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陆柒准时出发。
经过昨晚的袭击后,兵卒们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草木皆兵,杯弓蛇影。
只有陆柒,怡然自得,并不慌张。
兵卒又是不解,一路小跑到陆柒面前,问:“前面就是山匪出没的地方了,令史不担心?”
“你是担心昨晚偷袭的人又会卷土重来?”
兵卒点头。
“放心吧,昨晚那人只是单打独斗的独行侠,失败之后知道不可能再有机会偷袭,所以不会再来。”
“那……山匪呢?”
陆柒指着远处的秦岭,笑道:“这段直道已经修了近三个月,除了做工的百姓,还有许多官府的人在监工,人来人往,再笨的山匪也知道要避开风头,不能在此时动手。”
兵卒想想也对,阿牛去探路时只能道听途说,许多详情是打听不到的。路过的乡亲只说了这里闹山匪,并未告诉他这里最近平安也是有可能的。
兵卒崇拜地看着陆柒,感叹道:“在高奴县,时常听到别人说令史是个绝顶聪明之人,今日跟随有机会见识,才知令史不但聪明,还非常睿智有远见。”
“聪明睿智陆柒谈不上,至于有远见,陆柒倒是极为推崇胡右尉。”
“哦,此话怎讲?”
陆柒谦虚地回答道:“这次运粮队伍,是胡右尉临走前事先安排好的。出发时,陆柒还在疑惑,队伍中既然已经安排了手执矛戈的步兵,又安排了擅于骑马的骑兵,为何还要藏着几个弓箭手。直到昨晚遇袭,我才明白,只有有远见的胡右尉才能想得如此细致,陆柒就是学十年也学不到胡右尉的一分。”
兵卒听罢,哈哈大笑,“令史平日协助县丞处理日常事务,主刑狱囚徒,自然是对行军打仗布兵排阵这些事不清楚的。”
陆柒摇头,“我自认为自己是上过战场,经历过战事之人,并非对这些一无所知。”
“那可不一样!令史在战场上兵卒,我们胡右尉可是战车车长,自是不同凡响!”
陆柒点点头,附和道:“陆柒与胡右尉相比,果然是小巫见大巫。”
兵卒见陆柒谦和有礼,很是开心,又是一溜烟地跑走了。
陆柒看着他的背影,隐约觉得他有些面熟,想了许久才记起他是胡致身边的兵卒,应是他的心腹。当下心里觉得怪怪的,猜想那兵卒故意与自己亲近,又说了许多与胡致有关的话,怕是在试探他。
陆柒细细回想,自己并未有不妥行为,便宽心不少。后来又想,他何时开始喜欢琢磨别人的言行——难道是太紧张自己与胡姬的事,才会对胡致身边的人进行揣摩?
一想到这里,陆柒不由握紧了腰间的白玉玦。
幸亏这块白玉玦,才让他走到了屋檐,保持了一个面对神秘人的角度。如果他一直在角落里玩弄稻草人,他就算再灵敏,怕是也逃不脱神秘人的第一只火箭。
后面的路程一如陆柒所料,极为顺利。除了上坡路过于缓慢,再无其他麻烦。所谓的山匪,早已销声匿迹,整条山路都极为平安宁静。
月亮高挂在半空时,陆柒赶到了直道。
胡致收到消息得知他们会今日赶到,一直在守候。陆柒见到他的第一件事,便是将粮草的名册、账簿和昨晚写的报告交给了他。
曹阿虎比他们早到半日,刚吃饱喝足便蹲到一个土堆上等陆柒。等了半天也不见陆柒的身影,随手抓了个兵卒一问,才知陆柒在向胡致汇报工作,怕是不到天亮都结束不了。
曹阿虎嘴边咬着一根野草,悻悻然地回了屋睡觉。躺在**琢磨了半天,总觉得陆柒肯定是遇到什么事才会如此,烙饼似的翻来覆去,最后还是一个鱼跃起了身,摸黑来到胡致的屋前,蹲在窗下偷听。
“这次你做得很好!但是一辆粮车的烧毁,怕是免不了要受罚。”胡致的声音听起来很冷淡,似乎他并不同情陆柒。
陆柒低下头,道:“确实是下吏的错,下吏甘愿受罚。”
“你到底是秦县丞的属下,受罚之事,还是等我回去后再商议。”
“是。”
胡致停顿片刻,想了想,又说:“这次偷袭,陆令史难道没什么想说的吗?”
陆柒怔怔,一时之间不知胡致要问什么。
曹阿虎在外面更是听得糊里糊涂,在心里暗暗咒骂胡致是个麻烦人,奈何此时他们都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蹲着继续偷听,不敢出声。
“很明显,这次神秘人想偷袭的并非粮草,而是陆令史。”胡致一语中的,问得也是干脆直接。
陆柒诧异地看着胡致,暗自惊叹他的观察力。
胡致只是严肃地看着他,等他回答。
“是的,这次神秘人针对的正是下吏。”陆柒不卑不亢地回道:“这一路上下吏想了许久,应是这些年办了不少案子得罪了不少人,才惹人报复,只是下吏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会是谁。”
“那你打算这样不了了之?”
陆柒这才抬头,与胡致对视。他的目光坚定有力,毫不躲闪。
“这次偷袭,神秘人定是有了周详的计划才实施的。第一次失败,定会有第二次行动,下吏就等着他的第二次行动!”
胡致侧了侧身,不信任地看着陆柒,“你如此有把握,在他第二次行动就能抓住他?”
“他已然留下线索,就算要筹谋第二次行为,也需要时间。相信这个时间,足够我查清楚他的身份。”
“哦?什么线索?”
陆柒从包袱里拿出一只箭,“这只火箭,无论是箭镞还是杆、羽、栝,都与我秦国军队使用的箭一模一样,而且这只羽箭极为崭新,定是新制的羽箭。县尉应当知道,羽箭的所有部件都有严格要求,并且由官营工匠根据命书生产制造,民间不可能制作。只要下吏能打听到哪里有羽箭失窃或者数目不对之事,就能通过羽箭的线索追查下去。”
胡致听完,沉默了会,忽然哈哈大笑,“陆令史是想请我帮忙打听?”
陆柒点头,“军中事务,下吏自然不如右尉清楚。如果右尉肯帮忙,下吏感激涕零。”
胡致瞟了眼陆柒腰间的白玉玦,突然冷下脸来,“要我帮忙也可以,只要你别再骚扰我小妹,这个忙我一定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