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路冬夏,二十岁,有点聪明非常可爱,乖巧懂事值得信赖,优点是善于发现自己的缺点,缺点是数不清自己有多少优点。

15.

楚医生发现最近穆迟深的办公室经常收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信件。

他无聊的时候偷偷看了眼,白色的信封,前面几个蹩脚的海报字体写着三个字“举报信”。

穆医生不就休了个小长假回来,这是得罪谁了,天天给寄举报信。楚医生问:“穆医生,是不是病人家属闹事啊?”

不过也没道理啊,穆迟深从业几年来,都只有病人家属来医院门口飞龙舞狮放鞭炮谢天谢地的时候,这样举报他的还真是没遇见过。

穆迟深倒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说:“放那儿吧。”

“要不要叫警察?”

“不用。”穆迟深从病历中抬起头,“警察管不了,得人贩子管。”

什么意思?

楚医生真觉得这事应该好好处理一下,毕竟穆迟深最近正在评教授职称,虽然在病理课题上占有很大的优势,但是病人评价上也不能出这样的岔子啊。

不过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谁寄举报信会直接寄给要举报的人,而且还是这么不规范不正式像是闹着玩的东西。

闹着玩……想到这里,楚医生脑袋里忽然闪出一个人。

穆迟深下午的时候又收到一封信,最近一周都是一天一封,今天还两封了。他随手打开抽屉扔进去,满满当当快铺满底了。

其实第一次有人送进来的时候他就知道是谁了,封面上歪歪扭扭的几个字,挺像她风格的。

而且信封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串数字,是手机号。

陈时肆有时候真不理解路冬夏的举动,他看了好几天了,说:“你每天寄信累不累,你就不能正儿八经走到医院站在他面前吗?”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路冬夏反而教训起他来了,“贸然闯进人家医院,跟医闹一样,我可是社会主义高素质公民,跟你这种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哪儿不一样?上一次还不是说自己有神经病跑到人家办公室了,结果还碰了一鼻子灰,不就是吃瘪了不敢再来了?这么长一串,陈时肆没敢说。

他笑:“好吧路路,我觉得你说得特别有道理。”

冬夏心虚,恰好手机响了起来,一串陌生的号码,啊!

她得意扬扬,说:“你看吧,我做的总是有道理的。”

她兴致勃勃地接起来:“你好,就是我,路冬夏,你可以亲切地称呼我为路路。”

陈时肆很不屑地看了她好几眼,却眼看着刚刚还恨不得原地起飞的路小姐一张脸马上就拉下来了。

“怎么?”陈时肆问。

冬夏没说话,开了扩音:“您好,请问您平时出行是走路还是车行呢?”

陈时肆忍住没笑。

冬夏把手机搁在地上,耷拉着脑袋说:“开飞机。”

“那请问您平时逛街是用什么交通工具的呢?”

“轮椅。”

“……”那边终于忍不了,挂了电话。冬夏叹气,这事就跟考研出成绩一样,看到分数是恨不得立马放烟花,可是再看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名字。天堂地狱也就这么一瞬间的事。

而另外一边,挂了电话的酒吧小保对着面前的男人,说道:“挂了。”

“再打一次。”穆迟深抿了口酒,不慌不忙,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小酒保乖得不得了,照着又打了一次,果然:“穆医生,拉黑了。”

“没事。”

哦,小酒保乖巧地放下手机,心里却惊讶得不得了,穆……穆医生居然笑了?

方羡停车的时候看见酒吧有人,还奇怪谁大白天的来喝酒,进来才看见是他的好外甥呢。

这下完了,上一次的账还没算呢,总之他还不敢掉以轻心。方羡走过去,仔细看了看穆迟深旁边的酒瓶,还好,还好,深呼一口气,说:“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看看你。”穆迟深说得轻巧。

方羡心里一沉:“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

“也是,没什么好看的,那我可能就是有别的事情了。”

“别了。”方羡恨不得甩着头说“不”,“你还是看看我吧,这样吧,我刚刚从英国人家私人酒庄弄回来的酒,也就这么一瓶,要不,您先品品?”

“行吧。”穆迟深点头,方羡如临大赦。

下酒窖的时候,小酒保跟着方羡一起。

方羡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一个小时前吧。”

“就喝酒?”方羡觉得穆迟深有点高深莫测,最起码得弄清楚他今天心情怎么样,可别拔了龙王的胡须。

小酒保想了想,说:“差不多吧,也不是,还让我打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

电话?

