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过要我认同,可我提出不同意见你却不肯改正。你的风格流派精致唯美,缺少实际使用价值。你没有切身替顾客考虑过,星芒系列的边边角角太尖锐,既不方便做家务,也不方便照看小朋友。”
“不做家务也不照看小朋友”的乔茴一听靳南这话就奓毛了。
“我设计的是首饰,你们又不是卖家电,管什么实用性?好看不就完事了?再说谁会戴着首饰做家务?我就说你不了解女性吧!”乔茴发出疑问三连。
“比你了解。”
鬼才信!乔茴小嘴叭叭叭地攻击他,完全忘了谁才是甲方爸爸:“活在2G网里的老古董,连‘真香’的意思都不懂,读书机器人,谈过恋爱吗?探索过女性世界吗?才见过几个女人就敢说了解女人?”
这几日,美人怒目圆瞪、帅哥下颌紧绷,吵得不可开交互不相让的场景时不时就在小公寓里上演,热闹得连邻居都向物业投诉好几次了。
可怜靳南,年纪轻轻就评了教授职称,一贯是素质与涵养的典范,一怒之下竟也被成功带歪,跟着她口不择言:“自夸什么明艳照人、人间尤物,明明格局小又喜欢人身攻击。你的设计就跟你的人一样,不切实际,没有内涵。”
乔茴拍桌子拍得手都红了,指尖就差戳到靳南眼睛里,咬牙切齿恨不得撕碎了他:“我没内涵?姐姐叱咤设计界红透半边天的时候,你还不知道新中国哪一年成立的呢!”
“哪一年?”靳南沉声反问。
“呃……”一九四八还是一九四九?对数字极不敏感,又被对方摸得透透的乔茴成功卡壳了。
手机就在面前,搜一下几秒钟,应该不会很掉气势。乔茴默默地把手指收回来,刚拿起手机划开屏幕,靳南的声音就响起:“当面作弊,你以为我瞎吗?”
乔茴成功地逮住了他的痛点:“说得没错,你就是瞎,看不出大教授还挺有自知之明。今天天女散花,明天花开富贵,你花仙子转世啊?刨坟的男人果然土得没边儿,你祖辈在民国时期的眼光都比你强。”
“你眼光好,好到这种一捏就吱哇乱叫的东西也肯买。”靳南拿过一只解压玩具,摇了摇,提醒乔茴。
两人坐在桌子的两边,乔茴站起来身体往前倾,一下没抢到就两下,抢到了丢进垃圾桶毁尸灭迹:“我眼光再差也强你百倍,我们现在是云泥之别,懂吗?”
靳南一贯在口舌之争上争不过乔茴,但他还是坚持自己的底线:“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可能批下这个系列,你要觉得可惜,随便卖给哪家公司我都无所谓。百芙合的金饰是不流行,可它佩戴舒适方便,利用率高。没错,银楼需要转型,但如果所谓的转型是为了吸睛而丢掉实用价值,那这个样子的百芙合我不期待。”
“我跟你说不通。”夜深了,乔茴环臂扭头拒绝沟通。
这何尝不是靳南想说的话,他也觉得长此以往不是办法,所以,他决定带乔茴回家。
一大早被门铃吵醒,乔茴一边嘟囔着抱怨,一边认命地下床。
门外是靳南那个讨债的,她还没睡醒,起床气很严重,不顾对面房子里有装修的工人,跺着脚发疯:“你昨晚十二点才走,今天不能让我多睡会儿啊?”
靳南本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但几步之外的两个工人暧昧地笑了,他努力理解了一下他们的思维。乔茴也在笑声中清醒了,“难能可贵”地红了红脸。
“进来,进来。”她把人拽进去。
乔茴眼睛酸涩,还很困,她磕磕绊绊走到客厅,臀一抬就坐上了桌子,两手撑着桌面闭眼假寐,把平日里的女神包袱抛得一干二净,只当靳南不存在。
她穿的是丝质睡裙,原就不长的裙摆因她的动作往上缩了缩,堪堪遮住腿根。晨光里白皙修长的美腿充满**,睡裙的香槟色又衬得人温温柔柔。靳南才看了一眼便立即移开视线,可乔茴那慵懒的模样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了。
乔茴爬那么高,靳南不好随意坐下,怕角度不对。可他僵硬地站了半天又有些气,沉着脸说教:“你一个女人,衣衫不整地就跑去开门,独居这么没有防备的吗?”
