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缘奇书记那儿出来,佟昌兴并没回自己办公室,他的心情难以平静,像有一个巨大的结堵在里面,怎么也解不开。他走出办公大楼,想到一个安静的地方认真想一想。出了市委大院,步子却茫然得不知往哪迈,正感慨间,见一辆警车呼啸而来,车到离他几步远处戛然停下,从前排坐上跳下庞龙来,冲他煞模煞样敬了一个礼,大声道:“是佟书记啊,我正有重要工作向您汇报呢。”

“是吗?”佟昌兴淡淡地说了一句,目光避开庞龙,投到远处。

庞龙感觉到了佟昌兴的冷,但他一点不在乎,依旧声音洪亮地说:“报告佟书记,黄蒲公绑架一案,有了重大线索。”

“什么线索?”佟昌兴本能地转过身来,黄蒲公被绑架,早已引起轩然大波,只是公安方面一直没有把振奋人心的消息送到他这里。

“初步查明,人在张朋手里,但动他我们有难度,需要市上领导的支持。”

“到办公室说。”

这一天,庞龙表现出让佟昌兴刮目相看的另一面,跟着佟昌兴到办公室后,庞龙一改平日傲慢自大,目中无人的狂野作风,而是规规矩矩站在佟昌兴办公桌边,将公安近期侦查的情况汇报一遍。庞龙说:“黄蒲公遭绑架后,市区两级公安联动,成立了专案组,就目前查到的线索看,黄蒲公是因欠下张朋不少钱,张朋索要无望,才指使手下将其绑架的。”

“人目前在哪里,查清楚没?”佟昌兴心急地问出一句。

“查清楚了,关在郊区一个叫宋家园的地方,那里是张朋的老窝。”

“那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设法救人啊。”

“佟书记,我们也想马上解救人质,但这案涉及张朋的身份……”

庞龙说到这儿,顿下不说了,面露难色地观察着佟昌兴的表情。

佟昌兴知道庞龙话里的意思,张朋有着多种身份,动他必须按法律程序来。“这么着吧,”他思考了一会道:“你们继续侦查,务必要保证人质的安全,我马上向缘奇书记汇报。”

“太感谢佟书记了,佟书记还有指示吗?”

佟昌兴本来不想再说什么,该指示的都指示过了,多说无益,现在就看庞龙他们的行动。

但这天庞龙的态度让他多了一种说话的欲望,庞龙在他面前如此毕恭毕敬,还是第一次,而且这一次,他能感受到庞龙的诚恳。

“庞局长,这案已经惊动了省里,能否把黄蒲公成功解救出来,就看你们公安的决心。我还是那句话,对待黑恶分子,既要有勇,更要有谋,另外,一定要注意法律程序。”

“谢谢佟书记教导,那我回去等消息?”

“好吧。”

目送庞龙离开,佟昌兴心里多了个问号,这人今天跑来,跟他又唱的是什么戏?

市委常委会上,佟昌兴毫不遮掩地就把自己的态度亮了出来,他说:“就目前公安掌握的情况看,这起绑架案是一起有预谋有计划的暴力犯罪,犯罪分子公然向法律挑战,意欲破坏东州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这是我们绝对不能答应的,我建议,市委应成立领导小组,迅速布控,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人质解救出来,给犯罪团伙以沉重打击。”

华喜功在会上表现得相当活跃,他接话道:“佟副书记说得极对,犯罪分子是在向我们示威,这次如果不痛下决心予以打击,怕是东州的黑恶势力以后就更加猖獗,我们东州老百姓的安宁就会不保,东州发展经济的大好环境就有可能遭到破坏,因此我建议,由佟副书记亲自指挥这次解救行动,全市公安紧急动员,打一场漂亮的解救人质战役。”

这天的钱谦副市长似乎不怎么在状态,佟昌兴和华喜功激昂陈词的时候,他始终冷着一张脸,故作深沉地坐在那里。等华喜功说完了,缘奇书记把目光投他脸上,钱谦副市长仍然无动于衷,好像没有什么话要说。

其实不然,钱谦这天的内心波动非常厉害。一方面,钱谦仍然在跟华喜功斗法,凡是华喜功主张的,他就想反对,至少要找出理由来阻止。

他不能让华喜功在缘奇书记这里占了上风,更不能让他在省委那边占了上风。黄蒲公刚被绑架,华喜功那边没做出即时反应,钱谦就火速找到缘奇书记这里,痛陈了张朋集团一顿,还说眼下所以有人敢这么做,跟公检法的不作为有很大关系。接着又罗列了一堆事实出来,都是在重大刑事案件面前东州公安消极应对,或者办案不力,贻误了大好时机等。那把火烧得,缘奇书记在随后召开的一次会上对东州政法系统的工作提出了严肃批评。批评政法系统,其实就是在婉转地批评华喜功。