方羡听完后立马放下手中的酒,给换了一瓶。怎么,哪有月老送酒的,这小子不给他端茶送水还想讹他一笔?

方羡出来的时候穆迟深也没有刻意去要他手里的酒,他坐下来,正准备开口,穆迟深先说话了:“双溪过两天可能要回学校了。”

“没问题?”方羡有点意外,他原本以为双溪是不愿意去学校的。

穆迟深说:“你在城北的那套房子空着吧?”

“嗯。”

“我打算让双溪先住那边。”穆迟深没有再多说。方羡也明白,那个女人已经住了进去,双溪待在那个家里自然是不开心的。可是事情好像并没有这么简单。

穆迟深沉默了一会儿,说:“方羡,我爸医院可能要出问题了。”

16.

路冬夏开学那天是她爸爸亲自送她过去的。

路毋庸在车上交代了半天:“路路,爸爸最近可能很忙,回家可能也少,你在家在学校都乖一点啊。”

“放心吧,爸爸,我可乖了。”路冬夏拍胸脯保证,“而且我下半年就研究生毕业了,到时候肯定为你的厂添砖加瓦,振兴中华。”

路毋庸笑,慈眉善目,除了额头上的疤,完全看不出来这样一个温和的中年人以前居然是黑社会一条龙。

“好的,到时候我厂好歹有个高材生了。”路毋庸很欣慰,“在家记得按时吃药,别吃外面的东西。”

“嗯,知道了!”路冬夏说着已经冲下了车,其实对她这种老油条来说完全没有来学校的必要,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省心一点而已。

冬夏正想着要不要给陈时肆打电话约出来玩,却在管理学院门口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还好记性好没想太久。

是那天在医院碰见的小姑娘,看上去气色已经好了很多,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应该是在等谁。

冬夏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却看见另外一个女孩已经先过去了,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见那个小姑娘的表情渐渐变得僵硬,似乎是格外恐惧一般。

这不是欺负人吗?

冬夏二活没说走上去,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挡在小姑娘前面。

对面的女孩上下瞟了她一眼,问:“你是谁?”

“路冬夏。”

“什么?”路冬夏是谁,对面女生莫名其妙,又不怀好意地看了她身后的小姑娘一眼,也没再说什么,就离开了。

“?”

难道自己还真有黑社会老大后裔的气质,就这么被吓跑了?冬夏正得意,回头打算交个朋友:“你好,我……”

“路冬夏”三个字还没说出来,她硬生生地换成了惊讶了:“穆迟深?”

穆迟深今天穿得格外休闲,一身行头仿佛要融入这充满青春味的校园里,可是不一样的。路冬夏看了半天,想,穆迟深身上有这群毛头小子没有的东西。

不知怎的,想到这里就觉得好像是自己藏有什么宝贝一样,开心得不得了。

“你怎么在这里?”穆迟深先说话了。

冬夏笑:“我学校呀。”走近了一点又说,“怎么,看不出来我出身名校?”

穆迟深却没说什么,朝着她身边的小姑娘说:“双双,跟我进来。”

对哦,她叫双双。

可是……她是谁?路冬夏忽然意识到什么,自己怎么就从来没想过,穆迟深这么优秀的人,怎么会没有女朋友呢?于是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只能看着郎才女貌,成双入对。

完了,她失恋了。

路冬夏还没想清楚要怎么排遣自己的一腔落寞,只得站在校门口晃来晃去。

真要命,还没开口就失恋了。路冬夏愁得不得了,早知道就先亲一下的,好歹有个念想,这么一想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流氓了。

可是没问题啊,她活了这么多年,觉得对自己最贴切的称呼不是厂长之女,也不是什么未来首富,而是追求真理的小流氓。

追求真理的小流氓,这几个字就宛如人生信条一样,时时刻刻闪烁在她的启明星那个位置。

不过现在星星有点不亮了,路冬夏思前想后,还是觉得是穆迟深这个人太耀眼了。从出现开始就自顾自地闪耀在她的夜空里,成了她唯一的信仰。

冬夏越想越觉得难受,早点遇到他就好了,早点遇见他,他就还是一个人,而她就可以胡作非为了。

而且,以前的穆迟深肯定白白净净,特别好骗,不会像现在这么难缠了。

所以自己之前二十年都在干什么啊,飞天蹿地无恶不作?就不能谈谈恋爱?冬夏想,以后陈时肆的孩子一定得教他早恋。谈恋爱这种事情真是,就应该纳入幼儿园基础课程。

就这么胡思乱想了很久,路冬夏才看见穆迟深从学校出来,一个人,这么形单影只的样子让路冬夏先前所有的原则瞬间不见。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又不是闲得没事在学校门口转悠,她一直都是在等他的。

