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死十月怀胎的骨肉?

淑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身为人母,便是女防非她所出,她都舍不得叫女防受半点伤害,如何能想像一个母亲,竟能狠心至此?

便是苏侯猜忌,将孩子送去温氏抚养就是。

又或许,君夫人是真的喜欢上苏侯了……

“幸而苏侯阻止,将孩子夺下,君夫人则大哭一场,说也奇怪,这次争执后,苏侯与君夫人关系渐有好转,也有人说,这是君夫人积郁已久,此番发泄过后,有所排解,开始主动向苏侯示好。”

胶鬲口中结局听起来圆满,淑姜的心却还提着,“那君夫人对苏司寇的态度可有转变?”

“听说……当时尚在襁褓的苏司寇受了惊吓,不再与君夫人亲近,此后皆由傅母养育,三年后,君夫人诞下次子,取名为忠,又三年得幺女,取名为嬉,之后,苏司寇便被送入了朝歌……”

胶鬲说得简洁又委婉,稍有留心的人,便能从这三个孩子的取名中,看出端倪。

这苏侯与君夫人的感情是好了,苏忿反是成了根刺,在有了苏忠后,苏忿被当作为质子送往朝歌,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胶鬲最后微微叹了口气,“如此,邑主可放心了?”

淑姜暗道,这般看来,就算苏侯想要通过苏忿行事也难了,苏忿既无根基,也没必要冒这个险,如此,再有虢小小从旁看着,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心中大石落下,淑姜向胶鬲称谢,“多谢先生提点,这两日也多亏先生关照。”

“邑主折煞小臣了。”

既有了主意,淑姜便要去找姬发,但见胶鬲没有走的意思,又问,“先生可还有事?”

胶鬲略显老成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不怕邑主笑话,胶鬲既是多嘴了,不妨再多说两句。”

“先生请说。”

“邑主可曾听闻百官改制?”

“略有耳闻,先前官制只分内外,且多有兼任,颇为混杂,故而改制,细分其职,若没记错……百官改制是薛尹所提,也是薛尹主持。”

“是……,其实就在邑主去往东夷后,薛尹便有所动作,或者说,更早一些,大王便有所筹谋,这三年来,大王看似遵循旧制,无所作为,但以胶鬲浅见,此番动作,只怕一发不可收拾,还请邑主和公子尽早远离是非之地。”

淑姜重新打量起眼前这名男子。

作为候人,有一定的选拔标准,越接近朝都,标准便越严苛,毕竟迎送往来的皆是贵人,候人职位虽小,却代表了大商的脸面,因而身材样貌无一不在考量中。

胶鬲的身材是够格了,样貌也算周正,可皮肤却在海滨晒得过于黝黑,即便在大商邑久住多年,也无好转,在一众养尊处优的候人中,未免逊色。

“先生……是何人门下?”

“散宜先生门下。”胶鬲双眸亮起,口气带着自豪,“当初听闻散宜先生入朝,胶鬲便来投奔,承蒙先生不弃我这个海滨渔夫,为我谋此差事,胶鬲着实感激,这次邑主入朝,还望邑主替我问候先生。”

胶鬲说得客气,淑姜已是听出弦外之音,“先生放心,先生的问候,我一定转达。”

胶鬲的眼眸更亮了,又给淑姜深施一礼才退下。

看得出,胶鬲心中有非常之志,若只为官爵,他便不该投奔散宜生,无论是殷太师,还是费师长,哪怕是崇虎,都更有助于升迁。

算算散宜生来朝歌的时间,胶鬲在大商邑应也待了不少年,却只在候馆任职,别人看起来的美差,胶鬲却并不享受这份优渥,自是想托淑姜同散宜生说说。

见到姬发后,淑姜先将自己的决定说了说,姬发也赞同把妲己交给长林泉,随后说到胶鬲,姬发先是有些意外,继而淡淡道,“他实在不该说破这层关系。”

“公子放心,我探查过,四下无人。”

“阿淑,我说的不是这个,散宜先生来朝歌,谁都知道他是我大哥的门客,故而谁都防着他,他疏远胶鬲,是为胶鬲好。”

“我想……,胶鬲应该也明白这些,我看他并非贪图富贵之人,只是待久了,难免有些消沉……”

姬发没说话,淑姜有些为难道,“要不,我就不和散宜先生说了……”

“不,散宜先生必须知道此事,剩下的,就让先生处理吧,莫担心,先生不会害人。”

淑姜抿嘴笑道,“公子说笑了,散宜先生怎会害人,到是胶鬲说的百官改制,我之前皆未深想,此刻想来,竟是有些不安……”

姬发握住了淑姜的手,“阿淑,别担心,百官改制,明面上是细分职责,实则是纳天下贤能于朝堂王畿,其实这件事可以追溯到武乙大王那朝,那时起,朝堂便陆续派出大宗、小宗建立诸国,我们曾经去过的箕国就是。”

淑姜点头,也有些明白过来,“淮夷的攸国也是,所以……大王是想让宗室监督天下方国,再定期选拔各方贤能入朝,如此,便能制衡天下方国,长治久安。”

“是,大哥在朝堂为质多年,散宜先生也入了朝,不至于再留你我入朝。”

