虢小小本是想激怒费来,令他破开石门,没曾料费来会下此狠手,一时间投鼠忌器,没了声音。
此际,淑姜走到石门边沉静道,“若拷魂这般管用,费侯早该下手了才是。”
“邑主以为寡人不敢?”
“淑姜知道费侯对华嬴夫人所守秘密势在必得,所以想同费侯谈谈,费侯何妨听听,免得铸下大错,后悔莫及。”
“寡人能后悔什么?”费来不屑道。
“华嬴夫人的秘密不止是杨戬知道,羽山槐死时,我就在边上,费侯若杀了杨戬,拷魂又无用,岂非彻底错失机会?”
“哦,邑主愿意告诉寡人?”
“可以告诉费侯,但必须让我带杨戬离开。”
外面没了动静,不大会儿,只听杨戬挣扎道,“她……她胡说!阿爹……早死了!恶来……有本事就杀了我!”
虢小小闻言气到咬牙,恨恨低语,“怎么这般蠢!”
费来沉声道,“邑主还有什么好说的?”
“当当”两记敲击声自淑姜手上传出。
虢小小这才看到,淑姜手上拿着两枚黑漆漆的玄铁锥。
“费侯听到了没,若费侯不信,何妨让你身边的术师确认这是什么?费侯可别忘了,我是巫者。”
杨戬既是拼死也要守秘,淑姜便只能尽量拖延。
半晌后,外面有个极低的声音道,却逃不过淑姜耳目。
“禀君侯,是黑金。”
说话之人的声音也有些似曾相识,只淑姜来不及细究,脑中飞转想着应对之策。
黑金……
原来这材质叫黑金。
外观与玄铁并无二致,气息却截然不同。
“费侯无非是想知道黑金的秘密,我眼下就在华嬴夫人尸骨边,要破解这秘密对我来说并不难。”
“邑主方才就骗寡人,如今要寡人怎么信你?”费来顿了下,又轻蔑道,“好,寡人就给邑主个面子,请邑主说说黑金来历。”
这下淑姜不免吃瘪,她除了知道这东西叫黑金,其它的却是一无所知。
淑姜寄望于虢小小,虢小小却也是一脸茫然,到是小怜目光有些闪烁。
外边又响起费来的冷笑,“邑主果是在诓寡人。”
“我没有骗费侯,说出黑金来历,岂非就把秘密说出来了?”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许久,忽地传来一声惨呼,嘶哑不成声。
淑姜心沉了下去,知道自己定是露了破绽。
虢小小则急得手脚并用,对着石门又拍又踢,“费来!你不想知道黑金的秘密了?”
外头并不理会,杨戬又是一声惨呼,随即又听人禀报道,“君侯,七魄钉已入其二,剩下的需按时辰刺入,才能锁魂拷问。”
费来点点头,“被这两个贱人拖去了不少时间,你抓紧。”
“唯君侯命。”
淑姜再看小怜,只见小怜已是背过身,似是不忍。
淑姜抬手才放上小怜的肩头,小怜便惊了下,急急道,“邑主放心,主人应该已经搬救兵了。”
虢小小接口道,“怎么放心,费来岂会放过我们让我们出去告状?”
话音刚落,外头响起“噼啪”声,烟雾顺着缝隙空洞渗入,淑姜忙拉着虢小小和小怜后退,虢小小边退边骂道,“恶来蠢货,这山道长的很,想熏我们没那么容易!”
“死丫头,你说得没错,我岂会放过你们?”
费来话音刚落,外头又响起尖锐竹哨声,小怜顿时变了脸色,“是虿术!”
所谓虿术,望文生义便知是万虫之术。
与昆吾的虫术不同,昆吾虫术为万民崇拜,取其子孙昌盛,生生不息之意,是为正用。
而虿术、蛊术则是反用。
虿术以一虫驱使万虫,施术者身上养着虫王。
蛊术则以万虫养一虫,施术者培育出蛊王来放蛊。
知是虿术,淑姜不敢保留,当下运起燕山神女的行气铭,一团华光将三人笼住。
悉悉索索,伴尖锐竹哨,无数百足虫蝎若潮水般自山岩缝隙中漫入,其形其声,令人头皮发麻,便是被华光阻在三尺外,感觉上也好似已经爬上身了般。
“邑主。”虢小小很是担心,恐淑姜灵力耗费,撑不了多久。
淑姜知她忧虑,沉着道,“无妨,天地之气,用之不竭,我能应付……”
若普通的巫者,自是撑不了多久,淑姜却是侍神者……
“啊。”边上的小怜,忽而惊呼。
虢小小本要嘲笑,但顺着小怜的视线看到虫蝎密布的白骨,也是喉咙发塞,说不出话来。
难怪华嬴夫人的尸身没有半点皮肉……
这个念头光是在脑海中闪过,已是让人遍体生寒。
淑姜则定定看着石门下方,忽而道,“看那里!”
小怜攥着淑姜,呼吸艰难地转动视线,只见石门下方中间处竟有一道尺长裂缝,裂缝中似还嵌着什么……
那裂痕为青苔所覆本不明显,但虫子钻入后,开始依稀可见。
淑姜抬手,运转偃术,“咄”一声,没在青苔中的东西飞起,又是两枚黑金锥。
淑姜当下又将四枚黑金锥凌空推向石门中间,黑金锥似钉入泥中般全部没入,当下石门传来细微的裂声。
小怜和虢小小对看一眼,顿时明白了淑姜在做什么。
这其实就是山中开石常用的方法,只不过用铜锥开石,远不及玄铁锥。
如此看来,华嬴夫人本是可以逃出生天,只没曾想费氏父子动用虿术。
“恶贼!”虢小小气恼至极,又是大喊,“竟敢用虿术!别以为我们死了,这事就没人知道!”
