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路,就现在吧,刚好是春天。
23.
路冬夏给陈时肆打了好几个电话那边也不接,隐隐觉得可能是真生气了。
不过没道理啊,从小到大只有她生气的份儿,这会儿要是陈时肆真生气怎么办啊?
就路冬夏看来,她觉得自己性格还是挺好的,生气时又好哄,可要是陈时肆的话,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所以现在也不敢上门找,她只能躲在自己家偷偷摸摸探个风头。于是,刚从医院回来的整个早上,路冬夏就在二楼阳台上坐着,眼睛看着陈时肆他们家后院,往下趴一点还能看见他们家饭厅的一角。
不过陈时肆没见着,却看见了那个女人和陈叔叔,两人正在吃早餐,单单这么看起来也算是相敬如宾,关键是女人从头到尾都是低眉浅笑、温雅贤淑的样子,挑不出一点问题。
走的时候,陈叔叔还吻了吻那女人的脸,虽然隔得远,不过那全身上下的抗拒味冬夏可是感觉得分毫不差。然后就只剩下那女人了,做了家务之后就浇花、喝茶,完了就坐花园里看书,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可是,冬夏想起她对陈时肆做的那些事气就不打一处来,这种人前一套、背地里又一套的人最可气了!
虽然陈时肆警告过自己不要接近她,不过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既然已经是陈家的人,总得会一会不是?
就在这时,那女人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朝这边看过来。
视线相遇,冬夏觉得脖子有一瞬间的僵硬,立马调整表情,挥手,镇定自若,说:“你好。”
这个距离平时她和陈时肆说话都得扯着嗓子喊的那种,那女人动了动嘴,却就跟千里传音似的,说:“路路。”
没多大一会儿,冬夏就坐在了陈时肆家里,她发誓这辈子没在陈时肆家这么局促过。
“叫我宋阿姨就好了。”宋秋,春潮路以前老宋家的二女儿,现在半条街的产业都在他们家手里,身家可想而知,据说她弟弟也是本市政要人员,可以说是有钱有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
不过这些都是冬夏后来才知道的,现在她比较关心一件事:“陈时肆在吗?”
“十四昨晚没有回来。”宋秋给她倒了茶,又给她端了甜点过来,半熟芝士,上面放着一个浅青色的小果子,不知道什么东西。
冬夏心里发憷,摆手:“我吃过早餐了。”
“这是十四买的,说你喜欢吃,来了没这些就不高兴。”
话是这么说,可是陈时肆是陈时肆,你是你。冬夏说:“他骗你的。我不爱吃这个,我爱吃臭豆腐。”
冬夏说:“宋阿姨,你可能不知道,十四看起来没心没肺,其实心思可细了,我觉得可能是您喜欢吃,所以他特地给您准备的,您不吃的话多伤感情啊,本来我觉得这重组家庭吧,一开始就很难相处了,现在十四主动想跟你搞好关系,你就吃一口吧。”
冬夏滔滔不绝,边说着边把蛋糕推到宋秋面前。她才没那个胆子吃这人给的东西。宋秋要真喜欢在食物上下手,就她自己吃吧。
只见宋秋垂眸,笑了笑,说:“路路,你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
“呵呵!”路冬夏干笑了两声,“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死。”
“我昨天找了一晚上都没有找到他。”
“谁?”冬夏莫名其妙。
宋秋却自顾自地说:“所以,他要是找不到你会怎样?”
“啊?”冬夏这回真相信陈时肆说的了,这人好像跟他们不活在一个世界,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宋秋的精神世界里扮演的是谁,可能是争宠的妃子吧。
冬夏正这么想着,只觉得手上一凉,宋秋握着她的手,说:“路路。”
冬夏一副有话好好说的表情,恨不得立马从凳子上跳起来,她抽出了手:“宋阿姨,要不你叫我冬夏就好了。”
“你怕我?”宋秋的眼神让冬夏很不舒服,可是冬夏也只能扯着嘴笑:“您又漂亮又温柔,我怕您干什么呢?”
“那为什么不吃?”
冬夏顺着她的眼神看着桌子上的一小块蛋糕,总觉得有些事情已经挑明了,就说:“那你为什么非得介意我吃不吃?”
宋秋不怒反笑,也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这时,外面传来了引擎熄灭的声音,陈时肆回来了?
