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纬44.28,东经128.54。

古树和草塘连接成片,原始森林覆盖大地。

这片森林广袤而历史悠久,从两百多万年前的新生代第四纪开始存在,众多生物在此进化到现代面貌,灵长目完成从猿到人的进化。

1955年3月3日。

离惊蛰节气还有两天时间,森林中积攒了整个冬季的冰雪开始融化。

多年前,这里还是无人踏足的原始森林,后来人们发现这里的森林可以为人类生活提供大量优质木材,于是森林内人类活动逐渐增多。

人一多,就形成小镇。

海林镇——森林中众多小镇之一。

小镇里有20世纪初建成的火车站,站内火车既拉人又运货,其中最常见的货物是从周围森林砍伐的木材。

以海林镇为中心,周围森林中遍布多个伐木场。

海林站西北160多公里处有一个伐木场,一条森林轻轨将海林站与这里连接。

这条轻便铁路也是专门为周围伐木场运送木材所建,平时只走货运不拉人。

轻便铁路终点是众多伐木工人们聚居的地方,一排排木屋和帐篷组成规模不小的营地。

白天,工人们赶着牛拉的雪橇进入周围的原始森林伐木。

傍晚,用雪橇将木材运回聚居地堆放,积攒到一定数量再用轻轨火车统一运走。

3月3日,清晨,伐木场内的营地内陆续有炊烟升起。

工人们开始起早做饭。

时至惊蛰,阳气上升,气温回暖,春雷乍动,雨水增多。

虽然白天气温回暖,但夜里依然寒冷。

木屋和帐篷内的火炉子从去年秋天开始一直烧到现在入春,按照以往经验,直到5月份才会熄掉火炉子。

屋外干冷,屋内却因火炉子的炙烤非常湿热。

伐木工人都是清一色的青壮男人,晚上守着火炉子睡觉只盖床薄被。

近来火炉子里松木烧的旺盛,在屋里活动会出汗,半夜和早晨去屋外解手经常是只穿一件薄衣。

匡占文,一个30岁的东北大汉,清晨起来光着膀子溜达去木屋不远处的牛圈解手。

厕所就建在牛圈旁,但工人们觉得开关厕所的木头门太麻烦,为少走几步路,小便都在旁边牛圈解决,大便才去厕所。

早晨,工人们陆续起床,上厕所也排队。

撒完尿,匡占文在牛圈旁系裤带。

入冬来伐木场时用的那跟棉布裤带在上次伐木时被锋利的树枝刮坏,棉衣棉裤也被刮出一道口子。

老婆孩子不在身边,也没人帮他缝补衣服,他找了条麻绳当裤带,将就穿着。

想到老婆孩子,匡占文已经几个月没见过她们,等天气暖和,森林里冰雪融化后,他就能回镇上休息几天。

系好裤带,匡占文突然想到临行前曾答应女儿甜甜,等回家的时候给她带一只小松鼠。

夏天在森林里伐木的时候,经常会遇到小松鼠在松树林里出没。

尤其在初秋的时候,松鼠身体吃得肥肥胖胖,毛色油光铮亮,还站在树枝上用两只小短爪不停吃松果的样子甚是可爱。

到了冬天,林子里看不到小松鼠的影子,它们都躲进树洞或地洞里冬眠。

直到来年春天,天气变暖,小松鼠们才会从洞里苏醒出来。

现在是三月份,要春暖花开、松鼠出洞至少还得一个多月时间,送给女儿的小松鼠要怎么抓到?

匡占文有些气馁,转念一想,又来了精神。

松鼠冬眠,可以掏树洞嘛,这比夏天抓活蹦乱跳的容易多了。

想到这里,匡占文觉得似乎已经完成女儿交代的任务,抓到小松鼠,还需要做个漂亮的笼子。

他环顾四周,伐木场里别的不多,就是木头多,挑些树枝,做个漂亮笼子。

“噗……”厕所里传出一阵拉肚子的声音,紧接着一阵臭味弥散出来。

匡占文捂着鼻子,走过厕所旁边,去不远处的木材堆找出一捆细长笔直的树枝,准备带回工棚。

再次经过厕所旁边的小路,一个人影从厕所里出来。

两人撞个正著。

“匡哥?”

“小隋?”

小隋,名叫隋秀堂,东北黑河人,是匡占文的工友,今年22岁,刚来伐木场不久,两人住同一个工棚。

“小隋,你拉肚子?”作为工友和老大哥,匡占文关心地问。

“唉,后半夜已经拉了两次,肯定是昨晚吃坏了肚子。”小隋嘴唇苍白,面色却潮红,身上裹着棉衣,却还是冻得瑟瑟发抖。

匡占文伸手试小隋额头温度,很热。

“小隋,你发烧了?!”匡占文左手拎着一捆树枝,右手贴着小隋的额头反复试探。

匡占文光着膀子长时间站在屋外,手背有些凉,但手心温热,他从手背换成手心试探。

小隋的额头依然很热。

手背的凉意刺激小隋缩起脖子,并下意识地向后退闪两步。

他步态不稳,像喝醉酒一般。

“小隋,看你路都走不稳,还发烧,是不是感冒了?”匡占文一手拎着树枝,一手扶着小隋往工棚木屋走。

小隋打了个寒颤,脖子又往衣领里缩了缩,声音沙哑地感叹,“可能吧,前两天半夜起来撒尿,没披衣服,应该那时冻着了,唉,还是匡哥你身体好,大清早光着膀子出来也没事。”

不说还好,被小隋这么一说,匡占文立刻觉得鼻子发痒。

“阿嚏!”响亮的喷嚏声穿透半个伐木场。

匡占文揉揉鼻子,“这嘎达天儿还是冷,回去得把棉衣穿上,要不跟你一样感冒。”

回到工棚木屋,小隋钻进被窝,躺倒在自己的木板铺上。

营地内的工棚木屋分两种,有大有小。

大的工棚里是大通铺,能住二、三十人。

小的工棚里是单独的木头床,能住六个人。

工棚内有铁油桶改成的火炉,有烟囱通向屋顶,火炉里烧着“木柈子”。

匡占文住的是小工棚。

木屋内,火炉子烧得正旺,有的工友还没起床。

匡占文披上一件薄衣,开始用树枝和麻绳扎笼子。

“匡哥,外面冷么?刚才被你在屋外的喷嚏声吵醒。”隔壁铺的年轻人睡眼朦胧躺在被窝里,盯着火炉旁的匡占文看。

年轻人叫王成岗,27岁,山东人,今年刚来伐木场工作,之前跟工友们聊天,得知匡占文祖上也是从山东闯关东过来,于是热情地把匡占文列为老乡行列,平时也亲切地称呼为“匡哥”。

“不太冷,但也不暖和。”匡占文嘴上说着话,手里忙不停。

木屋门被推开,一股冷气涌入,另一个工友解手回来,搓着手听到两人对话,抱怨,“冷!你要是不穿衣服出去,能把你冻成冰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