乔茴累死了!这段时间跟靳南合作,每天都在濒死的边缘挣扎,此刻谁想听他训话。
“大哥,你知道现在几点吗?你之前明明没那么早过来嘛,你以为我愿意让你看到本小姐不施粉黛还清水出芙蓉的绝美仙姿啊?”
靳南暗忖她脸皮真厚,但目光扫过去又是一怔。
第一次见到她的素颜,没有人工色彩点缀,却鲜艳得如枝头的花骨朵,白、细腻、眉清目秀……
清心寡欲的靳南忽觉脸热,空气里萦绕的橙花香也撩得人心神不宁。他走到阳台打开了窗,楼下玉兰凋谢前的最后一抹幽香传至鼻端,冲散了她的味道。
靳南揉揉眉心,平静了一些,操心地表示:“不管几点都应该有个忌惮,你不知道打开这扇门会碰到什么人,还是应该注意影响。”
“知道,我知道。”乔茴生无可恋,怏怏地回,“你不就是觉得我招蜂引蝶吗?我有男朋友了,应该注意尺度,这话你说过八百遍了。”
“你记得就行,去洗漱吧,今天带你出去一趟。”
赶她走?太好了!乔茴合着眼跳下来,迷迷糊糊地回卧室。
靳南最近因为设计图稿常来乔茴家,所以整个公寓的格局他是清楚的,看她去的方向不是浴室,他就追了上去,追到的时候,她人已经躺回了**,还躺得十分安详。
无奈、挫败、头疼的靳南抽了床头一支烟熏色的玫瑰干花戳乔茴的腰际,她却连个反应都没有。
下手太轻了吗?靳南决定再试试,可他还没出手,乔茴就说话了,小姑娘闭着眼却在诬告他:“姐姐不约。”
从小就是听话的好孩子,长大了也是高知分子从不耍流氓的靳南此时很想骂一句智障。
“你到底起不起?”
乔茴装死。
“合同上有日期的,你这样耽误工作,很不敬业。”
反正设计费的全款已经拿到了,乔茴继续装死。
靳南没耐心了,直接上前想拉她起来,这个动作本该是一气呵成毫无难度的,可他刚握上她的手腕,还没使力,那软凉的一小截就从他掌心溜走了。
靳南微怔,这么滑,属鱼的吧。
有人明显捣乱,乔茴再困也睡不着了,更何况床前还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她睁开眼,正看到靳南有些木的俊脸。
“想什么呢,拉我起来吧。”没力气,不想动,她把手伸过去。
靳南没听她的,脸色古怪地看她半晌,转身走了。
乔茴觉得他有病,小声嘀咕:“让你拉又不拉了,果然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客厅里,靳南坐上长桌……等等,不对,他为什么要坐在桌子上?这是工作台……
靳南脸色更复杂了,把干花就地扔下。他食指与中指摩挲,似是回味那滑溜的触感,又在回过神时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靳南,兄弟妻不可欺,你变态啊。
因为这段小插曲,靳南接下来都没什么好脸色,两人一起去停车场的那段路他更是脚步飞快。乔茴踩着Valentino漆皮高跟鞋,小跑着都追不上。
Valentino鞋美也硬,漆皮更是磨脚难穿,这一路跑下来真够她受的,每一步都像美人鱼踩在刀尖上。
乔茴不干了,停下来大喊:“喂,腿长了不起啊,前面有钱等你捡吗?”
靳南回头扫了一眼乔茴,准确来说是扫了一眼她的腿。
白色热裤,秀腿利器,乔茴时常这么穿,但今天不同,他不经意的一眼让她觉得火辣辣的。
“你腿也挺长的。”
乔茴怀疑自己听错了,刚才是谁在说话?
她现在的样子有几分傻气,甚至是憨态可掬,靳南看着脸色稍霁,谁知下一秒……
“跟我这种不正经的女人混那么久,靳先生总算开窍了,会撩了,可喜可贺。”
“乔小姐,我想你弄错了。”
“弄错了什么?”
“我是说,你腿挺长的,不穿高跟鞋的话,跟时间赛跑没问题。”
“你一个直男懂什么?高跟鞋是我最后的骄傲!最后的!我死也不脱!”