冬夏兴冲冲地往门口跑,刚好撞上进门的陈时肆,旁边还有一个短头发的女孩子。怎么说呢,明明是女孩子,却有一种酷酷的帅气,声音也是比较中性的,她说:“路路?”
路冬夏觉得自己的知名度真的是高得出奇,笑了笑想着要不要打招呼。陈时肆却三步走进来,拉了路冬夏在身后,特别防备地看着宋秋。
“回来了?”宋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个跟着进来的女孩,“要不要我准备午饭?”
“姑姑,好久不见。”女孩子很兴奋地举起手打了个招呼。
可是路冬夏却愣住了:“姑姑?”
女孩子笑:“路路好,我叫宋半南。”说完又看了眼陈时肆,对着宋秋说,“姑姑,我今天就来看看,待会儿可能还挺忙的,就不留了。”
简单地寒暄加上你问我答了几句之后,宋半南就走了,陈时肆也顺势把路冬夏给拉了出来。
“你怎么在这里?”陈时肆问冬夏,语气不怎么好。
路冬夏本来还挺愧疚的,这下不仅闻着他一身酒味,还见他被女孩子送回来,就变成有理的那一方了,特别有理:“我来找你啊,你昨天来找我,一句话不说就走,就是出去寻欢作乐了?”说完,她还眺望了刚走的人一眼。
“我送你回去吧。”陈时肆拉着她就往外走。
冬夏也没拒绝,跟在他后面。
宿醉的人总是有一种颓废感,她觉得今天的陈时肆格外忧郁,还跟什么一样忍着不跟她说话。她觉得不自在,说:“陈时肆,你是不是失恋了,还是谈恋爱了,情绪这么不正常?”
陈时肆的酒劲还没缓过来,说:“路路,我说真的,我不在的时候你少去那个家,我怕你被……”
“被什么?”冬夏打断他,“我机灵着呢!”想了想又把话题给拉了回来,“陈时肆,你是不是觉得我昨天拿自己开玩笑是一件很过分的事啊。”
陈时肆这下不说话了。
冬夏叹了口气,无奈:“其实也没有,穆迟深他差点就跟别人谈生意了,我总不能看着到手的咸鱼给跑了吧,就给搅了。
“但我自己也是有分寸的啊,一半靠装一半靠演,吃药之前还反反复复百度了好几遍,因为觉得在医院肯定能及时救治,总之我的命我金贵着呢。”
陈时肆硬是半天没说话,路冬夏觉得自己话都说完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至于陈时肆那边,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叫宋秋姑姑的女孩子,她还没质问呢。
路冬夏等了一下,不见他解释也就算了,不过说完了也该走了。陈时肆这个时候才终于掰开嘴了:“路路。”
“嗯?”
“其实你没必要跟我解释,你不说清楚,我其实觉得你挺烦的,你要讲清楚了,我就觉得我挺事儿的,成我烦了。”
“你本来就烦。”路冬夏终于又顺利地把司令权给拿了回来,重新站上统治者的巅峰。
等陈时肆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咬牙,自己可真是被路冬夏玩弄于股掌之间啊。
24.
周末的时候,冬夏想着把穆迟深给约出来。
毕竟搅了一次也不能一直搅,穆迟深总会再找时间谈合同的事的,所以事不宜迟,该给他推荐推荐我厂了。
可是,她从穆双溪那里就换来几个字:“哥哥最近挺忙的。”
冬夏作罢,不但觉得穆迟深忙,穆双溪也挺忙的,她最近本来就很少在学校,能见到穆双溪的时间就更少了。
不过总有一种穆双溪最近交朋友了的感觉,偷偷摸摸的,冬夏问她也不说。就想着可能是太久没有用面条来巩固两人之间的感情了,得找个时间再去他们家给露一手。
这么想着的时候,陈时肆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路路,你二十一了。”
“……”路冬夏沉默了两秒,“陈时肆,你是不是没睡醒?”