钱谦还未来及高兴,华喜功这边就转了态度,而且十分积极强硬,这让他一下被动。

如果继续沿着以前的思路,无疑是在给华喜功造声势,添威力,那他岂不成了傻子?但不这样做,他又该怎样,总不能阻止华喜功去解救人质吧。令他头痛的还有另一件事,就在昨天上午,钱谦副市长忽然接到省里一位领导的电话,这位领导曾经是他的上级,当初他能走上副市长这个平台,领导是出了不少力的。领导跟张朋私交很好,可以算是秘交,这点钱谦十分清楚。领导在电话里婉转地说,让他设法周旋一下,不要把弦拉得太紧了。

“拉太紧对谁也没好处,张朋虽是过了点,但黄蒲公欠钱在先,总不能不让人家要钱吧?”领导打着哈哈说。

“老领导,您的意思我懂,可现在难在,张朋这一招太阴太损,犯了众怒,怕是不好周旋啊。”钱谦在电话里小心谨慎道。

“我看未必吧,你们怎么就能断定黄蒲公是被绑架了,有证据吗?”老领导出其不意地这么问了一句,话头一转说:“经济活动中的纠纷,有点过激手段可以理解,我们要重在教育,不要动不动就上纲上线。”

钱谦连着嗯了几声,老领导又说:“这样吧,你最近抽空跟张朋谈一谈,让他不要目空一切,更不要把自己凌驾于法律之上。这个人毛病很多,你多花点心思,对能干的同志,我们还是要保护的嘛。”

接完这个电话,钱谦陷入了困顿。钱谦跟张朋交情并不是太深,他从张朋那儿拿的好处,也不是太多,还不足以威胁到他的前途。这跟张朋的为人有关。张朋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心高气傲,加之他向来走上层路线,并不把钱谦他们太当回事。按他的话说,是能应付过去就行。

以前张朋是靠老领导,老领导那时是东州市委书记,后来老领导调进省里,成了省委一员,张朋就觉靠山更硬了,偶尔有东州的领导想从他那儿拿点好处,他跟挤牙膏似的,总是一副想给不想给的样。钱谦领教过张朋的“吝啬”,其实他也知道那不叫“吝啬”,是压根就不拿你当回事。

对此钱谦很是气愤,一直想找个机会教训教训张朋,让他知道,眼睛长得太上不行,你可能会看到天,但很可能看不到地,而人栽跟斗,往往是从地上栽的。现在机会来了,钱谦完全可以暗使一把劲,将心中那口恶气出了。

可老领导这番话让他犹豫,思虑再三,钱谦决定会一会张朋。

他让秘书史小哲打电话给张朋,问他晚上有什么安排?

过了一会,史小哲兴冲冲说,张朋晚上设宴,请市长一定赏光。钱谦心想,张朋还是怕了,怕好啊,怕就证明这人还有救。

于是他推开应酬,下班后直接赶到酒店。张朋一干人等在那里,看见他,张朋兴奋地迎过来:“市长好,市长能来,令我感动不已。”

钱谦淡淡笑了笑,目光扫了一圈,发现在坐的除张朋两个副手和小情妇罗妍外,还多了一个陌生女人,钱谦以前没见过。见钱谦望她,女人笑吟吟站起身,伸出手来,自我介绍道:“市长好,我是省艺术剧院的俞可辛。”

一听这名字,钱谦的手僵住了。俞可辛钱谦虽然没见过,但她的芳名,早在东州高层传得海响,这三个字正是跟他的老领导省委常委、

常务副省长方卓力联系在一起的。

俞可辛虽只是剧院一普通演员,但她姐姐俞可然却在京城是个人物,某权威媒体时政访谈类节目的主持人。前年海东出过一件事,三位上访户在省府大门前集体自焚,引发一场大地震,海东遭遇了空前的公关危机,全国媒体对海东的声讨此起彼伏。俞可然闻风而来,带着她的团队。据说那次救下海东的,就是这位体态丰腴左眉上有颗黑痣的俞可辛。也是那次后,俞可辛跟方副省长的关系一下密切起来。到现在,这层关系已成了钱谦他们这个圈子里公开的秘密。

钱谦愣了一会,旋即醒过神来,换上一脸热情的笑:“是可辛啊,久仰久仰。”

俞可辛嫣然一笑:“早就想拜访市长大人的,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今日得见,可辛真是三生有幸。”

“哪里哪里,这话我来说更合适,快请坐。我说张老板,这不够意思吧,你把可辛请来,却不提前通知我一声。”

“我是想给市长一个惊喜嘛。”张朋说着,坦然地在钱谦边上坐下。

这顿饭,钱谦想好了是要给张朋敲敲警钟的,至少要让张朋明白,他现在回头还来得及。钱谦甚至想好,他要让张朋把黄蒲公放了,别绑来绑去的,没意思,这套把戏,现在早过了时。哪知一个俞可辛,就让晚宴的气氛全变了,钱谦非但没提黄蒲公这档子事,还当着俞可辛面,着实将张朋恭维了一番。

