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从陶艺室跑出来的时候,浑身弄得好像刚刚才从凶案现场归来一般,她的头发上沾着陶泥,领口也撕破了,比较骇人的是她唇角染着鲜血,那是咬伤夏元柏的结果。
唐诗有点受刺激,她埋着头漫无目的地走,哪里没人往哪里走,哪里安静往哪里走。
手机包包都留在陶艺室没有带出来,唐诗头一次身上没有电话没有钱,而眼下她也想不了那么多,她唯一的担心便是路人诧异的眼光。
根本不知道从这里该怎么回玉兰,唐诗也不敢就这么回去,她专挑那种幽静的小巷子,不知道一个人走了多久,后来竟又拐回了大道上。
人头攒动,车流不息,繁华不尽。
大家或休闲或忙碌,却都是正常的样子,唐诗这般狼狈,在人群中太显眼了,她低垂着头不知所措,梁渝就是在这个时候看到她的。
餐厅一楼,梁渝到很久了,偶尔跟舒南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可总是分心,舒南也看出来了。
“你今天不太一样。”
梁渝默认,笑了笑,很是柔情脉脉,唯一的遗憾大约就是没能把小姑娘带过来让他亲眼瞧一瞧。
这么想着,他将视线投出去,人群之中,一席白色身影跃进了他的眼帘,隐约有些像唐诗。
其实唐诗一般身高,而那么远的距离,根本看不出容貌如何,但梁渝也不理解,他怎么就能从那么多人里一眼把她挑出来。
脸上一喜,梁渝连一丝一毫的遮掩都没有,他视线灼灼,舒南瞧得分明,玩味的与何可人对视了一眼,他也顺着窗外看去,好像并没有什么好看的。
“见到熟人了吗?要不要叫过来坐一坐?”梁渝此番情形,舒南太了解了,他当初陷在何可人身上便是这样。
“嗯。”没有丝毫犹豫,梁渝答应下来,不过片刻那人走近,他瞧出了不对。
瞳仁一紧,原本的春情**漾都已不复存在,嚯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梁渝往外面走去的时候,几乎是用冲的。
“怎么了?”何可人不明所以,问着舒南,舒南也不太清楚,摇头:“不知道,看看吧。”
餐厅的外面,梁渝阔步朝着他眼中的目标走去,那样烈烈阳光下,即使隔得远,舒南都看出了他的眼中已没有别人。
与此同时。
唐诗垂着头,可还是感觉出有一道灼热的眸光紧紧盯着自己,她很慌,不自觉抬眼,是他……
脚下瞬时不会动了,她怔怔望着那个人朝自己走近,脸上一丝笑意也无,眸底巨浪暗涌。
梁渝,我想见你……又一次,她在心底这么说道,却也张了张口。
好像不过眨眼的时间般,他来到了自己的跟前,黑眸不再温柔,脸上每一分情绪都是紧绷的。
“你……”只低喃了一个字,梁渝微喘着气,怎么也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唐诗面色白尽,她知道他想问什么,但她却说了另一句话,那样千钧一发的时刻,她心心念念的事。
“我想见你。”
楚楚动人的一个女孩子,黑发上黏着干了的陶泥,领口被撕烂了,露出锁骨,连裙子的下摆都勾破了,她的唇边还有血。
不用更多的证据了……梁渝知道,这一切出自夏元柏。
有种杀人的念头在脑中疯狂盘旋,极短的时间里,他的眼底凝聚了风暴,出声却还是温和的。
再也管不了那么多,他将女孩子搂在怀里,小声小调地说:“我在这呢,随时都可以见,随时都可以。”
唐诗将整张脸都埋进他怀里,在承受了那么多的异样目光之后,她终于可以安心。
“大家、大家都在看我。”已经有了哭腔,唐诗此刻的无助简直让梁渝剜心。
将女孩子打横抱起,梁渝根本不顾其他人的目光,他竭尽全力地哄:“没有了,马上就没有了,我们找个地方,就我们两个人。”
她很安静,哭也只是细声细气的,不过她那样压抑,梁渝听了却又希望小姑娘可以大哭一场。
餐厅内,舒南把两人看了个清清楚楚,他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也隐约瞧见了那个女孩子的狼狈,对何可人说道:“去给他们开个房间,我觉得情况不太对。”