外头竹哨不断,费来似已懒得理会。
淑姜收回铁锥,又打了一串出去后,忽而问道,“小怜,你可听说过黑金?”
小怜吓了跳,随即摇头,“未曾听闻。”
虢小小转回视线,狐疑地打量小怜,“你家主人最爱包打听,他会不知?”
“主人的事,小怜从不过问,便是主人真知道黑金,小怜也没听他说过。”
“是吗?”虢小小愈发不信,“刚才华嬴夫人手上的黑金,是你先看到的吧?你到是好眼力。”
“不是的,那衣袖微微鼓着,我就多看了两眼。”
小怜越解释,越显心虚,虢小小自是越发起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藏私!莫非怕扯出费仲?”
这话似戳中了小怜的软肋,当下小怜不再吭声。
淑姜心下了然,小怜的隐瞒定是为了费仲。
再度旋掌收回铁锥,淑姜忽感气滞,若只是催动行气铭,她天目半开尚可应付,但眼下还同时运转偃术,难免吃力。
一瞬的功夫,两只蝎子已是扑入。
虢小小手起刀落,将那两只蝎子斩成两段,“邑主莫急,我们现在出去也无济于事,还是等到援兵来,他们吹得跟鬼叫似的,公子他们一定很快就能找到这里。”
仿佛印证了虢小小的话,外头竹哨忽而急切起来,洞内万虫起舞,想要围剿三人。
淑姜明白虢小小说得对,自己的人多半已经赶往桃山,费来才会如此焦急,于是淑姜干脆收起偃术,将灵气集中到天目,与天地之气相接。
眼前黄紫华光大起时,忽有一身影从行气铭中走出,正是燕山神女!
景象陡转,万虫隐没,山道又恢复了寂静,只见燕山神女走到白骨面前,跪坐下来运转灵力,为华嬴夫人行渡厄之仪。
待行过渡厄,燕山神女拾起一枚黑金锥道,“这就是你被害的缘故吗?看来,黑金不止是昆仑有,东夷也有。”
看到燕山神女封存的记忆,淑姜才明白方才自己说错了什么。
原来这黑金产自遥远的西域昆仑,来历自不是什么秘密,真正的秘密是东夷或许有黑金矿……以及……
“听闻黑金极难熔炼,比玄铁更难,你们隐居在此,就是在研究黑金熔炼锻造之法,是吗?”
没人回答燕山神女的问题,洞中穿过一道低咽的风,哀伤又瘆人。
“看来赤乌锻造的玄铁,怕是没那么简单,多谢你,只你的冤屈不是我可以解的,有机会我会引合适的人来此。”
燕山神女说罢,又再度跪坐下来,恭恭敬敬把玄铁锥放入华嬴夫人白骨掌中,用衣袖遮好后,向山洞外而去。
“轰隆”一声,山石滚落,又重新将这一所在埋藏起来……
黑金矿所在,及其熔炼锻造之法就是华嬴夫人和羽山槐在守的秘密!
亦是燕山神女在替大商探查的秘密!
获知一切,淑姜不由心跳加速,若黑金能被大量铸造,那天下间以铜铸造的武器,便难敌其锋锐……
难怪费氏父子不择手段……
至于莱国芝罘所藏的玄铁矿虽也是威胁,但毕竟对人有害,不能大量锻造,而这黑金,之所以气息与玄铁不同,是因为,玄铁是天上来的,黑金却是地中本就有的,对人完全无害!
“啊!”
思绪翻腾间,耳边只听得小怜惨呼,淑姜回过神来,只见小怜痛苦地捂上了耳朵,虢小小亦是。
竹哨音变得无比尖锐,似要吹裂人的耳膜。
看来对方也急了,势必要杀人灭口!
淑姜知晓,即便自己挺得住,虢小小和小怜也挺不住,当下她沉气朗声道,“黑金之矿,出自西域昆仑,东夷亦有,燕山神女探查多时,早已寻得矿脉和熔炼锻造之法,她的行气铭如今就在我手上,我若毁去,费侯便少了个机会!杨戬桀骜难驯,费侯未必能讨得便宜!”
竹哨声不停,费来似根本不信淑姜的话。
又僵持了片刻,洞内万虫忽如潮水退却,淑姜抓住机会,再度收放黑金锥,当下,石门又裂了裂,裂隙已近半人高,竹哨也陡然收了声。
费来冷冷道,“就给邑主百数的机会,交出行气铭!”
“我要杨戬活着。”
“尚有四枚锁魂钉,救邑主的人也快到了,寡人眼下杀邑主无益,却可杀杨戬,邑主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虢小小此时略略恢复过来道,“且不说你会不会放过杨戬,眼下石门堵死!我们怎么送行气铭出来?”
回答虢小小的是杨戬的一声惨呼,随即只听费来若猫戏鼠儿般悠悠道,“那就是邑主的事了,只要邑主活着,寡人有的是法子让邑主说出秘密,这次就当卖个人情给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