确实是,冬夏的生日是昨天,结果全世界除了她爸打了电话,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这件事。
陈时肆倒是很不在意,说:“我记得去年我正儿八经想给你过生日的时候,你很生气,说过完你就要开始着手婚姻了,不想过。”
路冬夏完全不记得这回事。
陈时肆又给她回忆了一遍:“你那个时候不知道哪里看来的,说女孩子三十岁之前得生二胎,这么一来二十八岁就得生一胎。生孩子之前总得有婚姻考察期吧,这么一算二十五岁就得结婚了。结婚之前还得谈恋爱吧,所以二十岁就得开始了。”
冬夏不承认:“陈时肆,你少污蔑我,我没这么非主流的。”
“谁知道呢,你那个时候上网上得厉害。”
是吗?冬夏很愁,可她现在觉得自己谈恋爱谈得挺失败了,搞了几个月连人家手机号都搞不到。
想想就很气。
这边愁就算了,还有好几件更愁的事,一是她爸又开始忙到不可开交了,二是陈时肆带她喝酒都不去四方有羡了。
虽然经过上次差点被毒杀那么一回事,但是痞子依旧是痞子,陈时肆脸上看不到任何跟以前不一样的地方,依旧放飞自我。
而来酒吧是路冬夏提议的。陈时肆问她:“你生日有什么愿望?”
冬夏没什么愿望,说:“就想去酒吧喝个牛奶。”
不知道该说她司马昭之心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陈时肆有点头疼:“路路,要不我带你去农场喝酒吧,别有一番风味。”
路冬夏眼睛立马亮了起来,不过随即又露出一副刚正不阿的表情:“你知道吧,过完这个生日我就二十一岁了,二十一了,自己的需求还是得不到肯定,也不知道这些年怎么过去的。”
见陈时肆没理,她又狠狠地叹了口气:“怎么这么惨呢。”
“行吧。”陈时肆腾地站起来,“你厉害的路路。你一卖惨我就觉得天崩地裂,窦娥棺材板都按不住了。”
“你什么意思呢?”
“我怕真惨的人掀了板儿也要出来打你,所以先给你按住了。”陈时肆说,“路路,你快跑吧。”
跑个鬼,路冬夏下了车才知道陈时肆带她去的并不是四方有羡。
也不知是哪一家酒吧,怎么都觉得看不中意,可是没问题啊。陈时肆一脸无辜:“怎么,这家牛奶不好喝吗?”
冬夏懒得理他,既然来了就不喝牛奶了,她想喝酒。
陈时肆这一次居然也没有拦她,由着她扯着嗓子喊了一桌子啤酒。
陈时肆说:“行吧,今天就喝到你再也不敢来吧。”
路冬夏也没有什么怕的,学着人家的样子拿起酒瓶子准备一口吹的,可是这边却被陈时肆一把给夺走了。
“哎,你不是让我喝吗?”路冬夏说。
陈时肆先给她倒了一杯,橙黄色的**迅速盈满透明的玻璃杯,白色的气泡腾起,在顶端聚拢。
陈时肆说:“路路,你先听我说点伤心事吧,要不这酒喝得多不值啊。”
“为什么?”
“借酒消愁啊,你没愁喝什么酒?”
“谁说我不愁呢?我谈恋爱呢,谈恋爱是一件特别令人发愁的事情。”路冬夏理直气壮。
陈时肆想了想,觉得也是那么回事,可是依旧不甘示弱,说:“路路,如果我要出国了,你愁不愁?”
“你不是经常去找你妈吗,三天一小跑两天一大跑。我能愁啥?”
