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觅琴踏进弄堂的时候,耳边听得断断续续的琴音,跟着琴声往里面走去,越深入,听得越是真切,一曲高山流水,硬是被弹出了十面埋伏的气势。

直至走到尽头的一间屋子前,琴声戛然而止,齐觅琴站定,不再往前。

须臾,门吱呀一声打开,自里面走出一女子,眉眼如画,翘鼻薄唇,身段三千,一头青丝垂至腰际。

依旧是记忆中那熟悉的容颜,只是多了几分稚嫩。

珍珠早已看呆。那女子看见齐觅琴身后的珍珠,便是知道了来人的身份,上前几步走到齐觅琴身前,福了一礼:“这位小姐好,我是莫寒月。”

“齐觅琴。”她回了一礼。

莫寒月看着她,笑的灿烂:“小姐进去说吧。”

齐觅琴点头,随着她往屋里走去。

莫寒月沏好茶,递给齐觅琴,自己也在一旁坐下,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道:“小姐信中说……知道我身上的毒怎么解?”

她昨日里在这弄堂里坐着,便见到有个小丫环四处打听她的下落,出于好奇,直接换了身男装走上前去询问,没想到却收到了让自己讶异的信。

思量许久还是选择相信,将自己的信物给那丫环,今儿个一早便是在这里等着。

她身上的毒,每个月发作一次,次次生不如死。只是她掩饰的很好,经常性的换居所,倒也没有人发现。

突然被一个陌生人提起,她虽然诧异,倒也坦然自若。

既然那人知道她的情况,那势必会有方法帮她,只是她没有想过来的会是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姑娘家。

齐觅琴啜了一口茶水,笑道:“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会对你了解的这么清楚。”

莫寒月愣了片刻,伸手将头发拨到耳后,笑声如银铃般清脆:“我孤家寡人一个,小姐有什么好图的?”

齐觅琴垂眼,将杯子放在桌子上,听她继续说。

“小姐是如何知道的我不是很关心,我只关心身上的毒能不能解。”

说后一句话时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齐觅琴忍不住扭头,正巧看到她脸上那股子落寞之色,心里不知道什么情绪。

“珍珠,你去外面守着,不要让旁人进来。”轻微的叹了口气,齐觅琴对着珍珠吩咐了这么一句。

“是,小姐。”

门被慢慢合上,齐觅琴看着莫寒月,笑的和善:“你去拿纸笔过来。”

莫寒月依言起身,从后面的书桌上拿了笔墨纸砚递给齐觅琴。

后者接过,开始往上面写东西,莫寒月低头去看,忍不住夸赞:“小姐这梅花小篆写的真好。”

齐觅琴自嘲的笑了笑,回了一句:“练的时间久了。”

莫寒月只当她是自幼练这种字体,只又说了一句“确实好看”便被她写的内容吸引。

齐觅琴回忆着前世的药方,半点不差的写了出来。看着自己写的小字,心里还是忍不住悲凉。

那个时候刚进宫,闲来无事在纸上抄写诗词,恰逢程云旗过去,看着她还有几分稚嫩的笔法夸道:“爱妃这梅花小篆写的真不错,不过还需要多练练。”

程云旗无心的一句话却让她记在了心里。为了讨好程云旗,她没日没夜的练字,手上都磨出了血泡。可是之后,却再没有时间让他看她写字。

思及过往,齐觅琴下笔有些重。

莫寒月发觉变化,心中疑惑,把目光从纸上转到齐觅琴脸上,见后者依旧神色如常,也就没有开口说什么。

直到齐觅琴落笔,将纸拿起,吹干了上面的墨迹,递给莫寒月。

“这是解毒的药方,上部分为每日内服的,下部分则需要你每半个月泡一次药浴,三个月的时间,毒可全部清干净。上面有几味特殊的药材你兴许寻不到,过几日我会让珍珠给送过来。”

齐觅琴说的随意,莫寒月激动的连手都是抖的,有些不敢相信:“这,这真的能够完全解毒吗?小姐您这是……”

“我比你大,叫我一声齐姐姐就好。”

莫寒月忍住心里的激动,将纸拿好,咬咬嘴唇:“齐姐姐,这份恩情寒月记下了。齐姐姐需要我做什么,可以明说了,但凡寒月能做到的,万死不辞。”