乔茴这副德行也不是一两天了,如今靳南作战经验日益丰富,大方地点头:“你喜欢就好。”
乔茴冷哼,经过靳南身边时,刻意挺直腰板,像个取得胜利的战士。
行,战士。
到了车前,靳南摸出钥匙解锁,一声微响后,车灯闪了闪。
在乔茴拉开副驾驶门前,他问道:“你有驾照吗?”
“那还用说,老司机了。”乔茴骄傲地扬起下巴,“我考驾驶证是一次性过的。”
靳南轻轻“嗯”了声:“那今天你开车吧,我起得早,有点累。”
“行。”
两人换了位置。
靳南坐上副驾驶,才系好安全带,就见刚刚还立下誓言死也不脱高跟鞋的女孩子乖乖地把鞋褪了下来。
“为什么脱鞋?”他故意问道。
老司机乔茴特别有安全意识地责问:“你驾驶证买来的吧?穿高跟鞋不能开车你不知道啊,我光脚开!”
靳南没说话,只是把脸转向了窗外,在乔茴看不见的角度里莞尔一笑。
乔茴问道:“我们去哪儿?”
“我给你导航。”
跟着导航提示一路开,乔茴越开越奇怪:“这都往城西去了,再开都到你家了,你到底带我去哪里?”
“去我家。”
青水西岸,A城梁氏开发的花园别墅,配套设施完善,S市最好的私立医院、私立学校都在这边,寸金寸土的地方,养老学区两相宜,乔茴曾经也在这边短暂地住过一阵子。
“好端端的带我去你家干什么?不怕你父母误会我们的关系啊?”进入别墅区,乔茴减速慢行。
靳南觉得她多虑了,回道:“你脑洞真大。”
靳家是独门独户的三层楼,雅致舒适,还带前后院子。
乔茴依照靳南的指挥,刚将车子停进车库,靳母就闻声出来了。
乔茴不擅长跟长辈相处,下车见到靳母后只能缓缓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嗨……”乔茴挥手,算是打了招呼。
“你好,乔小姐,果然很漂亮。”靳母很热情地笑道,“我还说呢,靳南怎么今天才带你来。我一早听西西说过,银楼新聘的设计师比女明星还漂亮,我还以为是她夸张了。”
靳母笑眯眯的,温厚和善,完全没有豪门太太的高贵做派,可乔茴依然感觉无所适从。
她干巴巴地笑,也挤不出什么话来。
靳母以为她是紧张,招呼她进屋:“大太阳的不要站在外面了,我们进去说话。”
乔茴应着好,乖觉得像个初次登门的小媳妇儿。而且,她也觉得大太阳的站在外面不合适,紫外线会让她晒黑,破坏皮肤的弹性纤维,使皮肤老化,最重要的是,靳母这一身穿戴在阳光下实在闪瞎眼。
“过来得突然,打扰你们了。”
“没有没有,这算什么打扰,以后常来才好。”靳母十分随和。
乔茴还不知道靳南的用意,只觉得不太合适,她是银楼聘请的设计师,说白了是他们的员工,却受到这种礼遇。她带着心理负担进门,才一抬头,那些乱糟糟的思绪便一下子飘远了。
倒不怪她忘性大,实在是这些陈设让她觉得自己穿越了!
复古的地毯、老电影里的留声机、棕黄的贴皮家具,这里全都有,刚才一恍惚,她还以为自己误闯了某个剧组片场。
靳家传统氛围浓厚,难怪靳西会走歪了时尚这条路。乔茴不由得看向靳南,善解人意地反思自己是不是对他要求太高了。他内心有对传统初心的坚持,又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没穿长袍马褂实在很难得了。
“乔小姐先坐,他爸爸出门跟朋友打球了,晚些才回来,老二还睡着,我去楼上叫她。”靳母和蔼地说着,指使靳南给客人倒茶。
乔茴矜持地点点头,目送靳母上楼。看不到靳母的身影后,她立刻环顾四周,小声问靳南:“喂,我好奇,这些都是谁的品位啊?”