“这次不一样了。”陈时肆眼神忽然软下来,说,“路路,我上次去找我妈的时候,她已经结婚了。”
“结婚?”路冬夏觉得陈时肆身上真的是装着各种能让她猝不及防的消息。这放肆不羁的面容背后究竟藏着多少令普通人不堪一击的消息?冬夏听了都想写新闻。
“虽然还是我妈,可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就是那种你知道吧。”陈时肆低着头,笑得特别苦涩,“就是那种她有了新的家庭,我也特别不合适再去打扰她的那种感觉。”
“十四……”
“所以这次不一样了,我得出去进修几年,先镀点金,好歹把自己充实得有点文化底蕴,再回来叱咤商场,先富起来,然后带动你这落后的一批再富起来。”
“十四。”路冬夏不知道怎么忽然有点难过,也没心情跟他开玩笑了,“你是不是觉得你像是被抛弃的小孩子,就想通过刻苦学习转移注意力的那一种啊。”
“路路。”陈时肆忽然特别严肃地说,“答应我,以后别看家庭伦理剧了,你看点别的吧。而且我又不是小孩子,爸妈离婚组建了新家庭,跟我也没多大关系啊,小孩子才会心灵受创伤一蹶不振。”
冬夏觉得喝完酒就特别忧郁,也笑不出来。
陈时肆叹了口气,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呢,忍不住伸手搅乱她的头发,一瞬间发间的清香散出来。
陈时肆顿了一下,说:“路路,我以前是怕我妈过得不好,现在不用我担心了,我爸也随他吧。我觉得我不在家的时候也挺好的。所以我该做点自己的事情了。”
陈时肆叹了口气,估计他从家里搬出来这件事路冬夏到现在都不知道。而他爸爸……怎么说呢,那个女人迟早会用各种手段绊倒他们家,所以,在此之前,他要有所动作了。
“那你什么时候走啊?”冬夏这下真愁了。
陈时肆拍了拍她的头:“下半年吧,给你半年考虑一下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不要。”路冬夏拒绝得干脆。可是连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说不要的那一瞬间,好像是看见了穆迟深的脸,他还在呢,我哪儿都不去。
“德行。”陈时肆极其不屑,“到时候你求我我都不带你。”
25.
冬夏把陈时肆送回去之后没忍住,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精壮胆的作用,看陈时肆他们家房间灯都没开,就格外笃定陈时肆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于是又偷偷摸摸地跑出来了。
什么时候到的春天呢,好像回过神来春天就已经过完了,暖暖的风吹在脸上,心里却是清清凉凉的感觉。
这一瞬间,路冬夏才意识到,她好像有点想穆迟深了。
冬夏摸了摸身上的钱包,谈恋爱真是一件令人快乐的事情呢!虽然还只是单方面的,可是那种单单想到这个人就会觉得开心得犹如春风吹百花开的感觉,真的是比当上世界首富还要开心一点。
虽然冬夏还没有当过世界首富,纯属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晚上九点的春潮路喧闹得跟歌舞伎町一样,冬夏站在省大附属医院楼下,来来回回走了三遍人行道,没想到横冲直撞的她居然有一天也会这么忸怩。
最后一次准备冲进去的时候,她刚好看见一辆黑色的车上有人下来,中年男人,气质儒雅,身边站着一个大概三十岁的女人。两人之间年龄差距看起来挺大的,不过关系倒亲密。冬夏向来喜欢浮想联翩,但是这一次众目睽睽之下,应该不是什么小三的故事吧。
她也没多管,想着还有事呢,就径直跑到了十七楼。这会儿才知道自己有多莽撞了,穆迟深今天就没有在值班。
冬夏扑了个空,格外失落。
楚医生见她可怜,说:“要不你给穆医生打个电话?”
冬夏摇头,又说:“要不你给他打吧,问问他闲不闲,闲的话有没有空。”
冬夏心说闲的话有没有空出来谈个恋爱,可是这话还是不要让别人转告了,就将到嗓子眼的话压了回去,说:“你就这么问吧。”
楚医生无奈,拿了手机,说完就挂了,回头有些为难,说:“穆医生说他现在……没空。”
冬夏的第一反应是他又在挑拨离间了。
楚医生立马举手发誓:“真的,我没乱来。不信你可以去找他。”
“他在哪儿?”
“听声音应该是四方有羡吧。”
四方有羡?
冬夏转头就跑了,恨不得开飞机了现在。
楚医生无奈地笑,可是没笑多久脸上就僵住了,他看着跟路冬夏擦肩而过往这边走来的人:“院长?”还有……院长夫人?