不恭维不行啊,俞可辛这个时候出面,那是意味深长。

稍微有点政治常识的人都会明白,俞可辛绝不只是代表她自己,她坐在钱谦对面,就跟方副省长坐在钱谦对面是一样的。

这阵,钱谦又在想俞可辛了,俞可辛昨天只淡淡说了一句:“张朋是我姐多年的朋友,他的事,还望钱市长能多多关照。”

这普普通通一句话,却有万钧之力,一下就让钱谦陷入了两难境地。

张朋不但是方副省长的老关系,还是北京那个余可然多年的朋友啊。钱谦猛然记起,去年五月,那家权威媒体还对张朋做过一次访谈,主持人就是余可然。

中间好像还谈起过有关黑社会的话题,当时张朋说过一句非常耐人寻味的话,黑社会很低级,玩它是没有出路的……“老钱,你也谈点看法吧。”会议室里,缘奇书记在点他的名了。

钱谦打个激灵,他走神走得有点过。“是该谈一谈。”

他这么说了一句,借以调整自己,目光缓缓扫了一眼会场,还特意在华喜功脸上多驻留了一会。他略一停顿,又道:“上面各位说的意见我都赞同,我们的社会是法制社会,文明社会,绝不容许与法律与文明背道的东西泛滥。

黄蒲公一案,就是典型的暴力事件,对涉案者,必须从重从快打击,要给投资者以安全感。”

钱谦发现,华喜功脸上多出一层惬意,华喜功一定是认为,他牵住了钱谦鼻子。钱谦心里暗暗一发狠,话头一转,道:“不过我们不能独立地看待这起事件,更不该把它孤立起来,这样势必会犯头痛医痛脚痛医脚的错误。我个人意见,要借这起恶性事件,在全市来一场声势浩大的打黑除恶行动。”

他的话在会场激起了波澜,常委们全把目光转向他。

钱谦不打算遮遮掩掩了:“既然要打,那就从根本上打,不能半遮半掩,更不能只打一个,留下一片。

现在我们的问题很多,公安要拿出系统的方案来,要全市一盘棋,要学西州那样,打一场歼灭战。”

钱谦说到这儿,忽然打住,直起身子,很神圣地看着大家。

他知道,这番话一出,必定会引发一场新的争论,因为他等于是把矛盾扩大化,把焦点从张朋巧妙地转移到了更多人身上。这样一来,问题的性质立马变了,单纯对付一个张朋,市委可能会痛下决心,但要对付所有涉黑企业,就不是一件能轻易拍板的事了。

华喜功第一个接过话,跟钱谦咬上了:“

钱副市长的意见我不同意,什么叫头痛医痛脚痛医脚,现在我们讨论的是黄蒲公一案怎么办,市委要不要下这个决心?我反对把矛盾无边无际地扩大化,那样会引发更深层次的问题,甚至会让我们刚刚好起来的经济形势再次出现停滞或滑落。

还有,我反对一盘黑这个提法,希望同志们能看到阳光的一面,不要一出现问题就全盘否定。”

华喜功还在讲,钱谦却一点兴趣也没了,他的目的就是把矛盾引出来,将焦点转移,至于怎么解决,他懒得去想,也懒得去争。很多问题争论起来都是毫无意义的,东州到底是不是一盘黑,只有天知道。他闭上眼,开始想自己的事,昨晚宴会结束,张朋送他回家时跟他说了这么一句,过几天介绍一位企业界的新秀给他认识。

“她可是个人精呢,也是一个朋友介绍认识的,对了,以前在皮老板手下,听说跟谭敏敏关系不错,差点就当了歌星。”

钱谦记住了这个女人的名字,她叫冷滟秋,三和公司新任董事长。

俞可辛跑来给张朋当说客,忽然让钱谦明白一个道理,在位子上时,应该着力扶持几家企业,自己扶持起来的才可靠。现在大家都这么做,他不做,可就有点对不住手中的权力了。

权力是什么东西,它就是一件工具,用好了,你期望的东西都会到来。

工具,多么美妙的一个词啊——

想到这儿,钱谦突然有股冲动,恨不得这阵就能见到那个冷滟秋。

会议室里还在争论,好像是华喜功跟佟昌兴又较上劲了。

较劲好,较劲好啊,就怕你们不较劲,你们咬得越狠,我钱谦就越舒服。钱谦挪了挪屁股,很踏实地坐在那里想他下一步的计划去了。

市委常委会的消息很快传到张朋耳朵里,罗妍无不担忧地说:“他们会不会动真啊,要不,先把姓黄的放了?”