“我曾经也好奇过。”靳南将冒着热气的茶杯递给她,回忆了一下说,“从我有记忆起我家就长这样,不管住到哪里,这些摆设总是不变的。百芙合成立于民国,可能后来的祖祖辈辈便都喜欢这个样子,以前我父亲还跟着爷爷穿中山装呢。”
“原来审美也会遗传?现在我总算明白,你为什么会对现代流派的审美约等于零了。”
时代不同了,传统的市场是小众的,难怪百芙合会一年不如一年。乔茴忧心地叮嘱:“你们家已经有王位了,中山装你就不要世袭了。”
靳南笑了笑:“好。”
“我还好奇,以你家这个氛围和银楼现况来看,你父亲作为大当家应该是对流行文化嗤之以鼻的,怎么会同意我们推翻重来?”
“这有什么可费解的。”靳南饮了一口茶,语调柔和,“你说得没错,最初他是嗤之以鼻,家里两个女性每每有点追赶时髦的苗头就被他掐灭,但经过一年又一年地试错,他也看清了市场,现在只想全权交给我,不打理也不干涉。”
“也不算太晚。”乔茴发现自己对百芙合有一股莫名的自信。
靳母还没下来,乔茴坐着没动,眼睛倒是四处游走。方才乍一进来,仿佛时光倒流,现下静下来,乔茴又看出了一些道行:“墙上那幅字,是S市闻家的柳骨体吗?都说柳骨体有市无价,作品足以传世。”
靳南意外她会知道这个,挑眉道:“你竟然看得懂柳骨体?”
乔茴嗤了一声:“没文化还不准我有点见识?所有贵的、抢手的、热门的,我都了解一二。”
楼上,靳西睡得正酣,迷糊中感觉有人在推自己,还以为是做梦,翻了翻身继续睡。
靳母见她不醒,用常年洗手做羹汤的糙手去拧她细嫩的腰。
靳西叫了一声坐起来,头发挡着脸,小疯子一样地喊:“谁掐我!”
靳母拍拍她,又指指自己。
一见是母上大人,靳西那副吃人的神情便收敛了,“咚”一声躺倒,用被子盖着脸,声音闷闷的:“一大早干吗呀,我昨天挑灯夜战学习到十二点呢。”
巧了,都是忙到十二点的人。
靳西不耐烦,可靳母兴冲冲的,问道:“那位乔设计师,她有没有男朋友啊?”
靳西把头上的被子拉下来,眨了眨糊着眼屎的杏仁大眼,惊呼道:“我乔姐姐来啦?”
“嗯,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还睡着不像话。”
嗯!靳西也觉得自己太不像话,马上从**爬起来,光着脚下床,把靳母往外推:“妈,你先出去!我自学了这么久,乔姐姐一定是要验收成果的,我要好好表现!”
靳母直到被推出去了才想起靳西还没替她答疑解惑呢。
楼下,察觉楼梯上传来动静,乔茴立即正襟危坐。
靳南诧异她的乖巧,低声问:“你装什么呢?”
乔茴目视前方,面带微笑,动也不动,心里却恨不得活剥了这个拆台的男人,从前没发现他这么坏。
靳南看不惯她神经紧绷成这样,说:“你还是恢复本来面貌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来拜访未来婆婆。”
“脑洞真大!”乔茴用口型默默回他。
“以牙还牙,不错,不知道念书时是不是也这么聪明。”看戏的靳南居然赞了一句。
乔茴快憋不住了,手指抠着沙发,已经到了发作的边缘,巧的是靳南被靳母叫了过去,躲过一劫。
厨房里,靳母开着冰箱假装忙碌,目光却瞟向客厅里安静喝茶的乔茴,问儿子:“你们不止是合作关系吧?”
“什么意思?”
“我看你们在一起,很有默契啊。”
靳南不解:“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
靳母指指自己的两只眼。
前些年靳母不顾靳父的反对赶时髦,去文了上下眼线,现在颜色褪去,只剩下浅浅的青色。
靳南哭笑不得,心想还真被她料中了。他摇头打破母亲的美好构想:“她有男朋友,就是我那个朋友常冬。”
“这样,那太可惜了。”
“哪里可惜了?”
