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声凄厉,响彻空桑!

出事了!

淑姜走到门口,方要出去,又停了下来。

为免嫌疑,眼下自己不能出去……

“阿淑!”屋外传来薄姑佳的声音,并伴随着嘈杂,淑姜开门,只见薄姑佳站在门口,她身后正陆续涌入数十名甲士,在屋前严阵以待。

薄姑佳闪身入屋,关上了门。

“佳邑宗,怎么回事?”

薄姑佳摇头,“不知道,我也是听见玉瑶的哀鸣,才赶来你这儿的。”

玉瑶显然是那青鸾的名字。

淑姜心下一阵感动,“多谢佳邑宗。”

“谢什么?”薄姑佳苦笑,“是我害你落此险境——”

说话间,那鸾鸟又是一声凄楚,犹如弦断!

薄姑佳脸色大变,捏紧了手,淑姜心如沉铅,这是鸾鸟将死之兆——

玉瑶死了。

听说死于玄铁锥刺。

灵鸟不是普通人可以靠近的,普通的方法也无法杀死灵鸟。

然而玉瑶却是死得彻底,死得凄惨,不仅铁锥入脑,还死在活谤木前,兽魂为饕餮吞噬,待青阳夫人赶到时,就连半缕残识也无法收起。

再入空桑大殿,淑姜只见青阳夫人面色铁青,双手笼在袖下微微发抖。

薄姑佳见青阳夫人视线扫来,连忙澄清道,“夫人,当时我和阿淑都在屋里……”

“你就只顾别人的女儿!”青阳夫人脸色更黑,“阿盈不是你女儿吗?”

此话一出,边上的薄姑盈既惊讶又困惑,不知青阳夫人何故有此一说。

知道对方在盛怒中,薄姑盈闭了嘴。

良久,青阳夫人才平复呼吸,冷然道,“佳邑宗不必急着替人脱罪,今日在空桑者,皆有嫌疑!”

薄姑盈从没见过这样的青阳夫人,吓得不知所措,她身畔的十一也是茫然惊恐。

淑姜目视着青阳夫人,心底涌起哀愁,若百羽遭难,她也会同样难过、愤怒……

“邑主到是坦然。”见淑姜还看着自己,青阳夫人微微眯眼,露出一丝危险的气息。

淑姜回道,“夫人节哀。”

“节哀?你刚到空桑就出了这样的事,你让我节哀?”青阳夫人狠狠盯着淑姜,仿佛认定了眼前之人便是凶手。

薄姑佳只得再度挺身道,“敢问夫人,玉瑶被杀,对邑主有何好处?”

“就是有你这么想的,她才有天大的好处,她在屋内我不否认,但不代表不是她指使的!”

这真是欲加之罪了,薄姑佳一改往日的顺从,逼进一步,“邑主来东夷时,为人一路追杀,身畔只侍从一名,那侍从如今还在薄姑城,敢问夫人,邑主能指使谁?更何况,玉瑶是灵鸟,凡俗想要靠近都难。”

见母亲顶撞青阳夫人,薄姑盈不安地抬眼看了看。

“说得没错,若非我在场,吾儿都无法靠近,但有玄铁就很难说了,这般巧,邑主前段日子刚从桃山带出几枚锥刺。”

“禀夫人,桃山的是黑金锥,淑姜不敢私藏,已派人送往朝歌,此事也早知会过两国君侯。”

“邑主做事到是滴水不漏。”

见青阳夫人无论如何不肯松口,薄姑佳又道,“夫人既是不信邑主,好歹要拿出证据。”

青阳夫人嘴角微抽,冷冷道,“好啊,那就麻烦邑主留在此地,我会让邑主说真话。”

“费侯有来过。”

清脆的童音响起,正是十一。

见视线齐齐扫来,薄姑盈有些埋怨地瞥了眼十一,随即把她拉到身后。

气氛凝固了半晌,薄姑佳反应过来道,“阿盈,到底怎么回事?”

偷偷看了眼青阳夫人的脸色,薄姑盈又吓得垂头细声道,“来哥哥是有到过空桑……,但他不会……啊,还有一个人也来过!”薄姑盈忽而有了底气,抬头道,“小怜,她来替费仲选取花枝花种,对,就是小怜!这与她定然脱不了干系!”

看来在青阳夫人与淑姜交涉时,大殿之外也颇为热闹。

虽然青阳夫人口口声声说淑姜得利,可此时看来,若能造成青阳夫人与淑姜的冲突,最为得利者是费来,至于费仲表面看没什么利益,但想到此人往日所受的嘲讽屈辱,也便有了嫌疑。

“夫人。”薄姑佳郑重行了一礼,“薄姑佳请求夫人以空桑谤木寻出真凶。”

据说空桑那棵引以为傲的活谤木,光是远远看着,就足以威慑,许多罪者走不到谤木前,便已开始痛苦流涕下跪招供。

“是啊,夫人,有活谤木在,一定可以查出是谁害了玉瑶。”薄姑盈难得与薄姑佳齐心。

青阳夫人眼神飘了下,面上闪过一丝犹豫。

淑姜暗道,看来青阳夫人不是不知道费来暗地里的叛逆。

“好,我会寻出真凶,方才是我失礼了,还请邑主在此盘桓数日,配合调查。”

青阳夫人面色和口气俱缓了下来。

淑姜应道,“唯夫人命。”

一夜无眠,天亮时分又落了场细雨,看着窗外的哀云,淑姜知道,青阳夫人是真伤心难过了。

倘若真凶是费来,不知青阳夫人会如何处置?

