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柒本能地站起身,抬头望去。
天空一片昏暗,那道火光仿佛是天边流星,一闪而过,便没了踪影。
陆柒以为自己眼花看错,掸掸身上的灰尘,正准备回去休息,突然听见一个异响,正是利箭刺空长空的声音。
再抬头,只见一道火光呼啸而来,陆柒下意识地歪了歪头,着火的箭头从擦过他的耳边,烧焦了他耳边几缕头发,然后笃的一声,稳稳地钉在陆柒身后的木柱上。
火,在燃烧!
陆柒直觉危险迫在眉睫,本能屈身就地一滚,躲到柱子后面。
头顶上,箭在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
这不是普通的箭,而是在战场上火攻时常用的浸过油的火箭!
陆柒摸了摸耳朵,火辣辣的痛,他知道这只是擦伤,只不过那箭头带火,擦伤的同时又被高温焦灼,伤口反而就在刹那间愈合,才不至于鲜血四流。
但还是很痛,仿佛被一直炙烤着。
耳朵太疼了,疼的耳朵变得麻木,只有摸一摸,陆柒才能确定它是否还存在,是否完整的存在。
“粮草!粮草怕火!”陆柒的脑子闪过这个念头后,马上想到了那辆装有硝石的粮车。
远处的天空又出现了红色的光点!是箭!点燃熊熊烈火的火箭!
陆柒想都不想的从柱子后面跑了出来,他往粮草相反的方向跑去,开始高声呼喊,试图叫醒还在睡觉的兵卒。
这些兵卒,本该守夜看守粮草的,许是太辛苦竟个个都睡着了。方才第一箭时动静不大,他们都不知道,直到陆柒大声呼喊,才从混沌中惊醒,手执矛戈,将粮草团团围住。
那射箭的人似乎并不在意兵卒们是否醒来,他继续搭箭,对准装有粮草的车辆,射出一箭。
这一箭,正中粮车。
整个粮车都燃烧起来,熊熊大火,根本无法扑灭。
兵卒乱成一团,有人大喊救火四处奔走,有人拿着刀剑对着黑暗的天空茫然无措,有人则害怕被火箭射中悄悄躲了起来,还有人开始人力拉车,试图将粮车藏起来。
陆柒见一辆粮车着火,心中着急,躲在暗处的他火急火燎地又跑回粮车旁,人群混乱,谁也看不清谁,陆柒与那神秘的弓箭手不但隔着黑暗,中间还隔着一团燃烧炽烈的粮车。
末几,第三箭再次射来,箭身夹杂着排山倒海的气势,破风而来。
粮车烧着,火焰又高又红,照得陆柒清清楚楚,根本无处躲藏。这三箭,似是抱定了必胜的决心,对着陆柒的心脏直直射来。
眼看那火箭就要射中陆柒,他竟不躲闪,火箭射穿了陆柒的身体,眨眼间,陆柒着火了。
陆柒着火了!
原来他是个穿着陆柒衣裳的稻草人!
正在救火的兵卒突然怔住,望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的“陆柒”着火了,都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傻傻地呆住,手中捧着的水盆摔到地上也不自知。
就在这时,真正的陆柒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指着正前方驿站外一颗大树,喊道:“弓箭手,射!”
已经整装待发的弓箭手听到指令,顺着陆柒手指的方向射箭。这次运粮,陆柒带的弓箭手不多,只有六人,但每人一箭,六箭齐发,又有明确的目标,足以给对手一个有力的打击。
六只箭,像长了眼睛似的,嗖嗖向黑暗中的大树飞去。
发射的声音刚刚消失,陆柒便听到树枝晃动的声响,知道并未射中对方,便又高喊一声:“准备!”
训练有素的弓箭手迅速从背上的箭囊里取来第二根箭,上弦,对准,随着陆柒一声号令,六只羽箭再次射向驿站外的大树。
这次,陆柒听到一声惨叫,驿站外面的兵卒们也发出一声声惊呼。
陆柒随即赶了出去,只见兵卒们个个抬头看着大树,目瞪口呆。
“尔等为何不追敌?”陆柒气急败坏。
兵卒们吓得个个不敢说话,最后有个胆大的上前解释,“那……那不是人,是鬼……”
“胡说!”陆柒怒斥,“鬼又如何会射箭,还知道用火箭烧毁粮草?”
陆柒命人取来神秘人射来的火箭,又从弓箭手的箭囊中取出一只,两只放在一起对比,道:“你们看,这两只箭镞皆是锥体三棱式铜镞,正是我秦国军中最常用的箭镞。我问你们,如果那人是鬼,为何会用同样的箭镞,而不是随便召来火龙,将粮草全部烧毁殆尽?”
兵卒们这么一听,纷纷点头称是。
“可是……如果他不是鬼,为何那张脸……”
“他的脸怎么了?”
“青面獠牙,面止狰狞,舌头有这么长!”其中一个兵卒在胸前比划了一下,打了个哆嗦。
秦时人人都相信鬼神,陆柒也不例外。但对这只鬼,他不信。
陆柒笑了,“这神秘人有备而来,定是戴了面具,怕万一失败之后会被人看到真面目。”
还有人不服,“若是怕被人看清面目,为何不直接用块布蒙面?”
陆柒嗤笑道:“如果他只是蒙面,你们还会被他吓住,给他逃跑的机会?”
兵卒们面面相觑,自知过错在他们身上,唯唯诺诺,断然不敢再提鬼。
陆柒也无心追究,唤人清点粮草损失。不一会,兵卒便来报告,只有一辆粮车受损。粮食已然烧成灰烬,马车的重要部位多多少少都有些损伤,但不影响明天的行程。
陆柒重新安排了值班人员,又请驿站的人拿来笔墨,将此事记录下来,准备明日到了直道,交给胡致。
白日与陆柒交谈过的兵卒悄悄走了过来,扭捏许久,才鼓起勇气问陆柒:“令史,我有一事不明。”
“哦,何事?”做完事的陆柒虽然疲惫,但心神已然放松,见兵卒一脸狐疑,便坐了下来,耐心与他说话。
“既然令史已经准备了硝石,为何不用硝石示警?”
“硝石藏在院子里,但院子太小,与粮草挤在一起,如果冒然点燃硝石,必定会烧毁其他粮草。”
兵卒想想是这么回事,又问:“令史不怕破坏粮草的人多,仅靠我们和驿站的人员抵挡不住?”
“那人射出第二箭时,我便知道他无后援。”陆柒浅浅一笑,胸有成竹地答道:“如果他的目标是粮草,第一箭射的不会是我。他真正的目标……是我。”
兵卒恍然大悟,“怪不得令史会把衣服脱了给稻草人穿上,原来是想引蛇出洞啊!这种情况下令史都能想得如此周到细致,真是难得!”
陆柒微笑,算是接受了兵卒的赞美。
陆柒躲开第一箭时,第一时间是想到要离粮草远点,免得殃及池鱼。可是当他看到神秘人的第二箭射向了粮车后,便意识到躲是没用的。好在当时稻草人就在他附近,这才急中生智,脱了衣服将稻草人放在着火的粮车旁边。
今晚月光不明,又有火焰相隔,神秘人躲在驿站外面的大树上,距离远,不可能立刻看清楚那稻草人是否是真的陆柒。
但是陆柒早有准备,躲在暗处观察火箭从何射来,找到神秘人的藏身之所,指挥弓箭手反击。
这次反击打得妙极了,陆柒也很满意,但始终还是有一车粮草被烧,难免觉得遗憾。
更令陆柒疑惑烦恼的,到底是谁,非要置他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