是这样的,不管怎样之前的事也是自己乱想的,总之穆迟深没有亲口说出来自己就还有机会的。

她想,东风无力百花残,迟深不认就不难!

是这样的,没毛病。冬夏小跑着过去,喊他:“穆迟深!”

穆迟深因为医院还有点事,就让方羡把双溪先送了回去。

可一出来就看见路冬夏了,他没想到她还在这里,沿着学校门口地上的警戒线来来回回,像一只迷路的猫,脸上的表情倒是很丰富。

他停下来,等她跑过来。

冬夏问:“你去哪儿?”

“回医院。”

“哦。”冬夏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事可以讲,只能出卖灵魂,“刚刚那个女孩子是……谁?”说完又觉得不好,她慌忙解释,“我看有人好像欺负她来着。”

穆迟深看着冬夏,似乎是在确认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冬夏被看得发憷,又说:“也有可能是我看错了,我隔得有点远,就是看她们讲话,然后你那个……那个,不怎么愿意的样子。”

冬夏实在不好意思直接问那个是不是你女朋友,这么拐弯抹角他应该也能懂吧。她满含期待地看过去,穆迟深却早就移开了目光,说:“双双不喜欢跟人接触。”

“双……双哦。”冬夏跟上去,边走边说,“名字真好听,不过我的也不错,我叫路路。”

“……”穆迟深显然有些无奈了,说,“穆双溪。”

穆双溪?穆?冬夏一瞬间豁然开朗,说:“那你们什么关系?”

“我妹妹。”

“原来是你妹妹啊!”冬夏忽然觉得脚步轻快了许多,“既然是你妹妹,以后也是我妹妹了,”说完觉得不对,慌忙改口,“我学妹,学妹,你放心吧,我一定好好照顾她!”

穆迟深顿了顿,刚准备说什么却被冬夏打断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又要讲我们不熟吧。可是没有啊,你看这里这么多人,你知道他们叫什么吗。加上地球上七十亿人,你却能准确无误地叫出我的名字,穆迟深,我觉得我们已经很熟了。”

“……”

穆迟深很难理解她的逻辑,说:“所以呢?”

“所以……”冬夏也不知道所以该怎么办,只能开始胡诌,“我觉得熟人之间谈恋爱比陌生人之间可靠多了。”

“嗯。”

“所以,你想谈恋爱吗?”

“不想。”

“为什么?”冬夏觉得自己心里可能在坐弹簧车,蹦蹦跳跳的,“不想是因为你比较享受被追的过程吗?”

穆迟深有点无话可说,路冬夏在想什么他总是很难理解。

他说:“没有。”

这样啊,路冬夏一鼓作气,说:“穆迟深,那你可能就是还没了解到恋爱的快感,要不这样吧,你现在有没有在谈恋爱,要是没有的话我就追你了。”

穆迟深眯起眼睛,稍稍一眼就看得路冬夏溃不成军。

什么,敢做不敢当吗?

路冬夏仰着头,毫不示弱地看回去,说:“我,路冬夏,二十岁,有点聪明非常可爱,乖巧懂事值得信赖,优点是善于发现自己的缺点,缺点是数不清自己有多少优点,总之,浑身上下都是闪光点,给你与众不同的专属爱恋,请问,你要不要试一试?”

“……”

沉默半天,穆迟深说:“路路,爱哭算是优点还是缺点呢?”

“……”路冬夏想了一下,“算是……泪点吧……”

穆迟深笑了笑,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

笑什么,笑一笑是什么意思啊?冬夏被这一笑迷得七荤八素的,脸红了一片,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走很远了。

路冬夏又回味了一遍他刚刚说的话,虽然他没有答应,可也没有拒绝啊,再乐观一点,至少默许她可以追他嘛!

