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无故失踪的西落守卫,淑姜几乎可以肯定是朱墨所为。
出生在阴阳交界之时……
因此,才以“朱墨”为名吗?
巫者诞下这样的孩子,会被视为上苍的惩罚吧?
想到夕墨,淑姜心里又是一痛,不觉低头沉思起来,这或许就是夕墨当初叛出孤竹的原因,可在夕墨记忆中的小女孩是如此天真烂漫,与常人无异……
“喀目……”
“你做什么!”抬眼便看到昆吾止贴过来,淑姜立时往后一退。
昆吾止眼眸闪烁着异彩,低沉道,“喀目不配合,怎么引她出来?”
“配合?多点些篝火,嘱咐众人不可被迷惑就成了,若非心怀鬼胎,又怎会为妖所摄?”
“他们不过凡夫俗子,这要求未免太高了吧?”
“高?”淑姜冷笑,“不过是管好自己罢了,有这么难?”
“难,很难。”昆吾止说着,又是逼了过来,“我看今夜,喀目还是与我一同的好。”
淑姜闪身避开,昆吾止若猫戏鼠儿,连连阻着淑姜的去路,却不着急出手,有人发现了这边的动静,招来左右,皆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淑姜飞出祭刀,突破昆吾止的封锁,朝夜中山林跑去!
看来,不逃不行了!
淑姜清楚,为引出朱墨,昆吾止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她不能犹豫,也没有侥幸,眼下干脆与这些人分道扬镳,去寻吕奇,再思对策!
心意既定,青鸟刹那感应,在天际划出一道青光飞向淑姜,然则,暗中却突然扑出三只鹰隼,将青鸟团团围住。
淑姜抬眼,往后张望,竟是看不到昆吾止,也感觉不到他的气息,此人术法竟已厉害到如此程度?淑姜暗暗心惊,往树上蹿去,可才一纵身,脚踝便被人拽住了,她一下摔倒在地,手一撑,掌心未愈的伤口,疼得她一头冷汗。
身后的人,如山般压了上来,淑姜霎时被恐惧和绝望淹没,大喊道,“昆吾止!我不是你心里那个人!”
昆吾止动作一顿,淑姜乘机挣脱出来,滚开一段距离,随即起身盯着昆吾止,抑制不住地紧张喘气,心跳更是快地几乎从喉咙里蹦出来。
“喀目说什么?”昆吾止的声音隐着一丝冷意。
“我不知道那个女子是谁,但我看到她骑着白鹿,应该是一名巫者,我没说错吧?”
“喀目不知那女子是谁?”昆吾止似在问话,又似在喃喃自语。
淑姜心头略定,看来自己所见,并非虚妄,“是,我确实不知她是谁,但你若真喜欢她,便不该这样,看得出来,她是一名令人尊敬的巫者——”
“闭嘴!”
夜中,昆吾止眼眸倏然变得晶亮,发出骇人的光芒,好似一头野兽,借着星月微光,淑姜甚至能看到他额上暴起的青筋。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那个一向多情示人的昆吾小酋,此刻彻底变了张脸,如恶鬼般狰狞,一步一步逼向淑姜,“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自己很金贵?我便让你知道你可以有多下贱!”
淑姜被吓到了,她万没想到昆吾止会变这样,一时间竟有些动弹不得。
看着昆吾止的眼睛,淑姜脑海又蓦然闪过一幅景象,她看到一个年纪略小的少年,拽着一个女孩的头发,将她扔进了饥渴的奴隶群中……
撕心裂肺的痛楚席卷全身,淑姜眼中不觉滑下眼泪,她全然可以感受到那女孩的绝望。
不知是不是眼泪的缘故,昆吾止顿了下脚步,霎时,天际爆出一丛青光,百羽幻出硕大的商羊鸟虚影,挣出鹰隼的包围,向着昆吾止冲来!
昆吾止旋身而避,手中爆出丛黑气,淑姜一个激灵,当即后退,不敢置信道,“打神鞭!”
昆吾止手中的打神鞭,与殷受手中那支不同,全然是普通马鞭的样子,平日就别在腰间,鞭柄亦如普通马鞭一般绕着皮革。
此际,那鞭子褪下了伪装,散着玄铁独有的幽光,幽光中更有诸多古怪符文隐现。
百羽凄鸣一声,跌落到旁,淑姜反应过来,立时跳起身,向更黑暗处跑去。
百羽,别追来,去找阿兄!快!
鞭声隐隐,在空中挥出霹雳般的声响。
淑姜心惊肉跳,朱墨的遭遇,霎时在她心中勾勒出一个大致的轮廓。
和自己同样,朱墨亦是不容于世的存在,夕墨带她出逃时,不知何故遭赤乌伏击,从此沦落为奴……,后因触怒昆吾止,惨遭**,从此性情乖戾,神魂沉沦。
越想越心惊,淑姜暗下决心,便是死,也决计不能落入昆吾止手中。
狂奔一阵,见左前方有悬崖,淑姜竟从未这般期盼过死亡,心头甚至升起一股狂喜,她卯足全力奔向悬崖!
然则,背后风雷无情,比她动作更快,长鞭带着黑气,将她一卷,拉向令人绝望的一端!
