱惜功臣,体恤功臣勋旧的好意。
看到朕的诏书以后,朝恩爱卿,误会了朕的善意,觉得朕这样做,是不满意他的工作,疏忽怠慢了他,心内郁郁。
不久,朝恩便在宫里,上吊自杀,自缢身亡了。
听此噩耗,朕是悲痛欲绝,惋惜不止。朕内心愧悔伤悲,难以自持。
为了弥补朕的无心之失,着即将朝恩爱卿的尸体,送回里坊的家里,不以死于非命之故,不加礼遇。
着即赏赐钱六百万,帛若干,隆重进行安葬,以酬庸朝恩爱卿,对朕的耿耿忠心以及为大唐朝廷,立下的赫赫功勋。”
群臣虽明明知道,皇帝是在演戏,却都知道鱼朝恩死有余辜,死不足惜,无人敢于说破事情真相。
宰相元载见状,不肯放过谄媚皇帝的机会,急忙上前,配合李豫的表演,代表诸位大臣,安慰李豫说道:
“陛下:
你对朝恩的恩宠厚待,臣等都是有目共睹,羡慕不已。
朝恩的福禄至此而终,也是命该如此,陛下也不用自责了。陛下皇恩浩**,隆重给予厚葬,厚赏朝恩家人,朝恩的在天之灵,必当感谢陛下的无尽恩德的!”
朝会就在李豫、元载君臣的竞相表演中,顺利结束了。
祸国殃民、骄横跋扈的观天下军容使鱼朝恩,终于步李辅国、程元振等人的后尘,灰飞烟灭。
8
大历五年(770年)三月十四日,李豫下旨,晋升鱼朝恩的亲信部将神策军都虞候刘希暹,神策军都知兵马使王驾鹤,皆为御史中丞,以安抚神策军(禁军北军)的军心。
大历五年(770年)三月二十三日,李豫下旨,赦免了京畿地区的在押囚犯,又下令释放了狱中关押的鱼朝恩的所有党羽。
李豫特别颁布大赦诏书,抚慰神策军(北军)将士说道:
“诸君:
你们这些北军将士,都是朕的亲信,是朕的子弟兵。你们的神策军军使、军容宣慰处置使鱼大人,虽然已经不幸去世,但请你们相信,朕待你们依然如初,将会一如既往地信任和依仗你们,给予你们无上的恩惠和赏赐。
希望诸君,依然像军容宣慰处置使当初在世时那样,跟随和效忠于朕,做朕的忠臣。
今天,虽然是由朕亲自来统御你们,但请你们,不要有任何的忧虑和恐惧。
朕对天发誓,朕将要更加宠信你们,超越朝恩在世之时,让你们享受厚禄荣耀、荣华富贵不尽。
希望你们尽忠君王,做我大唐的忠诚烈士。如此,你们定会青史留名,成为大唐的有功之臣。”
见皇帝亲自颁旨抚慰,对神策军将士加官进爵,神策军将士得以安定。
自鱼朝恩被诛灭以后,李豫开始亲掌神策军等禁军六军,心里大为安心。
大历五年(770年)三月二十六日,李豫下旨,颁布新的人事命令,敕令凤翔郡节度使皇甫温,依然回到陕州,担任陕州节度使,继续肩负守卫潼关等地的重任,不需要调往凤翔郡就职。
专横跋扈、嚣张一时,曾经权倾天下的禁军北军统帅,神策军军使、观天下军容宣慰处置使鱼朝恩,就这样灰飞烟灭,被李豫、李泌、元载君臣,设计诛灭。
9
当初,宰相元载等,协助李豫,杀掉鱼朝恩,出谋划策颇多,显示出了超群的决策能力和谋略。
加之元载善于言辞,深通官场规矩,李豫对元载曾经十分欣赏,宠幸和重用他。
然而,李豫没有想到,自己刚刚摆平了鱼朝恩这个弄权自专、骄横跋扈的心腹大患,而自诩除恶有功的首席宰相元载,又复坐大,成为了皇权的最大威胁。
自从元载立下了诛灭鱼朝恩的大功以后,无人制约,没有鱼朝恩的制衡之后,首席宰相元载自恃有功,遂仗恃皇帝的宠信,变得越发专横跋扈、霸道蛮横,而越发趾高气扬,洋洋得意起来。
其时,度支使第五琦,也被指控为鱼朝恩党羽而被贬离职,元载遂兼任度支使。
元载于是以宰相、行军司马、度支使等职,手握大唐朝廷的军政、财政大权,掌管宰相府、度支府和禁军六军军权,比鱼朝恩更加猖獗放肆,李豫后悔不已,常常哀叹上天不公,前狼走,后狼进。
10
当初,鱼朝恩在世之时,与宰相元载有些裂痕,元载隐忍在心,忌惮鱼朝恩掌控神策军等禁军六军,行事说话,还有所顾忌,不敢妄自尊大,有所收敛。
而鱼朝恩死后,元载集百官之首宰相、禁军统领行军司马、财赋主管度支使等军政、财赋大权于一身,已经无人能够制约、制衡元载了。
元载自以为功高盖世,遂骄横傲慢,不可一世,不把朝中任何人放在眼里了。
即使在群臣朝会,大庭广众之前,元载也每每在宰相、三公等大臣,甚至在李豫面前,大言不惭地自我吹嘘自己的功劳道:
“诸君:
当初鱼朝恩覆灭,都是本相与陛下在禁中运筹帷幄,秘密定计。如果没有本相的计谋和策划,还不知道鱼朝恩这个恶贼,会嚣张到何时呢!”
