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过那一阵子心痛欲死,梁渝怔怔望着唐诗,却发现她正朝他走来,一步一步。

好像做梦一样,梁渝几乎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抑或假,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终于——她到了他面前。

“你在说什么,你以为我要想不开吗?”这么问着,唐诗眼中掠过一抹嘲讽,接着又轻声说:“不会了,我不会再想不开了。”

再……是什么意思……梁渝听不懂,拿困惑不明的眼神去瞧她。

已经都这样了,唐诗没什么好瞒着他的,只见她抬起手,清晨朗朗的光晕之中,她皓腕间那只翠绿镯子愈发显得流光溢彩,不过随着她将镯子摘下,那深深的一道疤再也没有任何遮掩。

“有件事我骗了你,这个疤痕并不是我不小心碰的,而是我亲手割的,水果刀。”嗓音淡淡的,连神情都是一样,唐诗此刻平静的样子好像在叙述一件旁人的事。

“那个时候弥留之际,我还想到你了,当时觉得遗憾,觉得……”说着她顿住,清波一般的眼睛直直凝着梁渝,梁渝被她的话意吓着了,一丝反应也无,任由她葱白的细指抚上自己眉眼。

“觉得你的眼睛这么好看,可惜这一生我无缘再见一面了。”

我自己也不知道,那个时候是不是一种喜欢……

微风动人,唐诗第一次提及几年前的那桩旧事,提及年少时期对他的那一丝念想,梁渝一字不落听着,实在无法不动容。

他真的怕极了……

真真切切的,她就在自己身边,她离那万丈深渊远了许多,梁渝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元神,伸他手把人紧紧搂着,情绪之凌乱好像失而复得:“以前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以后、以后不准再那么傻了,你一定要答应我。”

当真是恐惧到了极点吧,梁渝一向温润如玉的嗓音如今也不温润了,他整个身体僵着,好像随时都会崩溃,为她崩溃。

“以后……更不要来天台了,这里很危险,没有人陪着不行的。”一遍遍抚着她柔软的发,梁渝不敢冒丝毫的风险,想开与想不开通常都是一念之间,她现在精神状态本就不稳定,他无法全然地相信她。

被他密密实实抱着,唐诗也不挣扎,倒是听了这些话,她说:“我不想看医生,我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我不想别人见到我。”

刚刚才经历了那般的惊心动魄,梁渝什么话都肯答应她:“好!你说什么都好。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回我的家好不好?就我们两个人,我每天陪着你,时时刻刻都陪着你。”

唐诗不置可否,她把自己往梁渝的怀里深深埋去,这种依赖的样子,梁渝无法不开心,但很快他也就知道原委了。

护士们都在传天台有人跳楼,这么一会儿时间,报警也报了,人也都惊动了,不远处已经站了很多医护人员,正在输水的唐母被惊动后,自己拔了针头也匆忙赶过来。

大家不敢上前,唐母却还是可以的,蹲在唐诗的身边,唐母泪涟涟地说:“唐诗,你这是不要我跟你爸爸活了吗?怎么又……”唐母说着说不下去,“想不开”这三个字,追根究底不好张口。

唐诗神智忽而清醒忽而混沌,许是从前唐母说过什么,这种时候她越发觉得对不起唐家对不起唐父唐母,竟毫无反应。

“唐诗,你真的不要这样好吗,妈妈……”唐母心里难受,摸索着就要去握唐诗的手。

唐诗倒是没有挣脱,但一直没有将脸露出来,梁渝还记得她刚才的话,转过头对唐母请求:“阿姨,我能不能带她走?”

“带、走?”一时间,唐母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嗯,”应着声,梁渝保证,“我会照顾好她的,她现在不想见太多人,我答应了带她离开。”

梁渝……是个很不错的人,即使才短短的时间,唐母便看得出他的心意,都现在这样的情况了,只要能对唐诗好,她说什么都不会不答应的。

“好是好,不过你要带她去哪里呢?医院不再待了吗,她现在这个状况离开医院真的可以吗。”

梁渝:“嗯,可以,带她去我一个人的家,我来照顾她。”