张朋恨恨道:“放?当我张朋是泥捏的。老子就不信,这事摆不平,去,给我把去年香港带来的那几件玩意拿出来。”

罗妍犹豫着,张朋说的几件玩意,是张朋去年陪常务副省长方卓力和俞可辛去香港游玩时在古董市场收购的几件宝贝,明朝和清康熙年间的瓷器各五件,当时送给方副省长价值最贵的两件,剩下的几件,一直由罗妍保管。

“朋哥,要这东西干嘛?”罗妍问了一句。

“我去见唐公子。”

“见他?”罗妍双眼瞪成两个巨大的问号。

张朋像是被什么触动了,拿这么贵重的礼物出去,他也心疼,当初为买到这几件宝物,他是煞费了一番苦心啊,除动用商界朋友外,就连特别行政区两位高官秘书也动用了,这才以低于市场价百分之三十的价格将它们收于账下。

平日他自己都舍不得碰一下,现在却要拱手送给别人,心里岂能不难受?可眼下这一关要是度不过去,他张朋苦心打拼的黑金王国就要坍塌,到那个时候,他张朋怕就再也不是张朋了,会成为阶下囚,成为庞龙刀案上的一条祭鱼!

他走过来,轻轻抚住罗妍的肩,难以抑制住内心的悲怆与愤懑。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该到我们放血的时候了。”

罗妍将头抵在张朋怀里:“还是把姓黄的放了吧,我们犯不着跟他较劲。”

张朋猛地推开罗妍:“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现在根本不是放不放的问题,姓庞的明显是要置我于死地,好给皮天磊扫清障碍,就算我们把姓黄的放了,他照样会找上门来。”

罗妍的心一下子就重了,朋哥讲得是实话,黄蒲公只不过是个借口,庞龙现在跟皮天磊的关系在道上是人人皆知,不除掉朋哥,皮天磊就永远称不了霸。

“那我们也没必要跟他对着干啊。”罗妍仍然不死心,她怕一旦跟庞龙较上劲,就会没完没了。庞龙的做人还有做事,她太是了解。

这是一个敢大碗喝你血大声骂你娘还敢大张旗鼓说他是为民除害的混世魔头,黑白两道的巨无霸啊。

“妍子,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对这一行,也多少该了解了。”

张朋动了情,再次揽住罗妍的肩,感慨道,“这行没有退路,你只要一装孙子,所有的人都敢踩你头上。我现在是在赌,要么我输,要么姓庞的和皮天磊输。这中间,没有调和的余地,早晚得决出个胜负。他们咄咄逼人,我若不亮出个姿态来,以后怕是……”

“朋哥,我怕。”罗妍的声音在发颤。

“怕?”张朋阴阴笑了笑,接着道,“妍子你给我听好了,咱们这一行,跟阎王爷的生意没啥两样,吃的就是刀尖血口上的饭,玩的就是生死游戏,怕这个字,以后不许说。我张朋就是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姓庞的想置我于死地,那好,咱们就拿出真功夫来,看看到底谁的人头先落地。”

“怎么,朋哥你要?”罗妍惊恐地瞪大眼,脸色惨白地望住张朋。

张朋嘿嘿一笑,拍打了下罗妍的肩:“放心,你哥还不那么傻,去吧,照我说的做。”

唐公子是原省人大主任的公子,他父亲之前做过西州市委书记,后来又到省府当秘书长,然后当副省长、常委兼纪委书记,再后来到了省人大。省城东州以前有三大公子,唐公子,汪二公子,牛公子。三位公子都曾是声名显赫的人物,可惜处在了同一时代,于是东州这块地盘上,一度时期曾引发一场战争,三大公子斗法,谁都想做第一公子这把交椅。无奈唐公子始终棋高一着,招招压着另外两位。西州严打时,汪二公子因为西州一桩命案,最后被万氏集团老总万龙供出,唐公子暗中用力,迫使省委政法委书记庞海生在会上表态,汪二公子成了西州打黑的殉葬品。汪二公子一倒,唐公子越发张扬,去年九月,又借另一桩土地纠纷案,将牛公子和他的合伙人拉下水,至此,唐公子算是彻底清理了门户,重新洗牌后,唐公子就成了绝对的老大。

公子党跟张朋他们不同,张朋他们在前台,做什么事都得自己站出来,说好听点就是事必躬亲,说不好听点就是你的娘你得自己哭。公子党不同,他们插手很多事情,但都是隐在背后,咳嗽一声,就有人替他们张罗,好处却一点也少不了。而且,他们往往站在很高的一个平台,几乎是枪打不着炮轰不倒,没有人敢轻易将他们奈何,除非他们自己站出来找事,或者就跟汪二公子和牛公子一样,为了一个看不见却很实在的山头让唐公子挑下马。