大臣们都知道元载的脾气,不敢招惹他,只得异口同声地跟着恭维元载道:
“元相公文才武略兼备,文可安邦,武可定国,古往今来的贤臣名相,舍元相公其谁呢?”
元载越发飘飘然起来,大肆吹嘘道:
“不瞒诸君,本相的权术和智慧,足以安邦定国。只要陛下听从本相的设计,不出十年,定可以四海安宁,天下太平!”
李豫听到元载的自吹自擂以后,大为不悦,忧心忡忡地对翰林学士李泌说道:
“先生常常警告朕说道,不能够对臣子宠爱太甚。对臣子宠爱太甚,必将酿成恶果。朕悔不当初,没有听从先生建议,对元载有所制约。如今元载果然仗恃君王宠爱,为非作歹,令朕忧心不已。”
李泌急忙建议李豫道:
“陛下英明!臣恳请陛下,单独约见元相公,申明君臣大义,让元相公知难而退。”
李豫接受,为此专门下旨,单独召见元载、王缙等宰相,以一副语重心长的神态,十分隐晦地告诫元载道:
“元爱卿啊:
你的功劳和谋略,朕一直牢记心里,不敢忘记。
爱卿身为首相,乃百官之首,朕殷切希望爱卿,能够为人师表,做好表率。
希望爱卿戒骄戒躁,能够有所警惕,行为举止,稍稍低调一些,不要过分地放肆嚣张,以免群臣非议。”
元载刚愎自用,不肯接受,反而申辩道:
“陛下啊:
你是一代中兴明君,怎么能够听从奸佞小人蛊惑,猜忌大臣呢?自从臣出仕以来,就一直忠于大唐帝国,对陛下父子也是竭尽忠心。
臣身为首相,有时做事,难免专制一些,肯定得罪了不少大臣,臣心情急躁一些,说话夸张一些,也是为了尽快吧国事办好,为了彰显陛下的英明,彰显大唐帝国的威严。
陛下怎么会听信奸佞小人的谗言中伤,猜忌微臣,认为臣说话做事,放肆嚣张呢?”
元载微笑着,有些不满地回答李豫道。
元载仗恃手中掌控的宰相、行军司马、度支使等权势,内侍监董秀、中书主书卓英倩等宦臣的支持,仍然贼性不改,打心底里瞧不起李豫,不肯接受李豫的意见。
李豫见元载固持己见,不肯改悔,对元载越发讨厌和不满,脸色也更加不快,暗骂元载道:
“这个可恶的家伙,真是干煸四季豆,不进油盐!
朕已经给你,说到这个份上,你还是执迷不悟,真是一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家伙。”
李豫隐藏心中的不愠,对元载说道:
“好!好!好!元爱卿,是朕听信兼任谗言,错怪你了!你一切都是对的,你下殿去,回政事堂办事去吧!”
李豫见元载刚愎自用,不听自己劝告,心里更加厌恶,挥手让元载下殿去了。
看着元载远去的背影,李豫只得悄悄对侍卫的亲近臣子嘀咕道:
“元载你这个家伙,处处以玩弄权势和计谋为乐,你当朕是聋子瞎子吗?
你大肆收受金银珠宝,施政办事,选拔人才,也根据贿赂多少而定。
你生活奢侈豪华,挥霍无度,贪赃枉法,违法乱纪。
你的丑恶蛮横的嘴脸,与鱼朝恩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难道朕心里就不清楚吗?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总有一天,朕会寻找机会,好好收拾你的!”
侍卫的亲近臣子听着皇帝抱怨首相元载,都不敢用言语附和,深怕元载知道此事,再起波澜,惹火烧身。
11
自此以后,李豫忌惮元载的霸道蛮横,对元载无可奈何,只好睁只眼闭只眼,放纵元载去处理朝廷的军政大事,插手人事任免等重要决策。
元载见皇帝放任自己,越发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元载盛气凌人,结党营私、卖官鬻爵的气焰,也是更加厉害张,没有任何顾忌了。
然而,元载十分狡诈阴险,十分警觉,经常思量铲除所有异己,以保权位终身。
于是,每当元载与亲朋好友,高谈阔论,私下里谈论朝廷之事之时,元载总是内心不安,常常警示自己道:
“诸君:
陛下刻薄寡恩,喜欢猜忌功臣,并非大度仁厚之君,元某怎么能够不警惕呢?
如果元某一遭激怒陛下,岂不是会步李辅国、程元振、鱼朝恩等大人的后尘吗?
我一定要未雨绸缪,加紧防范,防止奸佞小人中伤元某,蛊惑陛下,让陛下找到元某的不是。”
亲朋好友纷纷赞同道:
“元相公深谋远虑,真是大智大慧之人,我辈钦佩不已。”
不久,元载就深切感受到了翰林学士李泌对于相位的巨大威胁,把靶子放到了李泌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