这一次,昆吾止一言不发,只将淑姜头发往手上缠了缠,随即扯着她衣领往回拖。
淑姜挣扎了几下,除了徒劳之外,还反是让自己衣领大开,她不再挣扎,只默默蓄气,预备逆冲经脉求个速死。
“莎莎”……
周围草木忽而急剧摆动起来,狂风吹起砂尘,刮进淑姜眼里,痛得她直流泪。
昆吾止停下脚步,冷笑道,“阿朱,你不是一直想折磨她吗?”
“嘶嘶——”蛇信声响,阴影中又崛起一个更深沉的阴影,淑姜无法抬头,只能勉强看到脚下的黑暗在扩散。
一记闷声,似有个什么东西滚落到了昆吾止脚下,浓重的血腥气散了开来,淑姜胃里阵阵翻腾,却还是忍不住挪了视线去看……
那是一个头颅!一个女子的头颅!挂着青黄色汁液,虽有腐蚀,却仍依稀可辨……
是昆吾止的侍女阿兰!
看不见昆吾止是什么表情,只见他抬脚踢去,任那头颅顺着坡面滚入黑暗中,“你一直不喜欢阿兰,总算如你所愿,我手上这个,要不要吃?这可是侍神者,吃了说不定能脱胎换骨。”
巨大的阴影动了动,不知是同意还是否决。
僵持片刻,那庞大的阴影终是刮起一阵飓风,一瞬间,淑姜头皮剧痛,随即又是一松,耳边顷刻传来风雷相搏声,淑姜疼得睁不开眼,却也明白是昆吾止和朱墨斗上了,此刻,她没得选择,只得将灵力催到极致,随即用尽全力一跃,向着坡下滚去!
这一次,淑姜算是有了经验,除了行气,还蜷起身子,抱紧了头,只这缓坡不完全是缓坡,到了下面一段,淑姜身子一空,摔下陡峭的山壁,幸而一片青光及时笼下,百羽终是没有立刻离开。
淑姜觉得自己就像是一颗石子,不停地滚落着,或是山坡,或是山壁,似不见底……
滚落到后来,淑姜已经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做梦……
断断续续,支离破碎……,全然没有一个完整的情节,唯有时不时的滚落,偶尔也意识到是梦,却偏偏挣扎不出来……
恐惧、幽暗、愤怒、绝望、悲切、屈辱……等种种心绪,若天罡地网,让她挣脱不得。
自强光中醒来,淑姜眯眼,透蓝的天际,云如雪,身畔青草如浪,耳畔更有潺潺溪水声和空幽鸟鸣,一切美好的有些不真实。
顺了顺呼吸,淑姜确定自己无大碍,只身子有些软,她翻身匍匐,往上看了眼,不觉骇然,自己竟从那么高的地方一路滚下,周边还散乱着不少树枝,和被她无意中扯下的藤蔓,若非强运灵气,还有百羽相护,自己怕早死了。
再略略感应了下,百羽无事,已是远去,应该是去找吕奇了。
半走半爬到溪边,淑姜喝了两口水,洗了脸,只觉水中那人好似山林野人般,她苦笑着坐下,回想起赤乌的一切,仿佛一场漫长的噩梦。
不大会儿,半人高的草丛悉索起来,感觉到只是普通的小动物,淑姜便也懒得动,一个毛绒绒的脑袋探了出来,是一只灰褐色的野兔。
那野兔并不怕淑姜,蹦跳过来后,竟而在淑姜脚畔亲昵地蹭了蹭,打起滚来。
淑姜慢慢伸手,野兔大方地露出肚皮,淑姜不客气地抓了抓,野兔眯眼,露出享受的神情,淑姜微微一笑,不觉轻松了许多。
“带我去个能藏身的地方。”
野兔似通灵性,翻身跃起,顺着溪流跑了几步,而后停下来等着淑姜。
淑姜知道它在带路,便跟着走去。
淑姜走得很是小心,边走边打量,如今自己就在悬瓮山脚下,迟早会碰到昆吾止,必须尽快躲起来才是,而如颠老所言,再过几日,若山岚真的转向,届时鬼火沼泽上的瘴气就会淡去,那将是自己唯一的逃生机会!
只有逃出去,想办法与颠老、吕奇会和,才能商量之后的应对,至于白鹿王,便让他们自己寻吧。
走着走着,野兔突然向一块大石下蹿去。
淑姜心头一凛,有种不好的预感,当即跟着野兔躲到了那洞里,野兔乖巧地依偎入淑姜怀中,甚至有些瑟瑟发抖。
片刻间,天际传来鹰唳,是昆吾止的鹰隼!
看样子昆吾止应该没事,就不知朱墨怎样了,想起昨晚一幕,淑姜不觉手脚冰凉,不由抱紧了野兔。
也幸得淑姜耐得下性子,那鹰隼十分狡猾,离去片刻,又忽而折回,淑姜干脆也不出去,抱着野兔侧身而卧,也亏得山下暖和,又外加疲累,淑姜竟而睡了去。
只睡到香甜时,淑姜忽觉怀里一空,猛然醒转,已是夜深,外头风啸如吼,隐隐传来一声细微的惨叫!
霎时,妖气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