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暧出了城门，走到御街上，正好看见徐彻穿着公服下朝来了。

李暧唤他：“兄长！兄长！”

徐彻低头蹙眉，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听见李暧叫他，半天才回过神来。

李暧快走几步追上去道：“兄长，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心事？”

徐彻拉着她走到僻静处，道：“你果然回南衙办差了？”

李暧叹道：“是呢！眼下这案子你也听说了吧？衙门缺人，崔大人焦头烂额的，我不回来不行？”

徐彻道：“我刚才就是为这个事烦心。回头崔大人要是被罢免了，你不愿待在开封府衙门，便来鸿胪寺当差吧！为兄替你打点，待遇也是一样的，还清闲。”

李暧大吃一惊，道：“崔大人怎么了？”

徐彻道：“早上一同上朝，官家为这三桩命案迟迟不破雷霆大怒，降了圣旨给崔辞，说是城里要是再发生一起命案，便让他自己辞官回家去。”

李暧听了，火气“蹭”的一下上来了：“什么叫迟迟不破，第三个人不是昨儿才死的？”

徐彻道：“可那第一个姓云的女子，死了有大半个月啦！竟还没进展？”

“那个嘛，”李暧软下来，摇了摇头，“原是有几个嫌疑人的，查了都是清白的。”

徐彻道：“你回去可要让崔辞抓紧了，如今老百姓家的女子都不敢出门，影响太坏了。妹子，你要是实在顶不住压力，”他小声说，“现在就调来鸿胪寺也成。”

李暧连忙道：“多谢兄长好意！我还是赶紧回南衙看看我家大人吧。”说罢，她一拱手，风也似的往开封府跑了。

+++

李暧担心崔辞，风驰电掣的回到衙门。到了衙门口，只见门口熙熙攘攘的围聚了许多人，烂菜叶，臭鸡蛋，坏鞋子扔的满地都是，就连登堂鼓也被人扒拉在地上。

十几个衙役站在大门口堵着门，跟闹事的老百姓僵持对峙着。

不消说，这又是来抗议的。得亏李暧力气大，才能冒着枪林弹雨从人群里头挤过去，走到衙门口，堵着门的衙役们自动让出一条道让她通过。

李暧拍了拍大门，喊道：“是我，李头儿。快开门！”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小张迁的脑袋露出来，一见是她：“哎哟，姑奶奶，你可回来了！”小张迁一把将她拉进衙门里头，“砰”的一声将大门重新关上。

李暧一进门又傻了眼。衙门外头乱哄哄的，没想到大门里面有过之而无不及，所有的推官一齐出动，拎着水桶慌慌张张的往府司西狱跑，院子里满地湿漉漉成片都是水迹。

李暧拉着小张迁质问：“这到底怎么了？”

小张迁道：“别提了。王大人一早去府司西狱提审林秀才，不知怎么的，他刚到监狱，里头就失起火来。张舜美一下子从牢里钻出来，手上还拎着林秀才做人质，借着火势越狱跑了！”

李暧惊得目瞪口呆：“越狱？！都跑了？林秀才也跑了？王大人呢？”

小张迁道：“王大人叮嘱我们灭火，自己带着细衙内追去啦！”

李暧瞪大了眼睛，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她想到崔辞还顶着被罢官的压力，忙问道：“那那那，崔大人呢？他早上上朝，现在回来了没？”

“大人早回来啦！”小张迁道，“哦，对了，你告示贴出去不久，就有人揭了告示来认尸。昨天在宣德门城洞里面的那个女尸是玉琼下处的妓女，叫做李盼儿。妓院来人说，李盼儿昨天一大早说是去大相国寺烧香请愿，结果去了整整一天，直到晚上妓院上钟也没回来。不过，当晚妓院里头忙碌，当时没人留意她一宿没回。结果今儿早上宣德门发现女尸的事情传遍了开封府，妓院的账房路过城门口正巧看见张贴的告示连同画像，一眼就认出来那正是他们玉琼下处的李盼儿。那账房还怕认错了，特意回了趟妓院，李盼儿确实到如今还没回去，这才赶忙来报案。崔大人同他一起去了玉琼下处。”

李暧道：“他们什么时候出门的？”

小张迁道：“就刚才啊，他们是从后门走的，你是从前门进来的。”

李暧一跺脚：“唉，你不早说！我这就去追他。”

小张迁奇道：“你追他做什么？崔大人交待过了，等你回来了，便抓紧去办那第二件事。”小张迁并不知道崔辞昨日跟李暧交待过的第二件事是什么，他只是照葫芦画瓢，转述崔辞的话。李暧却知道，第二件事便是假扮杨芳玉，在出租屋和切糕店附近晃悠。她叹了口气，早上听徐彻说了上朝的事情，她原本回来就是看看崔辞的状态如何，打算给他鼓鼓劲来着，没想到崔辞已经出去办案去了。李暧转念一想，这岂不是说明他状态还不错。念及此，她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从后门走了。

+++

娘子整日躺在**咳血，五福已经没钱给她买药了，她无非就是在熬日子罢了。而支撑她每日去窗前拿五福送来的食物的力气，来自于她仅存的求生的意志，而那意志最终指向的终点，就是盼望着最后能再见一眼相公。

自从五福在瓦舍里头看见相公跟那个高大的白皮肤娘子在一起之后，她的心里就总是泛起疼痛和恨意。虽然她还不明白原因，但是她心里隐隐知道，相公做的事情不是什么好事情。五福是个脑子不好使的残疾，压根没有能力去打听那白皮娘子究竟是谁。

她若是有本事打听，就会知道，那个涂着厚粉的高大老娘子叫做王璐水，人称露水姐，早年做“庄宅牙嫂”起家，赶上了大宋定都，东京城的几波房价暴涨，赚得钵满盆盈，后来又用早期的原始积累经营好几家当铺和牙人所，东京城里遍地都是她的生意。她没有相公，男人从来没缺过，不过她为人精明市侩，看人是一等一的准，寻常男子不出力就想从她身上捞好处，那是万万不可能的。露水姐讲究的是等价交换的原则。相公伺候露水姐，甚得她的欢心，吃喝用度样样讲究，简直又回到了老翰林在世时候的光景。想来相公也是没少出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