唐诗平安无事,这简直是不幸中的万幸,唐母帮着忙把人疏散了之后,梁渝这才抱着唐诗下去,他没有回病房,而是直接下了楼。

一路上,梁渝细声同唐诗说话,唐诗并不应声,他却乐此不疲,一声声一遍遍,直到把人放到了车里。

系上安全带,梁渝开车,他缓缓将车子往玉兰的方向开,路上的时候助理小郭打来了一通电话,梁渝看唐诗睡了才敢接。

“喂。”

那边小郭有些着急,一接通也顾不上旁的,脱口便说:“梁总,警方那边对夏元柏展开调查了,但是那家伙不知道真无辜还是尾巴藏得太好,一丝痕迹也没有。”

这种话这种答案,梁渝不太惊讶的,在他得知小区没有被监控覆盖以及记者又被买通之后,他就有想过会是这么个结果。

“不是真无辜。”梁渝很肯定,但是他又不相信完全没有痕迹:“总有什么地方是他没有顾到的,继续查,我就不信了。”

“是。”

………

梁渝将车开到玉兰时,刚好是早上九点,唐诗不想见什么人,连唐果季墨都一样,所以梁渝也没有同他们打过招呼。

把人安置在自己的卧室,梁渝看了看时间,心疼她很长时间没有吃过东西,想亲手给她做一些:“熬点粥好不好?我陪你一起吃。”

唐诗还是不说话,抱膝坐在**,这里真的很安静,她有些松口气,按下心来眉宇间也纾解了。

梁渝其实也舍不得离开她,一分一秒,但她状况不好,总饿着也不是办法。

“乖……我快去快回。”他说。

厨房里原本是没有东西的,在回来之前,梁渝刚让人送来,一应俱全的,他没怎么下过厨,不过熬个粥许是没问题。

淘了一把米,梁渝又切了蔬菜与碎肉,最后在放盐与调料时他动作一顿,分明是想到了什么,眼眶一红,他拿起来把那些调味品扔了垃圾桶。

那天,一小锅蔬菜肉末粥熬得喷香黏稠,却是淡而无味的,他端了一碗回到卧室,小姑娘不知道是不是被注射过镇静剂的关系,那个劲儿没有缓过来,竟然又睡了。

住在他的房间,躺在他的**,梁渝没由来便觉得这一幕格外好看温馨,他将粥放在床头矮柜上,伴随着一室平静,陪了她大半天。

其实,唐诗睡得并不好,极不安稳,梁渝好几次都想唤醒她,可在他犹豫的那个当口,她又恢复如常,就这样辗转反复到了下午。

锅里粥一直温着呢,梁渝把唐诗扶着坐起来,用勺子吹凉了一口口喂:“来,再喝一点儿,你很久没吃东西了。”

唐诗喝得很慢,这期间她眼神飘忽不定,梁渝发现了,却也不多问,最后一小碗粥见了底,她才难得主动开口一次:“我、我的事情,你……”

梁渝不知道她想问什么,但是他清楚他自己想让她明白什么,丢下碗勺,他握着她的手看着她,以再认真不过的真挚神情,字字郑重:“唐诗,我一点也不在乎,我还是那么喜欢你,甚至更喜欢你。”

“你根本不用去揣测我的心思,你不用小心翼翼,我是真心希望你还能像以前一样。”

“你更加不用去顾及别人,你那么美那么好,我都那么喜欢你,大家也会很喜欢你。”

“你出的事情不用担心,我都会帮你处理,你的生活还会平静,这一切都不会太晚。”

“你现在不愿意见人,我也愿意陪着你,其实如果你需要,我放弃梁氏陪你都行的。”

………

那么多的话,梁渝有多少情深,唐诗便有多少诛心,她听着热泪盈眶,几乎就要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说不嫌弃她,还说喜欢她……

怎么可能呢,那么重要的事情,明明很严重。

“你、是认真的吗。”

梁渝轻声“嗯”了一下,再认真不过了,那时已是黄昏,卧室的窗帘只拉上一层薄纱,夕阳黄晕透进来时,一室都是安宁如梦的味道。

静谧、动人,他心疼、心醉,却也说:“我们结婚吧,好不好。”

并不是一时冲动,并不是太过怜惜,我这一生没有比现在更头脑清醒的时候,我知道我要你,这一辈子。

前路的确未知且坎坷,但我会尽我所能护你周全,你再不必羡慕别人的生活,我们也会一样。

唐诗,我多想你答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