是穆延卿和沈晚。
穆延卿的目光随着路冬夏走了一会儿,问楚医生:“你女朋友?”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楚医生也不知道自己一连串说了多少个不是,不过转而一想,又镇定地说道,“是。”
“?”穆延卿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楚医生说:“这不是追我呢,八字没一撇,就觉得挺烦的。”
穆延卿笑了一声,沈晚也轻声说道:“多漂亮的姑娘。”
“嗯,嗯,嗯。”楚医生跟着点头,好在他们终于没有再多问下去,不禁松了口气,看着路冬夏消失的那边,又叹了口气。
照穆迟深和穆延卿的关系,还有穆延卿根深蒂固的门当户对的观念,那个叫路冬夏的小姑娘真想进穆家还挺难的。要是只是谈个恋爱,他还能稍微挡一挡,算是做好事了。
这么想着,楚医生不禁觉得,自己可真是深藏功与名。
穆迟深确实在四方有羡,方羡生日,外加求婚,要求他必须在场,威逼利诱他就来了,而且有些麻烦只能在这里解决了。
不过,方羡这事他其实还挺惊讶的,本来以为这一次也只是闹闹,没想到方羡还真准备跟上次那小姑娘求婚了,自己捡来的女孩子,养成系,有点看头。
穆迟深抿了口酒,这才注意到整间酒吧都换味儿了,欧式的古堡主题,搭配方羡一身黑色的燕尾服,要多骚包有多骚包。
两个主角站在聚光灯下,鲜花围起来的站台,旁边的水晶灯拼出Happy Birthday的字样。
不过有些奇怪的是,“i”少了上面一点。失误?穆迟深拧着眉想了一会儿,忽然豁然开朗,忍不住想笑,方羡今年只有十八岁吧。
果然,方羡有些故作难堪地拉着女孩子,说:“怎么会少了一点呢?”
女孩子显然不知情,有点不知所措,说:“那怎么办呀,现在你请的人都到了,换道具也来不及了,要不……”
“没事。”方羡笑起来,忽然手里多出一枚戒指,仿佛笼络了所有水晶里的光,亮得耀眼,他说,“这个放上面应该就行了?”
女孩子愣了半天,看着他准备将那一枚戒指放到字母上补充完整,才记起什么,伸了一下手,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方羡忍着笑意对着水晶灯比了半天,眼角却一直偷偷看女孩,只见她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终于是进入正题了,他回身捉住她的手,眨眼的工夫将戒指戴在她手上,说:“还是放这里比较合适。”
穆迟深有点看不下去了,看了眼手机,准备出去透透气。
里面有里面的浪漫,外面有外面的热闹。
穆迟深靠在酒吧门口,手里拿着一根燃着的香烟,白色的烟雾被带着暖意的晚风瞬间吹走。穆迟深就在此刻忽然想起路冬夏来,她说,我叫路冬夏,因为我是春天生的。
已经到春天了吧,穆迟深想。
于是,等到眼前烟雾散尽,他就看见了路冬夏,她站在路边的出租车旁,一副不想认账的模样。看得出来正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后来应该是急了,她眼睛不断地瞟向这边,第三次的时候她才看见他。
他这么不显眼?穆迟深想,却看见路冬夏一瞬间喜笑颜开,朝着他挥手:“穆迟深!”
穆迟深听到她在喊他了,一推想也算是明白了个大概,对于这种出门从不喜欢带钱的人来说,八成是没钱给车费了。
穆迟深捻了手里的烟,嘴角意味不明地笑着。他站直了身子,停了一下,忽然又转身朝着酒吧里面走去。
路过门口的时候,他还能看见玻璃窗上那个拼命挥手的小小的人,忽然就焉了下去。果然,这个世界上能瞬间转换无数种情绪的,也就这么一个人而已。
穆迟深一定看见她了吧,冬夏想,可是为什么不理她呢。
“小姑娘,你这样的我见多了,啥熟人的,你就是想坐我顺风车不是?”
冬夏没办法,说:“这样吧,我把我手机给你,等我找到钱再打电话,我们换回来?”
“你手机不是没钱了嘛……”师傅一副别想骗我的表情,“还指望我给你交话费呢。”
是的,冬夏刚准备找一找陈时肆,就发现手机停机了,也挺正常的,她向来三天一停机,两天一关机,况且这会儿都月底了,用起流量来毫无节制,简直是卖血上网。
而司机师傅又一副路冬夏会把他手机号挂到传销组织的样子,死活都不肯借给她打个电话。冬夏有点无语了:“不是。它就是停机了,没法打电话但能接电话的,你就等我给你打电话。”
师傅不乐意:“我不。”
可路冬夏已经递过来了:“求你了。”
师傅最后被缠得没办法,就接了过来,说:“成吧,我也是做正当生意的,不讹你小姑娘,你可也别讹我啊。”
“我能怎么讹你啊,大叔!”
“谁知道你这是不是路上偷的,这种扯开大衣里面放着几个手机问我要手机的人我见得多了。”
冬夏欲哭无泪:“师傅,您看我像那种人吗?”