张朋说过一句非常形象的话,这些人才是他们的太上皇,他们只不过是这些人的开路先锋。好在,张朋跟唐公子交情不错,前些年唐公子有个手下,据说是他情妇的弟弟,酒后驾车撞死了人,死的那人偏偏又是汪二公子摆在官场的一颗棋子,这事非得有个说法。唐公子把他叫去,如此这般示意一番,张朋回来立刻让手下最忠实的一个兄弟去顶罪,替唐公子解了当时的难,此后,他到唐公子面前,才敢把头抬起来说话了,以前他是没有这个胆量的,分量也不够。张朋想,自己跟庞龙他们斗法,单凭目前的实力,弄不好会陷入被动局面,如果能把唐公子这张牌打出来,形势就会大不一样。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是句颠扑不破的真理,花几件玩意能把目前的老大地位保住,不愁换不来更好的玩意。张朋主意已定,这次他是铁上心要跟庞龙还有皮天磊决一雌雄。

人活着,有时候就得有这个狠劲,打天下要狠,守天下更要狠。张朋所有的一切,其实都是狠出来的。

海东国际大酒店贵宾楼1808房,唐公子欣然接见了张朋。

这间豪华套房,是国际大酒店老板送给唐公子的礼物,唐公子一年多半时间,是在这间横溢着奢侈味的总统套房里度过的。

唐公子不喜欢外出,也没到处观景的爱好,他喜欢一个人独处,静静地思考一些事儿,这些事儿一大半跟人生有关,另一小半,就跟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有关。这个意义上,唐公子更像个哲人,事实上他把自己也装扮成一个哲人。

唐公子绝不是不学无术,当年他老子在下面一个县当县委书记时,他就考取了中国人民大学,读的是哲学。

后来他还到国外留过一段时间的学,读的是西方美学,他对一切美的东西都感兴趣,比如字画,比如国宝级的文物,比如美丽如荷的女人,清新如画的乡野少妇等等,都在他的美学范畴里。现在唐公子对美又有了新的理解,他认为把一些不合理的东西摧毁,按自己的喜好重新建立起一些新的东西,这也属于美的范畴。

比如说他的公子王国,现在就比汪二公子和牛公子共存时要美得多。

美其实就是一种惬意,一种畅快,有时候你也可以理解为仇恨,痛痛快快地解除仇恨,那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啊。

唐公子喜欢抽雪茄,但绝不抽国内生产的,不美,他读过西方美学,除女人外,他认为来自西方世界的东西一大半有美的成分,雪茄就是如此。此刻,唐公子叼着一根雪茄,优雅地坐在那把价值五十万元的据说是康熙爷到海东来坐过的太师椅上,面目可亲地欣赏着手下呈上来的几件宝物。

这几件宝物是两天前张朋托人送过来的,说是让他鉴定一下。

两天里他就很用心地在鉴定,到现在,他已经断定,这三件礼物是很美的,符合他的审美趣味,他决计收下。

于是他传过话去,让张朋来这儿见他。

到这儿见唐公子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虽然前有重礼开道,但从进宾馆大厅那一刻,张朋的一切都就进入了监控中,会有人在电梯口热情地迎接他,但是一进电梯,张朋的人身自由就由不得张朋了,电梯通往十八楼的过程中,他要接受两位手下的搜身,他身上所有可能对唐公子的安全构成威胁的物件,都要落入两位搜身者的手中,当然包括钱袋里的钱还有银行卡什么的。这是一点小规矩,你必须得遵守。出了电梯,唐公子的套房在最里面,踩着波斯地毯往前行的过程中,张朋还要经过几道所谓的卡,这些卡都是清一色的保镖设立了,这些保镖跟画中人一样,清一色黑西服,毫尘不染,小伙子们一个比一个精神,一个比一个手脚利落。同样有着不少保镖的张朋到了这儿,才知道自己是下里巴人,手下那些保镖包括棉球这样的,充其量只能算做次品。真正的上品,还轮不到他张朋来享用。

不过张朋心情是愉快的,无比愉快,毕竟他踩上了这条地毯,感觉如同那些明星们踩在红地毯或星光大道上。

终于,两个黑衣青年将他引到了那道门前,随着一声门响,张朋看见了唐公子,唐公子坐在太师椅上,笑眯眯地望着他。

张朋闻到一股香味,那是雪茄发出的,他狠吸了一口,朝唐公子走去。

“怎么样,近来过得不错吧?”唐公子微微动了下屁股,话从雪茄旁边发出来,算是打过了亲切的招呼。

“托公子的福,还凑合。”张朋毕恭毕敬道。你还甭说,一向张扬跋扈惯了的张朋,在唐公子面前装起孙子来,装得特别有味道,逼真而又虔诚,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凑合是嘛意思,不要凑合嘛。”唐公子说着,往边上一保镖手心里弹了弹烟灰,然后将目光掠过张朋头顶,望向了空茫处。

张朋赶忙接话道:“最近遇了些麻烦,解决起来不大顺,所以想到了公子您……”

唐公子长长哦了一声,道:“这么说,我唐天是给你解决麻烦的了?”

