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身避开,没曾想对方出刀尚有保留,赤乌大酋刀势回转,横扫追向淑姜!

那一击,即便只是刀背,以赤乌大酋眼下的疯狂,被劈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淑姜急催灵力,飞起一盏铜灯挡去,一声巨响,铜灯应声而断,淑姜拔起身形,自赤乌大酋顶上飞过,赤乌大酋松脱开右手,旋即左手甩刀,依旧不减霸道!

淑姜明白,赤乌大酋定然以为杀了自己,便可解除术法,却不知,杀了自己,他亦难逃一死,眼下,这术法已然不是移祸术。

只刀风生猛,逼得淑姜无法开口,更因分心想要解释,一不留神,竟没了退路!

“当当当当当!”

耳边接连数声,淑姜瞬间被昆吾止扯到身后,昆吾止不知何时又拿了根铜锏迎上,刀快锏快,快不及眨眼!火星四溅中,一切皆凭本能交战。

最后一下,昆吾止手中铜锏一空,竟又被砍断!

“阿止!”

伴随着赤乌大妃的惊叫,“哗啦”一声,那落在地上的金漆乌木屏风,被淑姜用偃术及时挡在了她和昆吾止面前,屏风应声而裂,露出赤乌大酋目呲欲裂带着血的狰狞表情。

金刀落地,赤乌大酋亦轰然倒地,喉咙里犹自发着“咯咯”声,他的后心上插着一把匕首,刀身悉数没入,只余刀柄,赤乌大妃的左手伸在半空,不住发颤,这一刀,显然是她用偃术飞出去的。

赤乌大酋咽气刹那,淑姜体内残余瘟煞之气,倏然散去,她不由脚一软,身一坠,下一刻,昆吾止已是返身将她抱住。

淑姜想要挣扎,却使不上力,只好由着昆吾止抱住,感受着昆吾止那与她同等强烈的心跳……

不知何时,帐外起了风,直到第一下雷声,淑姜终于反应过来推开了昆吾止,昆吾止没有勉强,缓缓回身,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赤乌大酋。

另一边,赤乌大妃将怀中的人安置下来,为他盖好被褥,那是特意从中原运来的上等丝被,在草原上,丝被总嫌不够结实,便是轻暖干燥,牧团首领们也多不爱用。

“母妃,他死了……”

赤乌大妃动作一顿,也没看赤乌大酋,只幽幽道,“坚儿成年了,他早该死了,阿止……”

“在,母妃。”

“你恨我吗?”

“若没有母妃,昆吾止活不到现在。”

赤乌大妃点点头,又看向淑姜,“喀目是不是在想为何没人进来?”

又一声雷击,雨声“哗哗”充斥天地,大帐内,若不是这血腥诡异的一幕,这雨声本该令人舒心宁静。

难言的沉默中,昆吾止拉上了淑姜的手,她方要挣扎,赤乌大妃再度开了口,“大酋发脾气时,没人敢进来……,我想想,大约两年前,大酋发怒时,连前来劝他的亲弟弟都砍了……,就是那把刀,自此以后,帐子里动静越大,便越没人敢进来,因为他们发现,抗命不入,事后,待大酋冷静下来后,反是能保住性命,也不会被追究,所以,这两年来,也就是我和阿止还能常常出入大酋帐中,不过就算是阿止,也几次差点死在金刀下。大家都觉着,总有一天,不是我们母子死在他刀下,就是他死在我们母子手中。”

雨气侵入,淑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也终是明白为何阿兰说选金发缨是死路一条,赤乌大酋这样的脾气,便是几条命都不够活的,只是,他会变成这样,只怕和这赤乌大妃脱不了干系,眼前的赤乌大妃亦是术师……

“他其实早就想杀阿止了,可坚儿身体一直不好,总要有人替他打仗,替他扬名,替他立威……”赤乌大妃说着,又看向昆吾止,凄声道,“阿止,别怨母妃,母妃只是想两个都保全。”

昆吾止单膝跪下,却没松开淑姜的手,“母妃,阿止都明白,阿止也无野心,只是……喀目,阿止不想以坚弟的身份和喀目在一起……求母妃成全。”

“你的心意,母妃知道,可是喀目……好似并不喜欢你。”

“母妃,这也是阿止要说的,请让她以喀目的身份留在赤乌,阿止愿以良人身份相伴,如此,母妃觉得如何?”

“可万一……坚儿有个三长两短……”

“胜者为王,从此以后,母妃便是赤乌的大酋!草原上,女子为大酋者自古有之,义渠若来,阿止会将他们击退。”

“这……”

“母妃不信阿止?”

“不是不信,你在战场上的能为,母妃很清楚,只是内中局势不稳,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坚儿会成为大酋,你可愿意?”

“母妃,阿止说过,阿止对大酋之位并无企图,只望母妃……”昆吾止说罢抬眼看向淑姜,眸中流转着令人晕眩的情深。

这个人……在说谎!