“指不定。”
行吧。毕竟张无忌的妈妈也说过,千万不要相信好看的女人,冬夏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好不容易应付完出租车司机了,这会儿看着四方有羡,可真热闹啊。
冬夏推开门的时候,里面正唱着生日快乐歌,她愣了一下,才四处找穆迟深。
他依旧在上次的位置,斜靠着吧台,手里拿着透明的高脚杯,怎么看都不像是之前在医院看到时的那种衣冠楚楚温文尔雅的模样。
冬夏走过去,搬了凳子在他正前面坐下来,特别乖。
穆迟深看她一眼:“有事?”
冬夏心里一个咯噔,问:“你刚刚是不是看见我了?”肯定是的,之前楚医生还给他打过电话,再怎么猜都能猜到吧。
可是穆迟深真说出来的时候,冬夏就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穆迟深说:“看见了。”
冬夏说:“哦。”然后对酒吧小保说,“我想要一杯……”想要什么了,又没带钱,她想了想,“算了,我还是不要了吧,我就坐坐成吗?”
“可以的。”小酒保答应得很爽快,“今天老板喜事,来者不拒。”
“那谢谢啊。”冬夏应完,瞥了眼穆迟深,只能看见他黑色的衬衣胸口的第四颗扣子,看了一会儿又觉得离得太近了,心里的情绪有点掌控不住,就把凳子往外挪了挪。
穆迟深自始至终就站在一边看着她的小动作。可是冬夏看过去的时候呢,他总是能恰好在看别处。
后来还是冬夏忍不住了,她说:“穆迟深,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还钱的?”
“……”冬夏心想,难道是因为欠钱不还所以态度这么冷漠的?看不出来这么小气啊,算了。她摇头,“不是。就想你了,过来看看你。”
穆迟深没说话,抿了一口酒,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真失败。冬夏想,没多大一会儿就趴在桌子上了。忽然,就不知道为什么要来了,得先找个理由说服自己了。
过了一会儿,方羡就过来了。冬夏记得他,立马坐直了身子准备攀攀关系。可是方羡却看着穆迟深,说:“你带来的?”
冬夏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穆迟深,问:“你们认识啊?”
方羡头皮一紧,说:“不打不相识嘛,上次扔停车场了回头找我麻烦时就这么认识了。”
冬夏将信将疑,去看穆迟深的表情,却听见一道笑嘻嘻的女声:“他们骗你的,方羡可是穆迟深舅舅呢。”
方羡捂都没捂住自己未婚妻的嘴,冬夏先是惊讶了一下,看穆迟深没什么表情,随即回:“哦。”不就被人家玩弄了一番呗,谁让自己傻了,不对,应该是谁让自己一心疼人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没意思,她叹了口气,然后又问方羡:“我没带钱,你今天又生日,能酒水全免吗?”
方羡点头如捣蒜:“可以的,可以的。”
冬夏想着喝完就回去吧,今天肯定是累了,先是跟陈时肆喝半天,就跟喝醉了一样,醒过来就在这边了,她可真能折腾。
应该睡一觉就好了,明天的穆迟深还是你又好看又撩人的穆迟深,今天肯定是自己做噩梦呢。
所以当自己拗了半天要的东西送过来又变成了牛奶的时候,她硬是忍了下来,照平时肯定是得发脾气的,怎么?看她胸小,想给喝啥补啥吗?不过现在做梦呢,做梦发脾气,想想就觉得没劲。
穆迟深在一旁看了半天,之前他掉头走了没有闹,知道自己被骗了也没有闹,现在……穆迟深问:“不闹?”
冬夏有气无力,摇了个头。
穆迟深笑笑,还没见到路冬夏这个样子的。
太乖了。
冬夏见穆迟深也没说话了,站起来,说:“那我走了啊。”
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这句话,总之当自己走到门口回头望的时候,穆迟深还坐在那里,也没跟出来,也没看她。
路冬夏想着自己肯定是完了,来之前吃了糖,吃完了才知道是砒霜。
这下自己还没钱,又没手机了,大概得走一晚上走回去了。
这个梦究竟什么时候醒呢?
26.
方羡看人小姑娘兴致勃勃地来,又格外失落地走了,他都不忍心了:“你又随便差遣我酒吧里的打工仔了?”