算着靳百林回来的时间,靳母洗手下厨。
靳南倒没忘了带乔茴回来的正事,二话不说就把客人喊进了厨房:“你待着也没趣儿,帮我妈打下手吧。”
乔茴没说话,瞪直了一双眼。
“怎么,不愿意啊?”当着靳母的面,靳南故意问乔茴。
靳母不知其中曲折,责怪靳南不懂事:“这么大人了,瞎说什么呢。乔小姐是客人,打什么下手,厨房是我一个人的天下。”
“有个人帮你快一些。”
“不用不用,你们年轻人出去歇着,靳西也快下来了。”
靳南站在门前不动,摆明了堵乔茴的路。
长辈在跟前,乔茴也只好客气一下,说:“两个人的确快些,阿姨,我帮您吧。”
靳母喜欢乔茴,心里又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她当然说好。
靳南目的达到,心满意足,却没走远,隔着一道推拉门观察乔茴。
乔茴刚出场就不太顺利,从未进过厨房的她对流程顺序一概不知。靳母说做蟹粉豆腐,让她帮忙洗洗切切,可她护手霜涂得多,沾水后手滑得厉害,尾戒直接被冲进了下水道不说,食指戒指上的尖锐装饰也刮破了内酯豆腐。
靳母过意不去,说道:“你看看,过来帮个忙,倒把东西都弄丢了。”
乔茴更过意不去,很是难为情:“没关系,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我不太熟练,也帮不到您什么。”
“不打紧,你们年轻人工作忙,哪有什么时间待在厨房。”
乔茴抿着唇颔首,想了想,把戒指手链全解下来,重新站到水池边洗菜,眸光一瞥,瞧见旁边也金光闪闪的。
靳母利落地切菜,手上的配饰闪得人眼花,但乔茴没有移开目光,倒沉思了起来。
芙蓉花样的戒指,钉珠花蕊、光砂结合,花片薄却不利,润又不圆,戒托上也有车花,工艺精细。不知怎的,乔茴忽然就想起了前几日靳南的话——
“如果所谓的转型是为了吸睛而丢掉实用价值,那这个样子的百芙合我不期待。”
原来他是这个用意。
乔茴从厨房出来时,靳南上前一步拦住她,问道:“发现什么了吗?”
她心知肚明,却不想现在承认,伸出指尖戳他:“让开。”
靳南想说“你在我家让谁让开呢”,但是话还没出口,打球的靳百林就回来了。
五十多岁的百芙合现任当家刚从重症病房出来没两天,却精神饱满、面色红润,一点不像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见到乔茴笑得像个弥勒佛。
靳母乔茴已经见过了,一米六左右的身高,中等身材,穿着改良过的棉麻旗袍,笑容温暖。
戴着大金链子的靳父,比靳母高不了多少,矮胖型。靳西的身材倒像他们二位的孩子,至于靳南,乔茴不免分神地想,他一米八七的身高应该属于基因突变了吧?
“你真不是捡来的孩子吗?”跟靳百林打过招呼,四下无人时,乔茴一本正经地问靳南。
“你有什么证据?”
不需要什么证据,她暗戳戳地指指两个长辈:“看看他们,再看看你自己。”
“多谢夸奖。”靳南无声地笑起来,笑容如春风般和煦。
乔茴觉得养眼,调侃他:“这么和颜悦色?真少见。你对我笑过不少,不过大多时候都是嘲笑、讥笑、讪笑、冷笑。”
一直到午饭的时候,在楼上郑重打扮了两个小时的靳西终于隆重出场了。旋转楼梯的木地板被她踩得咚咚响时,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望过去。
Ralph Russo红色丝绒晚宴鞋、Dior蓝色掐腰星空裙、上世纪港星的复古大波浪配了橘色系口红……
唔,靳西一出手,不玩混搭那是不可能的。
用力过猛的西西小公主只维持了几秒钟的高贵冷艳,在成功地把大家震住后,她就瞬间被打回原形,为自己鼓着掌冲下来,说:“乔姐姐,瞧瞧我及格没有!”
这种场合,乔茴不太好打击她,弯唇轻“嗯”了一声。
“真的?”靳西激动得不能自已,刷成了苍蝇腿的长睫毛也跟着抖动。
“嗯,有进步。”
“太好了,我觉得我今天都可以征战戛纳了!乔姐姐,你坐呀。”靳西拖着长长的裙摆,费力地给乔茴拉椅子。
饭桌上,靳西给乔茴又是盛汤又是夹菜的,这是连靳母靳父都没有过的待遇。
乔茴平时伙食差,很久没见荤腥了,但女神包袱不能丢,她优雅地进食,吃得虽不快,却一直没停过。
一旁的靳南看着,有些担心她的胃。
“别光吃肉,你也吃口素的。”靳南罕见地给乔茴夹了一筷子菜。
不轻不重的男低音,熟稔自然的举止,令在座各位都惊了,震撼程度完胜不久前靳西的出场,这其中包括靳南自己。
他盯着自己的手,眼神很陌生:刚才……我做了什么?
