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紧抱着唐诗,梁渝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松手,他将下巴埋在她颈后,有一下没一下地磨蹭。

“看来我还是不够了解自己。”喃喃着,他不知道是自言自语抑或者在问唐诗,好一会儿了才又道:“那个时候我跟唐寒说起对你的心意,他泼我冷水,我还信誓旦旦,告诉他,如果到最后你没有喜欢我,我会很洒脱地放开你。”

但是,并没有呢,时至今日,我并不如当初那般,自以为拿得起放得下。

唐诗,我想我无论如何也放不开你了。

周围都是寂静无声,天又那么暗沉沉的,梁渝清亮的嗓子在这样的环境里响起,尤其的撩人心弦,唐诗一颗心跳动的频率几乎无法控制。

方才亲密的余韵还在,唐诗反应慢了半拍,怔怔地想:抛开山顶喝醉那一次,方才的亲吻,她与他都神志清醒。

为什么、为什么她没有及时狠下心推开他?

唐诗有些苦恼,她狠狠闭了闭眼,躲在他的怀里低低喘息,都这个时候了才把他的话在心底默念一遍。

“我大哥已经走很久了。”细着一把嗓子,若不是这周围过分安静,梁渝几乎都要听不到她在说些什么。

“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或者应该问,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发现心里有我的?

我竟当真那般糊涂?被你一直蒙在鼓里,傻乎乎以为你真的拿我当普通朋友。

很久……唐寒的确走很久了,梁渝回想当日心境,还想不到自己竟沦陷得这般快。

“那晚在山顶你亲了我,我把你带回来,就决定不压抑自己的感情。”梁渝这一番话是用了技巧的,他既答了她的问题,又告诉她,对她的感情,其实在更早以前。

究竟有多早呢?这个答案不管梁渝还是唐诗,恐怕都无法准确回答。

C市那一年,她们四目相对,仅仅是片刻交错,但于两人心底,都是不可磨灭。

倘若当初,他没有觉得她太过年轻,她又不会过分自卑,恐怕后来也不会有夏元柏什么事了。

但命运总是奇妙,该有的一段情,蹉跎多年还是能想着法子相遇,展开,至于会不会开花结果,谁知道呢。

“答应我,好吗。”摩挲着她的发丝,梁渝嗓音低低地呢喃,令人沉醉。

唐诗脑际之中一片纷杂,耳边唯一清晰可闻的便是他的声音,那么好听,她忍不住沉迷,几乎要就要点头了。

“唐诗……”他又唤她,带着一些引诱,他温柔的催促。

“嗯……”轻轻应着,唐诗神智有一瞬之间的不清醒,但到底那件事在她心底太过根深蒂固了,所以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完全沉迷:“我不能答应。”

两人紧紧相贴,隔着的只有薄薄衣料,在那样亲密的距离里,唐诗清清楚楚感受到了身前人刹那的失望,好似被一下抽干了力气,连拥着她腰身的双臂都变得无力了。

同样很不舍,但唐诗还是从他怀中撤离,昏暗之中她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端的是楚楚动人:“以后,能不能不要再问我这种话了,不管多少遍我都是这个答案,不会变的。”

轻轻浅浅,唐诗这一席话并不是恼羞成怒,恰恰相反,他言辞之间带着恳求,显然是招架不住这种场面。

她……明明也是心动的……

唐诗打定主意不让梁渝知道,梁渝便不可能知道,那天回到玉兰的时候,已经晚十点了,他说要送她上楼,唐诗没有答应。

“你、你什么时候回N市。”扶着车门,梁渝合着夜风问道。

唐诗闻声回头,她眉梢眼角一片淡淡愁意,也不知道:“还没有决定,但是果果妈妈快生日了,如果她要回去,我就一起回去。”

梁渝沉默,这样么,那应该快了吧。

“你先上去吧。”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梁渝这么说。

唐诗不明白他在思考什么,倒也没有问,她向他挥手,接着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那天晚上,唐诗一夜没有睡好,眼睛睁睁合合,煎熬了大半夜,天快亮的时候,她干脆也不睡了,从床头摸到手机翻开通讯录,再一次确定昨天那通电话就是夏元柏拨过来的。

会不会、会不会他只是不小心按错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唐诗坐到天亮,早起从卧室出来时,毫无疑问两个黑眼圈挂在眼皮下,唐果看到吓了一跳,不过没有往其他方面想,只当她是不舍得梁渝。

“你也不用这样,好好跟家里人说一下自己的心思,A市怎么就不能继续待了?”

