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琅己大人?”

“琅己大人是谁?”

一时间,淑姜和方庐大眼瞪小眼,都不知该说什么。

外头两三声啼鸟,似是点醒了方庐,她皱眉想了想,“好像……是这个名字吧,哎哟,真不记得了,总之呢,就知道是苏国的巫者,邑主认识?”

淑姜叹了口气,“多半是琅邑宗了。”

“这位琅邑宗……怎么了?”

洛邑往事,背后牵扯甚为复杂,淑姜不知该怎么解释,何况有些事少些人知道,便少些麻烦,当下只淡淡应了两句,“没什么,琅邑宗与媚巫正同宗,当初在洛邑游学,听说过这位邑宗,但具体如何就不知道了,对了,她和燕夫人之后还有往来吗?”

“哦,这样……,应该有往来吧,我想燕夫人会迁居洛邑,多少是因为同她有交情吧?”

“那燕夫人是怎么迁去洛邑的?”

“是因为……”方庐忽然顿住了,抓了抓头,“不对不对,我都乱了,这都说到哪儿了?”

淑姜笑着泼去方庐面前的茶汤,重新斟了碗,“不急,方夫人先润润嗓子,刚才说到燕夫人在宫中习乐道,郝子殿下厌恶女人,却独独欣赏燕夫人。”

方庐端着茶碗,点点头,啜了口,似在品尝什么美妙滋味,随即脸上闪过一丝促狭,“邑主,要说郝子殿下厌恶女人,我想,他应该是讨厌我这等出嫁女,觉着我们聒噪,心思都在孩子出息不出息这等俗务上,有事没事的还搬舌头。”

方庐这话颇有些自嘲,淑姜听闻也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接着,方庐继续往下说道起来。

见真正中意燕姞的人是郝子期,太妃也不再勉强殷受,转而促成起这两人来。

“只是……这般一来,卫夫人可就不乐意了,邑主你是知道的,太妃一开始没考虑郝子殿下,到不是说瞧不上殿下,而是这燕夫人啊足足大了殿下两岁,光从年龄上看,燕夫人还是与大王更为般配。”

淑姜默然,也是替燕姞惆怅,在大商,少女配长男才是正理,大三岁都嫌不够,最好是大个六岁到十岁之间,就如同她和姬发,方庐与苏忿,如此才堪称良配。

“所以,卫夫人去闹了?”

“可不是,宫里老人说,每日里一大早起就不消停,天天指桑骂槐,就算太妃出面也不消停,太妃到是好脾气,一个劲地安抚劝解,谁知这卫夫人不知好歹,闹到了先王那边,先王还挺看重郝子殿下的,你猜怎么着?”

“这……,我觉着……先王应不会为难燕夫人。”

“邑主说对啦,所以先王把郝子殿下叫来,当着卫夫人的面臭骂了顿,要他长点出息。”

“……”

淑姜顿觉哭笑不得,这似乎还真是帝乙大王的做派。

就这般,帝乙大王也知切断儿子妄念最好的办法是让他出宫,于是便让殷受带着郝子期出门历练,两人周游诸国,共历生死,感情上比起别的兄弟愈发亲厚。

但帝乙大王显然低估了郝子期对燕姞的爱慕,再度回到宫中,郝子期是沉稳了不少,可压抑许久的思念,却彻底爆发了出来,他直接了当地请求太妃做主,将燕姞许配给他。

“这事啊,先王不点头,太妃也不敢说什么,当时只嘱咐郝子殿下,不可操之过急,并命人不得走漏消息,可邑主,你也知道,这宫里头能瞒得过什么,很快卫夫人就打上门来,据说撒泼打滚闹得可不像话了,还和太妃撕破了脸,提了太妃不是元妃,是媵妃顺位的事,把太妃气得赌咒再也不管两人的事。”

淑姜苦笑,“这应该就是卫夫人想要的吧。”

“可不是,她同太妃撕破脸不算,还去隔壁院门口骂了大半天,燕夫人体弱,当即就病倒了。”

淑姜不禁为燕姞叹了口气,失国孤女,寄人篱下,心中本是苦楚,又哪堪这等羞辱。

之后,卫夫人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挑了四名貌美侍妾直接送去郝子期屋里,并扬言拿下郝子期者重赏,可以脱去奴籍,若有身孕,还可留于殿下身边伺候。

四个虎视眈眈的女人,对着一个郝子期,淑姜总觉得那画面太美,不敢想象。

方庐也是边说边摇头,“这郝子殿下好不容易得了些体面,就差毁在卫夫人手里了,于是,殿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捆了那四个侍妾,半夜偷溜到燕夫人居所,翻墙进了去。”

“噗——”

一口茶汤喷出,淑姜彻彻底底被呛到了,这段时日,郝子期给牧邑众人留下的印象是刻板守规,有什么不合规矩之事,这位殿下的脸立时沉得可以砸死人,谁能想到他年轻时竟能做出这等荒唐事来。

“邑主。”方庐忍着笑意道,“你可别喝茶,后头还有更好笑的,保准你笑破肚子。”

淑姜随意抹了把嘴,实在有点不敢信自己的耳朵,“就算郝子殿下胡来,燕夫人……应该也不会允许吧?”