而且他刚刚还叫她路路了,要命!路路呢!目前只有陈时肆和他爸这么叫她呢!

在路冬夏的人生信条里,表白只是一个开始而已,谈恋爱是自己预想的结局,可是也不是所有人在听到一句莫名其妙的表白之后就能立马点头或者摇头的。他们往往需要一个漫长的思考和考察过程,而在这个过程里,就要靠冬夏纵横四海的追人恋爱宝典了。

17.

陈时肆忽然发现路冬夏最近很喜欢上学了。

他捉住过一次急急忙忙去上课的她,问:“路路,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没有啊,我想学习。”

“你别这样路路。”陈时肆说,“是不是失恋了,要不我娶你吧,不愁吃不愁穿的,你还可以随意婚内出轨。”

“?”路冬夏一把拍开他的手,“陈时肆,你是不是最近相亲相疯了。”这么一说,冬夏才发现她最近是真的没有好好关心陈时肆了。

于是想了想,看了看时间,她说:“要不你送我去学校吧,路上我们还可以聊一聊。”

“成吧。”

陈时肆说着就准备去取车钥匙,可冬夏等了半天也没听着动静,抬头,这才看见前面的女人。

“这是路路吧。”那女人对上她的目光,面容精致而高贵,“真是漂亮的小姑娘。”

虽然夸得挺好听的,可是冬夏还挺不习惯陌生人这样喊她的,她侧头又去看陈时肆的表情,果然,刚刚还痞里痞气的眼神一瞬间凌厉起来,满满的防备。

冬夏又看了那女人一眼,这才想起来,这不就是那天在酒吧见过的女人嘛,陈叔叔的……新欢。可是她也不知道该叫什么,但是出于礼貌,还是弯了弯腰,说:“你好。”

陈时肆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到身后,微微挡住她的视线,说:“路冬夏赶着上课,不陪聊不陪吃不想认识也不喜欢跟新邻居打交道。”

那女人笑了一声:“小孩子。”又说,“那你们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陈时肆二话没说拉着路冬夏掉头就走。

而站在原地的女人看着两人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渐渐凝固,尽管判若两人,可是她大概永远不会忘记陈时肆那天在酒吧里的样子。

那个时候,他目光冷滞,嘈杂的背景音乐里他的声音却格外清晰,一个字一个字,说:“你听好了,那个家里只要是你想要得到的,我会先一样一样地毁掉。”

天真。女人冷笑一声,那么她呢?

冬夏话还没听完就被陈时肆给拉走了。

一路上,陈时肆的车飙得飞快,路冬夏知道陈时肆这会儿是真气了,也不敢出声,只能紧紧抓住胸前的安全带,说:“十四,我那个,毕业课题还没交,你记得在遗言里顺道托人帮我交个作业吧。”

车速渐渐放缓,陈时肆忽然开口说:“路路,要不你嫁给我吧?”

“啊?”

“你知道我们家生意吧,跟政府那边关系也挺大的,所以有些事必须是有一定的关系人家才愿意帮忙。我爸说我不愿意娶什么书记的女儿,所以只能他娶了一个高官的姐姐。”陈时肆嘴角带着点苦笑,“你说我爸五十,她三十八,她为什么愿意嫁我爸?”

“除非是有病吧……”冬夏没来得及说话,陈时肆就抢答了。这事还要抢答的啊,路冬夏想,又听陈时肆说,“路路,她真有病,精神病。”

“你不是说,你爸妈离婚前,他们就在一起了吗?”冬夏隐隐记得这回事,“怎么就有病了呢?”

“在一起的时候不知道啊,知道了不想娶了也没办法了,他自己惹的烂摊子也只能他自己担着了。”陈时肆说,“可是我总觉得我爸这人可恨又可怜。”

“那……精神病是什么样的啊,我还没见过呢。”冬夏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觉得生活真复杂,陈时肆他们家可真复杂。

陈时肆想了想,说:“具体发病症状我不知道,听说是妄想症的一种,能做出什么事来我也不知道,指不定哪天就觉得我是世袭的太子,你是争宠的妃子把我俩给毒死了。”

冬夏觉得这个消息还蛮震撼的,她张了张嘴,说:“这么……厉害?”