他只是单纯地觉得挑食不好,真的。
但大家拷问的目光,让他不自觉陷入了自我怀疑,是不是对乔茴过于关注了?
靳父靳母是两个人精,他们合伙把靳西带下场,剩下乔茴和靳南。
靳南已经不敢去看乔茴,默默忍过几秒,他假借喝水抬头,发现乔茴咬着唇垂下眼,脸颊红晕分明。
靳南怕她误会自己,又为她的反应感到担忧,斟酌着开口:“乔茴,刚才的事情,我……”
“你什么你?”淑女装不下去了,乔茴气得要死,她压着嗓子恶声恶气的,“多吃几口肉怎么了?那么大声让我吃菜,我不要面子的吗?吃菜需要上你家吃啊?我自己吃不起吗?”
靳南发了一会儿愣,然后把整盘牛仔骨拨到她盘子里,还细心地把蔬菜全部挑出来,说道:“你多吃点……”
乔茴气饱了,扭头喝水,所以没发现突然绅士的靳南悄悄地吁了一口气。
饭后,靳百林泡了一壶茶,第一杯倒给乔茴,话题也是围着她转:“小乔也是S市人吧?”
茶香袅袅,乔茴喝不下,默默地将茶杯托在掌心,表情有些许微妙:“或许吧。”
觉得她说话奇怪,靳南皱眉看过去,正巧撞见她脸上一闪而过的表情。
那表情有几分……厌世?这跟她实在不搭。
她这个女人,自诩人间尤物,自恋到活八辈子都不够,哪来的厌世?可正因为不可能,靳南才确信自己没看错。
“你几月的生日?”
“我不过生日。”
“看样子,你应该比靳南小吧?”
“嗯,应该是。”
见父亲与乔茴一问一答,看话题发展方向,靳南头疼不已。
“爸……”靳南冷着脸,给父亲续了杯茶,“中午菜咸,你多喝点儿。”言下之意就是碧螺春能不能堵住你的嘴?
靳母也在一旁使眼色,让靳西把乔茴叫走,可靳百林对乔茴实在满意,郎才女貌的,般配!
“你打断我干什么呀?”乔茴走后,靳百林还不满起来了。
“你还问我?”靳南隐隐动怒,“她有男朋友,你盘问什么呢?”
靳百林平日为人不错,但靳母却是他当年挖墙脚挖来的。现在幸福美满地过了大半生,所以他鼓励靳南:“那怎么了,常冬要是一直不醒呢,我瞧着乔茴蛮好的。”
靳南真不觉得乔茴有多好。他喜欢历史,在他看来,历经岁月沉淀的书籍、器皿,有着怎么探索都不够的神秘美丽。相比之下,乔茴这种赏心悦目却一眼即穿的新鲜皮囊,实在没什么吸引力。
他百思不得其解地说:“你以前并不喜欢这种妖娆的女孩子。”
乔茴也百思不得其解,靳南这个男人是不是从一出生眼就瞎了?她当时忍着没发作,离开靳家后,半路上她让靳南靠边停车。
“你要买东西?”靳南看了眼旁边的便利店,缓缓踩下刹车。
见乔茴不动,脸色不善地盯着他,靳南又问:“有事?”
“你还跟我装傻?”乔茴语气不善。
靳南以为是父母的态度让乔茴不舒服,便道歉:“我少有朋友来家里,他们可能有所误会,你别介意。”
乔茴气的不是这个,但还是撩着头发哼了哼:“怎么,跟我传绯闻你很委屈?”
“我是替你的名誉着想……”
乔茴就知道他要旧话重提,打断道:“我今天不跟你扯别的,只问你一件事。虽然你说过,我只是中国14亿人口中的一员,满大街都是我的同类,可你真觉得,我跟那些女孩子没什么不同?不配得到大家的青睐?”
靳南没说话。
“回答起来很为难?”
“不算为难。”靳南轻声说,“顶多你比较亮一点儿?”