“哪敢哪敢,是我说错了,我是想请公子出面……”

“那要看这个面值不值得出!”唐公子猛地起身,身边两个保镖立刻保护神一样护在了他两侧。张朋倒吸一口气,就刚才这起身的动作,怕他这辈子也练不出来。

“不过嘛,念在你我多年交情的份上,我唐天就听听,说吧,遇什么麻烦了?”

张朋的回答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了,并且来之前反复在自己那间办公室演练过。张朋没提庞龙,如果在唐公子面前把庞龙当个人物提出来,那是会遭耻笑的。

人家非但不帮你,指不定还要把你轰出去。

庞龙在东州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但在唐公子这里,他就成了此刻唐公子那支雪茄上的烟灰,随手一弹,就消失在别人手心里了。张朋也没提皮天磊,庞龙都不是碟菜,皮天磊就连菜帮子也比不上。张朋提了一个人,佟昌兴!

张朋说,所有的麻烦都来自佟昌兴,是他想做政绩,想往上升,才把枪口对准他的。

单提佟昌兴,唐公子未必能动心,张朋说到关键处,又引出另一个人,这人就是省委政法委书记庞海生!

一提庞海生,唐公子的脸色立马不对劲了。啥叫投其所好,这就叫投其所好。张朋早就打听清楚,唐公子跟庞海生庞书记有永远了不清的恩怨,庞海生以前是唐公子父亲的部下,庞海生能在仕途走这么顺,一半功劳归自己,另一半,得感谢对他有提携之恩的唐老爷子。可是庞海生官至高位后,并没按常规去报答这份恩情,尤其是担任政法委书记后,非但不给唐公子一点方便,反而三番五次警告唐公子,要他做人低调一点,手脚干净一点,别整天打着他家老爷子的旗号,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唐公子去年有笔生意,据说很大,他把深圳海关查扣的两批外国名车弄到了手,想挂上牌照,销到海东来。这事都已说好了,谁知中途让庞海生听到,庞海生立刻将负责办牌照的副支队长叫去,狠狠批了一通,并下了死命令,胆敢把这批车弄到海东,立刻就让纪委把车管部门的门封了。

那位副支队长一听他的口气,吓得不敢再办,唐公子这笔生意最终黄了,一分没赚到,还让庞海生当成典型,在有关部门的会议上讲了好多次。

一块没有人情味的石头!这是唐公子送给庞海生的评价。

据说他家老爷子听到这个消息,大病一场,庞海生带着礼物去医院探望,被老爷子的秘书轰了出来。

虽说唐公子借庞海生在西州打黑成功铲除了汪二公子,但他一点不领庞海生的情,相反,他觉得只要庞海生在位子上一天,就威胁到他一天。

张朋拿庞海生说事,一下就把他心里埋藏的恨给激发了出来。

“姓庞的手也伸太长了吧,西州他打,东州他也打,是不是有一天连我他也要打?!”

张朋垂着头,并不接话,这种话是没必要接的,只要能把唐公子这话激出来,他就成功一半。

“下面具体由谁操作?”唐公子又问一句。

张朋这才把庞龙说了出来。

接下来,他们就开始了一场密谋。

周五上午八点半,庞龙召集会议,具体研究这次行动怎么拉开序幕。

常务副市长钱谦一心想在常委会上搅掉的那个局,最终并没搅掉。佟昌兴这次是孤注一掷,坚定不移地跟华喜功站在了一起,决计借黄蒲公事件,在东州来一场铁手治黑行动。市委书记李缘奇本还有点犹豫,一看副书记和政法委书记都表了态,便将自己内心那点忧郁和苦闷掩盖起来,很原则地形成一个决议,责成市区两级公安联手行动,在东州展开一次雷霆行动。

事后,钱谦无比沮丧地向老领导汇报了会上的情况,没放过一个细节,特别是说到华喜功,钱谦的用词几近恶毒。“没办法啊老领导,这事归他分管,我说话不顶用的。”

老领导在电话那边连声叹气,后来钱谦无不伤感地在电话里说:“老领导,对不住了,怪只怪咱能量太小,左右不了大局。”

老领导并没批评他,相反,带着鼓劲的口气说:“既然定了,就让他们去行动吧,我倒要看看,他们能雷霆出个什么结果!”

这些消息无一例外地到了庞龙耳朵里,庞龙哈哈大笑:“好啊,该出山不该出山的全出来了,想逼我就范是不是,老子偏不给谁面子,看谁能把这事阻挡住?!”