“好。”何可人应着声便跑走了,舒南也在后面跟着。
倒是快,梁渝抱着唐诗进来的时候,舒南刚拿了房卡:“楼上有客房,你先带她上去吧。”
梁渝一颗心都牵挂在她身上,怀里女孩子紧闭着眼,眼泪把他胸前衬衣都浸湿了,伸手接过,他“嗯”了一声,又不太放心,毕竟她颈间还有伤。
“找个医生过来,要快一点儿。”
舒南明白:“我知道,你快上楼吧。”
不再耽搁,梁渝抱着人进了电梯,其实他并不太确定她哪里不舒服,只不过看到她脖子上的红痕和唇角干涸的血渍他就快觉得疯了。
“滴——”的一声,房门打开,梁渝进去后抬脚踢上了门,室内一片静谧,他将人放到一旁沙发上,双手捧住她的脸:“唐诗,睁开眼看一看,没有别人了哦。”
他的嗓音好轻好温柔,仿佛怕吓着了她似的,唐诗小心地扇动着睫毛,信了他。
小姑娘眼睛里藏着心有余悸,话也不太会说,只不过她身上的陶泥总要清理的,而时至今日,梁渝并不想再瞒着对她的感情了。
“抱你去洗澡好不好?你不是讨厌这些陶泥吗?我帮你,我会很小心很仔细,好吗。”
梁渝的话好像提醒了唐诗,她一声不吭,站起来自己走进了洗手间,而后关上门,梁渝见她这般有些松口气,只不过……也没有松太久。
舒南的动作快,医生不多久便到了,都是临床多年的专家了,一般的人哪里请得动。
“舒总,病人呢?”医生问着舒南。
舒南不搭腔,目光则投向梁渝,梁渝看了眼时间,已经进去大半个小时了,怎么着也该出来了。
这么计算着,他一颗心又紧张起来,于是就在那样的众目睽睽之下,他闯进了浴室。
这种非常时期,梁渝不想对她生了什么邪念,所以淋浴下蹲着的那个雪白身体,他只瞟了一眼便急忙错开目光。
摘了挂在墙上的浴袍,梁渝走近了把莲蓬头关掉,紧跟着把人拉起来,根本不敢多看一眼,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那浴袍套在她身上的。
领了人出去,唐诗乍见房里多出的三个陌生人有些瑟缩,待梁渝一一介绍了,她又对其中那个医生特别排斥。
“我没有事,我不想看医生,我、我饿了,不、不是的,我困了……”拉着梁渝的手,唐诗请求,她根本没有发觉自己颠三倒四的话,梁渝也没有发现。
“听话,只是看一看,不会怎么样。”蹙紧了一双浓眉,梁渝何尝不是多番不忍。
医生都过来了,唐诗再怎么抗拒也没有用,而后舒南跟何可人出去,梁渝想在一旁陪着,但又碍于唐诗的眼神,他实在难受,便也出去。
这种年过半百的专家医生,即使没有特意学过心理课程,约莫也能察觉到唐诗的不寻常,在颈子上的伤口看了看又开了药,他随意问了几句,很快便成了。
“唐小姐好好休息。”提了医药箱,医生没有对唐诗说太多,可是酒店走廊上,对着梁渝却很是一番叮嘱。
“脖子上是抓伤,没有什么关系,嘴上虽然有血但是没伤,梁总还是多注意一下她的精神状态吧。”
这种话,这种事情,梁渝从未想过,不由得问:“你说什么?”
“唐小姐的精神脆弱,不大能承受得了刺激,日后生活上要小心些。”
精神……梁渝一怔,搁在身侧的双手霎时攥成拳,无意识地紧了又紧。
好半天的时间里,他无法找到自己的声音,精神脆弱这个情况,意味着什么呢?
“先天的吗。”低声问着,梁渝知道,如果不是先天,便有好转的可能。
“应该不是,唐小姐的双亲有这个症状吗?这种基本靠遗传,倘若没有,那便是后天受过刺激。”
N市唐家……没听谁说过有这个问题,梁渝想过一遍,摇摇头:“应该是后天的吧。”
后天,精神受过刺激,可是她一个从小被如珠如宝呵护长大的孩子,会受过什么刺激?梁渝真的很难明白。
又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梁渝一支烟燃尽了才回房间,里面唐诗已经躺在**了,睁着一双了无睡意的大眼睛,在看到他时,她腾得坐起来,脱口就问:“医生说我怎么样?”
精神上的问题,梁渝猜着唐诗应该不知道,便也不说,他在床沿坐下,脸上笑容牵强,摸了摸她的头,他很温柔:“医生说你很好,很乖很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