“所以我觉得我爸为我牺牲蛮大了,这么大年纪,对方家庭还要我们家给他们家生个儿子。路路,所以我觉得一点都不值得。”

我爸为了事业和我的婚姻自由娶了一个神经病,如果最后我的婚姻里不是你,我觉得很不值得。这一句话陈时肆没说,那么一刻,他忽然觉得,如果说了,也许他就做了和那些人一样的事情。

冬夏等了好久也没听陈时肆说下去:“十四,你别难过了,你也知道我最不会安慰人了,总之,陈叔叔既然这么做了肯定有自己的打算,既然给了你自由肯定不希望你因为他的事这么难过。而且,我觉得一个决定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的问题,只要最后那个决定达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就是正确的,那个,陈叔叔,想要的是你可以遵循自己的意愿……所以……”

“路路,你还是别说了。”陈时肆忽然开口,“你卖鸡汤的样子很暴露你的智商。”

“?”我可是一本正经地安慰人呢!冬夏气得不行,陈时肆却笑起来,由得路冬夏开始变着法拐弯抹角地辱骂他。

一时间两个人好像都忘记了,一开始是陈时肆说——

路路,要不你嫁给我吧?

18.

冬夏到学校的时候交代了好几遍陈时肆:“十四,你不要到处喝酒啊,不要想不开,你要是真想喝酒你就带上我啊!”

前两句话算是有点感情,可是最后一句话简直毫无人性地暴露了自己的意图。

陈时肆说:“路路,四方有羡最近歇业整顿。”

路冬夏定了定神,毫无被看穿的窘迫,索性破罐子破摔,说:“那你就等它开业再去。”

再说了,冬夏也不老指望着能去四方有羡,现在学校这么大一座桥梁,怎么能不加以利用呢。

至于桥梁,她觉得穆双溪大概是有点人类恐惧症的,虽然听起来中二了点,不过穆双溪真的很不喜欢与人打交道。

也是,冬夏忽然想起那天在医院里看到她的样子,算是明白了个大概。

冬夏小时候生病的时候也觉得自己和别的小孩子不一样,不是不愿意跟别人玩,就是玩着玩着自己忽然倒在地上要死不活的样子,哪个小朋友看了都害怕吧。

要是换她她也不跟人玩。小时候是纯粹的害怕,长大了也就只是不想牵连或者被牵连而已。

不过还好那个时候她还有陈十四,他很乖,也很伟大,她倒在地上的时候他二话不说拨开人群冲过来,扛起她就往校长办公室跑。

至于为什么是校长办公室,后来小十四说,因为校长是最厉害的人,他可以救你,相信我。

可是那个时候校长办公室正在接待市里的领导,他就这么跟扛水泥袋子一样把路冬夏给扔了进去,不仅吓坏了领导们,还差点砸了学校安全文明校园的招牌。

路冬夏觉得后来学校换校长了跟陈时肆做的这件事有很大的关系。虽然她被及时送到了医院,可是也得亏人家校长没有暗杀他俩。

所以现在路冬夏是很能理解穆双溪的。

冬夏上午没什么课,就守在管理学院门口,下课铃响了半天也没见人。于是,她跑进去找了好几个教室,才看见穆双溪慢腾腾地从阶梯教室出来。

“穆双溪。”冬夏权衡半天,才从双双、双溪这样亲昵的称谓中选出穆双溪这个叫法。

穆双溪有点被吓到了,看了她一眼,没打算应。冬夏却直接跑了上去,说:“你还没吃饭吧,我陪你一起吧。”

“不用了,谢谢。”穆双溪声音很小,低着头加快了步子。

冬夏叹了口气,真是跟她哥哥一个家里出来的人,拒绝人的用词都是一模一样的。

冬夏正想着要不要强人所难的时候,穆双溪又低着头回来了,说:“我和你一起吃饭,但是你能带我出去吃吗?”

“啊?”路冬夏没理解过来,想着还是先答应了,“好啊。”

大概是沉浸在这样的忽起忽落上,所以,也没有注意到穆双溪紧张到出汗的样子,还有走廊拐角处那里站着的几个女孩子,表情有多阴郁。

穆双溪说想去春潮路吃面。

冬夏立马明白过来,想起上一次在那里碰到穆迟深,应该是给穆双溪带的吧,于是问:“是医院斜对面的打卤面吗?”

穆双溪点头,冬夏又问:“那你下午有课吗?”