饶是穆迟深不说,方羡对自己的员工动向还是了如指掌的,新来的酒水小弟恨不得哭着给他打电话,说:“老板,我没有逃班,我是被穆医生逼出来跟着这个小姑娘的。”
“行吧。”方羡说,“穆医生这是赏识你呢,回来给你加工资,别怕,啊!”
方羡在路冬夏刚刚坐过的地方坐下来,问:“怎么,事情查清楚了没?”
穆迟深看着桌子上的汽水,轻轻一弹,刚刚还紧紧粘在玻璃壁上的水珠瞬间跟无头苍蝇似的,拼命地往水面上蹿,树倒猢狲散。
穆迟深说:“有人要弄穆延卿,昨天医院查出来的医疗器械里有一批来路不明的残次品。”
“查出来了?”方羡有些惊讶,这可是可能会让医院垮台的问题呢,穆迟深居然能这么不咸不淡地坐在他这里喝酒?
方羡实在是佩服这个外甥的定力,问:“那现在怎么办?”
穆迟深瞥了他一眼:“能怎么办,我只不过是个打工的医生,医院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办呗。”
话是这么说,可是,那人始终是你爸啊。方羡话没来得及说出口,酒吧门被猛烈地推开,门口站着一群来路不明的人,全然肃杀的气息。
方羡站起来,看着他们,又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到穆迟深身上,极不可思议地说:“穆迟深,你闹事了?”
“闹了。”
接下来就是砸玻璃摔凳子的声音,周围的人乱成一团。
方羡好歹做了几年酒吧了,对于这些平白无故惹是生非的事情早就已经习惯了,只不过不习惯的是穆迟深,好歹名校毕业的高材生,有文化有涵养,平时要么拿着手术刀,要么拿着笔杆子,这会儿打起架来居然也这么毫不含糊,眼看着啤酒瓶粗的棍子往他身上招呼着,居然眼睛眨都不眨,反手折了人家骨头。
寡不敌众,今天本来是喜事,这会儿真没做打架的准备,方羡一边招呼着人家的拳头,一边想怎么才能把外援给找过来,这会儿门口又多了一群人,隔壁酒吧的人?
上次不是和穆迟深闹矛盾来着吗,这一次不会是趁机落井下石来的吧,我的亲孙子哎,方羡觉得今晚可能要死了。
可下一刻却跟乾坤大挪移一样,隔壁酒吧竟然是过来帮忙的?所以穆迟深上次是直接收买了人家吗,怎么做到的,居然把敌军变成了友军。
方羡头上闪出一连串的疑问。
“嘭”的一声,酒瓶子在自己脑门没多远的地方破了一地,穆迟深挡在他面前说:“闹了你的求婚现场,不好意思。”
方羡回头找了一下自己已经躲得没影了的小未婚妻,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方羡撑着吧台,看着满室狼藉,额头还有点血,黏腻得难受。
穆迟深在旁边喘气,微微皱着眉,手臂上被划伤很大一条口子。方羡看着都疼,反而觉得自己额头上的是小伤了,他长叹一口气,问:“到底怎么回事?”
穆迟深觉得现在不说也没道理了,脱了自己的外套:“我查了那批医疗器材的来源,查到一个很奇怪的点上就被截断了。”他简单地处理着自己的伤口,语气却依旧平静,“再查下去就是这样了。”
“你一个人?”方羡问,没等穆迟深回答,外面已经响起了警笛的声音。
方羡看了一眼,没有再问,毕竟现在得先应付警察了。他站起来整理了一下,穆迟深叫住他:“有干净衣服吗?”
方羡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去二楼临时住房找找看。
而这边警察问一句,方羡交代一句,无非是喝醉了闹事,带头的人已经跑了,想查到其实不难,只是需要点时间而已。
方羡跟设定好的程序一样机械式地回答着警察的问题,可是再回过头找穆迟深,人已经不见了。
恰好手机响了一下,方羡说了声“抱歉”,拿出来看是跟着路冬夏的那个小酒保,小酒保说:“完了,老板,那女孩好像迷路了呢。”
路冬夏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儿了,摸了摸口袋,钱包里面其实还有几块钱,可以坐个地铁,实在不行还能坐公交车。
可是,地铁站在哪儿?公交站在哪儿?