淑姜用力甩开手,昆吾止眼眸一黯,垂手低头,一副很是受伤的样子。

“赤乌大妃,如果你们还想找白鹿王,我会帮你们找,其他的,恕我不能答应。”

“即便用颠老和阿禾的性命交换,也不能答应吗?”

“……”

“喀目,你的筹码本是坚儿,可惜,朱墨没告诉你实情,你以为你所受瘟煞是从坚儿身上转来的,实则不然,想想为何我们要将瘟煞转到大狐大酋身上,你就明白了。”

淑姜喃喃道,“也是,移祸对象……也是要看命格的……”

“没错,只你不同,你是巫者,更是侍神者,只要你愿意,可以替任何人分担……,只不过,你没将移祸术反噬回来,而是转为了替身术。”

“因为,我没想杀人,我怕赤乌坚承受不了……”

“是,你只是想以坚儿威胁我和大酋,只可惜……”赤乌大妃的视线终于落到赤乌大酋尸体上,“坚儿不是大酋唯一的儿子,至少在他心目中不是,他宁可相信只与他共渡月余的义渠女子,也不愿意相信与他朝夕共处的枕边人……”

“所以,你诱他去曲林?”

赤乌大妃未作答,昆吾止接口道,“大酋刚愎自用,是他觉得过曲林没有问题,亦是他觉得大狐北上愚不可及,赤乌刚好可以占领大狐的地盘,更是他觉得术师可以解决一切,我们不过是遵照大酋的意思行事罢了,到头来,他又觉着是我们的不是。”

昆吾止的话滴水不漏,反是令淑姜起疑,“那朱墨为何要骗我?”

“因为她了解大酋的脾气,你想威胁大酋,大酋必然恼怒杀你,他本就想放弃坚弟,不会在乎坚弟的死活,她不能给你和大酋谈判的机会。你若死,大酋必死,你若不死,我亦不得不出手,她为奴时所遭受的折磨,归根到底是大酋对手下的纵容,大酋是她必杀之人,现在大酋死了,下一个恐怕就是喀目了。”

淑姜听着有些晕,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并不如昆吾止说的那么简单。

昨夜,朱墨给她看的两张脸,一张是昆吾止的,一张是赤乌坚的,她看到了戴上面具的昆吾止,以及病得奄奄一息的赤乌坚……只铜镜中,有画面,没有声音,若说朱墨欺骗,到也有可能,只是……

“昆吾小酋,反噬术法需要追索气息,朱墨并没有给我看大酋的脸……”

“大酋虽死,气息犹存,喀目何妨一探?”

淑姜依言上前探去,残余的气息果和自己施法时追踪的气息别无二致,看来,昆吾止并未说谎。

正想着,又听昆吾止道,“需要知晓对方的面容,无非是借形观神气,喀目还真是个好学生,只未免刻板了些,如此近的距离,以喀目的能为,根本无需这一步。”

淑姜暗忖,这话确有道理,菀风教自己时,从来都是按最基本的步骤一步步教,也让自己按规矩一步步学,不允许省略。只时间久了,淑姜也渐发觉,其实有些步骤是可以省略的。

“好了,这些事都不重要,只要喀目愿意留在赤乌,同阿止一起,我可以保证颠老与阿禾的安危,亦可为喀目除去朱墨,未知喀目意下如何?”赤乌大妃开口打断,并将话头引回正题。

淑姜明白,此时强抗,毫无意义,于是跪坐下来道,“大妃,淑姜建议还是先找白鹿王,其余的事,不妨以后再说,我相信大妃是真的需要白鹿王,而不只是笼络人心。”

赤乌大妃沉默了下去,好半天才道,“阿月说你看似没什么心机,实则却能透彻根本,看来,她说的没错,是,我确实想找白鹿王,我要的其实也不是白鹿王,而是玉液泉。”

“玉液泉,玉液炼形?”

赤乌大妃点点头,没再说话,转而抚上赤乌坚的额头轻轻叹了口气。

赤乌大酋的尸体很快被烧成了一堆灰,也不知是因为事情太过突然,还是因为大酋早已失了人心,亦或是整个赤乌尚还笼罩在瘟疫的阴影下,对于大酋猝死,少主承位,竟无人异议。

而当昆吾止,在众人面前脱下傩面面具时,也似乎有相当多的人并不怎么惊讶。

也是,一个在牧团内,屡屡击败众多勇士的小酋,只因大酋猜忌,便一次也没上过战场,本就不太合理。

其实,关于昆吾止就是赤乌坚的说法,早暗暗流传开了去,只因畏惧赤乌大酋的脾气,没人敢提,毕竟,赤乌大酋发起脾气来,连出生入死、并肩沙场的亲弟弟也砍了去,这种明显会触霉头的事,自然没人会去做。

这一切的一切,总令淑姜情不自禁地想起老商王,虽然老商王不会如赤乌大酋这般暴烈,不讲理,但是坐上权位的人,都会这般失控吗……

“阿淑。”

正想着出神,忽听见一个声音,淑姜当即又惊又喜,连忙起身行礼,“颠老!”

颠老微微笑了笑,站在帐门口没动身,他身侧躲着个瘦弱的孩子,正怯生生地看着淑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