齐觅琴将纸笔收在一边,秀眉一挑,她知道莫寒月为人重情义,因此才是直接坦诚相待,只是没想到莫寒月会这么重情义。难怪前世,不管程云旗后来如何冷落她她都不曾说他半点不是。

“你就不怕我给的是个假的药方?”齐觅琴故意问了这么一句。

莫寒月眼中波光流转,唇角勾起:“齐姐姐这名字不可能是假的吧?国子监祭酒的女儿,齐府的大小姐,寒月还是知道的。”

齐觅琴一愣:“噢?原来我这么出名?”

莫寒月本想接话,脑子里瞬间反应过来那话说不来不合适,于是不自觉的红了脸。

齐觅琴心思澄明,看莫寒月的神态便是知道自己这名为何而来。

当初落水邵九堰救她,之后邵府又是提亲结果被齐栋一直推着,她的名字在那些权贵的圈子里多少还是有些热度。而莫寒月的谋略,关注的自然有这些事情。

齐觅琴在那想着,莫寒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复而又提起自己的问题:“齐姐姐这么帮我,可是需要我做些什么?”

齐觅琴从怀里掏出荷包,将之前莫寒月给她的信物拿出来递过去:“你先把身体养好之后再说别的。”

顿了顿,又将怀里的碎银子一块拿出来装进去,说道:“这些银子你留着用,药方上的药材大多不太好买,开销是省不了的。”

莫寒月摆手:“齐姐姐,我不能要,我自己有银子。”

齐觅琴拉过她的手,直接把荷包放她手里:“你既然叫我一声姐姐,便收下吧。以后若还有需要,直接托人去齐府找我便可。”

“为什么?”莫寒月攥紧了手,“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们以前应该没有见过吧?”

齐觅琴抬眼,“就当是投缘吧。”缓了一会儿,看着莫寒月那张倾城的脸,继续说道:“我听珍珠说,她昨日遇见的是名为莫寒的男子。”

莫寒月垂眸:“莫寒,莫寒月,都是一个人,这只是只身在外一点自保的手段罢了。”

齐觅琴语气极为认真:“若我说从此以后我只见莫寒,妹妹可愿意?”

这话,便是要莫寒月以后都以男装示人的意思。

齐觅琴知道以莫寒月这张脸,就算她什么都不做,是非依旧少不了。她不敢担保程云旗这一世会不会再出现在莫寒月的生命里,因此趁早断了所有的可能性。

莫寒月似乎是有些诧异齐觅琴提这个要求,思虑片刻突然就笑了,也是明白了齐觅琴的意思。

将那块漆黑的玉牌重新递给齐觅琴,拱手作了个揖:“在下莫寒见过姐姐,就依姐姐之言,以后再无莫寒月。”

举手投足自是一番风流文人气息,再不见方才女儿家的姿态。

齐觅琴收了玉牌,便知要做的都已经妥当,伸手拍拍莫寒月的肩膀:“你放心,我知你一番谋略,心有山河,定不会让你凭白的辱没身上的才华。你只需韬光养晦,他日,定会给你发展的机会。”

这一席话算是真正戳到了莫寒月的心里,她也不去想齐觅琴为何对自己如此知根知底,只是将身子弯下去几分,千言万语化成四个字:“多谢姐姐!”

她知道,齐觅琴只要说出来,定会做到。她从齐觅琴身上看得到希望。

既已完事,齐觅琴也不做停留,出门的时间也是有些久了,遂和莫寒月告辞:“我先回了,你不用送改日再见。”

莫寒月应声:“那姐姐慢走,妹妹就不送了。”

齐觅琴起身,推开门招呼一直在那候着的珍珠:“走吧,回府。”

带着珍珠往齐府方向走去,到潇湘院时白玉迎了上来,说了句:“小姐,您可回来了。”

齐觅琴停步:“今天都有什么事?”

白玉回道:“老爷下朝回来的时候问了奴婢一声,奴婢只说小姐出门了,老爷没说别的,隔了不多时差管家送过来些药材,说是给小姐治腿伤的。”

“方才又派人来问,说是让小姐您回来之后过去书房找老爷。”