说起伯邑考为质子之事,多年来,姬发每每愧疚,而今说来,却不再沉重,淑姜略想了想就明白了,从前,姬发最忧心的是伯邑考的性命安危,毕竟前伯侯季历就死在王都,如今殷受既要广纳贤才,自不可能动伯邑考,相反,更要优待伯邑考。

也看出淑姜的心思,姬发微微一笑,“百官改制中有一条,是准许王畿百官告老还乡,也是薛尹特意提出的。”

淑姜惊喜道,“这可是好事啊,怕是胶鬲多想了。”

“未必,朝堂之事,如江河海深,阿淑……”姬发温柔地唤着淑姜,揽她入怀,轻吻着她的鬓发,“到了朝歌,我便请求大王,让我带你回去,若要留人,姬发留下。”

淑姜扯住姬发的衣襟,嗔道,“胡说,我们都要回去,最好大哥也回去。”

“好,我们一起回去。”

次日,姬发出面,将妲己、阿东交给长林泉,一切安置妥当后,淑姜一行终是迎来了朝歌的使者——大司徒伯邑考。

让伯邑考亲迎姬发、淑姜入朝,可见殷受诚意十足。

来不及寒暄,侍者已是在旁提醒吉时已到,想着入朝后有的是时间,三人也没多聊,各自上马上车,浩浩****向朝歌而去。

一路礼乐齐鸣,淑姜百感交集,她自小就住在大商邑,那里的人最向往的就是朝歌,而自己几番与朝歌失之交臂,这一次,她是真真切切踏入了朝歌……

可转眼想到媚己,淑姜心中那一点点小小的激动,又被浇灭了去,怀里的大姬则牙牙学语道,“朝……歌,朝歌,弟弟,我们去朝歌。”

女防依旧不言不语,只是看着大姬,大姬笑着伸手,学淑姜的模样,摸着女防的头道,“不怕,阿姐在。”

大姬对女防照顾,让淑姜很是欣慰,两人出生相差没多少时日,大姬却日渐自觉以长姐自居,从前还同女防争抢,如今皆会主动让着女防,女防也日益乖巧,默默跟着大姬到东到西,据傅母说,其实大人不在时,女防和大姬话还挺多,只是两个孩子咿咿呀呀也不知在说什么,可一到人前,女防就是沉默的,忐忑的,故而淑姜会尽量让姐弟俩单独玩耍。

或许到了周国,女防会更放开些,毕竟从前在大商邑时,淑姜也是拘谨的,自从到了丰邑结识了邑宗大人、召叔母、南宫括……

想起往事,淑姜嘴角泛起微笑,大姬也跟着咯咯傻乐。

车队在伯邑考居所停下,那宅子不算大,淑姜一行到了后,院落一下满了起来。

宅中管事之人淑姜到也认识,是在洛邑结识的虢小巫,亦是虢小小亲姐,再看宅内仆从,看似普通,却个个皆是高手,听姬发说,伯邑考后院,掌管庖厨的闳夭,更是一名来去如风,就连巫者也极难应对的高手。

最妙的是,常人在此,浑然不觉其中有什么厉害之处。

“大伯,我唱歌给你听。”

眨眼的功夫,大姬不知怎么黏上了伯邑考。

伯邑考体弱,姬发怕他累着,要抱大姬下来,大姬却死死搂着伯邑考脖子,“阿爹凶,不要阿爹。”

见女儿如此不给面子,姬发一张脸也不知该摆什么表情,淑姜抱起女防道,“阿玉不要阿爹抱,那阿爹就抱弟弟咯?”

大姬似彻底沉醉在伯邑考的温柔中,小脑袋歪在伯邑考肩上,软软道,“就要大伯。”

难得见到周国二公子如此窘迫,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时间只觉庭内暖意融融,花色明艳,生机盎然。

“阿玉,大伯只能再抱你一会儿,我们去喝饴汤好吗?”

大姬点点头,有些老气横秋道,“好吧,你们要谈事情。”

紧接着,大姬又同伯邑考告起状来,“阿爹总不在,阿娘总谈事情。”

“阿玉。”淑姜唤了声,大姬却愈发喋喋不休地在伯邑考耳边反复告状起来,姬发从淑姜手中接过女防,随着伯邑考向内走去。

午后,宫中寺人来报,说是大王召见安排在戌时,但请姬发和淑姜用过暮食后便先行进宫。

待寺人离去,伯邑考道,“白日政务繁忙,大王夜中召见,也是常有之事。”

姬发接口道,“大王让我和阿淑早点入宫,想来也是为拜见殷太师等人。”

这些话自然是说给淑姜听的,好让淑姜宽心。

用过暮食后,姬发与淑姜同车入王宫,朝歌的气派远超淑姜想像,就路上所见,没有一栋房子是用茅草顶的,皆是上好的板瓦。

而此刻,矗立在高台之上的王宫,更是淑姜前所未见的,虽在夜中,淑姜也能感觉到屋顶的瓦片不同于板瓦,带着一层大漆般的釉色,是举世罕见的工巧,夜烟轻雾中,清辉皓月下,让人不禁怀疑,自己是否正走在传说中的天宫……

行到一座灯火辉煌的偏殿,果如姬发所言,淑姜见到了许多或是熟悉的、或是陌生的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