毕竟春潮路离这里还是有段距离的,算了算地铁的车程也要一个小时左右,一来一去时间就没了。

穆双溪犹豫了一下,摇头。

行吧,冬夏也算是过来人,反正她下午也有课来着,逃课这件事,人生总是要经历过那么一两次的。

而且她可是逃课去自己心上人附近转一转,不亏。

结果两人是打的去的,冬夏手里也就那么几十块钱,算了一下可能是有去无回。本来来之前还想劝穆双溪可不可以环保一点的,可是看她刚出门就戴上口罩,捂着围巾一副全副武装的样子就没说话了。

行吧,没钱可以借啊,反正穆迟深最近应该不忙吧。

冬夏又一次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好说话了吧。

两人到的时候差不多已经过饭点了,再早一点应该就能遇见医院下来吃饭的人,百分之八十有关于穆迟深的话题,冬夏觉得自己以前蹲点的时候简直太傻了。

要是早知道是穆迟深的话就好了,也不知道好在哪儿,就是觉得这么好的人,越早遇到越好吧。

路冬夏想得倒带劲,穆双溪却一直很安静地坐在窗边,表情有些局促,又时不时抬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冬夏问:“你很喜欢这家的面吧。”她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不然穆迟深也不会特地打包回去。

穆双溪点头,冬夏又问:“那你也经常来这里吃面吗?”

这一回是摇头了,冬夏不知道接下来该问什么了,就是觉得自己说话特别省事,对面居然一直用点头摇头就可以回答她的问题了。

“我哥,不让我在外面吃东西。”穆双溪大概也是觉得不说话不好。

冬夏迟疑了一下,确定了真是她在说话,才问:“为什么?”

这个时候面已经端上来了,嫩白的面条整整齐齐地挽在一起,正中心堆满了酱汁,再加点红绿色的配菜,撒上点葱花,搭在一起格外有食欲。

冬夏把面推到双溪面前,又给她拿了筷子,说:“虽然有点远,不过偶尔过来吃一次还是特别值的。”

想了想,她又感叹道:“这世界上最让人没法拒绝的就是美食和爱情了。”

穆双溪看着她,一副脑电波接不上的表情。可是也就持续了一秒而已。

“双溪!”背后沉声一喝。

冬夏也被吓了一跳,慢慢回过头。

穆迟深似乎是赶过来的,身上还带着点外面的冷气,连着眼神也没什么温度,他看了路冬夏一眼,随即走到穆双溪面前,拿了她手里的筷子连着碗推到一边,厉声问:“我说的话,记得吗?”

“哥……”

完了,逃课被家长发现了。路冬夏有些僵硬地站起来,主动承认错误,说:“穆迟深,是我带她来的。”

穆迟深沉默了一会儿,转过身来,说:“路冬夏,我不想看你耍什么小聪明,双溪跟你的那些朋友不一样,跟你也不一样……”

“……”

冬夏觉得自己有点蒙,目光移向一直低着头的穆双溪身上,半天才说:“我知道了。”

明明是乖乖认错了,可是这毫无波动的几个字却让穆迟深心里一沉,剩下的话再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路冬夏就低着头,一副要哭的样子。

穆迟深在心里叹了口气,连自己也没意识到语气已经放缓了很多:“双溪因为身体原因不能随便在外面吃东西。”

“嗯。”冬夏抿着嘴点头,“我记住了。”

“你先回去吧。”

“嗯。那我先走了……”

这么老实?穆迟深都觉得有些不正常,又叫住了她:“路路。”

“嗯?”

穆迟深承认,他居然心软了,可是在哄人这方面……他想了想,还是算了,说:“没事,注意安全。”

“穆迟深,你是不是忽然觉得愧疚啊?”果然,路冬夏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先前的抑郁一扫而光,“既然这样你把电话号码给我吧,以后我跟双溪玩有什么事也可以给你打电话。”

路冬夏从来都是得寸进尺的人,可在穆迟深这里就只能尝试性地伸伸触角,见穆迟深眼神变了就立马缩回去了:“行吧,下次再说吧。”

说完立马转身,可走到门口又回来了,她说:“穆迟深,这一次是真的,我没钱了,你能不能借点钱我打个车回家啊?”

路冬夏走后,穆双溪抬起头看穆迟深,他的表情,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的眉头,让她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