“邑主又说对啦,院门口的守卫拦不住殿下,燕夫人的房门却拦得住,于是,殿下就跪在了门外……,听说还不敢在廊上跪着,远远跪在了廊下,好在上苍见怜,后半夜下起了雨,要不是下雨,可能跪也就跪着了,大不了天一亮就禀报太妃,让太妃劝回去,偏偏下了雨,还越下越大,燕夫人于是没了主张,只得赶紧拿伞出来,结果……”

“结果什么?”

说到关键处,方庐忽而拍了拍桌子,自行大笑起来,急得淑姜肚肠发痒,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好半天,方庐才抹了把泪,上气不接下气道,“结……结果殿下一把抱住燕夫人……说……说‘姐姐怜我,姐姐救救我吧’,哎,笑死我了。”

其实郝子期这话也没多好笑,但配着这位殿下平日里展现的做派,就显得特别滑稽,淑姜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起先还矜持,结果见方庐笑得东倒西歪,也被带着大笑起来。

要说郝子期时常刁难,又令人下不来台,淑姜心中没半点气是不可能的,如今听了这等韵事,心下不觉很是解气,印象中的殿下,也忽而多了几许人情味。

笑够了,方庐重新坐好,眉角眼梢随着诉说悄悄爬上几许忧愁,“那一晚两人究竟如何,没人知道,只第二日,卫夫人带着一众寺人宫人,气势汹汹地杀到,说是要打死燕夫人。事情闹太过就不占理了,帝乙大王赶来后问郝子殿下准备如何,结果,郝子殿下竟没说要娶燕夫人,反而说要封地,他母妃当即吓傻了,连声哀求,说儿子糊涂。”

淑姜淡淡道,“殿下这么做是对的。”

“是吗?都闹成这样了,为何不干脆提出娶燕夫人?”

“郝子殿下是帝乙大王看中的,预备为新王辅佐,他母妃背后无势力,自然要配个有氏族支持的良妻。”

方庐撇嘴,“良妻?再良摊上这样的母妃怕也凉了。哎?不对,那太妃为何不给大王也安排个有家世的?偏偏是燕夫人?”

“不一样,当时的大王,就算以后不是新王,其权势也不容小觑,再者燕夫人给了大王,绝不会是正妻,大王镇得住人,有大王在,就算不是正妻,谅必也没人敢欺负燕夫人,更何况还有太妃。”

“这样啊,有道理,唉,可惜了,这缘分的事啊就是说不准,偏偏这两人看对了眼,总之,郝子殿下无论如何要去封地远离朝歌,帝乙大王也动了气,一怒之下把郝子殿下的封地安排到了燕地边上,让他去对付鬼方人,卫夫人哭天抢地也没能挽回,母子俩便去了郝国,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如方夫人所言,闹太过就不占理了,收容失国女公子,无论是否真心,总是给天下诸侯树了面旗帜,岂能让她枉死在宫中?那郝子殿下后来又怎么娶上燕夫人的?”

“自然多亏大王,亏得两人关系好,大王又擅长打仗,干脆陪着郝子殿下去郝国打了几仗,等郝子殿下站稳脚跟后,又亲自带着殿下入朝歌请赏,这一来可不得了,据说郝子殿下以前见燕夫人还偷摸着去,这下干脆没了顾忌,光天化日之下就登堂入室,夜里也不离去,这到后来,通报也不通报了,只要入朝歌,燕夫人的院子便成了他在朝歌的落脚地,这可真是……”

自己还真是小看这位殿下,淑姜连连摇头,笑叹道,“时间久了,想来先王面子挂不住,再加上太妃求情,应该允了吧。”

方庐情不自禁拍了下桌子,“邑主,你又又说对了,宫里老人都挺喜欢燕夫人,提起她啊个个垂泪,这燕夫人说到底是太妃看大的,先王再不乐意,太妃也不能让她成了笑话,于是耐着性子磨,好在卫夫人不在宫里了,外加大王也帮着求情,这最后啊,先王总算是点了头。”

听上去美满的结局,方庐说罢却重重叹了口气,淑姜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于是问道,“怕是不能带回郝国吧?所以迁居洛邑?”

方庐摇头,脸色难看起来,“若真这般到好了,可惜……”

“该不会……卫夫人不准燕夫人来郝国?”

“那到没有,却比这更糟糕,见是先王首肯,卫夫人也学乖了,没有明着吵闹,反是以礼相待,亲自到朝歌接人,还当着殿下的面百般赔不是,笑呵呵地把人接去了郝国,要说这男人啊就是心粗,殿下以为相安无事,便常往外跑,一心想替燕夫人收复故土,可等到回来后才知燕夫人气亏血虚,他们的孩子小产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