话虽这么说,具体行动上,庞龙还是小心翼翼,特别是对即将展开的“雷霆行动”,更是竭尽全力。庞龙深知,这次行动,对他来说是场博弈,一旦失败,不但几十年的打拼会付诸东流,怕在东州公安内部,他连放只脚的机会都不再有。再者,他也怕打虎不成反被虎咬。张朋不是一般对手,一旦给他反扑的机会,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会议一开始,他就黑着脸强调:“都给我听好了,打起精神来,我们要解救的,不只是一个企业家,而是我们公安自己。”说完这句,他顿了片刻,像是故意制造一种气氛,或者酝酿一种情绪,等大家都屏住神时,他再次放开嗓子道:“都说公安不作为,甚至说我们跟黑社会沆瀣一气,这次我们要狠点,拿出点绝活,让他们看看,我们这些人是不是吃干饭的。”

他讲话从来不打官腔,也打不出,听着就像是黑道老大在教训手下,但是他今天说了一句话,震动了现场所有的人,那就是我们要解救的,是我们公安自己!

会议开得很短暂,庞龙主持会议,向来不超过半小时,他不喜欢长篇大论,更不喜欢婆婆妈妈商讨什么案情,该怎么做,他心里有数,三下两下布置完,散会,多了就认为是浪费时间。依他的话说,公安的枪就挂在腰上,开会就是通知大家,你可以用枪了,就这么简单。

然后就兵分几路,朝既定的目标地开去。

坐落在郊区洪乐山下的宋家园,此刻显得很平静,早上有几辆车在这儿进进出出,半小时前,车子一辆辆隐去,站在远处看热闹的村民们也一个个散去了,整个宋家园沐浴在和暖的阳光下,给人一种静若处子的感觉。

上午十一点十三分,庞龙跟李宏勇几个驾车来到这里,离村口还有五百米远处,庞龙让司机把车停下。

他先李宏勇跳下来,四下看了看,然后将目光对住斜对面的“静心园”。

静心园就是张朋花钱重修过的那座院子,远处看,这座院子跟周围的建筑没啥不同,只是壮观一些,气派一些,也抢眼一些。但在庞龙心里,这座院子跟当年国民党的渣滓洞差不多。两年前的一天,他还坐着张朋的车,深夜潜入这座民间小院,在这里处置过一个不太听话的警察。

那家伙毕业于黑龙江公安大学,到庞龙手下已有五个年头,庞龙是想一心栽培他的,他需要这样高素质的人才,可惜,那是颗榆木脑袋,怎么也开化不了,他竟然违背庞龙意志,用那些所谓的高科技手段搜集张朋团伙的犯罪证据,不幸让张朋发现了。这事让庞龙很恼火,他最恨手下背着他搞小动作,特别是搞这种危险级的动作。

那晚他在这里,当着张朋面狠狠教训了一通那家伙,并把他搜集到的所谓证据当场销毁,张朋还不甘心,扬言要按帮规处置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庞龙翻了脸,一把夺过张朋手里的警棍:“你想怎么着,是不是不给我庞龙面子?”张朋起初很不屑:“庞局,这不是给谁面子的问题,他坏的是我们大家的事,我得除掉这个祸害。”

“怎么除?丢江里喂鱼还是在他头上来一枪?”

“他不是爱出风头嘛,给他打一针,让他天天在大街上狂奔。”

张朋说着,从小阎王手里接过针管。庞龙心一揪,知道张朋用这种手段已经处置过不止一个警察了,那些被他打了针的警察,要么变成痴呆傻人,要么,就像他说的那样,成为大街上的疯子。

就在张朋把针对准他手下的一瞬,庞龙断喝一声:“姓张的,这个人我要带走,你想打这一针,行,冲我这儿打!”

说着他猛地卷起袖子,露出一条黑茸茸的胳膊。

庞龙胳膊上有好几处刀疤,最新的一条,是去年缉拿全国通缉犯、杀人恶魔丁小天时留下的。

丁小天制造了轰动全国的云南灭门惨案,一路潜逃,后来藏在他表叔、东州物华集团董事长袁阔海家里。

张朋见他动了怒,才悻悻道:“看来庞局是要坏我的规矩了?”

庞龙冷冷一笑:“我姓庞的说的话就是规矩,放人!”

庞龙现在站在这儿,眼前还是张朋当年举起的那根针管。半天,他冲身后一招手,叫了一声:“明阳!”

叫明阳的正是当年庞龙从静心园带出去的那个警察,他姓郑,现在是副局长高安河手下极为得力的一员干将。

庞龙将他从静心园带出去后,指给他两条路,一是下基层,到监狱或看守所去。二是到高安河分管的部门去,庞龙说自己管不了他,还是让别的人去管吧。

当时郑明阳并不清楚庞龙的真实用意,其实到现在也未必清楚,郑明阳选择了后者,还自以为是地认为,到了高安河手下,是弃暗投明。这些年他格外努力,也很得高安河欣赏。这次“雷霆行动”,庞龙点名跟高安河要人,高安河呢,也正想让郑明阳锻炼一下,同时高安河也有一份私心,认为郑明阳参加这次行动,多少会对庞龙等人有所监督。

其实他们哪里知道,庞龙这样做,有他自己的目的,一切都像他提前导演好的一场戏,现在不过是按他的要求演出来罢了。

郑明阳应了一声,快步来到庞龙面前。

“前面那个院子还记得不?”庞龙问了一声。

郑明阳脸微微一红,感觉心里扎进一样东西,声音却很坚定:“记得!”

