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无双入宫后没有见到顺帝,就去了梁进家,可他的仆从八角却说他家主子出门去了,出门时慌慌张张的,不像是出诊,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凌无双只好在梁进的府上等着,一等便是一个多时辰,见不到梁进赐婚一事就不能妥善解决,她只好耐着性子继续等,总算把他给等了回来。

“梁太医你去哪儿了?我等了你半日。”凌无双忙迎了上去。

今日再见到凌无双,梁进看她的眼光顿时变得与以往不同,眼神异常明亮,“我刚才正好去找你,也是在你府上等了你半日。”

凌无双真是哭笑不得,他们竟是在对方的宅邸等着彼此呢,才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凌无双看着梁进手中握着的圣旨道,“你也收到赐婚的圣旨了吧?我找你正是为了此事,我们不能接受赐婚。”

闻言,梁进的眉头微微一皱,“为何?”

凌无双一愣,梁进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他真对她有那方面想法?

“梁太医,你也应该知道我一直都把你当作朋友,况且我已经心有所属了。”

梁进没想到自己不过在顺帝面前随口一说,凌无双还真就有了心上人,他虽惋惜,但还是诚心的祝福他们,就是觉着有些奇怪。

“我方才怎么没听谨言提起,不知你心悦之人是谁?”

他在侯府同谨言聊了许久,并未听他提起过她有心上人,他甚至还叮嘱他要好好照顾凌无双,按道理他们主仆每日寸步不离,不应该不知道啊。

“就是他。”凌无双笑道,“就是谨言,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梁进吃了一惊,谨言是阉人,凌无双怎么会和他在一起,他也不是歧视谨言,他就是觉着有些不可思议,他在宫中见过太多的内侍,对于他而言,内侍同女人其实没有太大的差别。

想到这里,梁进猛地一拍脑袋,“哎呀糟了!”

他不知道凌无双和谨言是一对,他方才还在谨言面前说了那么多,怪不得一开始谨言看他时眼神很不友善,原来是因为这个。

“什么糟了?”

梁进怎么好对凌无双表明谨言对他说的那番话,摆明着他是想促成他们在一起啊,若是让凌无双知道了,说不定两人会心生芥蒂。

“没事,既然我们把话都说清楚了,那改日等圣上回銮我们一起去面圣,请求圣上收回赐婚。”

凌无双也正有此意,“那我就不叨扰了,多谢梁太医体谅。”

说完凌无双便走出了梁府,梁进的心中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方才谨言同他交代了那么多,该不会是打算离开了吧?希望凌无双还能赶上,不然他就变成破坏两人姻缘的大恶人了。

凌无双回到侯府时,正打算叫上谨言一道去一趟灵泉庵,她还是觉着此事不能拖,最好能尽快同顺帝解释清楚,可找遍了整个侯府都未见到他。

“白嬷嬷,可见着谨言了?”

忠叔去年冬天已经安详地走了,寿终正寝,如今府里就剩下白嬷嬷、袁伯及君宝一家,平日里府上有什么事凌无双都会找白嬷嬷商量。

“谨言啊?方才我瞧见他背着个包袱出门了,也没说去哪里。”

谨言做事向来是独来独往,白嬷嬷并未太在意,可凌无双就不一样了,她听到他背着包袱出门,顿时就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她连忙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果然见到桌案上有一封信,看信封的字迹就知道是谨言的,她打开来一看,他竟然向她不辞而别,看着信上的字迹,凌无双只觉气闷,谨言无法当面说出祝福她和梁进的话,只希望将来他们能够儿孙满堂,过得幸福。

儿孙满堂过得幸福?凌无双骤然生起气来,她不是已经说过自己不在乎了吗?她唯一在乎的就是他能够一辈子都陪着她,哪怕没有婚礼没有夫妻之实也没有关系,可他为何要放弃,她只有和他在一起才会幸福啊。

凌无双一边生气一边快速地收拾起了自己的衣物,她要去找他,不管天涯海角都要找到他,然后狠狠将他大骂一顿!

“小姐!不得了啦,谨言他离家出走啦!”

白嬷嬷颇有些后知后觉,不过片刻她手里就拿着三封书信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凌无双跟前,一脸着急。

“谨言给我们一家三口都写了信,他叮嘱了我们要好好照顾您,他这是去哪儿了?”

他还能去哪儿,凌无双心想他十之八九是回江淮去了,所以她也背上了行囊装好了袖箭就准备直奔江淮,不过在下江淮之前,她还需要先去一个地方。

“小姐,连您也要走吗?”

白嬷嬷瞧着换了一身男装的凌无双,难免担心她一个人出门在外不安全,白嬷嬷的关心凌无双自然是明白的。

“嬷嬷你放心,我在北境那般兵荒马乱的境况下都能自保,只要我小心谨慎一些,是不会有事的。”

说罢她便大步向大门口走去,远远的又传来了她的吩咐,“嬷嬷你们好好守着家,等着我把谨言带回来。”

凌无双前脚刚走,敬王就来了,他本想着今日来侯府登门拜谢,却听府里的仆从说他们的主子已经出了远门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敬王只能作罢,也不知下次再来拜访要等到什么时候。

晏京城外,凌无双骑着马连夜直奔灵泉庵,不为别的,只为让顺帝收回她和梁进的赐婚,再赐婚她与谨言,她知道谨言虽然从来不说,也从未表露,但他心中到底对自己身体残缺的部分感到自卑,他觉着自己并不是她的良配,所以这一次,她要让他明白,她是他坚定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

顺帝一行人几乎是和凌无双同一时间到的灵泉庵,顺帝乘的是马车,又在夜里找了一处客栈歇脚,不似凌无双那般披星戴月快马加鞭,所以当顺帝同凌无双相遇在灵泉庵的庵门外,让顺帝颇有些诧异。

“惠德?你怎么来了?”