冬夏觉得自己简直是春风里的一株野草,惨。
她停下来,没什么心情想什么事情,回过头才意识到什么,瞬间毛骨悚然,她的反射弧是绕了地球一个圈吧!那个一直跟着她的黑色车子是个什么东西?难道是上一次作案没成功心有不甘,这是铁了心要把自己给拐卖了吗!
冬夏越想越觉得可怕,拔腿就想跑,跑也不知道往哪儿跑,要不往网吧跑吧。
正这么想着,穿过一条漆黑的人行道,借着微弱的路灯,冬夏一头栽进人怀里。完了,要被迷晕了。
冬夏沉浸在巨大的恐惧中,这会儿也没听见被她撞到的人咬着牙嘶了一声。她恨不得关闭所有的感官,连呼吸都不要了,只是想着尽量不吸入什么迷药。
可是等了很久,直到确定自己所有的感官都在,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是被温柔地抱着而已。
“赖够了没?”
是穆迟深,声音在她头顶,又温柔又亲切,虽然充满着嘲笑的意味,可是,行吧,有点甜。
冬夏说:“没赖够能再抱会儿吗?”
穆迟深笑,由得她,问:“为什么来找我?”
“想你了呗,刚刚说你也不听,非得说两遍。”冬夏觉得不好意思了,稍稍退开点,穆迟深依旧由她,又问:“就这样?”
“不是,就觉得你不好意思,抱我的时候有点僵硬。”
“……”穆迟深闭着眼咬了咬牙,伤口痛得不行,她还嫌自己僵硬了。不过没办法,他发现自己没办法了。
路冬夏悄悄看了他几眼,忽然记起来刚刚在酒吧里他那样冷漠,忍不住讨债了:“穆迟深,你刚刚问我为什么来找你,我说想你,你就不问我为什么想你吗?”
“我不知道。你来说。”
行吧,不知道说得也挺有理的。路冬夏说:“我说过很多遍了,你总不听,可是我每次说的时候都是很认真的。”
“嗯。”
“我是真喜欢你的。”路冬夏看着他的眼睛又认真地说了一遍,见人没反应又给自己找台阶下,话题信手拈来,“可是你连电话号码都不给我,刚刚还对我那么冷漠,我差点被气死了,你知道我一个小姑娘,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呢,大半夜的没钱回不了家,为了来找你还把手机当给出租车师傅了,我……”
“路路。”
路冬夏本来挺生气的,这么一声“路路”又让她气不起来了,说:“嗯,你说,你的路路在听呢。”
穆迟深笑了一声,真是好哄的小姑娘。
“你没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有什么,没有啊。冬夏忽然记起来来的时候挺想问他的一句话——穆迟深,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喜欢我啊。不过现在不好意思问了。
穆迟深却把她拉近了点,又说:“你喜欢我,不问问我喜不喜欢你吗?”
哈?冬夏觉得自己有点爆炸了,仗着天黑脸就放肆地红:“有啥好问的,应该喜欢吧。”
“如果不喜欢呢?”
坐过山车呢这是?冬夏无所畏惧,说:“那我就继续喜欢你呗。”
一声轻笑,穆迟深大手按上路冬夏的头,顺势又给拉回了自己怀里,说:“路路,就现在吧,刚好是春天。”
“嗯?”冬夏听见自己的心跟擂鼓一样,又怕被穆迟深给听见了,就企图胡言乱语来分散注意力,“什么事就现在,春天怎么了?”
“你不知道?”
“不知道,你说清楚点,我理解能力不好,小学语文课都去看别的班的男孩子了,就没怎么听……”
话没说完,只听见穆迟深一声沉沉的叹息,然后吻上她的嘴角。
触电般的感觉迅速麻痹了整个身体,冬夏呆呆地看着穆迟深,仿佛呓语:“穆迟深。”
穆迟深的呼吸依旧在她的唇边,问:“明白了吗?”
冬夏点头,又摇头,脸皮瞬间磨成了城墙:“没明白可以再说一遍吗?”
“不说了。”穆迟深拍了拍她的头,“那就等把你养聪明点再说。”
怎么会不明白呢,冬夏觉得世界开始转圈了,春天多好啊,春暖花开,春风十里,刚好,我们就从春天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