“靓一点?”会错意的乔茴竖起耳朵。
“闪亮的亮。”
靳南确定乔茴又生气了,因为一路她都臭着脸一言不发,不过当晚他又在微信上收到了她的邀约。
这是和好的意思吧,毕竟是成年人了。
两人约在第二天早上九点,靳南特地买了早餐,可敲开门的刹那,他觉得不对劲。
乔茴这个早起会要命的女人,浑身上下竟然一丝不苟地妆扮整齐了。
“请进。”乔茴倚在门框边,嗓音柔软地邀请。
靳南仿佛被下了咒语,他看着她的脸,抬脚走进了她布下的“迷魂阵”。
客厅窗帘幽闭,室内昏暗,只有角落里亮着一盏小橘灯。在这刻意营造的氛围下,靳南的五感格外敏锐,他闻到空气中暗香浮动,闻到乔茴哪怕从他身边轻轻走过,都带出了丝丝缕缕又醉人的橙花香。
“你什么意思?”靳南面沉如水地发问,眼神却黏在乔茴身上移不开。
自己怎么了?明明昨天才言之凿凿地说她没什么好看。
柔顺服帖的连衣裙,烟粉的纤细吊带下是精巧凹陷的锁骨,目光掠过山峦起伏处,往下是弧度美好的腰线,再往下是白生生的腿……
靳南双眸幽深,片刻后,他闭上眼管束住自己的目光。
乔茴无声地勾唇,笑他活像个得道高僧。
“你问我什么意思,当然是为了拯救你的审美,为了我们更好地合作。”
一个历史教授,各博物院和展览馆的常客,乔茴已经清楚地认识到这个高级知识分子骨子里有多么传统。
乔茴一心想要扳回一城,她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忽悠靳南上:“你身为百芙合的唯一继承人,不能没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我牺牲色相委屈自己,你该好好想想怎么谢我。”
环境与气氛实在旖旎暧昧,靳南压下最初的胡思乱想,沉沉地开口:“你把窗帘拉开。”
“哗——”的一声,客厅明亮度大增,靳南眨了眨眼,拧眉看向乔茴,发现情况并没有好多少。
之前她是午夜里的勾人妖精,现在又脱俗成了枝头摇曳的粉白鲜花。
当真不懂她的美吗?靳南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是懂的。
乔茴不断压缩他思考的空间,补充道:“这是我为你量身打造的审美治疗方案,你要好好配合,你早一天毕业,百芙合的转型也能早一天实现,毕竟继承人的能力才是与银楼息息相关的。”
这一番话逻辑严谨,乔茴险些连自己都信了。
靳南一向敬业,迅速进入角色,认真地观察眼前活色生香的人,发现她今天没戴那些银光闪闪的首饰,却依然从发丝到脚趾都泛着光。
“你那些挂在身上一刻也不愿摘下的宝贝呢?”
也不知道何时开始培养的默契,乔茴惊讶自己竟能听懂他意有所指的话。她**足,撩起裙摆踩在地毯上,绕着他转来转去,说:“不懂了吧?我今天走的是居家慵懒风,戴那些首饰太假了。”
居家慵懒风……靳南嚼着这几个字,发现她的大波浪没有卷起来,发丝自然的弧度却将人衬得更加温柔。她明明仔细打扮过了,可细看下又好像哪里都不显刻意。
乔茴也转半天了,小腿都酸了还没等来靳南的只字片语,她停下来无奈地问:“你哑巴了?一句话都没有。”
“我说什么?”
“你真的是学霸吗?”
靳南不解,凝神想了想没发现其中的关联:“这跟我们现在进行的事有联系?”
“当然有,表达会不会?你一个搞学术的都不写报告的吗?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懂了。”
“没有实料我写不出报告。”
“我的美还不够真实吗?难道不是你亲眼所见?”
“……”
“快!”
“你很适合这个颜色。你白皙,烟粉穿在身上让你变成了粉调,很漂亮。我平时没有观察过其他女性的锁骨,但我觉得你的锁骨很精致。你的四肢修长,西西说过腕线过裆是检验腿长的标准。你腰臀之间的线条很流畅,看来日常的身材管理并没有白费功夫。”
一字一句,靳南用解读的方式赞美。乔茴站在他面前,迎着成年男性不带一丝邪念的眼睛,素来脸皮厚的人竟有些承受不住。
她绷直了身体,不敢再掉以轻心,对着微微发热的耳朵轻声说:“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