唐果自诩自己意思全对,殊不知唐诗反应了好一会儿,后来也顺着她的话摇摇头:“不了,越陷越深,还是趁早脱身比较好。”

两个年纪相仿的小姑娘,说话也不避着人,更何况季墨也都清楚这些,想着唐诗的事情,季墨不是不替梁渝唏嘘的。

莫非这个好友当真情路坎坷?当年自以为找到了真爱,然而无疾而终,现如今好不容易真的邂逅了真爱,真爱又推三阻四,未来不管怎样,前方他们必定还有一长段路需要一起走。

“不是说唐寒又找了一个医生?时间安排在什么时候。”这件事季墨还是听唐果提起来的,他挂心唐诗,也知道问一问。

“我不想再看了。”打断唐果快要说出口的话,唐诗摇着头拒绝:“这些年看的医生不少了,一点起色都没有,再找谁都是一样的,我这是天生的,天生的缺陷,怎么也治不好的。”

这一次,她没有再说“浪费钱”这种话了,可这字里行间的自暴自弃那么明显,唐果又哪里觉得高兴了?

“我们都没有放弃,你这么灰心做什么?”

“是的。”不止唐果,连季墨也帮腔:“你才二十五岁,未来还有那么长的时间,总会好的,我认识一个医生很不错,也可以让他看看。”

唐诗现在听到医生就有生理性排斥抗拒,季墨说的没有错,她才二十五岁,可仅仅是二十五年,她已经看够了医生们知道她毛病后大惊小怪的目光。

真的像在看一个怪物啊?她能怎么办,她并不想自己是这样,可这分明不是她选的。

“不用了,你别……”一句话没有说完,唐诗口袋里的电话响起,她下意识手心一紧,整个人的反应都慢了半拍。

唐果跟季墨都没有发现她的不对劲,只知道她匆匆去了阳台,脸色不甚好看。

以为是梁渝的电话,小姑娘脸皮薄儿,在他们面前不好意思,但……唐诗再避着梁渝,不至于在心底畏惧成这个样子。

亮起的屏幕上,夏元柏三个字异常扎眼,唐诗不知道该不该接,她想再一次挂掉,但已经不太敢了。

是不是那些钱不够?

“喂……”这么想着,她接了起来,女孩子轻细的话传进听筒,唐诗自己都能听出一丝轻颤。

那端,夏元柏的态度一改那日在陶艺室里,他语调沉沉,含着抱歉:“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他太平静了,好像那天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场梦,唐诗不习惯,但他这样,她也就放心了一点,或许他还是顾念旧情,不会把她怎么样。

“你打过来就是这件事吗?”不能说不怪的,唐诗问他。

电话好不容易才接通,夏元柏说什么也不肯让她轻易挂掉,他道歉:“对不起,那天我喝多了,想着你要离开我,我有点接受不了。”

他的话,唐诗不知道该不该信,她虽然没有嗅觉,但他那天眼神清明,并不像醉酒的反应,更何况不管是不是酒醉了,做了就是做了。

“我不想再提这个事了,钱已经送过去,希望你能做到对我的保证,别的我们不用再联系了。”当断则断,唐诗不想再跟他有什么牵扯,以前她都没有发现自己原来竟是这么决绝的人。

眼瞧着唐诗一点耐心都没有,夏元柏不敢再跟她胡扯,他拿出杀手锏:“能不能麻烦你最后一次。”

夏元柏的演技算是寻常人里的个中翘楚,他压着声调凄苦的出声时,饶是唐诗认识他那么久都被他骗了。

“什么。”她问。

“小新快生日了,他希望你陪她一天,最后一次了。”

……

“我……”唐诗犹豫,她不太好答应,也不太想答应,而夏元柏像是早料到她的答案似的,一再保证:“我们相处一场,你就当帮我一个忙,这个孩子从小没有妈妈,好不容易跟你合得来,你全当是心疼他,以后我也不会再打扰你。”

手里握着电话,唐诗望着春色满园的玉兰久久沉默,再也不会打扰了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