说着顺帝将凌无双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见她穿着男装,又满身风尘仆仆,看来是有急事找他。

凌无双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上前搀扶住了顺帝,同常广一道将他扶进了庵堂内。

药王师徒俩是顺道来灵泉庵见故人的,灵泉庵的敏音师太同药王有旧,敏音师太比药王的年纪还要大些,他怕再不来见她一面,便该永远都见不到了。

白茹云早就听说顺帝身子已经大好,还返回了宫中夺回了政权,可她一直未见有人来接她回宫,她还以为顺帝已经将自己忘了,日日以泪洗面,如今再见到顺帝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呆怔在原地一时竟傻了眼。

“陛……陛下?”

眼下的白茹云身着一袭海青素袍,如墨的长发只用一根木簪子简单地挽着,脸上未施粉黛,双眼泛红,瞧着清瘦可怜。

“茹云——”顺帝难掩心痛地上前抱住她,“是朕让你受苦了。”

“陛下——”

白茹云扑在顺帝的怀里嘤嘤哭了起来,像是再也忍不住一般,向顺帝发泄着心中的委屈和害怕。

一旁的凌无双及常广互相对视了一眼后,便悄悄退出了房间阖上了房门。

常广对凌无双心中有愧,当下两人单独守在门外,一时就有些局促,见常广不敢直面自己,凌无双并不打算放过他。

“公公为何不提前告诉我和谨言父皇赐婚一事?”

常广随侍在顺帝身边,又对顺帝再了解不过,她不信常广之前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就算他没听到,那赐婚当日他就应该立即通知她和谨言,而不是等第二日圣旨送到了府上。

“老奴知道公主殿下会怨老奴,但老奴还是要这么做。”

常广终于看向了凌无双,眼神中满是坦诚,凌无双却不解,“为何?谨言他是你的徒弟,难道你不希望他过得幸福么?”

“正因为他是老奴的徒弟,所以老奴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

说着常广长叹了一声道,“公主,我们是内侍,是阉人,我们原就……不配与女子相爱,更不应该耽误自己所爱之人。”

在凌无双还是太子妃时,常广就已经得知谨言心悦于她,那样惊世骇俗又无法说出口的爱,只会是累赘,对谁都不好,可不论他怎么劝,谨言都坚持本心不为所动,他改变不了谨言,无奈之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回京之后,常广见凌无双同谨言每日如胶似漆形影不离,也有过几次找谨言促膝长谈,可谨言说,若是他日有更好的人出现,只要于凌无双而言是良配,那么他便会无怨无悔地离开,回江淮的老家去。

所以当梁进和凌无双被赐婚时,常广没有插手,他知道就算他插手,谨言也还是会退出,毕竟比起他们这样的阉人,梁进实在要好太多,至少他是个真正的男人。

“公公你错了,若是我只想和谨言在一起呢?你可能不知道,若是一个女子爱上一个人,她可以不在乎他的身份地位,可以不在乎他是否落魄或者残缺,她要的只是简简单单的陪伴,若说她有什么所求,那便是一辈子天长地久。”

凌无双话音刚落,房门打开,顺帝从里面走了出来,白茹云搀扶着他,眼角还有泪痕。

“说的好。”

方才顺帝和白茹云在屋内依偎温存时,俩人都听到了门外常广和凌无双的对话,顺帝更是有些讶异。

“没想到惠德你心悦的竟是谨言,看来是朕错点了鸳鸯谱。”

“陛下(父皇)!”常广和凌无双忙向顺帝行了一礼。

顺帝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当真是百转千回,他原以为凌无双心悦的是梁进,才赐婚了他们,可原来是他搞错了,所以他决不能一错再错。

“朕虽不知惠德你为何会心悦谨言,但想来你们之间一定是同甘共苦,经历过许多事之后才明确了彼此的心意,就像朕和茹云一般,所以朕能够体谅,既然如此,那你同梁进的赐婚,便作废吧。”

凌无双对顺帝感激不尽,但她还有一事,“儿臣谢父皇体谅,也请父皇成全,赐婚儿臣与谨言,只有这样,谨言才能明白,他值得儿臣为他做任何事,他是儿臣这辈子唯一的良人。”

听到凌无双的话,顺帝颇有些感慨,常广亦是如此。

“惠德你可知,你同谨言在一起以后,便意味着你这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体谅凌无双和谨言之间的感情是一回事,但现实又是另一回事,顺帝不希望自己再做出错误的决定,所以他必须提醒她。

凌无双毫不犹豫的重重点头道,“儿臣明白,儿臣这辈子有谨言一人携手相伴便足够了。”

她大概这辈子都看不到自己的孩子出生,体会不到为人母的喜悦,但那又何妨呢,天伦之乐不是只有儿孙满堂才能体会,别处也有别处的快乐和惊喜。

既然凌无双的意念如此坚定,顺帝无话可说,大概各人都有各自的路要走,不是每一个人的路都一样吧。

“好。”顺帝应声道,“那朕便成全你和谨言,赐婚予你们,朕也祝你们能够白头偕老不负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