薄姑盈也来看过淑姜,她认定是费仲所为,“阿淑,你还记得费邑正身上的伤吗?是锥刺所伤,小怜不就用这个?这再明显不过的事了,还有那暖房我总觉得古怪。”

对于薄姑盈的揣测,淑姜也只能听着,费仲或许是凶手,可此时发难,对他又有何好处?

“阿淑,阿淑,想什么呢?”

见淑姜走神,薄姑盈伸手在淑姜面前晃了晃。

淑姜回神道,“没什么,只觉得事情背后不简单。”

“当然不简单,费仲就是个不简单的人,任凭别人怎么说难听的话,他都不生气,想想这个人我都觉得可怕。”

“……”淑姜有些无语,“这好像是挑衅他的人不对吧?”

“是,挑衅他的人是不对,可他也不该是那样的反应吧?舅父看着好说话,也是有脾气的。”

淑姜不知道该怎么和薄姑盈说,比如赤乌的小酋昆吾止也常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正因为不能露出半点“有所谓”,才变得深沉可怕,也唯有如此,才能对付那些迫使他们“无所谓”的人。

“好啦,阿淑,你也别太担心了,这两日夫人已经冷静了许多,她那天生气也是人之常情,玉瑶从小就跟在她身边,不仅仅是情谊深厚,玉瑶本身也是空桑的象征,这对整个空桑都是打击。”

听薄姑盈这般说,淑姜当下只觉费来嫌疑更重,“盈邑宗……那日费侯到空桑所谓何事?”

薄姑盈脸上又泛起红晕,“他说知道我来了,特意过来看看,当然,我也知道他不仅仅是为了我,应该是怕青阳夫人答应你什么。”

“青阳夫人要我宁雨,我以黄河分流为交换,被拒绝了。”

“这样啊……”薄姑盈为难道,“来哥哥也说过,就怕黄河分流后海水倒灌更严重……你们两边说的都有道理,我也不知该怎么解决。”

“若费侯能信任杨戬——”

“别,别提他了,羽山氏又不止他一个会水利。阿淑,是不是好了薄姑,就好不了费国?”

“不,至少在淑姜眼里还有许多切实可行的办法,只是费侯不愿意。”

薄姑盈捂头道,“这些事我真不懂,这样,我回头让舅父出面吧。”

“……”

“阿淑,还是不说这些了。”薄姑盈忽而转身招十一上前。

十一似早同薄姑盈商量好了,上前后,略略清了下嗓子,唱起了歌。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淑姜愣了愣,没曾想十一会唱这首歌。

待十一唱完后,薄姑盈笑道,“这是丰邑最流行的歌,我也挺爱唱的。”

看着薄姑盈纯真无邪的笑容,淑姜无奈应道,“盈邑宗唱歌想必也是动听。”

“没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擅长巫方之事。”薄姑盈害羞中掩不住得意,显然是被夸过。

正聊着,薄姑佳面色凝重地走了进来,“还有闲情逸致唱歌。”

薄姑盈顿时跨下了脸,十一也低下了头。

薄姑佳对十一道,“没说你,我是说——”

眼看母女俩又要起争执,淑姜赶紧行礼道,“佳邑宗前来定有要事。”

薄姑佳长叹一声,“我同青阳夫人说过了,把你留在空桑也不是办法,眼下熊狂率王军入了曹国,费来也率军入了曹国,我必须尽快带你回曹国平息此事。”

“怎会这样?”薄姑盈一下起了身,“那我们赶快回去吧,我也好劝劝来哥哥。”

薄姑佳横了眼薄姑盈,深吸口气,不再说什么。

就这般,淑姜回到了薄姑佳的府邸,青阳夫人也没动用谤木。

这仿佛是一种妥协。

只很快,淑姜就知道自己想错了,在曹国,等着自己的是更严厉的指控——擅用巫方。

说到底,战场不过是从空桑转移到了曹国。

曹国大殿上,青阳夫人和费来毫不客气地霸占着主位,曹安坐在下首,似并不怎么在乎,唯独接触到薄姑佳吃人的目光,才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

“薄姑邑主,对于游龙归海,你可有什么要说的?”费来居高临下傲慢道。

青姚应该早同青阳夫人交待过,必要时自己可以动用巫方,可既然对方知道了还问罪,多半是早想好了怎么对付自己。

淑姜坦然道,“淑姜只能说,淑姜问心无愧。”

“少说虚话,邑主只须向寡人坦诚是或不是?”

“不是!”

出乎费来意料,这般斩钉截铁回答他之人,竟是薄姑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