“记得就好,等一会就看你的了!”说完,庞龙大步流星朝静心园走去。

庞龙没想到,他会在静心园看到唐公子!

推开门的一瞬,庞龙傻在了那里。

原先摆满家具的静心园堂屋大厅,此刻就摆着一把太师椅,唐公子背对着门,安详地坐在太师椅上。

他两边立着两位黑衣青年,一看就是有真功夫的家伙。

庞龙脚步怔在了门口,怪不得院里这么冷清,原来人家早有准备。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把步子迈进去时,太师椅上的唐公子开口了。

“既然来了,那就进来吧。”

庞龙一狠心,抬脚迈入里面。

“这位是?”他尝试着问过去。太师椅似乎动了动,又似乎没动,不过声音倒是很快传了过来。

“你就是庞龙庞大局长?”

“我是庞龙。”

“难得啊,都说庞局长很敬业,看来他们没说谎,兄弟我领教了。”

“敢问你是?”

唐公子的右手好像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摁了摁,椅子像转盘一样转了九十度,庞龙就看清那张面孔了。

那张面孔跟影星张国荣有点像,清秀、慈善还透着股书卷气。

庞龙跟唐公子没多少交情,论交情他还真不够资格,人家唐公子那边来来往往的,至少也是正厅以上的领导,要么就是身价过亿的富翁,他这碟菜,是摆不到人家桌上的。

不过对唐公子的大名,庞龙却如雷贯耳。有句话叫,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大约说的就是唐公子这种角。

庞龙心里骂了句:“奶奶的,把山给搬过来了。”

脸上却紧忙堆出一层笑:“是公子啊,失敬失敬。”

“怎么,庞大局长今天到寒舍,又是什么公务?”

“不好意思,还真让公子猜对了,兄弟今天来,还真是公务在身。”

“兄弟?你跟谁是兄弟?他,还是他?”

唐公子抡起手里那根拐杖,指着身边两位问。

目光里流露出大象对小猴子的蔑视。这目光刺激了庞龙,让他极不舒服。

“不好意思,庞龙说错话了,请公子原谅。”

李宏勇几个一见庞龙如此低声下气,脸上的表情全都不自然起来,他们还从没见过庞龙在别人面前如此没有底气,这个神秘的唐公子一下让他们揣满猜测。

唐公子微笑着扫了扫大家,道:“敢问庞局长执行的是什么公务,看你兴师动众的样子,好像这院里藏了不该藏的人?”

庞龙依旧躬着身子,脸上堆满笑道:“具体什么公务,公子就不必费心了,公子是贵人,我们干的这些粗活,哪能往公子耳朵里进。公子您先歇着,我们执行完就走,不会打扰公子休息的。”说完,手猛地一挥,示意其他人往里进。

李宏勇几个刚要踏步进去,里面一扇门吱呀一声,闪出张朋和小阎王的身影来。

“庞大局来了,有失远迎,请谅请谅。”张朋一边拱手作揖,一边道。

庞龙没理张朋,冲李宏勇喝:“分三组搜,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慢着。”庞龙话刚落地,唐公子就起了身,两个黑衣青年立刻警觉地护在他两边,庞龙差点没笑出声,这种装腔作势的场面他真是见得多了。

“庞局长,如果我说这地方姓唐,不容许任何人无礼呢,你该怎么办?”唐公子那张清秀的脸此时像泼了墨,变得分不清颜色了。

庞龙呵呵一笑:“公子真会开玩笑,这种地方怎么会姓唐呢?

明阳,你带一组去那边,宏勇带二组到地下室,其他人跟我来!”

“你敢?!”唐公子手里的拐杖狠狠在地上捣了几捣,发出钝响的声音。两个黑衣青年眼神警觉地瞪在庞龙脸上,他们的手上已有动作了。李宏勇想扑过去,被庞龙喝止住了。

“公子多有得罪,我是奉命办案,有冒犯之处还望公子多多谅解。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搜!”

“姓庞的,你胆子不小啊,公子的话也敢不听!”

张朋往前迈了一步,堵在庞龙面前,脸上是咄咄逼人的气势。

庞龙掏出枪,在张朋眼前晃了几晃,突然变了声道:“你给我听好了,搬来天王老子也没用,老子不吃这一套!”说完,恨恨瞪了唐公子一眼,一脚踹开边上一道门,挺身进去了。

唐公子气得五官扭在了一起,牙齿交错着,发不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